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琸唇角无声地弯了弯,随即转开了目光。
姜槐在前台办完出院手续,回过头来找方琸的时候就见到他正眉眼带笑地打量着自己。
姜槐挑眉,“看什么呢?”
方琸弯眸,“看你见义勇为。”
他略带几分调侃的说:“原来你这么会哄小孩子。”
方琸正抬眼看他,双眸月牙似地弯着,两枚梨涡像是盛了蜜,甜得不行。
姜槐只看了一眼就飞速转回目光,心里不由漏了几拍。
方琸见他难得沉默起来,有几分疑惑道:“怎么啦?”
姜槐站在原地干咳两声,索性将手里的几张单子一并塞进兜里,上前粗声粗气道:“走了。”
今天姜乐和毕扬都要上课,元元要照看店里,自然没空过来,唯一有空的苏淼在知道姜槐今天也会来之后,也打消了念头。
故而,出院时只有他们简简单单的两个人。
两人先去了方琸家收拾东西。
车开到小区楼下,方琸刚要下车,被姜槐按住了。
“你在车里呆着,我拿着钥匙上去就行。”
方琸一想也是,自己拄着拐子连上楼都困难,上去也是添乱,于是改成了隔着视频给姜槐进行远程指导。
日用品那边都备齐了,这次主要是过来收拾打包些衣服。
姜槐肩上夹着手机,低头在衣柜里翻找,“哪套?什么颜色的?”
“在柜子最底下有一套睡衣,黄色的。”隔着屏幕看不大清楚,画面摇摇晃晃,方琸努力凭着印象道。
“这个吗?”
话音刚落,姜槐将镜头拉近了一点,对准了衣柜底层那格抽屉。
方琸看定,脸色登时一变,答道:“不是!”
但是已经晚了,话语还没落下,姜槐已经伸手拉开了柜子,从里面利索拎出一块黄色布料,顺势抖了几抖。
方琸就这么隔着屏幕,盯着姜槐手里拎着的自己不久前刚穿过的那条嫩黄色内|裤,呼吸一窒,头顶上差点冒烟了。
“……不是那个。”
“哦。”姜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还没够,他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了几眼内|裤上的图案,认真夸道:“还挺可爱。”
“……”方琸手一抖,一不小心错手将视频切断了。
等到手忙脚乱地重新接通,姜槐总算安分了一点,手里正稳稳当当地拿着他先前苦找无果的那套睡衣,当着方琸的面娴熟地塞进了手提箱。
方琸忍不住有点怀疑这人早就看见了睡衣,只是在变着法地逗自己,奈何没有证据。
这之后又鸡飞狗跳地折腾了半个钟头,总算搞定。
姜槐起身,“应该就是这些了吧,还有什么吗?”
方琸迟疑了一会道:“可以把阳台的花抱一盆走吗?”
姜槐拉开阳台的门,“哪一盆?”
方琸看着屏幕上挨挨挤挤的花草,沉默下来。
其实他每一盆都想带走。
方琸从小就性格沉闷,同龄人都在上树掏鸟、下课疯跑的时候,他的所有心事全都说给了那一院子的花草听。除了上课和写作业,他的童年几乎都泡在院子里。
等到爷爷去世,他鼓足了全部勇气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心里只有一个甚至连见面都不知道有没有可能的人。在住进这座小区的第一个月便陆陆续续把阳台填满了,方琸照顾这些不会说话的小生命时比自己还要上心,分开难免不舍。
但把这一阳台的花草都搬过去太不现实,毕竟只是在那边住几天,而且方琸的房子在四楼,上下没有电梯,搬上搬下可谓是一个大工程,因此他只是想带走一盆就够了。
方琸最后选了一盆最轻的,窗台边巴掌大的一瓶子多肉,目光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姜槐依言照做,没多说什么。
姜槐收完东西准备下楼了,于是暂时切了电话,方琸目光在不经意落到车窗外时顿了顿。
小区道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火红的灯笼,像一串串沉甸甸的枣子,树下落着没扫干净的鞭炮碎屑,这小区年纪大了,门口的一排铺子多是经年老店,热热闹闹地挂着花炮和对联,摆着年货,照看店铺的老太太慢悠悠地晃着腿等着顾客上门。
一年到了尾声,大街小巷的年味儿已经很浓了。
方琸的目光像被这一幕烫着似的,极其狼狈地收了回来。
姜槐刚下楼,将东西扔进后备箱,绕过来进了车,将手里的那小盆子多肉递给了方琸。
方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落到多肉肥厚可爱的叶片上,心里漏了的那个口子慢慢慢慢地合上了一点。
