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心虚地撇开眼,看着手里滑滑的布料,忽然低头嗅了嗅,嗅到了有些冷冽的松木香气,情不自禁地长叹:“啊……好香,这是陛下的味道。”
宋凌云:“……”
*
今夜的月色怡人,也格外凉爽,澹台熠坐在御花园喝酒。
曹喜回宫后到澹台熠面前复命,隐约感觉到澹台熠有些心不在焉的,难得心思澄明,小心翼翼地道:“……宋公子看了礼单后格外高兴,说要将陛下赏赐的丹青笔墨挂到了寝屋,以便每日观赏。”
澹台熠终于有了些精神,“胡闹,怎可挂在寝屋,宋卿没有书房么?”
曹喜愣了一下,才道:“宋公子说这般睁眼便能看见,奴便也没劝,不然奴与宋公子知会一声?”
澹台熠唇角微翘,“他既喜欢,那便随便他罢。”
曹喜可是头一次见他私底下露出这种愉悦又开怀的笑,脑里仿佛有灵光闪过,叫他胸膛里的心一下子就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白白的面皮也微微涨红了起来,他恭敬地低声道:“陛下仁厚。”
澹台熠喝了半坛酒,又吹了一会儿风后,才慢悠悠打道回宫。
到了纯合宫,小太监要伺候他沐浴,被他挥手打发出去了。
浴池的水汽蒸腾下,他的面容也看不太清楚,有一道风吹过,一个人影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地上,澹台熠也没扭头去看,只问:“如何?”
那人便将宋普和宋凌云说的话一一复述了一遍。
尤其到了宋普那边,他的语气格外活灵活现,将宋普演了个真切。
澹台熠听到后面,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那人,“……继续。”
待他说完,澹台熠才挥手让他离开。
若说之前澹台熠的心情可以说的上焦躁,如今却不好说了。
有些喜悦,但又有些烦躁。
喜悦是因为宋卿的反应。烦躁是因为自己。
那宋凌云胆子倒是大,表面和宋国公一样对他忠心无二,私底下却敢议他是非,言辞之间毫无敬重。倒是他的宋卿,即使没有面对他,也依然一颗赤子之心,表里如一。
“孤的宋卿,可怜可爱,对孤果然一片真心,也未曾欺骗过孤。”澹台熠自言自语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澹台熠白到通透的脸颊微微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他略微低头,便看见水雾蒸腾的池水里的大好风景,他金眸微暗,慢慢闭上眼睛,满脑子却莫名出现了宋卿那白皙娇嫩又脆弱,好像一捏就会碎的双手。
啧。
*
宋普向狗皇帝要衣物,也无非是效仿现代职粉追爱豆那一个路子,既能表达自己将狗皇帝视为偶像之意,又能刷一把好感度。
他本来想的是狗皇帝能送他一件外袍什么的,若能选,他还想选澹台熠那身绛红色作底的锦袍,那就跟艺术品似的内敛华美,他还怪馋的。
结果狗皇帝给他送的是亵衣亵裤,他怎么办?还真的拿着别人穿里面的衣服天天睹物思人啊?
宋普先是将这两件衣服挂在屏风上,又嫌不够尊重,规规矩矩地折好,放在了自己床塌里边,没一会儿就觉得不自在,又爬了起来锁到了柜子里。
又在柜子外面加了一把大锁,他才放心了,还特地拉了青梅过来,告诉她:“这里面可是皇帝陛下送我的重要宝物,以后这柜子你帮我看着,不要随便开了,知道吗?”
青梅赶紧应下,又好奇地问:“不知陛下送了少爷什么?”
宋普一本正经地说:“是皇恩浩荡。”
青梅肃然起敬,既然少爷这么说,想必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少爷放心,奴婢会好好看管,不叫别人动去。”
宋普这才安心,他又问起了豆腐,青梅说:“少爷等着,奴给少爷抱过来。”
这些日子,豆腐越长越快,如今都有六斤重了,对于一只还没有成年的小猫咪来说,可谓是肥胖如小猪。
宋普实在忍不了自己的一腔喜爱,接过豆腐吧唧吧唧亲了它好几口,豆腐特别温顺的反亲了几口宋普,将他逗笑了,直呼我儿真乖。
青梅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宋普和豆腐玩了一会儿后,便洗漱入寝了。
翌日,他精神奕奕地入了宫。
照例是最早一个入宫的,见到澹台熠,照例吹一发彩虹屁。
澹台熠心情十分不错,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愉悦之色,他金眸泛着灼人的光,看着宋普道:“宋卿对孤的礼物可满意?”
