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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雀(推理悬疑)——寒潭鸦

时间:2020-05-25 09:53:12  作者:寒潭鸦
  “魏源是我老乡,也是颗棋子,但利用他的人不是我,是你父亲姜明远。”
  姜铎一愣,嘴角冷笑眼睛里却迸出火。
  “我爸利用魏源给我下毒?他咋不找我妈帮忙呢?你想笑死我?”
  “小姜警官,你说的下毒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许久湖死后我就只是一个活着多余还碍眼的弃子,骆驼最近的行动计划,怎么可能还会告诉我。
  但是关于魏源,当年骆驼利用源州到坝下这条线挖出虎牙行动组成员信息,并有针对性的开展狙杀和围剿,以及之后顺利炮制了林边疆警官一家的火灾灭门惨案,他魏源,确实功不可没。
  只是,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主动参与,准确的说,他也是骆驼的目标之一。
  因为自从你父亲发现他的户籍背景之后,反而是他一直在利用和我以及骆驼同宗同源的身份便利,混入西南边境的各条涉毒运贩网络之间,帮助你父亲查证我们的运贩毒线索和证据。”
  “他是我爸的特情?”姜铎疑惑,冷哼几声,“越说越好笑,那为什么骆驼到最后也没对他动手?是不是因为他早就与骆驼同谋,以徐老六儿子的性命胁迫徐老六,让他到林边疆家放火?”
  “我说过,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主动参与的。”陈舸沉声道,
  “至于骆驼怎么控制他,怎么从他身上获取情报,我并不知情。
  我只知道,从1989年开始到1999年这十多年间,魏源帮助你父亲打掉了西南一线十数条运贩毒通路,让我们这边不少人和货都折给了警方。特别是邻近的桂省到文州麻栗坡再到国境外越北的那几条通路,那里可是岩老师发家的基石,却因为他魏源,一度让姜明远和林边疆围堵、截流到差点走不下去,岩老师自己大概也没想到,当年他为了留后路指使平远毒枭想方设法放进警队里的人,有朝一日却反过来,帮助警方挖他的墙角。”
  “挖墙脚?”
  听到这句姜铎直接笑出口,
  “骆驼不也是挖墙脚专业户吗?你那岩老师我见过,表面看着威风气派,实际上却早就没了从前颐指气使的实力,为什么他这几年只敢龟缩在越南,不就是因为他的好学生骆驼,还有你陈舸,搞连手搞得他连口稀粥都没得喝么?”
  “……”
  陈舸脸色变了变,低下头只顾逃命不置一语,姜铎便继续道:
  “怎么,不乐意听?当年实际控制剑潭冶炼厂中转毒品,每年往内陆运贩了那么多的四号,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他岩盘么?而你被他摁在那个关键位置,又替他赚钱又帮他挡枪,其实你早就想把他拉下马,把赚的都放进自己口袋里了,不是么?”
  听见这个,陈舸忽然抬头,看着姜铎:
  “小姜警官,92年以前的平远你了解过么?是听你父亲说起过一些只言片语,还是从史料馆里查过一些新闻报道?
