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他伸出手,展开双臂,环抱着天地,“全部,都是我的。”
“卡!这一幕过!先休息一会儿!”导演终于发了话。
纪从骁直接在石头上坐下,顾泱泱忙给他披上一件厚外套,这个季节,高原上的温度可比帝都冷多了。
“天真的残忍啊……”林缓在他身边坐下,“我看着都不忍心怪你。”
纪从骁笑了笑,找顾泱泱拿来剧本:“这说明你是好人,要是我,哪怕勒将什么都不懂,但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不知者不罪,在我这里从来行不通。”
林缓轻啧一声,没有答话,凑过去看了眼他的本子,被那密密麻麻颜色不一的标注吓了一跳,顿时唏嘘:“难怪前两天导演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没把握住人物性格,还不认真,敢情是因为你啊。”
他一把拉过纪从骁的剧本,连翻了好几页,看着明显笔记新鲜的便签,疑惑问道:“这不是都已经分析完了吗?怎么还要写一遍?”
“一次总有偏差,更何况在演戏的过程中,往往能体会到不同的东西。有些时候差了一丝半点,后边走向可就完全不同了。”纪从骁耸了耸肩,摸出手机,看了眼没有盛淮的消息,又塞了回去。
“我这骂挨得不冤!”林缓摇了摇头,一把将剧本塞回他的怀里。
纪从骁弯起唇角,朝着他笑了笑。林缓其实够努力了,时常找他对戏,自己觉得不行,哪怕导演说过,他都非要重复个三四遍。要是放在以前,纪从骁觉得自己肯定比不了对方这样的敬业认真,然而现在不比以前。他想要和盛淮比肩,想要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就势必得更加认真,更加坚持,将一切做到最好。
“不过你绷得太紧了也不行,偶尔还是得缓缓。”林缓建议道。
纪从骁承情,尔后乐道:“我总觉得你说这两个字是在喊自己的小名。”
林缓:“……”
他冷漠着一张脸,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明天就几场戏,拍完了之后可以在附近玩一玩。我们拍戏的那个寺庙据说挺出名的。”
纪从骁从善如流地接过话题:“出名?那灵验吗?”
“我昨天和老乡聊天,听他们说心诚则灵。”
“什么……才叫心诚?”纪从骁不耻下问。
“烧香拜佛,叩拜磕头,总归就是这些。”林缓耸了耸肩答道,随即挑眉,“你要去拜拜吗?求什么?姻缘?说起来我也去求一求好了,都快三十了,每次谈恋爱都维持不了半年,分手分得我简直都要麻木了……”
林缓在那头碎碎叨叨,纪从骁则若有所思。
……
嶙峋怪石之中,枯木黄沙之间,庄严恢弘的寺庙被不知年岁的时光逐渐侵蚀,早已颜色晦暗,墙体斑驳零落,却依旧肃穆而幽深。
勒将拦住追赶着异乡人的异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寺庙的地道离开。
他这才从幽暗的洞穴中走出。
他赤着脚,踩着沙土,走到殿前。学着那些人的姿势,丝毫不差地跪拜下去。
他的动作郑重而虔诚,他的眼神好奇而天真。
他抬起头,阳光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之上。他面颊上的图腾古老而神秘。
他的身前,神像慈悲,他的身后,异兽撕咬。
……
“卡!过!”场记板一打,纪从骁闭了闭眼,站起身来。
这一场他拍了三回,第一回,眼神不够天真,不能和动作完美地对比,导演要求重拍。第二回,导演那里过了,但在另一台摄像机中,隐约可以看见他跪下时动作的不甚标准,他自己要求重来。这是第三次,终于完美。
他看着屏幕内拍摄出的效果,不由弯了眉眼。他可以想象,这后期做出来,该是怎样的震撼。
“赶紧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高原上感冒可不是小事。”导演拍了拍纪从骁的肩膀,和蔼地提醒,全然看不出这是最开始挑三拣四将原定演员直接骂走甚至还暴跳如雷的那一位。
一切只因为纪从骁超过了他的预期。
在试戏的时候,他还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正式拍摄之后,这个演员的进步,在他看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每一次NG,每一次拍摄,都能看到他和上一次前一天明显的区别。这让导演尤为惊叹,自然而然,也和蔼了不少。
