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自己,许书铭才觉得自己着实狼狈,今早走得匆忙,从头到脚,胡乱捡了一身就穿,毫无搭配可言。
头发也没洗,一定很油腻。脸色也别提,好似两年内就老了十岁。刚刚被人好一番羞辱,不知道头发上有没有沾上灰尘。
许书铭的脸慢慢热起来,这下连抬头都不想抬。
他并不想在钟闻天面前卖惨。
然而现实又让他无地自容。
刚刚那名暴发户就算了,即使种种羞辱,也都不及钟闻天这惊讶的一眼。
他惊讶什么?
许书铭只想立刻离开。
“书铭!书铭!”
声音就在钟闻天的身后,许书铭抬头一看,是李副总在走廊那头叫他,旁边还有一名许书铭叫不上名字的同事一道,像是刚刚从卫生间回来。
李副总见他看过来,连忙挥手示意。
许书铭从未像现在这般感激过李副总,哪怕是李副总一手把他推到如此困境。
钟闻天也听到有人喊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转头对他一笑,温和道:
“公司聚餐?”
语气随意,好像他与许书铭只是老友叙旧。
许书铭的脊背挺得笔直,他知道自己在紧张,所以不愿意露怯。
他终于把眼睛和钟闻天对上,对他匆匆点头,笑了一下:
“有同事找我,以后有机会再聊。”
“也好。”钟闻天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目光在他的身上稍作停留,似有话要说,许书铭却觉得锋芒在背,并不想多说什么。
许书铭直直朝前走,毫不犹豫地越过他,连头都不想回,一路迎上李副总。
李副总却没看他,目光一直在看许书铭的身后,等许书铭走到身旁,李副总仿佛才回过神,一边朝包厢走,一边对着许书铭道:
“书铭,刚刚那位是?”
许书铭不妨李副总问起钟闻天,他将目光落在李副总的脸上,没有立刻作声。
李副总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两只小眼睛这时齐齐睁开,紧紧盯着自己,竟是认真地在自己的回答。
许书铭心里一阵腻歪,什么事都要管,他心想,嘴上道:“是钟闻天,钟先生,以前见过几次。”
“果然是钟总!”李副总恍然,他一只手拉住许书铭的胳膊,说:“书铭,你认识钟总,怎么不早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许书铭觉得有些异样,他的手臂挣脱了一下李副总的手,但是李副总却抓得很紧,不让他走。
“我没有认识钟先生,只是见过几面。”许书铭抬起眼,看着他冷冷道。
李副总被他这么冷眼一看,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不是,书铭,我刚刚……对不起,没弄疼你吧?”
许书铭摇头,只想立刻走出这个走廊,不想再多停留一步。
李副总看出他的脸色不对,也不再多言,快步一起进了包厢。
包厢内还是离开时热闹的样子,许书铭这会儿的心情却已经跟来时完全不同,这时,王组长说“书铭,和小赵喝一杯,人都举杯等你很久了”,许书铭立时就举起面前的酒杯,小赵也罢,李副总也罢,他们才是自己以后需要打交道的人。
许书铭回来之后的态度大变,在座的同事都能感受到,又看李副总和许书铭一道回来,此时目光频频地在许书铭上打转,都觉得可能是李副总刚刚在包厢外劝解过了许书铭,大家也都上道,再也不提不愉快的事。
等他们一行人吃完,李副总才去结账,门外候着的服务员一听他们买单,忙笑着道:
“不用了,刚刚有人帮你们结账过了,喏,这是账单,您可以核对一下。”
李副总拿着账单一怔,抬起头看着服务员问道:“是谁帮忙买的单,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服务员摇头,“来的人没说。”
李副总却像是想到什么,回头去看座位上已经喝醉,趴在桌面上的许书铭。
“是不是姓钟?”
服务员听他这么说,便道:“先生,要不您等一下,我去问问经理。”
李副总点头,回到位子上坐下,目光痴痴地看着许书铭枕着手臂,露在外面的半张精雕细琢的脸。
多好的机会。
明明已经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许书铭已经被逼到极致,只差临门一脚。
怎么突然撞出一个钟闻天?
