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回过头,这才看清在床的另一边坐着的人。
那是一位穿着优雅得体的女性,单从外表很难判断年龄,五官精致得甚至有些锐利,第一眼很难让人升起亲近之感。但她看着方琸的眼里却又释放着浓浓的善意,让人不由自主地生起好感。
刚才转头的动作太急,后脑上的伤被这一通牵扯,顿时疼得方琸唇色都白了。
“诶哟,好孩子别激动,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呢。”那位女士见状急忙上前将他的头安置好,将软枕往中间垫了垫。
“唔……”床边的姜槐在这时动了动,像是被这一躺动静折腾醒了,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下意识伸手去抓方琸搁在床边的手。
直到将那只手严严实实地扣住了,心下总算安心了一点。
方琸昨晚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后半夜了,他硬撑着守到清早,等到杜薇到了才敢在床边趴着眯一会。
杜薇将他儿子那一番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转回眼,对着方琸笑了笑道:“我是姜槐和姜乐的妈妈。”
这时姜槐也从床边坐起来了,抻了抻酸痛的腰肩和脖颈,正好听到这句,顿时懒洋洋接着道:“对,这是我妈。”
“你叫妈妈就好。”
方琸:“……”
杜薇:“……”
杜薇勉强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绕到床边不动声色地拧了拧姜槐的胳膊,足足下了十成力,脸上的笑仍是一点也没乱,客气道:“昨天多亏你救了我们家乐乐,这小王八蛋的意思是啊,你以后把我当妈妈看就好。”
“……哦。”方琸讷讷点头,不知道听明白没有,从脸到脖子根红成一片。
要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估计能在床上生生蜷成一只虾米。
“饿了没?”姜槐浑然不觉地起身,将床上的小餐桌升起来,俯身去拿桌边的保温杯。
杜薇瞧见了,帮忙把小餐桌上的保温杯一一打开,“来尝尝我的手艺。你昨天刚做完手术,只能吃点清淡的,第一次做,怕你吃不惯。”
方琸连忙摆手,“喜欢的。”
“那就好,这粥还烫着,小心点。”
方琸五官端正,气质干净,长得本就讨长辈喜欢,眼下脸色因为失血而微微泛着白,看上去可怜得要命,杜薇看着,眼里的怜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姜槐在旁边看着,不由提醒似的微微咳了一声,惹得杜薇直直瞪过去一眼,“这边有你什么事了?过去着点!”
简直和刚才的温柔可亲判若两人。
姜槐习以为常地闭上嘴,没再说话了。
方琸头上还绑着绷带,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缓慢地吞咽着。
杜薇就坐在床边,用心疼又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尽管那眼神很柔和,可来自长辈的极度关注还是让方琸很不自在,不由向一旁的姜槐投去求助性的目光。
姜槐接受到这目光,瞬间领悟过来了,兴致勃勃地站得离床近了点,确认道:“要我喂你?”
方琸:“……”
见方琸一副默认的态度,姜槐嘴角噙着笑,往前靠近了点,然后就结结实实地……
被瞪了一眼。
姜槐“?”
方琸彻底不理他了。
-
“病人后脑遭到严重击打,幸好出血面积不大,只有轻微脑震荡,对日常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养一阵子就好了。”
医生一手插兜站在病房前,低头看着手里的病历本,声音流畅冷静,“比较严重的是腿部的骨折,病人被送过来的时候膝盖有很严重的挫伤,具体恢复情况要看到时伤口的愈合状态,五到六周的时候就可以来医院拆掉石膏。”
“这段时间要适当补充高蛋白的食物,特别是……多吃点蔬菜、鸡蛋、豆类,尽量少吃……”
“医生,”方琸低着头轻声打断道:“……我什么时候能正常下地?”
医生闻言推了推眼镜,“这个要看具体的恢复情况,如果要恢复到正常走路……保守估计至少得两到三个月。”
姜槐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也没想直接道:“石膏没拆掉之前你哪儿也不准去。”
话刚出口才发觉自己适才的语气太过生硬,姜槐补救道:“店里元元一个人也管得很好,大不了再招一个店员,毕扬中午一下课就会去帮忙,你别操那么多心了行不行?”
