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膈应程斌,俞任杰拿到报告后就开始念了起来,大堆大堆的专业名词,被他读得时而念错了字,时而断错了句。
“角膜透明,瞳孔等大等圆,直径0.7厘米…通过气相色谱…未检出地西洋、阿普…阿普…呃…阿普痤(咗)仑,还有…可卡|因、尼克…刹米、尼克刹米…在胃部找到蔬菜、牛肉、鸡肉、淀粉、土豆…乳...糜状较少,仅有少量食物进入十二指肠,应在饭后1小时左右死亡…”
念到这里,胖胃正巧路过:“哇靠,这人吃了个汉堡包呀!”
“怎么可能?”俞任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托着下巴道:“被你这么一说,还真像个汉堡套餐,带鸡翅薯条的。”当然这些食物成分也可能在盒饭中找到,但程龙海进食的时间在早上,饭店并不提供这么丰富的早餐,即便是便利店里,也很少出售含两种肉类的三明治。
胖胃舔了舔嘴唇:“突然好想吃巨无霸,两块厚牛肉!再来一盒炸鸡,一个蛋筒,最近出什么新口味来的?”
俞任杰看着他圆滚滚的脸问:“要是你又要吃汉堡包,又要嗑安眠药,你先吃哪个?”
胖胃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先吃汉堡!万一吃了安眠药,没吃完汉堡就睡着了怎么办?”
“是呀,一般人会先吃饭再吃药…”俞任杰拆了一包软糖,取了一颗放进嘴里:“从死者家出发到山脚下,一共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如果是饭后一小时死亡,周静说他既没有带饭出门,也没在家吃饭,那么势必是在路上吃的——路上有汉堡店么?”
“出了高速公路之后应该没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程斌回忆着:“高速收费口附近有一家,我们一起进去过。在这之前可能也有,但是按一个小时倒推的话,不一定是我们想找的。”
俞任杰挠了挠鼻尖:“哦,我记得收费口那家,泡菜进去拉过一泡屎。”
郝晋阳脸上一红:“人生三急,人生三急…”没想到他的屎为事业做贡献了。
“郁山景区那儿也有一家。”俞任杰说。
“是有一家,”程斌道:“那天我问你吃不吃鸡翅,你去隔壁买了鸭脖。”
那时俞任杰压根没听见程斌的话,满耳充斥着小贩的叫声,武汉鸭脖,麻辣鲜香…要是死者去过这两家快餐店的话,到收费口这家大致在早晨7点左右,到景区那家大概8点,都还在时间范围内。
“我去查一下这两家店的营业时间。”俞任杰说:“都不符合的话,再看看路上有什么其他符合要求的小店。”
郁山地处边界,连接着本市与外省,从市区通往郁山的道路过了收费口后,只有一条大路,格局相对简单。在到达郁山前,路上除了一间加油站和杂货店再无其他商业设施,连居民的摊子都摆进了景区,路上一片荒凉。快餐店的排查格外容易,不久后俞任杰就得出了结果:“一路上符合死者胃部消化情况的果然只有那两家快餐店。景区那家早晨9点才开门,那里所有的餐饮小店的开门时间和景区开放时间一致。高速公路收费口那家是24小时不间断服务的。”
“你说的是m记么?”
胖胃再一次语出惊人。
“你怎么知道?”
胖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有时候半夜里饿醒了要出去觅食,汉堡店里就m记有良心,市区里有几家是全天营业的。”
程斌与俞任杰立刻前去收费口那家m记取证。再一次的,毫无存在感的郝晋阳被丢在了办公室里。
胖胃搭着他的肩膀问:“去吃汉堡么?”
郝晋阳点头:“趁队长和师兄不在,咱们赶紧走!”
程斌和俞任杰的运气不错,这天当班的服务员正是5月15日值日班的陈小姐。陈小姐听了两人对程龙海的相貌衣着描写后,表示却有印象。
“那天有个穿了灰色风衣的男人来买早餐,好像比你们形容的稍微胖那么一点。他是一早上来的,大概在我刚交班的时候。点餐的时候,他向我问路,问我知不知道附近有个自杀圣地什么的。我以为他是记者要做采访,所以多看了他几眼。”
会问这种问题的八成是程龙海了,程斌与俞任杰相视一眼,问道:“能调出那天早上6点50分至7点13分的监控么?”