-
晚饭吃得很简单。
将方琸的东西归置好便花了不少时间,看着没什么分量的两个箱子,抖开来竟然也能让人晕头转脑地忙活好一阵,更别说算上姜槐的笨手笨脚,效率简直呈负增长。
等到完成收工,连只用坐着动动嘴皮子的方琸都出了不少汗。
出去吃肯定来不及了,最后只能由姜槐下厨,吃了个简单的蛋炒饭。
姜槐将碗碟一并放进洗碗机,走到方琸身边道:“我等会有事要出门,趁现在有空,帮你把澡洗了吧。”
方琸闻言有一瞬的僵硬,安静地摸到遥控,把正在播着的电视关了。
说是洗澡,其实就是帮他把打了石膏的腿安置好,浴缸里放上热水,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除了脱|衣服这个环节比较羞人,整个过程都非常正直且友好。
况且往往为了不让方琸整个人从头红到尾,蜷成虾米,还会贴心地为他留一条底|裤。
整个交流过程十分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只是今天多了项洗头而已。
他后脑上的疤还没脱落,自己洗容易捉瞎,姜槐怕他自己一不小心把还没长好的伤口又给弄破了,坚决不肯让他自己洗头。
方琸坐在浴缸里,微微低着头。水里都是绵密的泡沫,他就盯着那一圈一圈的泡沫发呆。
怕他腿上的石膏溅到水,姜槐特意找了张高一点的凳子让他垫着。
姜槐就站在他身后,将头发打湿后挤了一手泡沫,贴着头皮仔仔细细地搓着。
方琸发质软,发丝又细,姜槐只是这样安静地瞅着他,都能感到自己心里塌下来一小块,酸酸涨涨地往外冒着气。
“好了吗?”方琸轻声问。
姜槐克制着将目光从方琸那两翼微微张合的肩胛骨上移开,深吸了口气,迅速地将他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后道:“好了,我先出去了。”
洗完头,方琸换上了一身睡衣,姜槐让他在床上坐着,自己出了门去找吹风筒来给他吹头发。
方琸有些无奈,“我自己来就好了。”
姜槐拗不过他,只能将吹风筒递过去,全程在旁边盯着,唯恐他错手磕到了后脑上的伤。
姜槐的过度紧张简直让他哭笑不得,他自觉自己没有娇弱到那种地步,只好委婉地提醒道:“你不是要出门吗?”
姜槐这才挪动了一下脚步,出门前叮嘱着,“吹完头最多在房间里再看一会电视,早点睡。”
方琸点头,总算将人打发出去了。
方琸吹完头,坐在沙发上看了两集动物世界,看得整个人忍不住打哈欠了还没见姜槐回来。
虽说脚上打着石膏做不了太激烈的动作,但拄着拐在屋子里走动还是不成问题的,除了速度慢一点,其余的方琸都适应得很好。
方琸搁下遥控器,将壁装电视的声音关小了点,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晚上十点了。
他小小打了个哈欠,窝在房间的沙发上忍不住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间有响动,方琸有些迟钝地睁开眼,将靠在沙发边的拐扶起来,以龟速向外间走去。
打开房门时,正好见到姜槐从自己房前经过。
“你……”
方琸瞧着姜槐身上脏污的白衬衫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去了?”
姜槐的西装外套挽在臂肘,里边的衬衫脏得不能看,裤子上也是蹭了大团大团的灰,整个人简直前所未有的狼狈。
眼神却亮着,比年少叛逆时还要张扬得意,像藏了漫天遍野的星星,让方琸这一眼望进去就出不来了。
姜槐往旁边让了一下,方琸早有预感似地抬头,看见了他身后客厅处一盆盆摆着的花草。
一盆挨着一盆,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客厅。
于是终于明白过来他这一晚上干嘛去了。
方琸喉咙一哽,彻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忍了又忍,眼里仍是多了点红意,心里酸酸涨涨得厉害,涩声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到时候搬回那边又要花很多时间。”
姜槐低头,用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额头碰了碰方琸的,低声道:“人都住进来了,你还想回哪儿去?”
