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似乎永远没睡够一样的泛着血丝,眯着眼不满的揪住猫的后颈坐起身来,强迫它与自己对视。
冲一只猫说话是没有意义的,至少薛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猫不会因为你和它说了话就蹦出几句人话来。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片刻,最终他还是将猫扔回了被子上,自己则是下了床。
“咚咚咚。”
门响了,却让薛彬刚刚刚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因为那声音不是用手在敲门,而是用脚尖踢门的声音。
这间屋子是薛彬自小以来住的地方,已经可以称为老旧了。即使他现在已经是蜜语珠宝集团的掌权人,他也时常会回到这里来住。但没有他的吩咐,并不会有人会跑到这里来打扰他。
可门外的人着实锲而不舍,门内的人只得阴沉着脸打开了门。
看到门外的人后,薛彬却是怔在了原地,表情宛如直面世界第九大奇迹的真相。
门外的俊美年轻人面色如常,漫不经心地含糊了句“好久不见”就轻车熟路的侧身挤进了房间内。
薛彬被他撞到的肩膀渐渐发烫起来,他不可置信的表情显露了他也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大男孩的事实。
可慢慢的,他意识回笼,再转过身来时,眉宇间的阴沉与疯狂已经占领了主权。
“哥。”
像过了一个世纪似地,才从薛彬喉间挤出一声不算问候的问候来。
来人正是薛寒,他专心致志地低头摆弄着新手机,晃晃悠悠进了厨房,一阵叮叮咣咣后拎着一易拉罐汽水走了出来。
“嗯。”他鼻腔内懒懒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薛彬一双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薛寒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单手打开了汽水送到嘴边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微抬的颈线修长紧绷,喉结几经滚动后他舒畅地呼出一口气来。
“喵~”卧室里的猫闻声,踮着脚好奇地凑到薛寒脚边,抬起绿色的眼睛望着这个陌生人。
“哟,养猫了?”薛寒将还没设置好的新手机塞回口袋里,悠悠弯下腰来用手指挠了挠猫的下巴。
“这猫叫什么?”他没去理会薛彬火热的视线,随口问道。
“薛寒。”薛彬干裂的唇角一动,吐出两个字来。
逗猫的手指一顿,薛寒嗤笑出声,缓缓直起身来,自见面来第一次望向薛彬的双眼。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薛彬的面前来,抬手捏着薛彬的睡衣领子就狠狠将他往身后的房门上用力一掼,脆弱的门板发出一声巨响,晃动了几下后归于平静。
薛彬却毫无知觉似地,没发出任何声音来,视线自始而终都落在那只手的主人脸上。
薛寒面无表情道:“拿你哥的名字给猫用?你这是什么情趣?”
“呵。”薛彬终于是邪邪一笑,阴暗不明的视线向下一垂,落在薛寒淤血未消的手腕上,略带深意道:“你和那刑警又是什么情趣呢?”
感到拽着他衣领的手有一瞬的松力,薛彬笑意加深,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薛寒的手腕,不偏不倚正巧死命压在那块淤血上。
耳边传来一声隐忍压抑的吸气声,薛彬眼中的疯狂与狂热光芒大盛,他兴奋无比又小心翼翼道:“疼吗?”
