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四平米的卫生间里,吕益柔歪着坐在马桶盖上,头抵在左侧墙上,左手手腕上血迹顺着她的旗袍滴落到地上,已经形成了一小洼。她的小挎包还斜挎在她的身上,挎包的拉练打开着,一把精致的小刀掉落在马桶旁边的地板上,右手手指尖上沾着鲜血。
柯然一步跨过去紧紧地握住手腕伤口的上方,身后袁彻急促地问老板:
“绳子,类似绳子的东西,快拿来!”老板身后的服务生和围观的同学都散了开,四处翻找着。
凌潇雨挤进了狭小的卫生间摸了摸吕益柔的脖子,翻动着她的眼皮,侧着头看着只能站在门口的袁彻:
“生命体征还比较稳定。只是昏迷了。”
身后老板拿来了一根绑蛋糕盒子的缎带。凌潇雨退了出来,柯然一只手紧握吕益柔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到她腿下,把人整个扛了起来走出卫生间,把她放在空地上。
凌潇雨扯过袁彻手里的缎带,快速缠绕在吕益柔的上臂又拿了另外一根缠在手肘下面。
“应该死不了。不过这个伤口需要缝合,还是尽快送去医院吧。”
袁彻:“你去送,柯然跟着你,柯然去老郭住的医院,多长点心眼儿。”
柯然脸色微微发白,神情有些恍惚,对袁彻的话好像没听见,只是蹲下来抱起吕益柔走向那辆马自达汽车。
凌潇雨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刘灵玲的钥匙,和她对了个眼色跟着出去了。
看着开走的马自达,袁彻突然反应过来,刚此吕益柔是柯然抱出来的,他这次怎么没犹豫?
想着方才柯然的不自然的脸色,袁彻暗叹一声:他大概觉得吕益柔出事是他的责任吧。
此时身后的咖啡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从刚才何超到现在的吕益柔,短短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先后两个人倒在血泊中,空气中刚刚散去的血腥味又变得浓重起来。
痕检科的技术人员拿着相机,走进卫生间拍照取证,袁彻看着装在正午袋里的一把精致的小刀,那炳刀长短正好可以放在挎包里面。
顾华宇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
袁彻看了看在周围盯着他们的学生和服务生,不答反问:
“你们怎么来的?”
“我们回去就看到赵晨光的车,他说这儿有命案,我和小玲就准备过来汇合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路上又遇到从殡仪馆回来的凌潇雨,她也跟着来了。幸好来了,可以派上用场。”
刚走回来的刘灵玲不满地说道:“什么叫派上用场,真难听。”
“那怎么说?”顾华宇反驳着。
袁彻打断了刘灵玲要反驳的话:
“消停一会儿,现在咖啡厅里的人都等着问话呢。还有这些。”他抖了抖手里的名单。
两个瞪着眼的人看了看名单,眼睛睁得更大:
“这么多?”
“我请了派出所民警帮忙,应该快到了。”
说话间几辆警车开进T大校园,十个民警从车里下来。袁彻走出咖啡厅,迎上带队的民警握了握手。
带队民警了一眼门口地上的还没有凝固的一滩血说道:
“我们特别抽掉了一些眼明手快的过来,耽搁了一些时间。”
“你们来的刚刚好,这次的活量挺大。”
“我们就是干大活的。说吧,做什么?”
其他民警聚拢到袁彻身边,袁彻把名单分成几份发给他们,让他们找到名单上的人逐一问话。除了例行的案发时的情景,所有人的所在的位置,他和死者的关系都要问清楚。另外就是死者这两天的行踪,死者的为人,夫妻关系,和同学的关系和有没有八卦绯闻,特殊生活习惯等等。
刚布置完任务,民警还没散开,六七个中年男女在四个校园保安的簇拥下从坡下面走上来,为首的正是膀大腰圆的T大的校长陈毅志。
袁彻把民警们叫住,示意他们再等一下。
上了坡校长正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鲜红的一滩血迹,脸色很难看,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看袁彻脸上面带温怒地问道:
“你是警察?是市局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彻再次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脸上的表情又堆积了一些严肃。
这个校长在T市里人脉甚广,和他们的胡局长也有些交情,他就算不给老胡的面子,也不能丢了市局的面子。
所以尽管心里听他这么质问很没道理,从心里不舒服,他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开始简单把自己的来意和刚才发生的情况向校长说明。
话刚说了一半校长的脸就越拉越长,不等袁彻说完,他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你们要调查我们学校的教授,老师,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这个校长联系。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来问话。你们胡局长就是这么带人的吗?”
