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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祸临头[重生]——岳千月

时间:2020-05-08 10:21:04  作者:岳千月
  “不行的,二师兄……”
  荀明思闭眼摇头,他悲哀地望着方知渊,“你能如何看着他?像这样永远把他绑起来么?”
  方知渊固执道:“有何不可。”
  “你又如何限制他动用阴气?”荀明思气息不稳,他的精神其实也濒临崩溃了,只能逼迫自己不停地说话,“除非有一种法术,能彻底封住人体内的阴气不外泄——可这种东西闻所未闻,我们往哪里去求!?谁有!?”
  方知渊又道:“我有。”
  荀明思噎了一下,眼睛睁大,颤声道:“你……有?”
  他忽然踉跄了一步,扑在方知渊身前,死死盯着他:“二师兄,你莫玩笑,你说你……你有!?有什么!!”
  “二、二师兄?”叶花果也跌跌撞撞地奔过来,脸上还挂着泪,茫然喃喃道:“你……你说你有什么?”
  他们没有立刻听到方知渊的回答。
  但他们听到了脚步声,回头只见宋有度从山路的那一头走来,器修的双手郑重地捧着一条铁黑的锁链,锁链的前端连着一副手铐和脚拷。
  方知渊迎上去,用左手将沉甸甸的锁链抓起。宋有度复杂地抬头看他:“二师兄,这是你让我打的东西……你可想好了。”
  方知渊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向蔺负青走去,不顾后者的痛苦挣扎,用那锁链仔细地绑了他,再扣上手腕和脚踝。
  太阳底下,反射出那锁链上刻的,密密麻麻一片符文图案,尽是邪异之物。
  叶花果打了个寒噤:“这是……什么?”
  她其实想问,二师兄你哪里来的如此邪物。
  方知渊笑了,是种扬眉吐气的笑。他哗啦啦摇了摇锁链,不屑地将其一抛,又接住,“没什么,我小时候在方家玩儿剩下的。”
  说罢,咔嗒一声,方知渊将另一端的单只圆环扣,漫不经心地扣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他要带他师哥走。
 
 
第70章 冷锁牵我踏阴途
  魔君的神魂在幻境中踟蹰徘徊。
  蔺负青看着这一切, 这已经发生过的,已经尘埃落定无法扭转的一切。
  ……原来当年他入魔后,曾将方知渊伤得那样重过, 那人明明坚称没有的。
  蔺负青想:最后,方知渊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 将囚魂锁这种令他憎恨入骨的东西扣在自己身上的呢?
  今生他陪知渊夜探方家之时, 这人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再次面对这件曾经囚锁过他们两人的的邪物的呢?
  蔺负青不敢深思, 一种细密的抽疼与悲哀渐渐从神魂深处传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被幻境影响了。
  而幻境仍不停, 径直向更深处跌去。
  蔺负青看见了方知渊与尹尝辛拜别。
  这便是他的星星和他的师父的最后一面了。
  方知渊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 也不怎么擅长用语言表达情绪。
  他只是用囚魂锁牵着蔺负青,跪在尹尝辛面前磕了三个头, 说, 他要带他师哥走了。
  尹尝辛摇了摇头,说不妨事,很快他自己也要走了。
  方知渊问师父去往何处,尹尝辛并不回答。
  最后,方知渊向师父求了一样东西。
  虽然拜入尹尝辛门下已有七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师父讨要东西。
  “如今堕魔道之人为天下所不容, 仙界修士见魔必诛之。”
  方知渊跪在虚云主峰顶端的雪地之上, 语调冷静, “我怕日后, 会在混战之中力有不逮,护不住师哥。还请师父赐教。”
  尹尝辛沉默了许久许久。
  方知渊便也无言跪在哪里,两人僵持着。
  最后,尹尝辛给他和蔺负青各画了一个阵。
  小巧的银白阵法,在两人身上一闪即灭。
  “一体双魂,承伤换命。这个阵法名叫承命魂阵。”
  尹尝辛那双狭长的浅色眸子浮着些许哀色,他细长的手指抬起方知渊的脸,“……你一直心里觉得欠青儿一条命,是不是啊。”
  几步远处,蔺负青站在那里,他的双手被缚在后面锁住了,只能低头用力用牙咬着肩上的锁链,死死皱起的眉宇间隐显痛苦之色——