陈小姐立马叫来店长,请他帮忙。不一会儿两人便在休息室里观看了该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那日早上7点02分的时候,一名身着灰色长款风衣的男子进入快餐店,他带了一顶鸭舌帽,看不清其面部细节,但从他的着装以及头顶的帽子判断,的确与死者被发现时的穿戴一致。这人应该就是程龙海没错了。
有了这段视频与店员的证词,特别他是关于自杀之地的对话,基本可以推断程龙海确是自杀。至于法医的报告,或许真的是落在小概率事件里了吧。
尽管如此,程龙海的尸体都火化了,这个案子还是迟迟未结。俞任杰拖着这个案子的报告并未提交,连程斌的上司冯博都来催了两次。
程斌委婉地提醒几次未果后,直接用指节敲了他的桌子,严厉道:“一个报告你拖这么久,过分了啊!到时候我们整个中队忙了一年的功劳就被你一个案子给拖没了,你准备怎么和大家解释?”
俞任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带着鼻音:“我这不是感冒了么,没力气干活。但我们这局子的整体速度你是知道的,我再怎么不济,也比其他人强吧,怎么一个自杀案还被老大知道了?”
程斌这才软下口气:“死者的妻子给上头施加了压力,通过上层的领导通过来的关系,知道的话你就抓紧点。”他停了停,有些不自然地问:“才过了多久怎么又感冒了?你的身体是纸糊的啊?”
“我是肉长的!”俞任杰反驳,他一向不喜欢身体健康相关的话题。
程斌瞪了他一眼:“咳嗽没?”
“没有,病毒性的,你可别诅咒我。”
“没咳就好,我给你两天时间把报告交上来。后天我希望看到写好的报告放在我桌上,一个错别字都不准有,听见没?”
俞任杰向他摆了摆手,和赶苍蝇似的:“行了行了,快走开!”怕被听出语气里的厌烦,他补了一句:“免得我把感冒过给你。”
程斌的嘴角弯了弯,说:“没关系,我不像你。我身体好。”尽管如此,他还是识相地走开了。
两天后,俞任杰仍是没打好那份报告。倒不是他故意拖延,而是感冒忽然加重,烧到38度5,不得不请了病假在家躺尸一天,等烧退了才去上班。好在最近案件不多,不然估计躺棺材里都会被电话call起来去案件现场。
路过警局附近的m记时,俞任杰突发奇想进去买早餐。就在他抬头看菜单的时候,上司的电话来了。程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而缺乏耐心:“今天来上班么?”
“来。”
“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
“那你人呢?”
“马上到,买个早饭就来。”
“快点!顺便给我带一份。”
“你要吃什么?”
“有什么可以选?”
“你等等啊…猪柳蛋汉堡、烟肉蛋汉堡、火腿汉堡、鸡排汉堡、原味鸡汉堡、炸薯饼、咖啡、豆浆、油条…”
“行了行了,别念了,听得我头疼。把这些发条消息给我,一会儿回你。还有,我要豆浆。”
第26章 烧炭的丈夫(5)
十五分钟后,
俞任杰带着m记的纸袋出现在办公室,
扔出一套给程斌。程斌抬起头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问多少钱,
俞任杰说这点钱就算了,
程斌立刻将头埋了回去,
真不给了。俞任杰在他桌前多站了会儿才撇嘴走开。
稍后,
程斌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来到俞任杰桌前,撑着隔板向下看他。俞任杰以为他是来给钱的,
不料程斌开口道:“你买咖啡做什么,我们不是有咖啡机么?还有,报告呢?”
他问了两个问题,
俞任杰选择回答第一个:“哎呀,
我忘了我们有咖啡机了。”
程斌果然上当,就着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咖啡机离你最近,
这都能忘记,
你怎么从不忘记发工资呢?”
工资那是人事发的,
他们不忘就行了。俞任杰没直接说出来,
只面带微笑看着程斌,
觉得牙根有些痒。
“这种快餐店的咖啡能好喝么!”程斌说着伸手抓起桌上的咖啡纸杯:“这杯我帮你喝了,
你去煮杯咖啡吧。”
你个臭不要脸的,吃白食还不够,连老子的咖啡都不放过!
俞任杰终于忍无可忍,
翻脸道:“你,
给钱!”
程斌愣了一愣,难得的失态,有些窘迫地问道:“多少钱?”
“你点了什么来的?
在程斌的沉默中,俞任杰打开手机查询那条花了他足足五分钟输入的短消息,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眼角里满是兴奋:“我去,这都能行!”