别人认不得钟闻天,但是他是认识的。
他甚至也想认识认识钟闻天,那对他的事业来说,是何等的助力。
但是,钟闻天可不是他想认识就能认识。
许书铭又怎么会认得?
单单见过几面,就能替他们这一桌买单?
况且,许书铭也太不会撒谎,钟闻天是他这个毫无背景的小人物,想见几面就能几面的?
一次偶然碰见就算了,几次,呵。
果然,那服务员回来,与他说,确实是一位姓钟的客人结账的。
李副总听到答案,怔怔地坐在位子上。这时包厢内许多人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住的比较近的同事,还有仍趴在桌子上的许书铭。他今晚是喝得真多,把一桌人喝得服气了。
然而,现在喝得多了有什么用?
李副总低下头,再不敢看许书铭的侧脸。
第9章 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
许书铭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是在自己的家中。他昨晚喝得大醉,几乎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
然而忍着头痛起身,发现自己身上衣服还是昨晚那一套,只脱了外套和鞋,一身酒气。大概送他回来的也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房间内的空调也没开,整个房间也就被子里有一点点暖意。
准备拿手机看时间,在床头柜摸了半天没摸到,这才想起来,手机昨晚已经报销。
清晨的早上,人的意识渐渐回笼,身上那点温暖也逐渐消融,全身都冷下来。头脑这样清醒,昨天发生的一切一幕幕都倒回到眼前,许书铭只觉得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然而这还不够,竟然还要让他在这种时候碰到钟闻天。
生怕他落魄的不彻底,一定要让他难堪得头抬不起头才肯罢休。
从首都避开还避不开,也是,许书铭回头一想,钟闻天现在的妻子还在本市,情人也落脚在此,他能去哪儿?
在床边发呆了一会儿,也只允许脆弱这么一小会儿,他实在没时间再陷入悲观的情绪里。
站起来之后,头还是痛,昨晚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一站起来,两条腿软得都走不动路。
他勉强先去冰箱找了几块快过期的面包果腹,人饿到一定程度,已经硬得仿佛石子的燕麦面包都觉得好吃。
胃里不再空空如也,他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
今天不用上班,倒也用赶时间,洗完澡,换一身新衣,下楼去附近的手机营业厅重换了一张电话卡,再现买了一款手机。
又花费了一笔,许书铭在心里记下账,边把卡**新手机里。
刚刚开机,手机就有未接电话、短信、微信涌入。
他一条条翻阅,最后看未接电话,有两个不认识。接着看短信,那个不认识的电话竟还发了短信过来。
“我是钟太太,两天前我们见过,还记得吗?我已打算归家,走之前,我想与你再见一面,当面感谢你,是否有空?可以约个时间吗?”
感谢?
许书铭摇摇头,他与钟闻天的妻子有什么好感谢的,没有瓜葛才是最好的状态。
他退出短信界面,按灭了屏幕。
钟太太都主动找他,许书铭又想到那个许诺他一百万的袁楚川,他重看了短信和微信,都没有新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经纪人并没有与袁楚川说,还是袁楚川对他不屑一顾,竟然对他一副放之任之的态度。
他就对自己这么放心?
许书铭有点想笑,但是又想,袁楚川能把钟太太逼到不得不离开首都的程度,确实算是春风得意。
他?
在袁楚川看来,早在两年前,自己就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了吧。
给一次眼色,已是看得起。
没想到自己没看清自己的身份,狮子大开口,实在不识抬举。
索性不搭理。
这些念头不过只在一念之间,许书铭想过便算了。今天不用上班,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但是也不能太放松,他发微信消息给组长,问昨晚是谁送他回家。
组长的消息回的很快,说是小赵。
这个答案让许书铭一怔,他想追问,那李副总呢,喝醉了吗?
然而不等许书铭自己主动发问,那边组长又来一条消息。
“书铭,你认识钟总吗?他是什么人?你的朋友?昨晚是他结的账,把李副总吓一跳,临走的时候,让小赵送你回来呢。”
许书铭盯着这条消息好一会儿,才慢慢动手打字道:“我昨晚喝得很醉吧?”