  每当他本能地想动用体内沸腾的阴气时,身上横的锁链就会让他浑身剧痛。
  尹尝辛轻轻叹息:“这个阵法,能叫主阵宿主替子阵宿主承下除了疾病、毒素和衰弱外的一切伤害。”
  “这样……就算你把这条命抵还给你师哥了罢。”
  方知渊由衷地低头长叩,“多谢师父成全,知渊走了。”
  继而他起身拂雪,手上用力一拽锁链。蔺负青一个踉跄,喉里吃痛地呜咽着,甩过眼怒视着方知渊。
  后者无动于衷,淡淡道:
  “师哥听话,该走了。”
  他就这样牵着蔺负青,走了。
  ……
  是夜,宋有度将粟舟停在山间。
  如今虚云四面都是伺机围杀蔺负青的修士,直接下山离岛是不可能的。宋有度说要送他们最后一程。
  方知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虚云四峰。
  荀明思和叶花果站在山崖之前送行,在两人身后,原本风景秀丽的奇山已经荡然无存。
  在阴气的侵蚀之下,虚云遍地草木枯萎,寒风瑟瑟,高峻山峦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死灰气。
  外门的弟子们早就被陆续送走了,他们受不住这样浓郁的阴气,再呆下去迟早要堕魔道的。
  而就在片刻之前,他们发现尹尝辛不知所踪。他们的师父就这样留下一个残破的山峰,消失了。
  当年那白衣小仙君于临海上含笑一点,漫不经心地创立的虚云宗,七年来庇护了无数阴体之人的虚云宗,就这么没了。
  荀明思敛衣深深行礼,低声道:“两位师兄,保重。”
  叶花果哽咽着,也道:“保重。”
  除了一句保重,他们此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方知渊点点头,平静道:“走了,别送。”
  就在他转身,抬脚踏上粟舟的那一刻,身后忽然有稚嫩悲怆的少女嗓音响彻,惊碎暗夜:
  “哥哥!!阿渊哥哥——!!”
  方知渊倏然变色,他回头。
  朦胧的远山小路上,一抹飘渺红裙奔来。
  鱼红棠泪流满面,她在崎岖的山间奔跑着,哭喊道:“阿渊哥哥!别走,等等我,别走……”
  荀明思等人也惊住了。这样残忍的离别,他们本都是想要瞒着鱼红棠这个小师妹的。
  这女孩才仙龄十四,她才十四岁……太幼小,太纯真,还没来得及经受半点苦难的磋磨,是一朵柔嫩娇艳的海棠花。
  她被蔺负青养大,自幼从未和她的青儿哥哥分离过,哪怕一日也没有。
  方知渊把心一狠,将蔺负青拦腰抱起,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粟舟,“宋五,开船!”
  “你要去哪儿,你们要去哪儿!?”鱼红棠声嘶力竭,泪珠从乌湿眼眸里滚滚而落,也被她抛在后面,“为什么不带我走!!”
  粟舟轰鸣着腾飞的同一刻,红衣少女也御风而起,她颤抖着哭道:“青儿哥哥不认得我们了,虚云四峰变成这个样子了,师父也不在了……现在你又要走了!把青儿哥哥也带走了,那小红糖怎么办!?”
  “鱼小师妹……小红糖!”荀明思忍着酸楚咬牙道,“回来吧,不要让你阿渊哥哥为难!你……”
  他想如实脱口而出,方知渊此一去本就是九死一生之险,以你的修为和仙龄,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可是,这又如何说得出口……
  “不!!”鱼红棠不甘地摇着头,眼神火热。她灵气挥霍到极致,她猛地向粟舟伸手:“带我走吧,阿渊哥哥……带我走!小红糖会听话的,我可以吃苦,我不怕受伤,我努力修炼——我只要和你们在一块儿!!”
  “……”
  方知渊渐渐红了眼眶,咬牙背身别过头去。黑衣在狂风中拂动着,他并不看她。
  粟舟速度提起,向上升起,升到云层之间。
  有山下的修士被这惊起,无数的法术法宝冲粟舟轰来。那以老神木的树干制成的粟舟却如铜墙铁壁,岿然不动。
  “别走……不要走!”
  娇小的红影在漫漫寒夜中追逐着远去的粟舟,嗓音越来越悲恸高亢,凄如杜鹃泣血。
  女孩拼命拼命地追着,泣声呼唤着,乞求着。可是那粟舟却越来越远,粟舟上的身影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直到某一刻,鱼红棠灵气耗竭,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她在山间的砾石土泥里打了两个滚儿,手脚都磨破了,发髻也散了。
  可她下一刻就爬起来,她迈开双腿,逆着山风奋力地奔跑,用凡人最笨拙的方式,追逐着一艘不回头的粟舟。
  “回来,哥哥!!不要抛下我……”
  鱼红棠赤红着眼眸,发狠地冲长空哭喊:
  “哥哥,回来——!!!”