  我,骆驼,以及他魏源,我们都是文州人,在与越北一山跨两境的边境线上长大,那里与源州相距不过600多公里,距离省城连400公里都不到,但与没有遭受战火侵袭的地方相比,就是两个世界。
  混乱,打小我们所面对的就是永无休止的争斗与混乱。我们流淌宗族血液,身负涉罪背景,一进入你们的社会,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一粒该剔除的渣滓。我们学到的善恶从来都不是你们那一套善恶,更不会像你们那么虚伪。否则,剑潭冶炼厂也不会倒的那么快,我也不会舒舒服服的在国内逍遥八年,直到今天,才等到你们来找我算账。”
 
 
第134章 迷障
  山隙里, 手电光变成丈量生命的直尺, 照向远处一点灰尘似的亮斑。众人一路追赶,队尾的陈舸却裹藏于光源背后, 只与浓黑并行。
  边疾走边回忆, 没有时间让他深思自嚼并控制情绪避重就轻,回忆里的情境通过呼吸促缓、语调升降和步幅张弛准确的传递出来,有疑虑,有焦躁,更有愤恨,但姜铎听得最清楚的,却是他在表达他行为的正当性, 无论挣钱、贩毒或杀人,都在他预设的价值认知范畴内,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白了就是个三观不正的聪明人,细节处有涵养, 大德行却长歪了。
  其实陈舸吧啦吧啦一大堆的时候姜铎就没怎么认真听内容, 他本来就失血体虚脑袋昏沉,反应有点慢,再遇上爱说歪理的岩老师教出来的碎嘴子陈主任, 越发觉得绕来绕去没个重点, 特别招人烦。
  可显然躲在矿坑里憋坏了的陈舸这会儿正倾诉欲旺盛,推了推眼镜, 继续向姜铎阐释着:
  “是人都有欲望, 我们不过是直面欲望罢了, 你说我和骆驼联手的原因是因为钱,也对,也不对,其实我们最主要还是为了安全。
  见识过你们纠集全省之力搞出那场惨烈的“平远街战役”,我和骆驼早就被吓破了胆。严打整治的80天里,有那么多我良善的血亲最后却被武装围剿,成为你们口中的“犯案累累、罪大恶极”,成为你们“战役”取胜时归集战果表功授奖的数据,时至今日,我却连他们一份完整的名册都查不清楚,盖棺定论、盖棺定论……果然是谁能帮别人盖棺材,谁才能给人定论。
  所以身处国内,我和骆驼只想和气生财,但国境外的岩老师就可以无所顾忌大胆捞钱,我们都怕被他连累,只好让他走的尽量远一点……”
  说到这,陈舸累得直喘力不从心的调息换气,又嗤嗤自嘲两声,姜铎用电筒光呛他,见他居然还眉头轻蹙满脸愁苦,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说得这么煽情,要不是老子全面研究过80年代的卷宗档案和影像资料,还真就信了他的邪。更觉得怕是这岩壁都厚不过他的脸皮,20多年前他的老家就开始成团伙的武装贩毒暴力抗法,渐渐让所有公权力职能瘫痪,私刑泛滥,气焰嚣张,“毒枪赌黑市三不管”的名头全国瞩目,怎么到他陈舸嘴里,却通通变成“良善”?他可真有脸。
  但掰正他价值观教他做人是监狱的事情,姜铎只得忍着恶心拣重点问:
  “所以你们干脆化整为零,分化岩盘的集团势力,在边境培养掮客代理人,不沾手国内的运贩毒犯罪活动只抽水钱?”
  “没错。”陈舸回答,边走边回忆:
  “背靠剑潭冶炼厂的毒品贩运中继站,是岩老师一手带起来的,当时缅北过境西南有7成的货走了这条线。这么一个显眼招摇的涉毒集团,从生铁铸模里那些特意留出来用于藏毒的空洞,到装货、到过磅、到运输,再到三不五时被扔进垃圾焚烧炉的尼龙袋,以及一靠近就能闻见的肉焦味。厂子里近千号人,再瞎也会有一些察觉的、隐约知道内情的,甚至动了心思参与进来的,而当时所有人只知道,主谋是我,跟着我能发财。
  但我和骆驼从一开始就觉得,在国内这么搞风险太大,积重难返,轻舟才好掉头。所以那时候就算骆驼不动手,从你父亲化装进入我们厂区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弃厂逃跑另谋生路的准备,只不过后来正赶巧的,骆驼觉得那是个机会。”
  “知晓内情并参与运贩毒的工人?”姜铎眉头一竖打断他,从他话里切入继续追问重点:“都有谁?”
