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
“林逆涛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看见了?”
被点到号的两人惊骇了一跳,心忖事情闹得这么大,监控肯定得查,一查肯定得完蛋,便向看管民警立即点了点头,大声回答。
“报告管教,是真的。”
“我没有!”青白着脸色痛苦的缩俯在地上,肉蛆一样滚做一团,胖成看向管教急声辩解,“我没逼他吞东西,是他自己吞的!”。
看管民警却理都没有理他,而是站在门口恶狠狠的扫了一圈监室内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在押人员,大声吼道
“李超!”
“到!”
“今晚值大夜的是谁?怎么回事?”
早就知道林逆涛在打什么主意的超哥,定了一秒,立即从大通铺最外边站起来,却看都不看被银手镯拷住的两人,而是稍稍低头直接面向管教,大声回答,
“报告管教,今晚是林逆涛值大夜。半夜胖成他们三个起来说要上厕所,跟我报告完以后,胖成他们三个却没有进卫生间,而是走到林逆涛旁边。我一直盯着他们,但有一会儿胖成和林逆涛缩到杂物柜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看见,没过两秒他们几个就打起来了,扭打开始时我看见胖成捂着林逆涛的嘴,林逆涛说他不吞。”
“你站过来到我跟前。”
闻声一愣,超哥立即跑步到看管民警跟前,弓腰底下脑袋,先听完管教的小声询问,在凑过去同管教汇报。
谁知超哥越说,看管民警脸上的神色越阴沉晦暗,两只眼睛从胖成到林逆涛身上来来回回不停的扫,最后,他疾步走到胖成身前,抽出还被紧紧攥在手里皱巴巴的烟盒,把香烟倒了出来,
其中一支落地,却是叮当一声响。看管民警惊骇了一跳立即捡起来,连拆都不用拆就看见过滤嘴纤维丝束处有一截铁钉的钉尖。
管教民警后颈冒出一点冷汗回望林逆涛。
就见他抱住肚子苍白了脸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到地上。下一秒,他干脆按奈不住般哇的一张嘴,干呕了两下,有两滴鲜红的血沫也被吐到地上。
刚刚还觉得他过于浮夸,浑身不对劲的看管民警立即脸色青白的忙冲门外喊,
“去喊医务室王大夫,再打120。”
话音未落,林逆涛却突然抬起头,满脸悲切的乞求看管民警
“求求你,求你先别跟县公安局一直在帮我存钱,帮我打招呼的人说,我不想恶心着他们。还有,也别告诉姜铎。”
闻言一愣,这话反而提醒了看管民警。趁着所里的值班大夫赶来的间歇,看管民警拧紧眉毛看向林逆涛,迅速在心内分析事情的轻重程度和后续影响。
按理说,嫌疑人进入监管羁押场所,即使出了问题,按照流程也确实没有向不相关的部门通报的必要。
但是,眼前这小子进来以后,有不老少公安同行都专门过来给他找了关系,明里暗里的意思,无非都是希望所里能够优待他一点,甚至连自己的顶头上司田所长,都跑来问过好几次他的情况。但所有人攀关系讲人情的话说到最后,却总爱加一句,一定得把他看牢了!搞得好像看守所是四面漏风的游乐场似的,随随便便就能来去自如。
想到这,看管民警心底权衡着:毕竟是龌龊事,而且接连被欺负了好几个晚上。要是让那帮给这小子撑过腰的公安同僚知道,不得把看守所的大门给拆了,干脆还是按照往常的工作流程走程序,先只向田所长汇报。等这小子吞进肚子里的东西被取出来,再让他自己去跟他那帮公安战线的亲朋好友解释解释去,省的自己夹在当间传话辩解,白惹一身埋怨。.
第97章 逃脱
上午7点, 临潭县医院三楼, 消化内镜室门口。
看守所所长田伟达坐在护士站前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沓单据逐行往下扫, 等弄清楚诊断经过的大概, 再抬眼一瞥对面立正站好的小民警。
“没打麻醉?硬挨着做的胃镜?”