  终于,她跑没了力气。鱼红棠被树根绊倒,整个人往前栽去,又从山间的一处滑坡滚下来,再爬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尘泥和汗水。
  她听到了浪潮声。
  她竟跌到一处山崖前了,鱼红棠披头散发地跪坐在那里,茫然地看到临海的海浪正经年不变地拍打着礁石。
  天开始亮了,黎明正从海的那一边升起来。
  黎明照亮了近处崖下雪白的浪花,和远处高空变成一个小黑点的粟舟。
  “啊……啊——!!!”
  女孩猛地昂起头,喉中陡然爆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不甘的哭喊。
  她死死咬着唇,下颔全是流下来的血。鱼红棠睁着含泪的眼眸,睫毛颤着,那冰冷的黎明正倒映在少女的瞳孔里。
  一切归于静寂。
  此后百年,兄妹三人再无聚首之日。
  =========
  方知渊终究是走了。
  他孤身一人,牵着失去神智的蔺负青,背着他的灾牙刀,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拿。
  师弟妹们为他准备的乾坤袋,他偷偷留在了虚云。在这么个时候,哪怕一粒丹药一件法宝,都是能救命的。
  如今仙界混乱不堪,他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就挑那种荒山老林峡谷的险地寻路。实在没有路了,就拿刀劈一条路出来。
  可就算如此,偶尔也会遇见修士,因着他带了堕魔之人而动杀心。
  每当此时,必然就会是一场恶战。
  日子一天过的比一天难熬,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他还没遇见蔺负青,还没被带入虚云的时候。
  那时候,方知渊也是孤身一人一把刀,在人烟罕至的黑暗中淌着血摸索前行。
  阴妖缠身本就时刻危险,若是一个不慎,还会有世间的恶意将他刺穿。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身的新伤叠着旧伤。
  如今也是一样的。
  只是多了蔺负青在身边,他便不觉得难熬。
  不知不觉间,冬雪吹走了春花。
  一月,三月,六月。
  半年,一年,两年。
  幻境中岁月变幻,方知渊始终牵着蔺负青,仿佛在人世与阴间的边缘浪迹天涯。
  不知何时起,那个负长刀牵锁链的黑衣仙君,似乎变得越来越容易受伤,身子也越来越虚弱了。
  也是与此同时,在苦难的川水冲刷之下,这个人身上的某些尖锐的棱角,被无声无息地打磨得沉静而内敛了。
  方知渊,他分明还是那样地年轻,眉宇间却已经有了与年纪不符的沧桑与风尘。
  如果说曾经的祸星少年,那是冷冰,是烈火,是辛辣辣的烧酒。
  那么如今这个沉默逆行的带刀人,却像深潭幽水,像暗夜长灯,像深埋土里多年的陈酿。
  沙……
  虚浮的脚步踩在杂草上,暗色水迹渐渐晕开,延到月光之下,那刺眼的红色才现出真形。
  方知渊浑身浴血,摇晃着背靠在一株老木上,脱力滑坐下去,捂着唇咳。
  可借着头顶的月色,却能看出他是含着很微弱的笑的,眉眼和唇角都弯着柔和的弧度。
  “师哥。”
  方知渊眼神略有涣散,他在一块还没染血的衣角上擦净了手,小心地伸过去揉了揉蔺负青的头发。
  然后,他捧起蔺负青麻木无波的脸,向上抬起一点,“你看,今晚的月亮好不好看。”
  没有回答。
  饶是这样的有问无答已经持续了快三年,方知渊还是每次都忍不住目光黯然。
  他曾经心如冷铁,从不屑去看那风花雪月。
  可蔺负青是喜欢的,他知道他喜欢的。
  曾经,虚云四峰的那个白衣小仙君,总是以此百般打扰他练刀,叫他看花叫他看月,当然也因此叫他烦得不行。
  方知渊眼前渐渐模糊,似乎又看到年少无忧的蔺负青百无聊赖地坐在莲湖之上,风吹动他束发的发带,清隽无双的少年冲他回眸一笑:
  “阿渊阿渊,别看刀啦。你看看头顶上,今晚的月亮好不好看?”
  当时只道是寻常,是寻常……
  “……好看。”方知渊轻轻咳着,他在凄清的月夜倚着老树,眼神放空,“真……好看……”
  身侧,被囚魂锁束缚着的蔺负青又开始躁动。他本能地嗅着空气中血的味道,煎熬半晌,突然眼里闪过一丝血气,张口狠狠地咬在了方知渊手腕上。
  修士的血脉里也流着灵脉,无论是阴妖还是堕魔者,总是喜欢袭击大血脉,来把灵流吸个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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