一抹厌恶在薛寒琥珀色的眸间转瞬即逝,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薛彬攥得更紧了。
一道寒芒带着破风声划过,擦着薛彬的脸颊钉在了门板上,斩断了他两根发尾。
“别逼我跟你动手,薛彬。”薛寒隐隐带着怒意与不耐烦,危险地眯起双眼下了最后通牒。
薛彬却死死盯着他的双眼,一侧的嘴角翘起,脸颊上一道血痕隐隐浮现,他不紧不慢道:“好啊,哥。”
“我们就来看看,谁会更痛。”
……
有一些人,他们在出生时就患上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疾病。
先天性无痛症,这种疾病会导致患者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受到哪种程度的伤害,他们的身体部位均无疼痛感。
薛彬,就是先天性无痛症患者。
小的时候,薛寒以为薛彬只是比寻常小朋友更坚强更能忍痛罢了。
直到某一天,那时还叫“许彬”的薛彬,告诉薛寒自己不知道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以为薛寒会让他别吹牛或是别撒谎,可没想到的是,薛寒沉默着取来了一把美术刀,犹豫片刻后咬着牙划向了自己的手掌。
薛彬眼睁睁看着薛寒止不住的掉眼泪,黏稠的液体伴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太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甚至心生向往与羡慕。
看着薛彬发亮的双眼,薛寒用手背糊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细细感受着,断断续续道:“这……嘶,这种就是像,唔,像一个特别特别辣的辣椒从手心里划过去,然后……然后发烫,发麻,有热热的东西顺着手臂从这条口子里涌出来,手控制不住的想打颤……”
好在很快,嘴唇发白的薛寒被保姆发现,赶忙送他去了医院。
可薛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刚才薛寒都说了些什么了,他只记得,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生强忍着一种根本谈不上舒服的感觉,目光柔和,只为了弥补他这个天生有感官缺陷的孩子。
那一刻,幼小的薛彬似乎真的感到一种来自胸口的,热热麻麻的感觉。
……
黑暗客厅内,一个人影静静坐在沙发上。
他没有开灯,屋子内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和时不时传来的冰箱制冷噪音。
陆为在一片漆黑中阖着双眼,不知他在想着哪首曲子,扶手上搭着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节奏。
被停职调查对于此刻的陆为,从某些角度来看是件好事。
至少可以让他一腔无处发泄的暴戾与错杂稍稍沉淀。
他并不是一个能恰到好处的融合自己的职责与天性的人,换句话说,陆为的自控力与自制力其实并不强。
他骨子里的市井气息和破坏欲曾一度让他游走在街头巷尾的斗殴聚集地,不与任何人为伍,也不加入任何势力,单纯的为了将一身的戾气释放出来,惹恼了不少大哥小混。
最严重的一次是被十几个人围殴,还没成年的陆为神情冷峻而不屑一顾,硬是靠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来。
那十几个人住院的住院,跑的跑,从此没人愿意再去招惹这个不要命的小子。
也许是那次手无寸铁的困兽之斗让他凶红着眼把心脏里的激荡爆发了个尽,又也许是腹部被开了个大洞不得已在医院的病床上冷静了个够,再也许是因为他母亲陆文沁撕心裂肺的哭喊……
总之真正让他沉稳下来的原因他自己已经记不得了,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这身警服已经穿在身上了。
他开始学着用其他方式压制自己的本性,比如听音乐。
音乐……
陆为缓缓睁开眼,映入眼眸的依旧是一片暮色,可他偏偏知道薛寒没带走的小提琴就放在展示柜的旁边。
已经是薛寒杳无音讯的第五天了。
陆为并不担心这个混小子会流落街头,可是很奇妙的是他不希望警方找到薛寒。
是他把薛寒带去了现场,也是他默许薛寒进入会议室。
如果不是薛寒的提醒,云野和吴清清也许就仅仅被视为受害人。
陆为,乃止整个警局其实都很清楚,云野和吴清清能如此通顺无阻且反应快速的出逃是提前经过了万全的铺垫和准备的。
薛寒的短信只是最后被扣响的那发板机罢了。
在任何风吹草动下,云野二人都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和举动。只是在没有引渡条约下,他们需要薛寒来背上这个罪名。
可当下薛寒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又或者是被什么人藏了起来?
陆为这么想着,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里。
薛寒那家伙就像只讨人厌的啄木鸟,而他自己就像棵长了虫的树。
明明这几条虫没什么大不了的,温吞地啃食着他,不知何年何年才能彻底将他蚕食殆尽。
可这只聒噪至极的啄木鸟兴趣十足的要给他治病,左啄啄右敲敲,扯开了他的皮肉,将他内里的劣迹斑斑硬生生暴露在阳光下。
眼看就要让那几条老不死的虫无处可逃了,啄木鸟却不见了踪影。
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树干再次长出了厚重的外壳,给那几条死里逃生的虫重铸新家。
思绪至此,陆为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角,在那份半自嘲半无谓中渐渐放松了身体,缓缓进入梦乡……
梦里,他回到了很多天以前的那个夜晚。
第四十六章 跳动的脉搏
碧水蓝天内。
几个服务生围成一圈,活像成群结队的蜜蜂,嗡嗡嗡地窃窃私语着。
“欸,刚才邢哥包厢里拖出来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啊?”
“活的活的,我特地端着酒从那过。就是我看着怎么好像是沈乾?特横豪那个刀疤脸。”
“噫……你看错了吧?谁敢搞那个沈乾啊?”
一个低眉顺眼的服务生左顾右盼片刻,低声道:“真不好说,今天邢哥特地嘱咐我去停车场引个人进包厢,还专门和我交代不许抬头看。我估计是个不好惹的……”
不许抬头看?