袁彻下面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他咬着牙压抑着胸口的火气说道:
“我们打过电话,您的某位秘书说校长正在开会,让我们晚一些再联系。这次案件影响很大,我们没有时间等,何况如果我们在案情还没有明确嫌疑人的情况下就贸然找到您,公开了我们调查的内容很可能对无辜的老师造成伤害。退一步说,如果何教授和案件有直接关系,我们通过您去联系何教授,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这会让我们的问询工作变得困难重重。不知道我这样的理由够不够清楚。”
校长脸色变得铁青,在袁彻提到秘书的时候,他回头瞟了一眼身后一个戴眼镜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微微秃顶的副校长忙上前打圆场:
“这么大的事发生在我们T大,换做谁都会着急。那么警察同志,您现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只求迅速破案,让全校师生安心,给何超教授和他的家属一个交代。”
袁彻借着台阶就下,和他们理论只会耽误时间,也懒得告诉他们何超的家属刚刚被送进医院的事,反正他们一会儿就会知道。
他语气不再那么强势说道:“这里有大批的目击证人,我们的民警需要询问排查,另外我们要详细了解一下何教授的情况。请贵校配合我们的工作。”
副校长干笑着说道:“一定,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不过,也请尽量不要打扰到其他学生的学习生活。现在的学生心理都很脆弱的。”
袁彻对着旁边的民警高声说道:“同志们都听到了?这里的学生都是未来的社会栋梁,我们问话的时候要讲究技巧,要尽量和蔼可亲些,别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旁边的民警声音洪亮地齐声说是,然后在两个老师的指引下开始了问询。
袁彻看着校长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陈校长,不知道学校那些老师和何教授走的近些,我们的同志想和他们谈谈。”
陈校长这会儿的情绪已经平息了下来,打着官腔说道:
“何教授虽然学识了得,教书育人是可造之材,但为人有些傲慢,平时和他来往的人都是工作上的关系,就是他们同科室的两位教授,我都带来了,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袁彻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微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才看着校长说道:“谢谢陈校长,难得您想的周到。”
“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尽快找到凶手,不然整个T大校园就不安生了。”
“就是您不说,我们也会尽最大努力抓到凶手。”
校长背着手算是满意地点点头,和两个教授简单说了两句,又把保安队长安排了一通,让他跟进案子。然后转身交代其他几位老师加强校园防范等等不提。
保安队长从刚才就一直在袁彻周围转,只是看他们一直忙着也没有过来搭话,很麻利地安排保安维持围观学生的秩序。
袁彻顾华宇把两位吓得脸色发白的教授请到树荫下的长椅上问了两句,发现从他们嘴里知道的都是官面上的。总结起来就是何超整个人在学校表现得无懈可击,堪称完美。但这完美对他们破案却完全没有帮助。
等他们回到咖啡厅,袁彻扭动了一下脖子,让筋骨松弛一下。从刚才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一些。
何超在他们眼皮底下死了,他口袋里的那张纸条摆明了凶手在向他们宣战,吕益柔有跟着凑热闹来个殉情,刚才发生的一切在他的脑子里不停闪现着。
而眼前一群受惊吓的大学生们等着问话。
希望他们能知道一些何超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想到了那个对何超有敌意的女服务生,她此刻正站在吧台旁边发呆。
好了,接下来,就靠你打开局面了。
第22章 盘问
袁彻站在咖啡厅门口,觉得自己用错词了。
在第四次走进咖啡厅时,刚才被叫回来和没有跑出去的学生们正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一起聊着。除了对被隔离开的血路还很忌惮,即使没有隔离带也没有人踏进去之外,大部分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受惊吓的表情,只有个别几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
他在这群人中间反复看了又看,却没有一个像是在何超口袋里放纸的人。他们的神情和反应除了恢复的太快以外基本都在正常范围内。
也许这个人是在何超来咖啡厅之前就把纸放进去了,就像何超很可能在来咖啡厅之前就中毒一样。
那个大眼睛女服务员此刻正单独坐在吧台旁边的座位上,手指揉搓着一根吸管,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她身后一个手臂上贴着卡通创可贴的男生还在那里自拍,手机发出咔咔的声音。
这个声音似乎让女生很恼火,她回头看着那个男生不满地抱怨着:
“你能不能安静点?没心没肺的,都这个时候了还自拍?”