  陈舸含笑顿了顿,满脸上钩了的表情,看着姜铎
  “80年代,国内什么东西最泛滥,也最暴利,你不会不知道吧?西南几个省份几乎大一点的部门班组都成立过戒毒学习班,吸毒的比抽烟的都多。”
  说到这,陈舸放鱼钩一样停顿了一下,吊足姜铎的胃口才继续说
  “我是1987年被分配到厂里的,剑潭冶炼厂1981年建厂,前身叫做小潭山钢铁厂,厂子成立没多久就有人利用运输车从边境倒腾一些珍贵的板材、药材、野味到国内倒卖,直到后来开始流行起那些让人着迷的东西,只要有人冒险夹带一趟,哪怕只是点散碎的,也能顶工人们大半年的收入。
  所以,小姜警官,知情人很多,足够你们源州警方重新翻案追责,但这会儿我肯定不会告诉你,只要你保证我的生命安全,等咱们回到临潭,我就是你的第一人证。”
  额边跳起两股青筋,姜铎火冒三丈。一把掐住陈舸的后脖颈往岩壁上一甩,扑过去用胳膊肘压砸在他肩上,在用强烈的光源直刺得他瞳孔骤然缩小,慌忙甩头躲避。
  “八百年前就倒闭的破厂,我他妈去翻个屁的案!我看你胆子没被吓破,是被脏钱撑大了挤着脑门了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要挟我?再给我绕来绕去废一句话,我他妈现在就埋了你。告诉你,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谁?以前干过什么?”
  “哈?”被砸进坚硬的石缝里连骨头都在抖,陈舸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疑惑:“我是……陈舸?”
  “不对!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陈舸啊……”被突然犯了神经病的年轻警察控制住,陈舸又疼又懵,满是哭腔的再次辩白。“我真是陈舸。”
  “不对!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姜铎踩着他的鞋尖往前威逼,电筒就快往他眼睛上盖出一个椭圆章,凶狠发难:“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是谁?以前干过什么?”
  眼前一片模糊,夜叉一样青面獠牙的警察还在往下使蛮劲,陈舸大汗淋漓,浑身疼到酥,干脆眼一闭几乎是豁出去般喊出来:
  “我是陈舸!原剑潭冶炼厂运输部主任,1993年开始利用冶炼厂运输车从边境走私毒品=海=洛=因入境,最多的一次是96年5月份,我伙同驾驶员赵虎、押车师傅史金来利用百淮州拉矿石原料的大货车水箱,藏匿了近200公斤麻栗坡成色最好的双狮地球牌进入国境内,再利用生铁产品运输线的便利向沿海城市分销,仅那一次,我个人就从中得利300万元人民币。其他还有……还有……我记不清了。”
  “不对!”姜铎灌力往前一顶把他往岩石壁里塞,冲着他的耳孔大喝
  “你是陈舸、麻宇还是麻三宇?是剑潭冶炼厂还是景腊橡胶园?你到底是普通工人,还是毒贩。”
  有突出坚硬的石头棱角抵住骨缝,隔着衣服磨烂皮肉,陈舸绝望的大喊
  “我是毒贩!我叫麻三宇,我是贩毒的,剑潭冶炼厂倒闭后,我就成了景腊橡胶园的割胶工人麻宇,我一直靠运贩毒赚钱,负责联络缅北工厂和国内的下线。”
  “联络?”姜铎再一推,只听见喀啦几声,是被压得掉了渣的细小沙砾滚落到地上。“可缅北制毒工厂里怎么有人指认说你才是老板?就那家位置在石猴子山盘山道上行,进入佤邦地界900米处的佤山化工原料厂。”
  “参股!参股!”陈舸疼痛更惊惧地大声叫嚷着,希望能让肩上那只轧钢冲床一样的手肘能够稍微轻一些。
  “我只是参股,骆驼才是大老板,所有厂子都是岩盘早些年就和缅北民地武兵头和官员谈好价的,都建在深山里,最后却让骆驼伙同他们果敢的掮客一起给吞了。”
  气喘吁吁的嚷嚷完,山隙里还在回响“吞了!”这句尾音,顿了一会儿,肩上那只铁凿子终于慢慢松开。
  陈舸浑身脱力,胸口剧烈起伏着,背靠山壁往下滑眼睛疼得直流泪,又不敢用满是泥灰的手去揉。
  听到了想要的,姜铎同样站立在陈舸身前深沉的调息,队伍早就停下了,纷纷回头把电筒光照到他俩周围浓黑不见影的地方,笔直的光束聚拢到一起,像是架起了刀跺。
  只耽误了片刻,可他们连片刻都耽误不得,姜铎却仍旧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而是抬眼瞟了瞟前方山隙尽头已经有车轴大小的光缝,又悄摸看了看正站定并随时会冲过来帮自己的林逆涛,眼底难掩心疼不忍的流光,再咬牙定神,最后又重新注目回已经半死的陈舸身上,上前蹲身扶住他往下耷的肩膀,用牙咬住手电筒吊绳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质问:
  “这就对了,陈主任,现在麻烦你再跟我说说,骆驼是谁?”