纪从骁点了点头,当即回到简易的化妆间,先把衣服换了,再把那明显将他化小了不止四五岁的妆给洗了,最后,从顾泱泱那里拿来了戒指,戴上,藏进了衣服里。
他灌了好几杯热水姜茶,窝在椅子里太阳下和盛淮通了个电话。对方现在正处在悠闲地挑本子阶段,只不过最近被何奢强迫地不得不到天颂去帮忙。
纪从骁对此乐见其成,毕竟对比一下自己的高强度的拍摄,盛淮那悠闲的模样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盛淮要去开会,而纪从骁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他挂断电话,踏上石阶,绕过拍摄的寺庙偏门,走过长廊,穿过庭院,来到殿前,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最终站定在山路尽头。
他转过身,背对着延绵不绝的雪山,山风拂过他的脸颊,吹得他一阵生疼。
但他的眉眼柔软,似三月春风般和煦。
他站在砂石路口,身姿笔挺。
他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往前行了一步。
手掌移到面前,再往前行了一步。
落到了胸前,他踏出第三步。
掌心分离,与地面齐平,他毅然决然跪了下去,双膝触地,伏身叩拜,他的掌心贴着地面,他的额头轻叩砂石。
他拜出第一个等身长头。
他的姿势标准又虔诚,他的神情坚定而温柔。他的身后,雪山矗立,亘古绵长。
他心诵佛偈,三步一拜行完这一段山路。
他的膝盖生疼,额心微青,他却觉得这段路不够长,他唯恐这短短的距离,不够让那殿堂高座的神佛明白他的心之所向。
他踏上石阶,在殿外叩完最后一个等身长头。
殿内的喇嘛给他让出位置。
他在蒲团之上跪下,深深拜了下去。
第一拜,乞他安康。
第二拜,求他长乐。
第三拜,祈他万事顺遂。
他虔诚地叩首,将心中所求反复吟诵。
只期能得偿所愿。
第100章 第九十九支玫瑰
纪从骁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原本的行程应该是明天,但他迫不及待想要回来,想要给盛淮一个惊喜,于是悄悄给改了航班。
他按着密码,打开门,将行李箱拎进了玄关。
屋子里安静至极,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灯光洒落在沙发一角,照亮那一寸方块之地,照在沙发上浅眠的那人发上。纪从骁往楼上走的步子一顿。
《勒将》拍了多久,他们就有多久没有见面。以往还能在休息的时候视频通电话,但这一回,由于他在这部电影中投入的精力太多,以至于两人之间的联系只剩下晚上那风雨无阻始终不曾变过的视频连线入睡。
纪从骁放轻了脚步,坐在沙发边。将落地灯移开了些许,避开了盛淮折起的眉宇和紧闭的眸眼。
他俯下|身,想要亲一亲盛淮,却在靠近的时候,闻到浓烈的酒味。不由失笑。
盛淮今天和朋友聚会,纪从骁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想到喝了这么多,明显已经是有些醉了。不然怎么也不可能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
他亲了亲盛淮的额头,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往浴室里拧了个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他不舍得把人叫醒,只琢磨着等会拿床被子下来,就让盛淮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温热的触觉让盛淮在睡梦之中睁开眼,他看着眼前的恋人弯了弯唇角,丝毫不觉得意外。小朋友最近真听话,自己想念他的时候就会入梦来。
他伸手将人拉下,揽着对方在睡梦中仍旧劲瘦的腰身,轻轻触碰他的唇瓣。
纪从骁俯下|身任由他亲吻。
盛淮将他搂进怀里,轻叹:“快回来吧,我要等不住了。”
纪从骁这才意识到什么,眉梢一挑。他刚想玩笑两句,却感觉身侧传来一阵震动,紧接着悠扬的钢琴曲传了出来。
这个声音他熟悉,是盛淮的……
闹钟?
他尚且来不及多想,便见搂着他的人猛地睁开眼,试图坐起身,却不防身上压着一个人,硬是没能撑起身来。
“小朋友?”盛淮支着手臂,看着怀中的恋人,满目惊讶,尔后才按着额角轻笑摇头,“原来是真回来了。”
纪从骁笑出声,摸出他的手机,给他关了闹钟。这才支着脑袋看他,一手轻轻拨开他遮在额前的发,露出那双始终带着暖意的眸眼:“这么晚定闹钟做什么?”