几个服务生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操作?脸上有金子啊?
而那时,‘脸上有金子’的这位正坐在邢老黑身旁,还颇为冒险的拉来了一个工具人。
如果不是因为包厢幽暗,旁人就能轻而易举的瞧出他的不自然来。
陆为原以为他强硬一些,这个工具人就会顺着他的步调按部就班。
可他忽略了这位少爷曾是个戏精,事情似乎在他的临场发挥中开始脱离轨迹。
陆为扶在薛寒腰间的掌心微微泛潮,他想要抽回手来,可刚虚虚移开一些,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了回去。
那只筋骨修长的手为了不让他逃脱,五指钻进了他的指间,牢牢扣住。
陆为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暗暗带着警告的意味。
可薛寒却冲他挑衅般一抬眉,琥珀色的瞳仁稍稍一滑,陆为心头一跳。
完了,这家伙又要发疯了。
果不其然,薛寒忽然侧了侧身,耳边的碎发晃动,露出了优美的下颌线,冲黑着脸独自喝闷酒的邢老黑朗声道:“邢哥。”
邢老黑闻言,变脸似地转过脑袋来,两只小眼睛放着光,隐隐泛着贪婪。
陆为皱了皱眉,邢老黑这样地目光让他感到烦躁和厌恶。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就听见薛寒和朋友聊天似的问道:“这小姑娘哪家的?”
安安?
邢老黑的神情顿时精彩起来,瞟了瞟那一脸羞涩的少女安安。
总不能说这是他给陆为准备的‘药引’吧?然后半路杀出来个你,没法儿推给陆为了?
这么想着,邢老黑尬笑了几声,道:“哦,这小姑娘啊,老哥我……我侄女!”
薛寒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少女安安一番。
嗯,清纯诱人那一卦的,估计是陆为的口味。
不过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特级工具人,薛寒还是颇有专业素养的——当然也不排除是他玩兴大起的原因。
趁着安安偷偷瞄过来一眼,薛寒顺理成章的从陆为侧脸一抬手,挡住了安安望向陆为的视线。
陆为在他的遮挡下一挑剑眉,心道这小子又要做什么。
看着那只漂亮的手,安安那双动人的大眼一怔。
就见那位后来的帅哥冲她轻佻地一眨眼,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在一众目瞪口呆中顺势一勾手,将陆为揽进了他的颈窝旁,哑着嗓子傲然道:“别看了,我的。”
包厢内静的吓人,陆为却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
他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肌肤光滑微凉,散发着沐浴露的味道。
那香味他很熟悉,是他在超市随手挑的再寻常不过的促销组合装,一瓶放在了他的浴室里,一瓶放进了客卧浴室内。
清淡而冷冽。
这气息不适合他。陆为不合时宜的想着。
可他感受着那薄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却又有一种想要更贴近的念想。
对,最好可以用齿尖刺破那条大动脉,尝一尝被遮掩住的真实味道。
陆为目光渐黯,舌尖不自觉地扫过唇角,掠过齿间。
他的手掌还扶在那紧致的腰线上,是不是只要用力一带,他就消减掉这若有似无的空隙,擒住这脆弱的命脉。
试试看吧。
似乎有魔鬼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摧毁他吧。
他是你的猎物。
别让他跑了。
那声音还在回响着。
陆为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大脑渐渐陷入一滩混沌。
薛寒微微偏了偏头,细软的发梢扫过他的鼻梁,竟让他生出一种颈项厮磨的亲密感。
眸光渐散,陆为手掌缓缓贴向他的腰侧……
“还满意吗?”
薛寒低哑的嗓音带着揶揄的笑意,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
——嗡!
陆为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思维空白了片刻,才在依旧没有恢复的心跳声中环视了一下四周。
简约的风格,厚重的遮光窗帘,仅供两人同坐的沙发,哪里还是碧水蓝天。
陆为松了一口气,扶着额头重新靠回沙发背上。
他昨晚就这么坐在客厅里睡着了。
这个梦不是他第一次做了。
当晚他和薛寒从碧水蓝天回到公寓后,他就梦到了这一幕——可并没有如此真实而详尽。
那天他早上醒来时只记得颈间的暧昧潮热,耳鬓厮磨的错觉,以及一抹余留在鼻腔内若有似无的香气。
那朦胧至极的交缠甚至让陆为眉头紧锁着起了床去洗了个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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