那男生长得清秀瘦弱,可脾气却一点不弱,跟着怼了回来:
“我又没有拍你,你急什么?那不成我拍自己的脸还要征求你的同意?你怎么那么自恋?”
女生蹭地站起来推得椅子嘎吱作响,准备撸起袖子和男生理论一番,可所有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恰好旁边问话的顾华宇开腔:
“同学,安静点。把手机里的照片都删了。刚才没告诉你们吗?这里禁止拍照。”
男生不满地把手机收起来,女生却还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坐回到椅子上。
袁彻正要过去找那女生聊聊,痕检科负责人邱晨过来和袁彻打招呼:
“第二个案发现场已经勘查完毕了,这里是公共场所,足迹指纹没有什么价值,受害人的血迹显示她就是坐在那里割的脉,卫生间水池里有一些粉底粉末,应该也没有什么意义,来约会的女人进来补个妆也是可能的。再就是卫生间的门插销上面有一根金线,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我们要排查对比一下。”
袁彻:“辛苦了,门口的隔离带是不是可以撤了?毕竟是在大学校园。”
邱晨点点头:“这里所有角落,连细微的灰尘都已经拍摄了照片,方便以后重组现场。那就这样了。”
邱晨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咖啡厅,袁彻直接走向那个大眼睛女生。
那个女生好像知道自己要被问话,从看到袁彻进来,并且看向她的时候就放下手的吸管,直直地回望着,她甚至还不自觉把垂下来的头发往耳后掖了一下。
袁彻尽量做出最和善的表情走到她身边:“我们来聊聊吧。”
女生迟疑了一下,指了指靠近里面的一个双人位子:“坐那儿吧,我倒杯水给你。”
“不用了。”袁彻看了看房间里的器具已经没有几个了,不过她这么已提醒,确实觉得自己的嗓子已经开始冒烟了,他指了指身后的瓶装水,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丢在柜台上。
女生拿着水递给他,然后跟着他来到那个双人位子上。
袁彻走到她指的位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之前的宿醉好像还没有缓过来,加上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现在太阳穴隐隐作痛。
女生在袁彻对面坐下,刻意挺了挺胸脯,像是在说我准备好了。
袁彻咕咚咕咚几下把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冰水灌进食道,流进胃里,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了。
袁彻放下空瓶子,尽量用自己觉得很温柔的声音说道:“你别那么紧张,我们只是例行询问的。”
“我没紧张,你问吧。”刚说不紧张,她喉结边颤动了一下,正坐的姿势像直板一样,因为绷的太紧肩膀的肌肉都在微微颤动,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你的姓名,年龄。”袁彻拿着记录本开始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我叫刘艺,20岁,古汉语文学专业的大二。”
“你是本市人吗?”
“这个和现在发生的事有关系吗?”刘艺微微侧着头问着。要不是此情此景,她的这个动作简直萌化了。
可惜对面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他连看都没看,只是低头记录着:“没有,只是简单的背景调查。”
“我怎么感觉像查户口一样?我不是,在这儿住校。”
“你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半年吧,这里环境不错,不那么杂,不算太累。”
“你认识何超?”
“大名鼎鼎的何超教授简直是我们学院的明星教授,谁不认识啊?”
“你好像有些言不由衷啊,对他有什么不满吗?”
“我只是有点看不惯他做的事。”
“比如呢?”
“比如,他会拿学分来卡我们,让我们为他做一些学习以外的事。”
“比如?”
刘艺轻咬了一下有些干干的嘴唇迟疑了一下说道:“比如,他会让女同学帮他代笔,写一写文章,那种在杂志上发表的那种。”
“就这些?”
“还有,还有就是他会对一些家庭条件好,有背景的学生格外照顾,向我们这样没钱没势的都是排在后面的。”
“可我听说的何教授可不是这样的。他是个业务水平很高,有涵养有操守的人。”
刘艺对袁彻的话嗤之以鼻,鼻腔里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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