盛淮摸了摸他的脸颊:“给你打电话。”
“都喝醉了,你应该好好休息。”纪从骁皱了皱眉。
“可我担心我家小朋友睡不好。”盛淮轻声回道。小朋友已经习惯了由他陪着入睡,只要他在,就能睡得整夜安稳。然而,一旦他不在,那势必一晚都不怎么踏实。
前段时间他出国一趟,晚上在飞机上,不能开视频陪着人睡觉,结果第二天找了时间通话时,便瞧见纪从骁一脸疲惫,眼底青黑。从那以后,不管他做什么,晚上的时间必定会空出来,那些要出国的事务,也尽数交给了何奢处理。
纪从骁知道他说的什么事,当即鼻头微酸,咬了一口他的手指,含糊骂了一声:“傻透了。”
他俯下身,趴在盛淮身上,将脸埋进他衣领中,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路的奔波劳累在顷刻间褪去,不安的心找到了归处,分外乖顺地停泊。
盛淮推了推他:“先起来,一身的酒味。”
纪从骁扒着他一动不动:“我不,你什么味道我都喜欢。”
盛淮轻笑,也不再强求,搂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他的背脊。
纪从骁闭上眼,盛淮的怀抱让他昏昏欲睡。他在他耳边轻轻蹭了蹭,悄声道:“我想你了。”
盛淮眉眼轻弯,转过头在他额角轻吻:“我也是。”
……
昏暗的房间里,大床上两个人凑在一块睡得正酣。忽然有隐约的铃声逐渐传来,盛淮眼睫颤了颤,随即皱着眉睁开眼。他捏了捏鼻梁,撑起身,薄被从他身上滑下,露出赤|裸的明显能看得出激烈战况的胸膛。
他越过还在睡着的小朋友,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将闹钟关上。
动作间被子被牵动,纪从骁茫然睁开眼,眼中一片迷茫,下意识抬起手揽着他的腰就靠上去:“怎么了?”
盛淮将人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眉心:“没事,再睡会儿。”
纪从骁原本也就没清醒,浑浑噩噩间又眯上了眼,靠在他身边。
然而,不到一会儿,却陡然睁开眼。眼中迷茫一扫而尽,他眉头紧皱,撑起身子俯视着盛淮:“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他伸出手覆上盛淮的胸膛,又觉得不够,俯下身耳朵贴了上去。心脏的跳动依旧有力,但速度却也明显比常人快了些。
“突然惊醒导致的心悸。我的生物钟一般自然醒时闹钟还没响,昨晚是特例,不用担心。”盛淮将人拉起,重新抱进怀中。
这个解释并没有让纪从骁安心,他大概猜得到又是当初在美国治疗时遗留的后遗症。他皱了皱眉,抿起唇角,手臂绕在盛淮的后背。两人胸膛相贴,仿佛自己也被他传染一般,心跳加快,带着些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难受。
心疼。
纪从骁有些懊恼,他对盛淮的关注还是不够。要不是昨天晚上两人小别胜新婚,一时间闹得没个度,就冲着盛淮每天比他起得早这一点,他怎么都不可能发现。
他抬头在盛淮下巴上咬了一口:“不管你平时怎么样,别定闹钟了,以后我喊你起床。”
他想了想,补充道:“绝对温柔,不会让你突然惊醒。”
盛淮失笑,手指穿过他的黑发,捏着他的后颈将人拉开了些:“那你不睡懒觉了?没有睡到自然醒天天都有起床气可怎么办?”
纪从骁抵着他的额头,眉宇之间带着柔软的笑意:“睡懒觉没有你重要,起床气有你负责。”
理所当然的话将盛淮逗笑,小朋友太会哄人开心,他眉眼一弯,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低声应下。小朋友的体贴,他自然乐得接受。
“我有东西给你。”纪从骁掀开被子,随意披了件睡袍,拉开房门出去。
盛淮靠坐在床头,取了件衬衫,披在肩头。纪从骁重新进来时,他正在和何奢打电话。
“……对,今天不过去了。从骁回来了……扣工资?我本来也不是你的员工。”
纪从骁听着他和何奢玩笑,不由弯起唇角。说实话,盛淮最初温和优雅的形象,在他这几乎半点都没剩下。
他垂着眸拉起盛淮搁在床边的手,将一串佛珠手串戴到他的手腕上。
盛淮抬起手看了看,朝着手机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垂着眸打量着这个新礼物。
不知名的木材打磨成一个又一个圆润的佛珠,用黑色的细绳串在了一处。许是在佛庙内放置地久了,靠近便能轻易嗅到隐约的藏香,不是凡品。
“求来的。”纪从骁简单给他解释道。这是在那座藏庙里,他拜完佛像之后喇嘛给他的东西。他随手拨弄着,只觉得这个佛珠手串与盛淮的气质仿若浑然天成一般,不由有些高兴,强硬地要求了一句:“除了拍戏的时候,都不准摘!”
盛淮自然应了下来,就算纪从骁不要求,他也打算这么做。
他非常清楚,纪从骁不信神佛,断然也不敬神佛。他肆无忌惮惯了,什么誓言,什么报应,张口就来,浑然不顾。盛淮曾经为这件事和他发过很大的火,虽然他自己对神佛一事也没有多大的想法,然而,一旦和放在心上的人牵连上,那么,宁可信其有。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尤其惧怕这样的事情,惧怕着纪从骁口无遮拦,信口胡说,最终当真触怒神灵,落得个惨痛的结局。好在小朋友在外头放肆轻狂,但他的话还是会听。在那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越矩的话。然而,也不过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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