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好一名管道工人从厨房出来:“是谁在水管上绑了块布条?绑生料带还有用,绑块布条顶个屁用,搞不好还增加水压,水管坏的更快。”
程斌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有一瞬间他真以为俞任杰要揍他了,但俞任杰只是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萧瑟的背影:“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走吧。”
程斌不肯走,还赖在水帘洞里:“你别这样,我的错,我赔钱。”
俞任杰低着头,捏着拳,没有回应,亦没有转身:“你快走,我快忍不住了,我想揍你。”
果然是这样…程斌的喉咙想被鱼刺卡住了一般,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之后,他大力地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摇晃着:“我会付钱!应该给的钱,我是不会赖的!”
俞任杰却粗暴地将他的手甩开:“你快走!我还是想揍你!”
“我不走!”程斌拉着他的胳膊大声说。
“你走不走!”
“我就不走!”
管道工站在中间,来回看着这场琼瑶剧,终于没了耐心:“不管谁付,先给钱好吧?”
俞任杰立刻转身指着程斌:“你找这个傻逼要钱!”
第30章 马路袭击案(3)
尽管程斌支付了拆门费以及管道维修费,
这些钱比起俞任杰的损失只是小巫见大巫。木质地板全部变形,
家具底部被水泡得裂开,
家里的三扇门已经涨起破裂,
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关上。但最麻烦的还是地下的木结构,
水已经渗过地板到达下层,
不把地板撬开彻底通风的话,
下面的水一年都不一定会干,而在这之前,木头恐怕早就烂光了。
总而言之,
家具装修全部废了。
第二天俞任杰来到办公室时印堂发黑,耷拉着肩膀,衣服头发有些发潮,
阴沉的模样像极了鬼怪故事中的水鬼。水鬼在程斌的办公室外飘着,
从左飘到右,从右飘到左,
直到程斌从办公室里出来,
敲了敲门:“有屁快放,
赶紧进来。”
俞任杰的头发湿漉漉油腻腻的,
跟着他飘了进去,
却没有放屁。
程斌翻动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新到的茶叶,
来一杯么?”俞任杰点了点头,他便取了一只一次性纸杯,撒了一把皱巴巴的叶子进去,
转身出门。等他回来时,
俞任杰已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了,正伸手摸他桌上的硬糖,没想到他这么早回来,吓得他匆忙缩回了手,连着糖一起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程斌啧了一声:“吃吧,吃吧,糖有那么好吃么?”说着将他的那杯绿茶递了过去。
俞任杰接过杯子,和专业的品茶师一样,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轻轻吹了口气,才端到嘴边尝了一口。但他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在程斌的鄙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快速剥开糖纸,塞进了嘴里。程斌的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万万没想到,很快程斌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那看,因为俞任杰开始唧唧歪歪起他的水帘洞来:“重新装个地板要两三万,换扇门要好几千,音响岁数大了也就算了,主要是人工不便宜,天天在涨价…还有一个问题,装修的时候我没地方住,租个一室一厅起码要两三千一个月吧,没个半年我还住不回去…”
程斌握着自己那杯绿茶盯着他,眼镜上起了雾气:“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我不是说这些费用全部由你来出,毕竟管子不是你踢漏水的是吧。但是我觉得,秉着同事之间相互关爱的美德,还有勇于承担错误的精神,你至少应该承担一部分。”俞任杰说。他说话的时候,从嘴里飘出一股子甜腻的水果味。
程斌皱着眉头沉默了会儿,双手交叉抵着下巴:“你说的没错,我应该负责,只是我最近的经济状况不大宽松。”
俞任杰张着嘴愣了好几秒钟:“如果你能帮忙在局子里组织一下募捐也可以,就说我上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要赡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要抚养…”
“你哪有孩子?”
“不要在意细节,这样说起来比较惨,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
“少说些没用的话,我不是赖账。”程斌说:“我的意思是,需要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
“嗯。至于你住的地方,一会儿开例会的时候我会帮你问下组员,有没有人能收留你一阵子。另外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但会议上,没有人举手收留无家可归的俞任杰。西施和小宓都是女性,不方便。潘卫和郝晋阳都和父母住,不自由。最后所有人的视线转向了程斌:“队长,前些日子你不是买了新房么?”
程斌愣了一下,点头:“八十平,两室一厅,离这儿二十分钟车程,半年前刚装修完。”
于是大家更是热切地看着他:“你是一个人住吧?”