程斌再问他多少钱的时候,他又挥了挥手,和赶苍蝇似的:“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小钱还要算么?走开走开,别挡道。”
俞任杰把程斌推开,转身找胖胃去了:“你帮我看看m记的菜单,回答得好,我请你吃顿好的。”
胖胃连忙跑了过来,和俞任杰一顿叽咕,最后俞任杰得出结论:“所以m记的早餐是没有牛肉汉堡的,是吧?”
胖胃给予了肯定的答案:“早上有猪肉鸡肉,就是没有牛肉。这点他们应该改进一下,早上我也能吃一个巨无霸呀。”
“这就对了。”俞任杰说。
“什么对了?”
俞任杰对程斌勾了勾手指,程斌知道那是在学他,黑着脸向他走来,俞任杰说:“你要的报告先不写了,我现在要出去一次,去下m记。”
程斌板着脸,忍耐到了极限,字眼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难得吃你一顿早饭,你还要回去店里算价钱么?”
俞任杰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还停留在早饭多少钱的问题上:“谁问你要钱了,我是去m记查案子。”
程斌又愣了一下,说:“等我一下,和你一起去。”
俞任杰说的m记不是警局门口这家,而是高速收费口附近那家。这天值班的收营员不是上次的那位陈小姐,店长倒还是原来那个。
俞任杰抬头搜索着墙上的菜单,确定与警局门口那家一致。m记是大型连锁快餐店,菜单为全市统一管理。得到这些信息后,他又确认了一遍:“早上有牛肉汉堡卖么?”
店长笑着说:“我们的早餐里不含牛肉,但如果两位需要,我可以额外让厨房给你们做一份。”
他这么说俞任杰反而觉得心里不踏实:“平时如果有客人在早上提出要购买牛肉汉堡,你们会单独为他制作么?”
店长的嘴角僵了僵,承认:“不会,肉还没解冻呢。”
“我看这附近也没什么牛肉煎包,便利店什么的卖早饭吧?”
“没有,这儿就我们一家店,您想吃什么就在这儿吃。”
“太好了,”俞任杰说:“那么能帮忙查到下上次视频里的男人点了什么餐么?”
店长给那位陈小姐打个电话确认,又从历史账单中找到那天的单据。早上往来的人不多,还算好找。“那位身穿风衣的男子点的是猪柳蛋汉堡套餐。”店长说,猪柳蛋汉堡是销售量最高的一款早餐,在菜单上占了最大篇幅的画面。
这就耐人寻味了,程龙海的肚子里有鸡肉成分与牛肉成分,唯独没有猪肉成分。也就是说,在早餐店出现的男人,虽与穿着相同的服装,却不是程龙海——这是碰巧了呢,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穿同样款式颜色的风衣还有可能,连帽子的颜色和商标都一样,根本说不过去。”程斌点了两杯汽水,递给俞任杰一杯,作为早餐的补偿:“一定是有人故意在快餐店停留,刻意提到自杀圣地,好让别人以为程龙海在那时出现过。”
俞任杰接过汽水,脸上写着明显的嫌弃:“你的结论真是发人深省,独树一帜。”
程斌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做了显而易见的推测,他转头看向菜单:“别老暗地里说我抠,要不我再给你买对鸡翅?”
“不要。”俞任杰说,低头吸了一口汽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程斌悻悻:“冒牌程龙海进入快餐店时,真正的程龙海可能已经服下安眠药昏睡在车里,凶手以此制造他自杀的假象。”
“或者那时程龙海根本不在车里。尸体是在5月18日发现的,抛尸也可以在5月15日之后…”俞任杰做出更大胆的假设:“凶手折腾一番是为了做假的时间证明——把程龙海的死亡时间往后调,给自己争取时间做不在场证明。”
程斌与俞任杰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个假设有几分可能。法医报告中,程龙海的死亡时间范围较大,最可能的几个小时落在半夜。如果出现在汉堡店的人压根不是他,那么他死亡时间就不再是早晨的那一个小时,范围大大变宽。但有两个问题随之而来:
第一,早上7点13分通过高速收费口的人,是不是程龙海?既然汉堡店里灰衣人另有他人,有没有可能在收费口留下记录的人也不是他?
第二,程龙海是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之前因为高速收费口的通过记录与快餐店证词,程龙海的死亡时间被判定于5月15日上午8点至9点之间,现在这些都站不住脚了,还引出另一个关键问题,周静送出家门的究竟是不是死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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