宋普道:“陛下所赐之物,即使是石头,都是有意义的,可以珍藏一生。更何况陛下所赐都是绝世孤本,天底下独一无二,臣喜不自胜,必定好好研读,不辜负陛下美意。”
澹台熠笑容微收敛了些许,盯着宋普看,又柔声道:“孤说的是宋卿提的那个要求,宋卿可满意?”
宋普脸微微涨红了,直言道:“臣本是想向陛下讨要一件外袍,玉带银勾也颇具含义,臣没想到陛下会赠臣……那个,臣甚是恐慌。”
澹台熠道:“宋卿为何恐慌,若是想要孤的衣物,当然是贴身衣物最好,沾染了孤的气息,宋卿见之,才能睹物思人,宋卿以为呢?”
澹台熠到这会儿,依然觉得自己甚是贴心。
宋普呆了,顿了一会儿,才道:“陛下……所言极是,是臣想岔了。”
澹台熠循循善诱道:“宋卿心系一处,杂念俱无,孤予宋卿的,便是宋卿的,宋卿想如何处置,孤都不会过问。”
宋普有些茫然,但还是拜谢,“谢陛下恩典。”
澹台熠伸手,捉住了宋普的手。
宋普抬眼去看,有些疑惑,“陛下?”
澹台熠垂眼望着他那双漂亮的,宛如白玉一般的手,微微笑了起来,“宋卿对孤一片真心,孤总算明白了。”
宋普盯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嘴里道:“陛下若能明白臣的心意,臣死而无憾了。”
言罢,他微微有些毛骨悚然,他能感觉到澹台熠轻轻地揉了一下他的手指。
力道不重,却擦得他后背汗毛直立。
所幸澹台熠只握了一会儿,便松开了。
澹台熠道:“宋卿,孤从明日起,便要去太庙静守七日。”
宋普一听,心里大喜!七天假期!!!
面上十分低落痛惜,“这般臣要七日见不到陛下了么?臣……臣一日休沐便已是度日如年,七日岂不是要七年见不到陛下了?但陛下去太庙,臣也不好跟着。陛下安心去罢,臣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努力不让自己消瘦,翘首以盼待陛下回归。”
这次他可是学聪明了,绝不会让澹台熠有机会说跟我一起去这种话。
嘻嘻。
他心里暗喜,已经开始幻想美好的假期生活。
没成想,便听见澹台熠柔和嗓音在耳边响起,“宋卿这般舍不得孤,那孤与列祖列宗告罪,延后些时日再去太庙。这几日宋卿也不必休沐,陪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狗:粘人的小猫咪,宠溺.jpg
阿普:生生把七天假期作成了延期还加班!我恨!
第22章 上花楼
待澹台熠终于去太庙时,已是十日之后了。
宋普连着十日在澹台熠身边伺候,已是心神俱疲,不过有了七日假期,也足够叫他开怀了。
常江明送来的桃花酿醇香丝滑,入口带着桃花的香气,又有几分清甜,成了宋普最都喜欢的饮品,而且酒劲不大,并不担心喝醉。
他喝了些酒暖胃,又去抱着豆腐玩。
宋母过来,便看见他这幅玩物丧志的模样。
宋普见宋母过来,乖乖地叫了一声娘,宋母脸上露出笑来,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你都这般大了,天天玩猫玩得起劲,也不想想以后怎么办。”
宋普听见她这话,就有些怏怏,“娘,你想说什么?”
宋母如今也有三十又七了,但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像二十出头,格外年轻美貌,不过毕竟是当家主母,她的妆容和衣着都很端庄成熟,因而显得有那么几分威严,但这份主母的威严,对着儿子的时候,是荡然无存的,她脸上露出忧愁的表情,对宋普道:“你如今也有十七岁了,是是时候成家了,只是……如今也没有合适的女儿家,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宋母说的宋普其实明白,以往来国公府的夫人们大多对宋普兄弟俩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然而自从宋普入宫后,他的行情就差了许多,毕竟狗皇帝名声是真的差,去他身边伺候,都是高危行业了。身份高贵的门户也不再提相看的事情,倒是小门小户,一窝蜂的上来,但国公府什么地界,宋普还是嫡出的,妻子家世再次,也不可跌出五品之外。
因而他现在的婚事也没个着落。
宋普对古代早婚的事情,其实是很抵触的。他家里那些破事,也叫他对婚姻也没太大的期待,甚至有些恐惧结婚,他爸也没逼过他,他也乐得自在。
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要面对早婚这种事情。
宋凌云已经有未婚妻了,只是还没过门,现在还在孝期,要再守两年孝才能嫁过来。
而他,宋母也早早担心起来,现在还在懊悔去年错失的良缘,“当初尚书府的何润姝一眼就相中了你,你倒好,一心想着考学,说什么女人耽误你考试,如今倒好,没能考入仕,何润姝也嫁为人妇,听说持家有方,将夫家料理的周周到到,如此贤妇,白白便宜了别人。”
“若是当初成了,娘今日都已经抱上孙子了!”
