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三个打扮非主流的人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其中一个还穿着乞丐似的破洞牛仔裤,冻得腿都发青了。那人一见薛寒和陆为出来了,忙将烟屁股丢了,站起身得时候却因为蹲得太久而踉跄了几步。
三人手忙脚乱,你拉我扯的躲进了阴影内。
陆为皱了皱眉,难怪薛寒说跟踪他的人脸上印着‘邢老黑派来的’几个大字,这种只有邢老黑能熏陶出来的衣品和行为举止确实无疑于自爆。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三人是街头的小混混。
“啧。”薛寒颇为嘲讽地摇了摇头,道:“脑子真是个好东西,我都在警局里窝了一天了,他们还巴巴等着。”
说罢,他雾哑的眸子往陆为身上一滑,意有所指道:“你怎么他们了?”
陆为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长臂一展勾住了薛寒的肩膀,轻描淡写道:“没怎么,想送他们个年货。”
薛寒半信半疑,不情不愿地保持着工具人的涵养,佯装顺从的跟着陆为向停车场走去。
可是少爷记仇,偏要让陆为不好过。
陆为出左脚,他就迈右脚。肩膀撞肩膀,好好一段路,两人晃晃荡荡硬是走成了碰碰车。
天知道有强迫症的陆为有多么想把这不老实的玩意儿拎起来走。
不过好在常人见了,只当这是个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并不会多想。
可三个跟踪者被交代过了,发现新大陆似地摸出手机来拍照。
“我是真的佛了。”直到上了车,薛寒憋笑憋到肚子疼,才无奈道:“在那么暗的地方还不关闪光灯,夜空中最亮的星吗?”
他忽然后悔过于防备这三个人了,这哪是跟踪啊,狗崽队都比他们专业。
陆为径自思考邢老黑的用意,没搭腔,默默地发动了车。
等等,车?!
薛寒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按住陆为打方向盘的手,正要就谁来开车的问题进行一番论证,陆为的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喂。”
“陆为你走了吗?!”
手机里传来张舜急切的声音,陆为一怔。
下一秒,张舜就气都没来得及换,声嘶力竭道:
“——快去西苑别墅!”
“柴芳君把吴清清杀了!!!”
第四十一章 柴芳君的眼泪
阴暗的小巷内,两个叼着烟的人头挨着头,查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另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青年跳着‘踢踏舞’,仿佛站在一个烧红的铁锅上。
“健锅,咱……咱还跟吗?”他冻得嘴都木了,大着舌头问道。
被称为健哥的人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跟一个我看看?”
破洞牛仔裤尴尬一笑,哆嗦道:“这,这册开成地铁了都,我瞅着那轮胎直冒佛星子。”
健哥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来点上烟,吸了一口道:“算了,邢哥只说跟着他,好歹拍到几张照片,回去有个交……唔——!!!”
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大爷牵着孙女的手往家走,那小女孩手里还举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她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马路对面,扯了扯爷爷的手,脆生生道:“爷爷,刚才有个麻袋妖怪把叔叔套走了。”
“啊?”那大爷莫名其妙地伸长脖子朝孙女小手指着的方向瞅了瞅,只见地上有个被寒风吹灭了的烟头,哪有什么妖怪和叔叔。
“没有妖怪,是你看错了。”大爷弯腰将孙女抱了起来,边走边问道:“你想听妖怪的故事,爷爷有一箩筐呐。”
“……”
而传说中轮胎冒火星的车,正风驰电掣的狂奔在马路上。
“陆警官,你……你有话好说!”
薛寒脸都绿了,眼睁睁看着身边的车几乎贴在他脸边倒后退去。
这哪是开车啊,这是玩命啊。
可陆为的脸色也难看极了,两只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仪表盘上的指针越来越向右移动,颇有种要冲锋陷阵的气魄。
“你……!!!”
“吴清清被杀了。”
“什么?!”