只一眼就被瞪得头皮一阵麻。小民警,也就是看守所第一监区1-9号监室轮值大夜班的杨浩,6号监室发生在押人员严重违纪争执斗殴时,和巡夜武警第一时间达到现场并实施控制的看守所管教。浑身一哆嗦,立即回答
“林逆涛自述麻药过敏,我们征求过消化内科主任和胃镜操作医生的意见,只要病人配合, 可以做普通胃镜异物取出手术。”
田伟达没吭声,继续翻看半夜被救护车拉进县医院的抢救记录。
X线检查显示,三根6公分长的铁钉有两根卡在林逆涛食管第二狭窄处,一根落进了胃腔。万幸, 暂时没发现消化道穿孔, 但是在监室内林逆涛就曾两次呕血,呈鲜红色。说明吞咽铁钉时可能已经划伤了他的食道粘膜。
第二狭窄处,也就是主动脉弓压迫食管处, 食管中段邻近心脏大血管的位置
田伟达拧眉琢磨了一会, 不禁后颈发凉。卡在这一处,十分凶险, 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食管炎症溃疡甚至是穿孔, 极易并发食管主动脉瘘, 死亡率接近100%。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着实不好收场。
在押人员吞异物逃避罪责,不稀奇。临潭县拘留所、看守所、戒毒所三处强制羁押场所,和县医院急救、消化内科上下都关系倍儿好,因为年年都能碰上几脑子进了水的愣种,以为吞了东西进了医院,就能把犯的事儿往后压一压,着实傻逼。
特别是戒毒所,吞异物几乎都快成了即将开始生理脱毒的吸毒人员惯用伎俩,因为药物成瘾戒断状态时身体机能出现的不适应、反常和断裂,其痛苦和遭罪程度,常人难以想象,除了服用戒断药物,几乎没有人能生抗或硬抗。
身体代谢平衡与代偿一旦遭遇外源破坏,欣快感有一,痛苦必万。药物作用驱使下想方设法不计后果的逃避这种痛苦,是深深烙进每一个吸毒者细胞里的,条件反射般的本能。
但是,在押人员吞异物,从来都不是为找死来的,一般他们也只敢吞钮扣、瓶盖或者折叠好的剪刀,卷成一团的铁丝。
所以半夜接到杨浩的电话,田伟达也跟着骇得心脏骤停了好几秒,从杨浩嘴里得知林逆涛在新兵仓确实曾被欺辱,甚至被强迫有过龌龊行为,连他自己都差点一个没忍住,想着管他妈的违不违纪先他妈弄死那几个龟孙再说。
可转念一想,又老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一沓抢救记录和诊断材料认真看完,再抬眼看了看杨浩发青的眼圈和脚尖点地虚飘飘的姿势。田伟达皱着眉没再说什么,而是把捏在手里最底下一张由“号长”李超口述的“事情经过”记录纸页抽到最上面,边看边问,
“你们搞清楚了?确定不是他自己吞的?”
“确定。”杨浩答,想了想又急忙补充:“要是他自己吞的我肯定立即向王副局和黑大队长报告了。”
“那你联系他的主办案件民警没有?”
“联系了,刑侦丁警官他们会先过来,其他情况等到医院再说。”
田伟达没做声,心道那点“其他情况”别说他小杨浩,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副局解释
眼下公安监管场所正全面深入开展的严厉打击“牢头狱霸”专项整治行动,都可以暂且不提。
偏偏是他林逆涛,小半个县公安局都来关照过的林三两家仅剩的一点独苗苗,却在被拘押到自己管辖场所内时,遭遇到狱霸欺凌这种龌龊事,这要是让县局那帮臭脾气的二愣子知道,都不敢说他爹林三两原先缉毒队那帮护犊子护到厚颜无耻的弟兄,光一个刑事技术宋之田,就得跑来拆了自己的所长办公室。
想到这,田伟达面目阴沉,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骨。
“你们管教民警就一直一点没察觉?”
“都是凌晨以后的事情,淤青又都在衣服底下。”杨浩为难,小声嗫喏
“那他自己就没向你们反应过?”
“没有,”杨浩眼珠转了转开始吱吱呜呜,“他说……他说他没脸,他是同性恋这事给他爹丢人了,还……还被犯人强迫,他怕你们看不起他。”
“哼!”田伟达把手里的单据往凳子重重上一摔。“我信他个鬼!那小子嘴里半句实话都没有,你可别小瞧了他啊。”
“啊……?”熬了一整宿正两眼发晕迷迷瞪瞪,连反射弧都延长了不少的杨浩,半天才傻愣愣的反问他们所长,
“但监室里的都说他脓包又好欺负,再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田伟达眼皮一掀反问,“你有没有脑子?你怎么不问问那胖成为什么不找别人单单找上他?他林逆涛才拘进来几天?你好好看看胖成的犯罪记录,连看守所带监狱进进出出多少次,他会挑不出来哪种柿子软哪种柿子涩?”
“……”这么一说,反倒越发糊涂,不光反射弧长连脑壳都累僵了的杨浩,依旧满脸所长你啥意思?
田伟达揉着鼻梁的手直接改掐脑壳,放弃交流又问,“做胃镜时有人盯着他么?”
“没有。”
田伟达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开骂。
杨浩赶忙又说,
“但用手铐把他铐在操作床围栏上了。”
提到胸口的气瞬间卸了下来,田伟达憋了半天,才伸手拍拍了杨浩的肩膀,郑重交代:
“待会铁钉取出来,别大意,一定把人看牢了。”
两人顿了一会,田伟达又问:“那胖成什么情况?”
