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万倾不语,脑中混乱不堪,操控不了吗?不是血契吗,家史上不是记载,只要百里血脉,便可任意驱使立誓之人为自己所用吗?
是百里祖宗们的意淫,还是自己被渔歌晚骗了?
“左丞言过其实,”果然,简万倾松一口气,就知道渔歌晚危言耸听,可冥王夙接下来的话,立即浇了他一个透心凉“换着二十五年前,你那点小愿望,替你实现也不难。可如今,我却不那么想了。”
能这么随性的吗?简万倾表面不敢声张,心里却充满鄙夷,你冥王夙的风格,便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吗?我祖宗为了解除你的封印,可是舍弃了性命。你就这么报答他的后人的?
莫不是做了二十五年风之夕,转了性子,开始怜悯苍生了吧!
可我也没叫你去帮我杀人放火啊!
就算要杀,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若是北辽得手,我可坐收渔利,无论最后谁入主天圣皇宫,你除掉便好,也许都不用你冥王殿下亲自动手,计划的当,我自己都能完成。总之,我简万倾有洁癖,不喜欢见血,已经将伤亡缩减到最小了,就这样,你还不愿意?
祖宗啊!你当初舍身救下的是个什么鬼啊!
“啪!”一声脆响,简万倾注目一看,十分应景——《百里宗训》。
简万倾捡起祖宗的训诫之书,百感交集。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北地战事一日不平,你便不能离开。这段时日,好好看看此书!”
我看你祖宗!简万倾一抬头,冥王夙留下一个背影。
渔歌晚追至殿外:“殿下这是要去东岭吗?”
“嗯!”冥王夙沉声道。
“殿下都想起来了吗?”渔歌晚这两日一直不敢过问此事,可冥王夙自莲花坡回来后,一反常态的神情让他实在忌惮:“殿下可是在寻破解万世咒之法?”
冥王夙停住脚步:“左丞,我欠这世间的太多了!”
渔歌晚懵然的看着主子飞身离去,半天回味不过来他说的话。
翌日,南昱直赴军机处。
先要了解北地战况,以往大军每到一处,会往回通报,可自南宫沛率军抵达北城幻洲后,却再无消息传回。
神院的来信之所以让南昱慎重其事,只因提及:神院祭司忘北,被查出与北境勾结,且有皇室牵涉其中,因从宫中流出去一张——《百城山河图》,表面虽只是一副水墨丹青,其中却藏有玄机。若有知情者破解了,无异于一张军事地图,将整个天圣要塞暴露无遗。
御书房里的文帝神色凝重,南昱一看便知不妙,不用问,画被盗了。
可《百城山河图》藏于暗格,又有机关密锁,御书房守卫森严,文帝也鲜少在此处议政,能自由出入却对此处甚为熟悉之人,只怕不是外面的人。
文帝突然一声叫唤:“朽木,愚钝!”
“父皇!”南昱见他表情呆滞,不是自己眼花,文帝猛然间似乎苍老许多。
“传刑部,审吧!”文帝闭目哀叹:“庸不可怕,蠢才要命。”
明却的信里提及之事,如今亦然明显,文帝感怀哀叹之人,南昱早已猜到。
此人这一月不知中了什么邪,与神院祭司忘北来往甚密,而据神院调查,忘北来自北境宗门,如今北境全宗投敌,其身份也于昨日暴露,私传密保时,被抓了个现行。
神院审案自有路数,不像刑部那边血腥,却有的是法术控其神智,令其开口,直至疯癫。
《百城山河图》知晓之人甚少,南昱也是首次听闻,盗画之人就算不知这其中玄机,可背后主使却早有预谋。
父皇口中那位朽木,也不知受了什么迷魂之术,竟然做出这等愚蠢行为,说是卖国通敌,都不为过。
刑部着手调查提审,神院才奉上证据,雷厉风行之下,水落石出:
皇长子南宫轩受人蛊惑,与敌国细作来往甚密,削爵罚俸,禁足于府中思过,无诏不得出。
只字未提《百城山河图》,以免动摇军心,这也算是文帝给自己的长子留下最后的颜面。
可众人皆知,皇储之争里,皇长子南宫轩,从此算是出局了。
☆、定论
三日后的翻云台,南昱忐忑前来,踏进覆雨殿的瞬间,却遭会心一击,将他组织了一路的甜言蜜语劈成了渣,七零八落。
这是什么样的画面?