宋普抱起豆腐,往宋母面前送,“娘,这就是你孙子,叫豆腐,你来抱抱。”
“胡闹!这天底下有谁会将一只猫当孙子!”宋母瞪他。
宋普笑嘻嘻道:“豆腐是我娇儿,当然也是娘的孙子,娘,你真不来抱抱吗?”
宋母说:“不要!”
豆腐十分聪明地朝宋母伸展开双爪,嗲声嗲气地“喵喵”叫了起来。
宋普见宋母表情松动,便上前一步,将豆腐塞到了她怀里。
豆腐也着实不怕生,入了宋母的怀,依然嗲声嗲气的叫,还生出软乎乎的小爪子在宋母双臂之间踩奶。
宋母顿时溃败了,她抚摸着豆腐,道:“陛下送你的这只猫倒是玉雪可爱,如今多大了?”
宋普说:“快四个月了吧,是个男孩子。”
宋母怜爱地瞅它,有些爱不释手,“长得真真好,瞧,这眼睛还是双色的,我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猫咪。”
宋普道:“既然娘也喜欢,我让豆腐去您院子里玩耍些时日?”
宋母嘴里说:“不好,我忙的很,哪有时间看着它。”
宋普道:“豆腐爱睡觉,您给它布置个软乎乎的床,它就喜欢的,它的吃食我也教青梅送去,不劳您操劳,这样如何?”
宋母被这只柔软的小生灵搞得心驰摇曳,哪还记得去念叨宋普的终生大事,听他这般讲,半推半就地从了,“这般也好,我带豆腐去我那儿玩些日子,过些时日再送过来。”
宋普自然答应了,他有七日假期,跟着常江明谢糯玉他们出去浪啊!断断不会缩在家里呆足七日的。
当初豆腐来国公府,家里的人俱来见过,宋母也是喜爱的,如今豆腐去宋母那里,他出去浪多久回来,宋母都不会念叨,这也算两全其美。
将宋母应付走,他伸了个懒腰,当即换了一身衣服,又准备了些银钱,带着一名小厮出门了。
到了和常江明他们约定好的地点,却发现只来了常江明,谢糯玉倒是没来。
常江明道:“得再等会儿,糯玉他爹管得严,要考他功课,只盼着他能在今年秋闱考中举人,若是功名加身,陛下也断断没有将他继续留在后宫的道理。”
宋普腹诽,那狗皇帝还管你有没有功名啊?
按他对狗皇帝的了解,即使谢糯玉有功名在身,跻身朝堂,也不一定能摆脱三陪的命运,毕竟狗皇帝应该不喜欢被“道理”逼,也很难走寻常路,若是期盼靠这个来解脱,恐怕难。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又听常江明问:“阿普,你还考不?若是要继续考,可以让糯玉给你补补功课,你应该有数月没看书了罢?”
宋普一个激灵,当即摆手,拒绝三连:“不要,不会,不想。”
常江明一愣,“你当真不读书啦?”
宋普想想当初被文言文阅读理解支配的恐惧,眼里差点含泪,“我……我实在不是念书的料子,就算了吧。”
常江明感同身受,“也是,你如今都十七岁了,连秀才都没考中,也着实没天分。”
宋普点头,“我觉得我的天赋是吃喝玩乐。”
常江明笑嘻嘻起来,小声问:“我给你的那些话本画册,你都看了吗?”
宋普咳嗽了几声,朝天看,“……就还行吧。”
古代的色、情业他是欣赏不了了,话本不说,都是用淫词浪语写的,还配一堆的诗,看得费劲。春宫图就跟别说了,和抽象画有一拼,他看得心如止水,坐地成佛。
常江明道:“那些都是我的珍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我再给你送些,你看完可都要还我。”
宋普怜悯地瞅他,“别给我送了,再看下去我要出家了。”
常江明不懂他的眼神含义,听他拒绝,微微有些诧异,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谢糯玉的身影出现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鲜亮的锦袍,因为年纪还未到弱冠,因而墨色的长发是披着的,仅仅在脑后扎了个髻,过来他们身边的时候还蹦跶了一下,一派少年鲜活气。
想也知道蹦跶得不太合适,他又赶紧恢复了慢慢走的姿态,颇矜持地走到了宋普他们跟前,“今日我带你们去马场走动走动,若你们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常江明微微涨红了脸,道:“我想去花楼。”
谢糯玉一呆,眸光闪动起来,也意动了,“这个……我还没去过,若是被我爹知道了,要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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