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间?”
耳畔的热气弄得江玉郎晕晕乎乎,乖乖答道:“第……第一间。”
小鱼儿搂着他漂亮一个旋身进了屋,长腿一伸,踹上了门。
“咣当”一声,仿佛在宣告屋内的一对情人:我们可以为所欲为了。
江玉郎略略惊心,随后斜歪嘴角,抚摸小鱼儿线条好看的下颌。指尖佻挞地向上挑了挑:“……来,鱼兄,给少爷笑一个。”
小鱼儿捉住那只捣乱的手,配合地灿烂一笑。
他的笑像酒。
酿尽风中所有远方的花香,取天际黛色的云麓,冲荡一池温柔放浪的韶华。亦在褶皱波纹之间,浸润了从古至今文人墨客诗词之间的风华万千。
那是,一整场春光灿烂的红尘人间啊。
“乖。”江玉郎大模大样地一笑,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如醺然的人,在他的笑里摇摇晃晃。
在他的人间里,兴风作浪。
……
情/欲胶着。
江玉郎水眸半睁,迷蒙地望着身上的人。以往到这个地步,都会草草结束,或是像那一次一样,用别的办法。
但是……这一次仿佛不同。
小鱼儿细碎地吻着他瓷白侧颈,手掌探向腰带。
天时,地利,人和。
怕什么被拖入旋涡,若要沉沦,他也势必拉着他一起。
……
薄帐轻垂,云浓雨雱。
满地凌乱衣衫,依稀呻/吟千回百转,夹杂难耐求饶的哭/喘/呜/咽,还有一遍又一遍低唤的名字,渐渐不闻。
却道江南春光好,几度魂也销。
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江玉郎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今天可能真的下不了榻了。
第53章 情蛊终解
待到江玉郎悠悠醒转,已是黄昏。
窗外红霞半晕,橙红光芒顺着细窄窗缝流溢在床头。
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午觉后普通不过的晚上,直到他微微动了动身子。难以言喻的酸麻肿痛感从无法启齿之处传来,除了那处之外,双腿和腰身也酸痛难忍。
旖旎靡丽的记忆扑面而来,江玉郎闭眼咬牙,试图驱散那该死的不断回闪的画面,浑身痛得像是死过一回。
紧接着,他发觉自己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崭新清香的寝衣,躺在一张干净清爽的床榻上。江玉郎撑起半个身子,方要四顾,就惊醒了身旁搂着他的小鱼儿。
或者说,小鱼儿根本没有睡着。
云雨过后,江玉郎无力抗拒,蜷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小鱼儿怔怔地盯了他小半个时辰,那人仍是毫不设防地缩在他怀里,面上一片浓睡的柔软红晕。
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江玉郎是他的了!
莫名其妙的欢喜裹挟着极乐过后的自己几乎冲上云霄,小鱼儿恨不得跟全世界宣布这件事,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套上还算干净的衣服就大摇大摆地去找苏樱。
苏樱好似知道了些什么,脸色青红交加,死死瞪了他半晌,跺了跺足,找出来两套衣服丢进他的怀里,对一旁的铁萍姑恨恨道:“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苏樱,莫要动怒,不利身体。”抱得美人归的小鱼儿此刻愉悦至极,多了些善待世间万物的耐心,对着苏樱罕见没有大动肝火,而是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道:“多谢你了。”抛下又一次愣住的苏樱扬长而去。
他为两人换上新衣,抱着江玉郎到了隔壁房间。值得庆幸的是苏樱府内客房很多,但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一个人住,因此空房间任人挑选。
平素最是耳目敏捷的江玉郎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或许是“情蛊”解了毒的关系,惨白的面颊都多了些红润色泽,戳上去软嫩温暖。
小鱼儿又摸又揉又亲又捏,摆弄够了,看他睡得香甜,干脆搂上去,想着自己也跟着闭目养神片刻,再去处理方才乱成一片的屋子。
没想到这一闭目养神,就养到了江玉郎醒来。
江玉郎祈祷着莫要一睁眼就看见那家伙,然而,事与愿违。
两人对视了片刻,江玉郎绝望地躺回去装作视若无睹,紧紧闭上眼。他没脸见他,方才什么面子都丢光了,没脸没脸没脸!
小鱼儿看着兀自闭目塞听的人,笑亲了下他瓷白的颈,手上暧昧按了按:
“醒了还装睡?”
江玉郎不得不一把按住他的手,和他四目相对。
小鱼儿若无其事道:“睡得如何?你……我抱你去洗洗?”