程斌咳了一声:“是,这是我的婚房。”
一听是婚房,没人再吱声了,但程斌低下了头,皱着眉毛思索着,再次抬起头时,他对俞任杰说:“如果不嫌弃,这段时间你住我家吧,反正你租房子也是花我的钱。”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好似俞任杰欠了他一百万一样。
俞任杰又惊又喜,却也眉头打结了好一会儿才说:“也只能这样了。”
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
两人嫌弃地看着对方,最后看着天花板,一声不吭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会后程斌将郝晋阳叫进办公室训了一顿,说他经常迟到,胡乱做事云云。郝晋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全盘接收。考虑其悔改态度良好,整个批评过程不过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程斌将他撵出办公室,在他滚蛋前吩咐道:“一会儿给你师兄冲杯姜茶。”
郝晋阳的两条腿已经向前迈出,脑袋却探了回来:“姜茶?要么我现在出去买?队长你知道附近哪儿有卖的么?”
程斌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我们部门不是有女同胞么?快去拿点给你俞师兄。”
郝晋阳刚出小黑屋就一路小跑,直接溜达到小宓桌边,片刻他就找到了那瓶装着赤色粉末的玻璃罐。还没来得及偷笑,一个巨大的黑影将他罩住了——小宓叉着腰阴测测地看他,伟岸的身影挡住他头顶的整片灯光:“你来我这儿干嘛?抱着我的红糖又是做什么,你来大姨夫啊!”
郝晋阳这才想起这这叫红糖姜茶,瞬间没了底气:“不,我没来大姨夫,是俞师兄…”
“俞任杰来大姨夫啦?”
“他也没来…这不是他家里进水了,要去去寒气嘛。”
“哦…”小宓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缓和了语气:“你拿去用吧,用完盖子拧紧哦。”
郝晋阳刚松了口气要走,又被小宓拦住:“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桌上有红糖啊?”
郝晋阳想说,却不敢说,其实每次小宓来姨妈都吼得整个办公室都听得见,什么老娘不行了,老娘蛋碎了,尼玛拧巴到一块儿了等等。接着就会闻见一股浓郁的生姜味,是她拿着一把大勺子在拼命地搅拌邪恶的液体,谁还不知道有这么一瓶玩意儿啊。
“算了算了,你走吧!”小宓将头转向一边,但郝晋阳刚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两个字:“下流!”让他突然觉得人生有点晦涩。
总之俞任杰喝到了姜茶,革命阶级任务圆满完成。下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开了案件会议,讨论这次成为社会热点的马路袭击案。
程斌和俞任杰前去探访八边形先生的那天,组员也探访了其他受害者。他们受的伤并没有八边形先生那么严重,但也有伤口或者轻微内伤。组员们纷纷反馈,访问过程充斥着受害人的愤怒哀嚎,大多时间都是听他们诉说自己伤得有多严重,罪犯是多么不可饶恕的。
胖胃说:“昨天我和西施去了市北地区的蔡先生家,蔡先生被人用棍子打了脑袋,肿了一个大包。问他话真是困难,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的,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都在骂脏话。讲了半天也讲不清楚案情,只顾着把头往我肚子上顶,让我摸摸他脑袋上的包。”
西施笑道:“胖胃摸完他脑袋上的包,他还嫌不够,硬让我摸。你说我虽然是个已婚已育妇女吧,也不能随便摸别人脑袋啊?但我一摸,这包还真的超大,你们说奇怪不奇怪,都好几天了,还这么大一个包。”她握着拳头形容着肿包的大小:“后来我们去另外一名受害人家里,遇到一个大妈,她硬说她被打的事儿不是马路袭击者干的,而是她的儿媳妇找人干的。她把家里人,从大儿子到小女儿,从儿媳到侄子,吐槽了个遍,在她嘴里没一个好人。好说歹说,她才肯吐露点细节来…我觉得我们是去当居委会调解员的。”
小宓和郝晋阳也表示有类似遭遇,受害人不是面目可憎就是内心丑陋,有种走在路上活该被打的感觉。在强调没人真的活该被打的道理后,程斌总结:“可以看出,犯人在选择受害人的时候有一定的取向,他更习惯挑选面相不善或者与人社交有障碍的人。”这个说法虽然还是带有贬义,但好听多了,大家纷纷点头。
俞任杰也用含蓄的话语做了一定的猜测:“可能袭击者以前受过不公正的待遇,给他施加伤害的人有与受害者类似的容貌或气质特征。也可能袭击者只是有攻击冲动,选择这些面向不善的人恰好可以抵消他的罪恶感。”
大家又是点头。郝晋阳心想,说白了,不就有些人长得欠揍,就被揍了呗,说这么文雅反而不好理解。此后二队又讨论了历史案件之间时间和地理位置关系,分配了今后两天的工作安排,结束了这个会议。
下班后程斌先开车将俞任杰载到他的水帘洞里,捡了一些必需品打包,再驱车到达他的“婚房”。如程斌所说,他的新房确实很新,墙壁雪白,地板光亮得找不到一丝瑕疵。俞任杰想起他家泡了水而翘起的地板,进门时故意不换鞋,狠狠踩了几脚崭新的地板作为报复。
程斌见了,喉结动了动,却转过脸去专心为他找拖鞋:“你的房子都这样了,怎么没想过回爸妈家住一段时间?”