风之夕衣衫半掩,玉肩虚露,徐徐躺在软榻之上,垂目勾唇,一脸享受安逸,旁边捏肩捶背之人眼波绵绵,目光切切。
一屋子暧昧气息,可把冥王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却不是麤殷飞,也非渔歌晚,而是——简万倾!
南昱气血直冲脑门,额间青筋直冒,不由分说上去朝着简万倾的谄媚的笑脸就是一拳... ...
简万倾还没看清来人,便两眼一花,鼻血横飞,吧唧了两下嘴里的异物,竟吐出一颗牙来。
“南... ...”还没叫唤出声。
“南你妈啊!”随即被一脚踢中胸口,随着惯性飞扑到墙壁上,落下来时已是奄奄一息。
渔歌晚蹲下用扇柄戳了戳地上的人,闻简万顷孱弱哼了一声,才放心朝南昱笑道:“齐王好大火气... ...”
“滚!”南昱怒吼声震彻楼宇。
渔歌晚见他双拳紧握,胸口起伏,僵硬着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又看了看软榻上不为所动的冥王殿下,没敢再露声色,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绳子,将简万顷捆了,哗啦啦拖了出去。
覆雨殿里一片死寂里,只剩下南昱粗重呼吸声,而他始终僵在原地,没回头看风之夕一眼。
风之夕好整以暇整理完衣衫,轻瞟了一眼南昱气壮山河的背影,若无其事道:“其实简万顷... ...”
“别说!”南昱闷声道:“我不想听。”
脑子里久久萦绕着那个画面,风之夕敞露的衣衫,简万倾谄媚的贱笑... ...只觉头皮发麻,胸口闷起一阵恶心。南昱带着愧疚的心情前来,风之夕偶遇边丰荷之事,担心他心里不悦,加之这几日南宫轩之事闹得鸡犬不宁,好不容易消停了,这次忙不迭的上了翻云台,心里张罗了好一番哄风之夕开心的说辞,简万倾虽还不够格让他拈酸吃醋,可被这场景一刺激,脑子烦乱不堪,又不知该从何处发作。
“我什么都没看见!”南昱已是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风之夕千万别解释,这事就这样过去最好,他不想看,也不想听。
可风之夕却想说:“你就不问问,他为何会在此处么?”
“老子说了不想听,你能不提了吗?”南昱喝道。
虽然不想听,可短短时间,简万倾早在他脑子里跑了八百个来回。
世人皆知风之夕已死,知晓内情者除了自己,只剩下明却,最多加上明朗和南光这样亲近的人。
他大费周章演出一场灭魔大戏,不就是为了摆脱简万顷的纠缠吗?可为何那个恶心之人会出现在此处?
还不止如此,两人如此亲密的样子又算什么?
“到此为止吧!”身后的人缓缓说道。
南昱一愣,忽地笑了:“你怕我找他麻烦?”
“我是说,你我之间。”风之夕道:“到此为止吧!”
南昱顿觉血液凝固,所有的想法即刻偃旗息鼓,一时头重脚轻,险些没有站稳,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风之夕用沉默替代了回答,大殿里寂静无声,南昱不可能没听见他说的话。
南昱艰难的转过身,终于看向那个轻描淡写之人。
依旧是那副清逸出尘的模样,意外的没有冥王夙严厉的邪魅之气,而是风之夕清淡无味的眼神,一如初遇时,孤冷而寡淡。
“你再说一遍,”南昱声音不受控的颤抖,血红的眼眶泛起湿意,比起刚才的画面,风之夕的话更像平地惊雷,炸的他肝肠断裂。
心脏如同被手握住,连呼吸都困难:“你是不是因为我府上那个女子?其实她... ...”
“我知她是谁,”风之夕平静道:“北境女宿边丰荷。其实谁都没所谓,你早晚也要娶妻生子。”
南昱一下子听不明白他的话。
“成家立业是人之常情,你也不能免俗,”风之夕认真道:“我并不在意。”
“你不吃醋?”南昱惊愕不已:“你不在意,什么意思?”
“和谁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我并不在意。”
“你一直... ...都是这么想的?”南昱心痛的厉害:“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想的?”
“是!”
“那你我之间又算什么?”南昱声音已经不稳:“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梅苑的日子,齐王府那些日子,对你来说,算什么?”
风之夕沉默不语。
“风之夕我问你,我究竟是你什么人?”南昱极力控住情绪,定定的问道。
风之夕双眸一沉,皱眉道:“你想是什么人?”
“哈!”南昱惨笑:“我想?原来如此... ...”
“你我本就殊途难归,早晚的事,何必执着?”风之夕道:“若你不想结束,也可常来。我定扫榻以待,直至你厌烦为止。”
... ...