“心领了,多谢鱼兄好意,我自己来!”江玉郎一气呵成地拒绝,忽然又想起了外面的人,皱着眉头道:“苏樱她们……”
小鱼儿笑道:“莫要担心,我方才出去和她说咱们解完毒了。”
江玉郎脸上烧起烫热,心下又有些气恼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就屈与人下,不禁郁郁不语低垂了头。
小鱼儿眼珠转了转,笑道:“你身子不方便,还是让我抱你去罢。”说罢不顾江玉郎惊呼谩骂,笑眯眯地抱起人往外屋准备好的浴桶走去。
江玉郎见硬碰硬没有用处,只好换了软的来,拉着他衣服乞怜道:“放我下来罢……小鱼儿,我难受……”
小鱼儿比他更胜一筹,心知肚明地笑嘻嘻低了头暧昧地吹了口气,道:“你再装也没用的……我还不了解你么?”
待名为洗浴实为调戏的清理过后,夕阳渐斜。
小鱼儿自觉地跑去隔壁方才二人尽欢之处,江玉郎披着湿发想了想终究不妥,束起长发后跟着去事发现场看了看模样。
目瞪口呆。
原本粉白半透的床帐许是二人扭缠激动时不知如何掉了一半,柔滑锦被与淡色印花床单皱皱巴巴湿渍点点,室内还飘散着缠绵旖旎的气息。
一如鏖战过后的兵荒马乱。
江玉郎艰难开口:“……怎么会……那个帐子……怎么也掉下来了?”
小鱼儿泰然自如:“你不记得了?你一边哭一边……”
江玉郎:“闭嘴。”
他就不该问。
小鱼儿和江玉郎分工明确,支开窗子透风,复又点了香薰,又七手八脚地将一切沾染痕迹的事物全部拽下。
两人抱了满怀的床单被罩,鬼鬼祟祟一溜小跑,到密林小溪旁清洗。苏樱自然不可能碰,江玉郎又不愿意被她们看见,两人就赶快自己动手销毁罪证。
江玉郎走起路来姿势别扭得很,蹲都蹲不下去。小鱼儿看不过去,替他洗了他本来抱着的纱帐。
于是江玉郎便自如地跳上溪边一块大石,把灯火放在一旁,心安理得地笑吟吟看着小鱼儿活像个被后母压榨的可怜孩子一样洗床单。
小鱼儿挑眉道:“江玉郎,你又骗我?”
江玉郎正色道:“鱼兄,一人做事一人当。”
小鱼儿似笑非笑,刻意拉长语声,一字字笑道:“你确定是我一个人做的么?”
江玉郎已经有了一定抵御能力,面不改色心不跳,悠然道:“就算我也做了,但是我是惰于担当的小人,和你不一样。”
仗势欺人,小鱼儿摇头叹息。罢了,谁让他偏偏爱上他。
江玉郎自以为赢了一局,心里开心得要命,连身上酸痛也不觉得厉害了。下一瞬间却被扑倒在草地上,炽热吐息吹拂在颈间。
小鱼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道:“那不是正好么,坏蛋和小人,天生一对。”
在这温柔的暮风下,一切都变得柔和多情。
江玉郎出神地望着那双眼眸。那顽劣戏谑的眼,本吞纳着巍巍昆仑雱然风雪之下的沉眠岩流,此时似也泛出西子湖畔六桥春柳之上的多情碧波。
他挑起嘴角一笑,不甘示弱地抬头堵住那双唇。刹那之间,听得到新柳抽芽,藕荷吐香,梅雪化尽,万物生长。
而他们,在这弹指方寸的柔软天地里,肆意妄为。
双唇交接的一刻,小鱼儿和江玉郎同时意识到——
原来在这望眼浮华的千丈红尘之中,无论是嬉戏江湖的混世魔王,抑或翻云覆雨的岸然小人,有时当真会渴望那所谓的,天荒地老。
却说下午。
苏樱本要给二人去送饭,结果到了门口无意凑耳一听,端着盘子脸色发绿地回来找铁萍姑了。
铁萍姑在深宫长大,面对两位喜怒无常的宫主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心思自然通透。她敏锐见她神色不豫,忙让出地方。
苏樱把盘子往桌上一放,侧身和她并肩坐在床沿,风姿绰约的少女垂头不语,阳光下有依稀的泪痕在面上闪烁,神色罕见的落寞。
铁萍姑轻声询问道:“苏姑娘……你莫非……”能让这个聪慧机敏的猫一般少女变成这样的,似乎只能是那个自己也根本摸不透的小鱼儿。
苏樱启唇,语声几近不闻,淡淡道:“我知道了……他们竟是真的。”
她紧紧抿住唇,压抑着情感,不想在别人面前爆发出来。铁萍姑几乎是下意识地柔柔按在她的手背,待她略带疑惑地抬首望她时,脸色微赧道:“我不知怎样能让你好过,但我也……知道这种感觉的。苏姑娘你的才貌,若是出山入世,定会有很多少年公子爱慕。”
苏樱望着她,精致动人的杏眼忽而铺展开来阳光般温柔笑意,轻轻笑道:“你我到底有缘,多谢你了。”
铁萍姑更窘,只听苏樱缓缓道:“我们萍水相逢一场,还算是聊得来,不知我可不可以对你讲讲?”