方琸抿着唇,没争辩也没开口,但整个人明显是抗拒的姿态。
大概是看出了两人此时之间僵持的气场,杜薇主动开口缓解,“其实啊,阿姨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杜薇往床边坐近了一点,伸手搭在方琸手背上,轻缓地拍了拍,眯眼笑着。
“我听乐乐说你一个人住,父母也不在身边,你腿上又打着石膏,自己一个人在家干什么都不方便。”
“如果你不介意,”杜薇安抚地笑了笑,“不如住进我们家,这样平时也能有人照应。”
方琸犹豫地张了张唇,杜薇接着道:“我一见着你就觉得有缘分,如果你点头,我就当多了个儿子了。”
方琸闻言心里一热,但仍有些没反应过来,眸里流露出几分迷茫神色,“我……”
方琸从小收到过的来自长辈的善意太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姜槐在一旁听着,插着空干咳几声道:“容我打断一下。”
“先不说家里有没有合适的人来照顾,你和我爸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太太,和方琸一个大小伙子,住在一起能方便?”
这些杜薇早前当然也考虑过,闻言目光掠过姜槐脸上,无声笑了笑,像是对他儿子心里打的主意清清楚楚,但仍是配合着,“那你说该怎么办?”
姜槐挑着眉,慢悠悠道:“你们照顾不来,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我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放开手甜甜甜了~
第23章 给亲
苏淼使力将方琸扶起一点,又往他背后加了两个软垫。
瞧见苏淼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方琸不由生出几分无奈,“我只是一条腿动不了,其他地方没问题。”
苏淼闻言瞥他一眼,没说话,往桌边果篮里挑了个合眼缘的苹果,不言不语地坐下开始削着。
这是还在生气呢。
方琸唇角颇有几分无奈地往下压了压。
他上个星期被送进医院时,苏淼刚好去外地给手头的一个案子收尾,方琸怕她担心,有意瞒着,期间硬是一点风声都没露,要不是毕扬说漏了嘴,她怕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了解情况后,苏淼连庆功宴都没去,当天买了机票,隔天便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路上都憋着火,就等着好好教训他一顿。
结果到了医院一看,方琸腿上打着石膏,可怜巴巴地半躺着,苏淼心下一软,骂又不能骂,只好勉强将火气压着。
方琸讨好地叫了声,“淼淼……”
“闭嘴,”苏淼冷哼了一声,“别想撒娇,我不吃这套。”
话虽如此,态度还是软化了一点,好歹没再冷着一张脸了。
方琸头上的绷带刚拆,脑后当时为了方便上药给剃去了一小片头发,他又懒得戴帽子,窗边的风顺势这么一吹,难免感觉凉飕飕的。
他下意识伸手碰了碰,摸到了一片刚结不久的痂,有些硌手。
苏淼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起身将窗合上了点,返身时估计是消气不少,主动问:“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苏淼洗了手,接着苹果皮断口处继续削着,随口问:“出院后打算怎么办?”
方琸的神色忽然僵了一瞬,苏淼低着头没看见,犹自问着,“护工请了吗?”
见对方半晌没答话,苏淼抬眸看过去一眼,意识到什么般慢慢皱起了眉,“……你不要告诉我都要出院了连护工都没请?”
说着语气忍不住重了些,“你一个人连上楼都困难,能照顾好自己吗?”
在医院还有专门的人来照顾,到了家里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苏淼会担心是难免的。
方琸仔细观察着苏淼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后轻声道:“我住别人家里去。”
有人照应着也还行。
苏淼点了点头,半晌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几句,“哪个人,靠不靠谱?”
越想越觉得不妥,“人家没有自己的工作啊?哪能全天候地围着你转?”
方琸抿了抿唇,颇有几分心虚地道:“姜槐。”
“啪。”
手上的力道一松,刚去好皮的苹果无辜极了,就这么一骨碌滚进了垃圾桶。
方琸手搭在身侧,有些许心虚地垂着眸。
苏淼直直坐着,过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信息,惊疑道:“你俩好了?”