陆为沉甸甸的话直接在薛寒本就翻腾的胃里如浇了一勺滚烫的热油,他大脑甚至当机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干呕了。
“你忍一下。”陆为眉头紧锁,幽深的瞳仁扫过迎面车道飞驰而过的救护车。
那红蓝交错的灯光伴着耳边呼啸的鸣笛声,仿佛有千斤重,压在了陆为身上。
香室内。
云野脸色青白,唇线紧抿,手臂上的几道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了,一双狭长凤目阴暗不定地望着跪坐在地上的柴芳君。
她双手被缚,发丝凌乱而神情空洞地望着面前一滩溅射状的粘稠血迹,和一把沾满殷红的厨师刀。
那痛极的尖叫声似乎还回荡在云野的耳边,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侧过头去不愿再看柴芳君一眼。
陆为来得比张舜还要快。
“什么情况?”他脚步停在血迹外,沉声问着先一步接警到达的附近民警,还不忘一抬手拦住了还要向前晃悠的薛寒。
那两个民警有些年纪了,平时也只管些小偷小摸之类的,显然没见过这么血腥的阵仗,尤其是他们接到报警破门而入时的惨状太过骇人,不由得脸色发白,但仍旧尽职尽责的一人一个制住云野和柴芳君,保持着现场不被破坏。
“您是刑侦队的吧?”一个老民警衣襟上蹭了不少血迹,见到陆为时双眼都放起了光。
陆为利落地掏出自己的证件,朝两位民警示意了一下。
另一个年轻些的民警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冲柴芳君努了努嘴,快速道:“我们接到报警,称有人在西苑别墅持刀伤人,我们赶到时伤者已经休克了,费了一番劲才把制住这发疯的老太太。”
他视线悄然划过柴芳君,又状似无意地收回来,一边扫视现场一边问道:“伤者?”
“啊。”老民警尴尬的点了点头,道:“我们两个以为人已经……”
他瞄了眼沉默的云野,继续说:“好在120来的特别快,和我们前后脚,立刻进行了止血措施,送回医院抢救了。”
“那就是还有救呗?”
从跟着陆为进到别墅就没开过口的薛寒忽然插了句话,语气颇为没心没肺的。
“你!!!!”
云野猛地扭过头来,怒目而视着面无表情斜倚着墙壁的薛寒。
老民警也拧了拧眉,对薛寒的话心里有些膈应,但还是将暴怒的云野按回了原处,问道:“这位是?”
结果陆为并没有回应他,似乎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四周。
“路人甲。”薛寒懒懒地勾了下唇角,眼底却是冰寒一片,直视着云野的怒火,低哑道:“我说的不对吗?云野。”
云野瞳孔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咬了咬牙,终于是别过头去。眼眶却是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红。
熟人?两个民警顿时愣了愣。
然而,几人的对话似乎对于此刻的柴芳君来说遥远极了,她就像一个破旧的提线木偶,浑身沾着他人的鲜血,呆楞在原地,等着谁来指挥她。
这个夜晚意外的长,仿佛每一秒都被无限拖拽,模糊了柴芳君的记忆。
却也勾起了她已经很多年不去回忆的那些日子来。
一个单亲母亲的生活有多艰辛,就有多幸福。
因为孩子的眼里只有她,她成了女儿柴熙口中的神。
眼见着柴熙越长越像她,柴芳君心中却不由的苦涩起来。
有一些人,最喜欢狠狠践踏美好的事物。
柴芳君自己承受过了。所以她更希望柴熙只是个相貌平平的小女孩,在未来可以有一个同样相貌平平的男人来爱护他。
她的希望落空了,富商家的扭曲儿子周多驸盯上了她和女儿柴熙。
不会的。
她怀抱着侥幸。
柴熙只是像往常一样偷偷溜出去玩了,她会赶在天黑前回来,吐着舌头和自己说妈妈对不起。
可那一天柴熙没有回来,柴芳君终于为自己每一次的侥幸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从那天起,她体内生出了枝丫,长成了女儿柴熙的模样,和她一起大笑着砸烂了周多驸的尸体,陪她一起住进了不见天日的牢房,又牵着她重新走回了阳光下。
最后,柴熙递给她了一把刀……
可是,发生了什么?