铁萍姑愕然半晌,点了点头,一个美丽少女的请求,谁也不肯拒绝的。苏樱的语声柔软如芳香玫瑰,缓缓地花开,又似清溪一脉,为她潺潺说来浓烈清透的爱恋。
他们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间遇见。天地间狭窄逼仄的一方石洞,她自罅隙里亭亭而入,拨云见日的白玉宫洞中,望见他身中数刀,血流如注。
她漠然又错愕,不知为何义父会在此杀人,也不知为何这少年竟能闯入这个地方。心下又有些好奇,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年岁相近的少年。
他一命垂危,目光流转,望见了她。他对她一笑,黑曜石般的双眸焕发出不肯认输的、嬉笑自若的神采。
她曾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她看见了他的笑。
忽觉这洞府竟满是阳光。
在苏樱的十七岁,她的阳光,终于披成霓裳,款款而来。
于是她救下了他,这个俊秀而总是嬉皮笑脸的少年。她知道他有很多秘密,但她现在不屑去探。
她一直相信,他总有一天,会说给她听。
而这一天从未到来。他对她,总是笑得毫无瑕疵,瞒天过海的掩饰。她迫切探询,他连连拒绝,有时甚至乎被她激怒。她以为他终于因她有情感波动,但正是那一天,他愤懑无奈之下破罐破摔地告诉她,他有了心上人。
是一个少年,名作江玉郎。
这个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名字,石破天惊。她由义父口中知道身中奇毒的江玉郎会来到求医,踌躇满志地等待着,满心不服地等待着,见识他的本领。
终于有一天他姗姗来迟,怀抱重伤昏死的绝色少女。她抿嘴微笑,他们是那样般配的神仙眷侣,清秀少年郎与雅致美娇娘,小鱼儿的话是不是欺骗她的呢?
她精于谋略,千算万算,但是这一次她错了。
当他离开时,她焦急奔走寻找他的影踪,原本在小鱼儿摆脱魏麻衣时她已赶到,看到小鱼儿和江玉郎的独处,她竟鬼使神差地没有前去打扰,只是缩在浓绿荫丛里望着。
他们你来我往不亦乐乎地吵嘴,下一秒却吻得难舍难分。
苏樱瞧得冰冷了身子。
从小都有人夸她聪慧过人,苏樱玲珑周旋于无数觊觎着自己的无牙学徒间,也早已学会了看人脸色。
她本以为,以自己的聪灵敏感做出的判断是绝不会错的。小鱼儿是那样一个灿烂正直、口硬心软的美好少年,聪明绝顶,飞扬跳脱,而江玉郎更似黑暗之中蛰伏的狡狐,阴狠薄情,圆滑周至。
她本以为,江玉郎不过是小鱼儿的一段最终会不了了之的歧途。也许他们彼此并不是那么相爱,只有少年间的意气和兴趣将两个看似从不在情感上投入过多的人暂时相连。
直到这一幕。
他放肆地搂着他的脖颈,他占有地圈住他的腰,他吻着他。
分明……分明在人前针锋相对,在这种时刻,竟是这样的……这样的……
亲昵纵宠。
她的心冷得像是结了冰,冰碎了,闪着寒光如同刀刃的冰碴刺着她的心。他们斗起嘴来,更像是两个突然丢失了所有理智的半大孩子,更像是一对不共戴天水火不容的宿敌。
她惊慌地从他们的神情之中,看出了掩饰在深处的迷恋。
不论是以往与她谈天说地都不愿谈到情爱的小鱼儿,又或是那个薄情伪君子江玉郎。
都是那样的……
沉溺。
他们是……真的相爱么?
她动摇了,但她的自尊和骄傲也不愿相信。直到方才她满怀着柔软心意走向房间,听到紧闭房门里暧昧放肆的奇怪声响。
她忽然就知道了那是什么,红了脸,也流了泪。她跑到外面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擦净了眼泪,擦尽了软弱。平静地走回来,找到了这处美丽囚笼里另一个同病相怜的少女,铁萍姑。
铁萍姑听完她的故事,出了神,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我不知如何安慰你,因为你爱得比我深……”
苏樱明媚花容有些惨然,抿紧了唇。铁萍姑语声微顿,道:“但……玉郎曾告诉过我,小鱼儿是他的曙光。他们也经过很多很多磨难和爱恨……我觉得,他们的爱情,也绝不是建立在欲望上的罢。”
苏樱道:“你知道他们的‘情蛊’了?”
铁萍姑微笑道:“我还是猜出了一些。他们可能是在毒发时需要彼此……彼此亲昵。苏姑娘,你说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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