... ...
“哈哈哈!”南昱沉默许久,终于仰头大笑,看着他亲自篆刻的“覆雨殿”,极致的讽刺和拙劣:“扫榻以待,你当我是发情的野狗么?”
风之夕眼神黯淡下来。
“其实,你不必如此。”南昱说道:“你那么洁身自好的人,为了激怒我,这么恶心自己,真没有必要。我压根也没多想,借他一百个胆,他简万倾也不敢染指你冥王夙。我生气的是,你为了逼走我,不惜糟蹋你自己!演技还这么拙劣... ...想我走,说一声便是了!”
南昱慢慢走出殿门,身后传来一声:“南昱,你身上... ...”
“如你的愿,我不会再来了!”南昱打断他,我身上什么?还有什么你放不下的?对了!
南昱掏出怀里的香囊,头也不回的扔了过去:“夙殿下不缺入幕之宾,想跟谁欢好,都请自便!而我南昱,不是谁的床榻都可以上的。”
... ...
“殿下?”渔歌晚回到主殿时已是黄昏,见风之夕表情凝滞:“您这是站了多久啊!”
风之夕回魂一般,沙哑道:“简万顷呢?”
“已经拖回崖壁禁室了。”渔歌晚见过风之夕很多状态,可眼前这幅万念俱灰,连眼神都不带一丝光彩的模样,他却是头一回见:“殿下,齐王走了?”
风之夕并未回答,渔歌晚也再不敢多问。
冥王夙虽是个喜怒无常之人,可性格直接,说一不二,并不难猜。
而风之夕的心思却深如幽潭,只要他不说,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唯一牵动他喜怒哀乐之人,已经愤然离去。
无论是狠厉决绝的冥王夙,还是孤傲冰冷的风之夕,皆回到了最初的模样,终于合二为一。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孤傲冰冷的红色身影飘然而去,连一个表情都没留给他的忠仆。
南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康都,也不知道是如何在齐王府和□□门前徘徊,最终都没进门,却是来了这座荒郊孤亭。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孤亭中躺了多久,昏昏霍霍,闭眼时是暗夜,睁眼时还是暗夜,今夕何夕?
心里没着没落,空空如也。
气得想笑。
风之夕何其简单,骗得过别人,可如何骗过将他剖析看透的南昱,他对风之夕的熟悉甚至超过自己,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他熟悉,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哪怕细微的情绪变化,南昱均了如指掌。
气过了头,剩下还是气,带着无奈和心疼。
崇拜他,肖想他,爱他、护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拥有了他。
风之夕还是那个风之夕,南昱早不是当初的南昱了。
这条路走了太久,热腾腾的心双手递了出去,现在突然被原封不动的送回,装回到躯壳里时,却发现仿佛不会跳,也不热了,冷得摄骨。
无论风之夕是否真的在意边丰荷,还是借简万顷故意逼走自己,他平静而坚定的表情传递来的那个信息,南昱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接受。
可定论已下,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无法直视,连偷望一眼都痛彻心扉。
风之夕,不要他了!
自己于他来说,还是那个纨绔放浪的无赖,一如醉仙居前那个让他避之不及的嫌恶之人。
了不起啊浣溪君!冷眼旁观这个浪子为你争、为你拼,为你疯癫,为你沉迷,为你万劫不复... ...而你,却道我入戏太深。
是我入戏太深,还是你从未登场,一开始便预设了结局,我掏心掏肺换来的,不过一句:早晚的事。
风之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天长地久的与他相守。
你是怎样的一颗心,那么冰冷坚硬!纵有万千热度,却换不来你一点执着和相信!
多卑微啊南宫奇无!你一路追赶,他徐徐迎合,记忆里,他一句“喜欢”都未曾对你表白过。
浣溪君已褪去粉墨欲退场,南昱一曲未终,已满目空无。
一场春花秋月,竟是你的独角戏!
... ...
南昱脑中突然一阵绞痛,不受控的气息在体内翻涌,心跳如擂,直至霍地从地上站起,凝神聚灵,仍旧无法平息。
猛然想起临走时风之夕的未尽之言“你身上... ...”
我身上什么?中毒?别逗了,比起你的那句“到此为止”,这天下还有什么能将我弄死!
翻云台上,渔歌晚前来探望他看管的“犯人”。
“孟章君可还好?”渔歌晚拿了饭菜和一些药物:“南昱简直就是粗人,哪有人上来就打人的!”
简万倾见他也不像真的打抱不平,话里还听出了取笑嘲弄之意,便不想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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