组长回道:“嗯,都起不来了,我和小赵两个人扶着才把你扶到车里。不过,你这次做得很好,就要这种态度。”
许书铭看完这条消息,苍白的脸色更加白的跟纸一般,足足在沙发上坐了好几分钟,他才想起来似的,回道:“谢谢组长。”
“没事。”组长道。
许书铭没再看手机,他像验证什么一样,猛地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
二十多层的高楼往下看去,人小得蚂蚁一般,汽车仿佛成了玩具模型,其实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他不清楚,李副总以前在楼下待在哪儿,但肯定是某个角落,某个能看到他这一层窗户的地方。
一想到在楼下有个人日日夜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就感觉到不寒而栗。
他是那么的害怕,窗帘从此不敢打开,晚上睡觉也再不敢真正安稳。
一闭上眼,他的耳边就响起砰砰砰拳头砸门的巨响,一下接着一下,震耳欲聋,让他寝食难安。
然而这还不止,这个人不仅要在精神上压迫他,还在工作中打压他。
他跟物流部无冤无仇,以前合作的时候,也从没有出过岔子。怎么突然就拿旧数据给他,还要把事一越数级,闹到黄总面前。
小赵有这个胆子?物流主管也不是吃干饭的,还是不是物流主管和李副总关系好。
他的目的那么明显,不就是要在本来就看他不惯的黄总面前,要被炒鱿鱼的最后时刻,力挽狂澜。
事后,他请客吃饭,许书铭又哪能推脱了的。
两帮人马一起灌他,他又有什么反击能力。
这个社会,本就如此,弱肉强食。
许书铭以前就认识的很清楚。
可是,为什么早上自己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衣衫完整?
许书铭刚刚起床的时候,还以为是时机未到,又或者李副总良心大发,想要两情相悦。
但是看到组长那条消息,许书铭突然明白了一切。
他盯着楼下马路上慢慢蠕动的人流和汽车,被玻璃反射的眼睛,睫毛低低地垂下来,目光格外幽深,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拿起手机拨了李副总的号码。
他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这个号码。
那是因为他不敢。
他惧怕李副总对他的欺压。
他无力反抗。
但现在,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听着话筒里的机械女音,心想,这样的人,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希望这是最后一通和李副总联系的电话吧。
那边李副总很快就接起电话:“书铭?”语气十分意外,又饱含惊喜。
许书铭的声音很柔软,轻声道:“李总,我想请教一下公司的离职手续是怎么办理的呢?时间是多久?”
“书铭!你要辞职吗?不行,你不可以——”李副总的声音一下子惊慌下来,连忙打断许书铭的话。
“多久呢?是一个月吗?”许书铭不耐烦地继续问。
李副总还在恳求,“书铭,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去你家,你留在公司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啊,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
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呢?
许书铭抬起头,看着冬日灰蒙蒙的天空,慢慢道:“李总,其实我认识钟闻天,很抱歉,我昨晚没有和你说实话。”
李副总哭求的声音一下被噎住,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许书铭感觉到掐着自己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换成别人,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放松过。
“所以离职手续是一个月对吗?”
过了好一会儿,李副总才在电话里艰难回道:“是。”
“好,谢谢你的答复。”
许书铭挂断电话。
一个月,时间不算长,许书铭想,应该也够用了吧。
想到这儿,他点开短信界面,打开钟太太发来的那条短信,回道:
“钟太太,抱歉昨晚没接到你的电话。我今天就有时间,下午可以吗?”
第10章 她是真的急了。
钟太太中午就给了回复,与他约在一家高尔夫球场边的咖啡厅。许书铭驱车过去,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可见贵太太的生活多么悠闲,为了一个家合口的咖啡店,愿意坐这么久的车,只为品茗一杯只要十五分钟的下午茶。
许书铭停好车,走进咖啡厅,发现钟太太不是一个人过来,还约了两个女伴。女伴另有人陪伴,携手一起去了旁边的高尔夫球场玩,只剩她一人在等他。
“来了。快坐。”钟太太容光焕发,站起身热情地招呼他。
一落座,钟太太就伸手叫来服务生,歪头看他:“要喝点什么?这儿的蓝山味道不错,来一杯?”
许书铭微笑点头,“好,今天你做东,客随主便。”
钟太太听他这么说,便笑,“真要好好感谢你,我晚上便走,还以为见不到你,没想到你正好有空,可见我们是有缘的。”
恰时,服务生端来咖啡,放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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