  额间有汗却浑身冰冷,原本已经跑得发热的肢体这会儿也被吓没了温度。陈舸可以肯定这个神经病警察就是在质证,可他完全不明白在这种鬼地方,他不逃跑反倒停下来质个什么狗屁的证?!能有什么用?
  虚脱且僵直无力,陈舸哆嗦着两条腿,眼镜架又卡到嘴皮上,想抬手却抬不起来了,还是姜铎帮他重新扶正,半晌才心如死灰的说:
  “小姜警官,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骆驼原名卢隐舟,从来没有改过名字。早些年是省专科医院的心理咨询师,剑潭厂出事那年,他就辞了工作考进源州卫生系统,现任副处,主管你们源鹤市的传染病管控预防和心理疾病康复工作,他的资料你们到人事局组织部去查,祖上八辈子都记在档案里,但半真半假,至于他背后的那些势力,我根本说不清楚。”
  山隙内安静极了,静到姜铎几乎可以听见林逆涛皮肤里鼓噪的血液被火烧起来的声音,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同样被推到了岩壁一侧,被人紧紧的逼迫摁压着,只是与自己不同,突然发难的林逆涛手里还架起了刀。
  “你们隐瞒了我什么?!瞒了我什么?!”
  尔扎都惹不吭声不辩解,只悄摸顶肘垂胯卸力,消解掉一些柴刀盛怒下的力量,虽然疑惑那小子为什么非要赶在这一刻捅破真相,但他心里并不怨恨,毕竟决定向柴刀隐瞒关键时间点,并把重新印制的放火案卷宗交给他的那一刻起,注定有朝一日,自己必须面对并承接这样的怒火。
  “小涛!”
  姜铎怒喝了一声,柴刀一愣,刀尖停在了尔扎都惹的脖侧。
  所有人包括老虎牙尔扎都以为这个行事不着四六脑回路清奇的警察终于发完疯了,嚎出一嗓子的意思是准备接着逃命,有屁话回头问,有篓子明天再捅。
  可谁也没想到,他喊完却半点要站起来的样子都没有,而是再一拍陈舸的脸,呲牙咬着电筒绳冲他比了一个二,说:
  “就两件事,一是卢隐舟如何策划、操纵和指使徐老六制造林边疆家的12.04火灾案,二是2000年以后,卢隐舟在你们这个走私毒品集团中的主要作用,实际获利,以及他什么时候在哪干过违法犯罪的脏事?五分钟之内给我说清楚一件就行,否则,我就把你捆到岩壁上,让你看着我们逃跑。”
  没想到陈舸缓了半天劲,又开始混不吝的嘿然到:“小姜警官,你这么问属于诱供逼供,证据非法……”
  姜铎再抬手肘用鹰嘴骨顶进他的肩窝锁骨处,向下一压,错开骨缝,看着陈舸疼白了一张脸才轻声威吓:“非不非法还用你来教我?我要的不是证据,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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