“再说了,”他倏尔笑了笑,“只要你愿意,就不算麻烦。”
“我乐意疼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后知后觉”,你品,你细品。
PS:发现我果然不该立下准时更新这个flag。QAQ
第25章 布偶熊
昨晚将一屋子花草一一搬到阳台安置好,时间已经不早了,姜槐浑身脏得难受,回屋洗澡前还不忘叮嘱方琸赶紧回房睡觉。
方琸拖延着不肯挪步子,“再等一会。”
姜槐往门边走几步,出门前不忘威胁两句,“看看就得了,洗完澡出来要是发现你还没回去睡觉,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琸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总之是乖乖点头了。
等到姜槐走了,方琸当即便一个人支着个拐,神经兮兮地和刚搬好家、还没来得及适应新环境的花草们一盆盆打过招呼,又聊了好久的天。
之后大概是兴奋劲还没过去,脑子一热,乐颠颠地跑去浴室拍门,“姜槐!”
姜槐估计是给他喊的这一声吓得不轻,磨砂门上映出的那道人影停顿片刻,须臾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他含糊地应了声:“等会儿。”
“咔哒。”
浴室的门开了。
姜槐腰间围着条浴巾,头发没来得及擦,湿漉漉的发根往下淌着水,在□□的皮肤上拖出一串又一串水迹。
姜槐就那么靠着门沿,眼皮子浅浅搭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大半夜的干嘛呢你?”
浴室里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方琸有几分不适应地眯了眯眼,鼻尖熏出一点薄汗,终于迟钝地生出了几分心虚,讷讷道:“……没干嘛。”
“没干嘛是干嘛?”
姜槐眼神凶下来,“大半夜还蹦蹦跳跳地到处瞎跑,你这腿不想好了是吧?”
方琸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腿伤了的坏处,在姜槐眼皮子底下撤退太显眼,但嘴上仍是小声道:“医生也说了要多走动,不能老躺着。”
姜槐冷笑道:“医生说的走动是让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屋子里来回做往复运动?”
“……”
于是又灰溜溜地被拎回了房里,方琸乖乖躺在床上,眼睛在壁灯的光晕下像两颗玻璃珠一样亮晶晶的,两颊醉酒似地泛着红。
姜槐半蹲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忍不住撑着额头失声笑了笑,低声问:“今晚这么高兴?”
方琸双眸晶亮,闻言点了点头。
姜槐挑眉,“就那么喜欢那堆破草?”
方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低着眸,有几分迟疑又有几分害臊地小声道:“也喜欢你。”
姜槐手上动作顿了顿,登时抬头,黑眸紧盯着床上的人。
偏偏刚说了情话的那个人看起来比他还要不好意思,估计下一秒整个人能连人带壳都缩进被窝里。
姜槐心里燥热,望着懵懂回望他的人,将心里的邪气往下压了压,在心里警告自己:
收着点,他腿还没好呢。
忍不住恶狠狠地咬着牙,上手捏了捏方琸颊边的软肉,被捏的人一脸无辜地抬起眼。
“怎么了?”
姜槐收回手,关了床头灯,粗声道:“赶紧睡觉。”
黑暗里,床边的人颇有几分烦躁地伸手撸了把头发。
得,今晚是彻底别想睡着觉了。
-
隔天一早,姜槐开车将方琸送到店里,自己驱车赶回公司。
开完晨会,一直到会议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姜槐这才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
沈代落在他身后,几步追上他,两人并肩走着。
“欸,”沈代挤眉弄眼地挨过来,低声道:“我听姜乐说……方琸住进你家了?”
姜槐淡淡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有空管我,不如多花点心思管管你那新晋相亲对象。”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代脸当即绿了。
沈妈做事向来风风火火,这两天不知道上哪给他找了个海外归来的精英,颠颠地要搓和两人。
沈代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那哥们帅是挺帅的,学历高,气质好,”沈代十分费劲地跟他妈解释,“关键是,他缺了一点东西,你懂吗?”
这形容太抽象,沈妈表示并不懂。
于是沈代只得伸手在自己胸口处勉强比了个大致的轮廓,“平淡了一点,你懂吗?”
“……”
姜槐听完沈代的转述,忍不住“啧”了声,发自了来自内心深处的疑问:“你说你妈怎么没抽死你呢?”
沈代不在意道:“抽死我还得再生一个,下一个说不定还没我好,这是概率问题。”
说着又晃晃悠悠来搭姜槐的肩,“我说,你们差不多该确定关系了吧。”
姜槐点头,若有所思道:“是差不多了。”
17/29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