其实还不算。
但方琸在苏淼的目光下不由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如果知道俩人还没好上,方琸就公然住进人家家里去,苏淼估计能手撕了姜槐。
两人高中那一次分手,姿态都太过难看,方琸当时怎么样苏淼是看在眼里的。
故而,她对姜槐很难抱有好感。
苏淼皱着眉,忍不住想起了那天出店时遇到的青年,后知后觉地想:果然是他。
再不看好,方琸既然点了头,苏淼心里再瞧不上他也只能压着,勉强道:“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临了还是忍不住郁闷地念叨了句,“那姓姜的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话语惹得方琸笑了笑,他摇摇头,眸里泄出几分笑意,“照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的。”
-
姜槐到的时候比平常晚了不少,方琸也没在意,转过头问他,“来了。”
护士刚给方琸量过体温,见状笑了笑,“姜先生来了。”
“方先生各方面都恢复得不错,明天就能出院了。”
姜槐点点头,“行,谢谢你。”
护士低头将体温记上,不在意道:“没事,那我走了。”
姜槐将外套随手放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走近后照例揉了揉方琸躺了一天有些发僵的小腿,“腿还疼吗?”
尽管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做,方琸仍是有些不习惯地缩了缩,“好多了。”
姜槐见状不由从鼻腔里发出几声轻笑,像是故意要趁人行动不便时占点便宜似的,轻飘飘地把人按住了,“躲什么?你哪里我没看过。”
懒洋洋的声调,细听似乎还藏着三分调侃。
方琸迟钝地愣了几秒,耳尖‘噌’地红了。
这话倒是不假,方琸连行动都困难,每天擦身、洗澡,哪一样不得倚仗着姜槐,连进浴室都得由他搀扶着,可不是上上下下被看了个遍。
幸而姜槐知道他害羞,及时打住,笑着调转了个话题,“明天就能出院了,我早上帮你办完出院手续,你可就得住我家去了?”
这事早在杜薇还在那天就说定了,现在要反悔早就晚了,方琸闻言点了点头。
姜槐心情好了不少,低头干咳两声,眼神幽深了一点,声音不轻不重,带着点暗示的意味,“你说,你都住进来了,是不是该交一点定金。”
方琸眸里不由展露出几分迷茫神色,愣愣道:“……我给你打钱?”
“……”姜槐锉了锉牙恶狠狠道:“不如我给你打钱?”
方琸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姜槐往床边靠了一点,眸色深下来,嗓音也不自觉微微发哑,“我的意思是……”
他抬手攥住了方琸的手腕,不自觉收紧了力道,“既然住进我家,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乖一点儿。”
姜槐凶巴巴的样子太可爱了,方琸不自觉露出唇角两个梨涡来,像是在忍着笑,“哦,怎么乖一点儿?”
见方琸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姜槐不满地眯了眯眼,坦坦荡荡道:“比如,给摸。”
“再比如……”姜槐声音低了点,“给亲。”
方琸垂了垂眸,羞臊道:“怎么亲?”
说着大概是胆子大了一点,细长五指揪紧了对方的领子,姜槐身体不自觉往下低了,瞳孔一震,一个有点凉意的吻就那么落在姜槐的嘴角。
“这样吗?”方琸分开了一点问,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姜槐瞧着对方脸上的绯色,忍不住闭了闭眼。
明明亲人的是他,主动的是他,脸红的也是他。
姜槐叹了口气,倾身往前,一手扣着对方的后脑勺,把人怼在床角严严实实地亲了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给亲吗?
方琸:给、给的。
第24章 搬家
方琸坐在医院楼下大厅的长椅上,有些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发呆。
那女孩大概三四岁年纪,怀里抱着的棒棒糖有小半张脸那么大,因此小胳膊很是费劲地抬着。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不一会儿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像颗小炮弹似地撞上了前面高大的青年。
棒棒糖“啪”地掉到地上,小女孩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哭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青年忽然从眼前的单子上移开了目光,长臂一捞,稳稳地捡起那糖送到她怀里。
这时小女孩的家长也几步赶过来了,看姿态似乎是在和青年道谢,小女孩藕节似的手臂一伸,轻轻地扯了扯青年的裤脚,努力地仰着头甜甜一笑,看嘴型是在说:“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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