发生……
僵硬了许久的柴芳君忽然感到有一颗泪珠滚落自己的眼眶,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涌出,在她闭上浑浊的双眼前,那个邻居家已经长大了的小家伙似乎又叫了她一声“柴姨”。
对不起啊,教唆你伤害别人。
对不起……
她想开口,却没有了任何力气,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寒冷时,市警局内却并没有感到温暖。
在女主播储思绮被害后的第三天,嫌疑人柴芳君死了。
被柴芳君刺伤的吴清清此刻躺在ICU内,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柴芳君死的如此突然,以至于许多事情都蒙在了迷雾内。
会议室内,阴郁而沉闷的气氛延续着。
一墙的照片,每一个细节都被过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一切分析似乎都在指纹和DNA检测出来后付之东流——
柴芳君用来刺吴清清的那把厨师刀上,还检测出了储思绮的DNA。
但指纹,只有柴芳君一人的。
——这把刀极大可能就是杀害储思绮的凶器。
据云野交代,他和吴清清将柴芳君接到了自己家来,三人在香室喝茶,自己出去接了个电话的空挡就听见自己女朋友的尖叫和痛呼声。
等他赶忙回到香室时,吴清清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而柴芳君却疯了一般举着不知从哪来的刀还要朝吴清清刺去。
家里的保姆报了警,而云野为护着吴清清而被柴芳君刺中了几刀。
刑侦队几人各怀心思,思考着一切可能,却发现最有说服力的只能是柴芳君就是杀害储思绮的凶手。
陆为目光沉沉,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注意力集中在那张香室的照片上。
佛台上,观音依旧挂着普渡众生的大慈大悲,莲座上却不幸的染上一抹血色。
妖异而诡吊。
“一个半老太太,成天还要揣把刀?你们都不奇怪吗?”
嗯?
黑眼圈浓重的张舜一怔,僵硬的脖子转向会议室的角落里,只见那里竟然窝着一个编外人员——薛寒。
他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很好,窝在灯光昏暗的墙角边,更显了几分苍白。
王鸿更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在那儿的?!这可是我们内部会议室!”
薛寒头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没有理会王鸿的一惊一乍,眼帘都懒得掀起来一下,继续幽幽道:“照你们刚才说的,杀死储思绮的那把刀一直没找到。这个叫柴芳君的老太太作为头号嫌疑人,三进三出警局被讯问,她怎么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随身藏着一把凶器呢?”
相比之下,陈炳睿冷静的多,他抬手合上了一旁温馨大张的下巴,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凶器本来就在这间香室内。”
这时,陆为低磁的嗓音忽然响起。
就在香室内?!
薛寒似乎因为陆为的抢答而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
张舜一怔,忙回过头去查看香室的照片。
就在众人都在仔细巡视香室内部的几张照片时,陆为悄然侧过头来,幽深的视线恰好与角落里的薛寒撞上。
被迫当了一天一夜随身挂件的薛寒相当烦躁的半眯着双眼,终于有机会冲陆为无声的呐喊道:我——快——饿——死——了。
第四十二章 烤箱里的曲奇
云野家里的香室是专门为吴清清而设置的。
吴清清喜静,她在云野忙的时候可以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香室内焚香品茶一整天。
一壶茶,一盏香,一串佛珠。沉静不语,怡然自得。
云野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却爱极了吴清清的雅致与恬淡。在旁人眼里,吴清清就是压制云野的一尊大佛,生生冲淡了云野骨子里的躁,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道金箍此刻昏睡不醒,顺风顺水惯了的云野终于是原形毕露,他为了离开审讯室去守着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吴清清,不惜生生撕裂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负责问话的民警看得头皮都发麻了,只得让人把这混世魔王赶紧送去医院包扎治疗。
此刻会议室内,几张照片被从墙上取了下来,依次铺在了桌面上。
“陆副,你为什么说凶器本来就在香室里面啊?”温馨眼珠朝角落里瞄了瞄,咽了咽口水,狐疑道:“柴芳君有自己的餐厅,说不定就是她店里的刀呢?只是她在离开时带上了?”
陆为风轻云淡地瞥了一眼会议室的墙角,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现场那把刀的手柄处,众人定睛一看,那地方有一个颜色极浅,龙飞凤舞的‘匠’字,外面还有一个圆圈。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照片上的张舜眼中精光一闪,取出另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那是从储思绮家找到的所有刀具,不管是水果刀还是剁肉刀,刀柄上都有这样一个印章似的标志。
“这是日本某个专做刀具的品牌,价格偏高,在我们国内没有购买渠道。”
换言之,柴芳君的小餐厅没必要选购这样一款非但性价比不高,并且不易购买到的刀具。
无论是储思绮家,还是柴芳君的餐厅,都被警方翻了个底朝天,并没有发现这把刀。
可这把刀是怎么出现在云野家的香室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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