提起这茬,再回想起昨夜捂着裆脸色寡白的胖成,疼的嘴皮咬出了血。杨浩嘴角连着脐下三寸一起抽了抽,又递过来一沓单据,“外伤至左侧=睾=丸=扭转,彩超显示未见血流,医生说已经坏死了准备动手术切除。”
“这傻逼!”田伟达怒气冲冲的一拳砸到墙上,恶狠狠的骂,“自己身上的人命官司还没查清楚呢!又犯下一桩故意伤害,这兔崽子是怕刑期不够长吗?”
杨浩噤若寒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田所长把医院墙面震下一层灰
一拳下去显然还不够,田伟达嚯的一下站起来,愤恨的捏着单据背着手,开始在医院锃亮的防滑瓷砖地上来回踱步,满脸焦躁。
半晌后,目光飘到大气都不敢多喘的杨浩身上。田伟达先竖起眉毛,再摇摇头轻叹一声,走到他右前侧抬手一按他的肩膀,力道深沉警醒
“那录音笔,你赶紧拿回来收好了,监室内所有在押人员包括那个李超,都没见过林逆涛晚上戴耳机。你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哪些人情可以顺顺手哪些必须划清界限,你得把脑子捋清楚了,别耽误了大好前程。”
——————
半个小时后,消化内镜室,跟着小护士推门进去,就看见右手腕被铐在操作床边,左侧躺在病床上,刚刚从嘴里抽出黑色塑料包裹导光纤维软管的林逆涛,正吐出一次性牙套,脸色苍白浑身抖得筛糠一样,止不住的干呕。
显然是遭了大罪了。
带着口罩的小护士见杨浩进来,便用镊子将操作台上消毒盘内放着的三枚铁钉夹进密封袋,封好递给他。
“警官,麻烦你把他手铐打开送他回病房。”
杨浩接过密封袋瞥了一眼,隐隐可见斑驳的血色,边答道到:“稍等一会儿,我们所长在缴费,我同事给他拿药去了。”边皱眉看向林逆涛。
听见这个,小护士不乐意的拉下脸,顿了一顿才转身收拾操作台去了。
眼见站在床前神色不定的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的管教民警,林逆涛抬头,冲他虚弱的笑了笑,忽然开口问。
“管教也是警校散打队的?”
杨浩一愣,没出声。
林逆涛慢腾腾的抬起手点了点自己胸口处,意思是他身上那件T恤的花纹,笑着说。“政法系统大比武散打邀请赛纪念衫,姜铎也有一件。”
“……姜哥是我们队长。”
“是么?”听见这个,林逆涛抬了抬上身病恹恹的笑起来。“那他可真厉害。”
眼见林逆涛一件粗厚的纤维布号服领口处,被疼痛的汗水印渗出一层深迹,手肘撑床时,两只胳膊想伸直都艰难得直打晃,浑身虚脱乏力。但听说了姜铎的事情,他却不忘眼底亮闪闪神采奕奕起来。
杨浩没来由就浑身一哆嗦。
这种眼神杨浩常见,特别是散打队对抗训练的时候。他们警校女生少又在郊区山头上,俨然一座和尚庙,但是警校散打队很出名,特别是姜铎和陈振辉带队那两年,战绩辉煌,经常到外校、外地参加各高校之间的交流对抗赛,甚至是和体育专门类的院校上擂台对抗,也没见他们跌了份输的特别惨过。
名声打出去了,身板、颜值又高。所以下训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训练馆大门口围着警校一大半的小姑娘,一层摞着一层,就等着能送瓶水送块毛巾递盒巧克力什么的。
如果是到外校打比赛,那周围惊声尖笑的就更多了,一个个狼一样,盯着他们姜队长裸在运动坎肩外半弧状的臂肌,或者不经意撩起衣角时腹部上深刻的线条,湿哒哒的舔,都是这种水汪汪油亮亮的眼神,好像姜铎多厉害,她们就跟着多沾光似的。
想起这个,杨浩扯扯嘴角出言嘲讽:“你不也是打拳的么?听说也挺厉害,连胖成的鸡蛋都让你捏碎了。”
林逆涛垂下脑袋不吭声,半扇睫毛一掩目光黯淡,静了一会儿,才有些涩的继续笑着说,
“对,我还是个杀人犯。不过,谢谢。”
他在谢什么杨浩心底门儿清,顿时心里又有点堵。
毕竟是姜哥挺重视的发小,关在号子里一直挺安分从不出头闹事,要不是被胖成欺压的太过还被逼着吞了铁钉,他也不至于出手伤人,想到这,再抬眼瞥见操作台前那条细细长长的胃镜软管,杨浩自己都忍不住头皮一阵麻胃里一通翻搅。
“哎,警官,你同事回来了没?他可以自己下地走不用人搀着,我们待会儿还有检查,能不能别占着我们的操作床?”
闻声一愣,是刚刚转出去的小护士按捺不住又跑回来催促
想起田所长煞有介事的严加看管命令,杨浩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再看向林逆涛,却见他已经翻坐起来,正有气无力软绵绵的倚靠在操作床边,心底琢磨了会儿,便拿出手铐钥匙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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