“我爸妈家?”俞任杰自嘲地笑了笑:“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斌倒是知道的,只是太久没有与他聊过工作以外的话题,不知该说什么,又想说些什么,就随口这么问了。他想了想,又问:“你妈还像以前一样老唠叨你么?”
“一如既往,连我上班喝了几杯水都要过问。”俞任杰从客厅踩回来,留下一串脚印,顺手接过程斌递给他的拖鞋:“这玩意儿新的旧的?你没脚气吧?”
“新的,没穿过,昨天超市刚买的。”程斌刚说完,脸色变了变,加了一句:“便宜你了。”
俞任杰也不客气,甚至有些得意地换上了:“虽然我妈确实烦,我爸也烦——我爸这两年变得我我妈一样了,但我不住回去的主要原因是,他们住的是一室户,我睡沙发都挤不下。”
程斌愣了一愣:“你家不有好几套房么,怎么要住一室户?”
这次俞任杰挂上了一个苦笑:“能租的都租出去了,租金都拿来还贷了,就我这点工资还背了不少债呢,不然住你家么?”
“你家又买房了?”
“你妈没和你说啊?”
“我妈和你妈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程斌无奈地说。
俞任杰也是知道的,一时忘了而已。许久没和老同学聊起双方的家里,这么一说起来,许多回忆片段纷纷涌入脑海,他顿了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哎了一声。
程斌看着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第31章 马路袭击案(4)
俞任杰的母亲叫任霞,
程斌的母亲叫王敏慧,
两人是许多年前相识的。
她俩同一年结婚,
几乎同时搬进同一个小区,
又凑巧住在同一栋住宅楼,
一来二去就熟识了。年龄相近,
兴趣相似,
她们慢慢成了闺蜜。
那时俩姐妹的老公——俞任杰和程斌的父亲,工作年数都不长,工资到手没差多少,
两个家庭相互看着,就和照镜子一样,可不倍感亲切嘛。做闺蜜的头两年,
是最轻松愉快的两年,
她们的关系就像大学里的同学,什么都急着分享,
连对方丈夫屁股上有几根毛,
一晚上放几个屁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后来就不同了,
程斌的父亲升了职,
开上了小汽车,
俞任杰的父亲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当着小职员,
没有一点儿要晋升的影子,更没一颗上进的心。好胜的任霞不高兴了。
聊天的时候王敏慧有意无意地说起她的丈夫去了多少饭局,认识了多少领导,
公司要怎么栽培他云云。一开始任霞是真为她高兴,
后来有了羡慕,最后转成了嫉妒。王敏慧再喋喋不休地说起她丈夫时,任霞就觉得她是故意显摆了。
无奈俞任杰的父亲就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压根没什么事业心,任霞是操碎了心都没法说服丈夫往上爬,只好眼看着邻居一步步飞黄腾达,望尘莫及。闺蜜二人的感情一度淡了,直到她们几乎同时怀孕,孩子又几乎同时呱呱落地,才又有了新的共同话题。这时丈夫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两人的心思全扑在了孩子身上。
自孩子来到世上后,焦虑的人成了王敏慧。
任霞兴匆匆地找她分享,我家杰杰会叫妈妈了!王敏慧回家看着摇篮里的儿子,对他叫了一下午的妈妈,也没换来一句叫唤。几天后,任霞又说,我家杰杰今天学会叫爸爸了。王敏慧回家又对儿子念了一晚上的爸爸,仍是没能成功。好不容易程斌学会叫妈妈了,王敏慧赶紧更新进度,不料任霞笑着告诉她,我们杰杰已经会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即便她没说什么,但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王敏慧有了深深的担忧,我家斌斌该不会是个智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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