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常人家,不若去韩家吧。”韩苏微笑。
“韩家?”
韩府家势不小,单坐落的位置就与寻常的小镇子截然相反,街市繁华喧闹,韩府府邸中也是富丽堂皇,金玉辉煌,侍从成群。韩苏本人也是个大家公子,上官懿儿真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精通服侍自己的。
上官懿儿进府来,韩苏并未带他去见韩夫人,而是先去了韩苏的房间换衣服。懿儿觉得好笑,任着韩苏给自己换了一身装束,“在这里,武安君也是像本尊一样,有好多人侍奉在侧?”
韩苏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笑,“算是吧。”
“只怕我还是逃不出皇宫一样的牢笼。”上官懿儿也笑了笑,转身去镜子前看看衣服哪里不妥当。
下一秒,上官懿儿就被韩苏搂住了,“懿儿。”
“嗯?”韩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上官懿儿倍感亲切,但是心里总有着抚不平的伤口,“武安君,你的国法呢?”
“这里没有国法。”韩苏看了一眼窗外,“走吧,我带你见见我母亲。”
韩苏的母亲双目失明,人已中年,为人倒是很慈祥柔和。听说韩苏回来了,韩夫人很高兴,连忙叫人去请了。“你这孩子,难得回来一次,快过来给母亲好好看看。”所谓的“看”也只不过是摸摸他的手而已。
“母亲大安。”韩苏掀衣跪在了韩夫人脚边,“孩儿不孝,恐负圣道,所以特地回来看看母亲。”
“至尊可好?你要尽心尽力护好至尊才是,别辜负了先尊的圣恩。”韩夫人看不见,并不知道韩苏带回来的那个小公子就是至尊,她也有些急了,还是希望韩苏能去照顾在至尊身边,以尽忠志。
韩苏看了看那边的至尊,温笑了笑,“母亲说的是,孩儿会照顾好至尊的,今日至尊隆恩,才让孩儿出来看母亲的。孩儿……孩儿还带回来一人,想请母亲……”韩苏看着懿儿那张疑惑的表情,说出了下半句,“想请母亲作主,替孩儿提亲。”
上官懿儿目瞪口呆之际,被韩苏拉上了前,“我……”
“喏,母亲,就是他,京城中的一大美人呢。”韩苏拉住了懿儿的手。
“……夫人好。”上官懿儿尽力使自己的声音细一点,这韩苏在搞什么?
“好,好孩子。”韩夫人眉眼里都是笑意,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拍着,“韩儿终于看开了,推了那么多亲事,这次总算是让我放心了。相信韩儿的眼光,你这丫头定是个好姑娘。”
“我……”懿儿脸红,一直以为韩苏性子冷淡,没人喜欢呢,原来有那么多姑娘上门提亲啊。他安安分分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成全了。”
“好孩子,你叫什么呢?”韩夫人可是当真了的,准备给韩苏提亲。
上官懿儿才不会说出来自己姓上官呢,于是恭谨回道:“《尔雅》有言,‘懿,美也’。所以母亲给我取了小名叫‘懿儿’。”
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韩夫人既然听说了韩苏是至尊让回来的,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懿儿就是当今的至尊。更何况,韩苏表示了,她面前的是个小姑娘,是韩苏想娶的小姑娘。“懿儿,好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
懿儿在韩家住下了,闲暇时在韩苏的书房写写字看看书也是极好的。韩苏的书本上尽是朱笔圈圈点点,偶有批注,上官懿儿不由得想起了韩苏教自己的那些道理,一想到这些,上官懿儿的心就无法安静下来。
晚上同床,韩苏是真的功高盖主,让那个至尊侍寝。韩苏吻了吻他的肩,怀中的懿儿已经哭了许久了,“怎么了?”
“我……我这里……好疼。”
韩苏看他捂着小腹,便用被子抱紧了他,给他揉揉,“是吃坏肚子了吗?我给揉揉,懿儿不哭。”
☆、瑶琴仙君姿如玉
懿儿苦闷,一直小伤小病的,有些害怕,“韩苏,我会不会也死呢?”
“呃?”韩苏含笑捏了捏他脸蛋,“不许乱说。今夜我给揉揉,你忍耐些,明日若还疼,我给你找大夫来。”
“好。”
可是,翌日,韩苏便食言了。像极了早年时候,懿儿答应了韩苏不封妃,不立后,第二日就封了卫离做正宫。韩府的人来告诉韩苏,说是将军府的少将军得了厌食症,整日郁闷地酗酒,已经昏过去好些次了,大将军训斥也没有用。听醉了的惊弦口中喊着“将军”二字,觉得韩苏过去应该可以劝劝。
韩苏就这样走了,房中的懿儿一脸的委屈,他故意坐在庭院里,故意吹着冷飕飕的秋风。小腹还是很痛,他有些难受,也有些麻木。
此时的韩苏身处将军府,他的少将因他绝食,韩苏有些愧疚,“好好进食,那日……那日是我不对,我喝醉了,少将勿放在心上。”
“我明白……”惊弦双目无神。
“少将军,喝药了。”门口的侍人得了韩苏的允准,将药端了进来。那个人一身白衣,亭亭玉立,只是面上遮掩着面纱。
那道声音很是熟悉,韩苏不由得联想到了卫离,所以多了几分关注,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一直到那个人放下了药碗退下了,韩苏还是觉得很像卫离,忍不住开口问惊弦了,“他是谁?”
“将军府一个下人罢了。”惊弦在韩苏面前乖乖喝药,又说道:“我只知他是中山人,名叫‘卫夜’。”
韩苏似乎很有兴趣,“他是不是相貌很好?”
惊弦笑,摇摇头,“不仅不好,而且吓人,所以才遮着面纱。听说是在战乱中,被人用淬过毒的剑砍伤了,他的脸受伤之前应该挺好看的。”
韩苏笑了一下,“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韩府了。”韩苏起身。
“将军。”惊弦不想他离开,想挽留一下,但是他低估了上官懿儿在韩苏心里的分量。
“好好休息吧。”
韩苏刚回到府上,就被韩夫人训斥了一顿,韩苏一脸懵地回了房间,懿儿已经被韩夫人安顿好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冷落了这个小至尊,强笑了笑,“还疼吗?”
上官懿儿冷笑,“令堂倒是比武安君有心。有人给本尊用了乌头毒,你应该知道这种毒哪里有。”懿儿冷漠。
“惊弦陪我出生入死多年,我绝不会相信他会加害至尊的。”韩苏一本正经。
“好,好。”上官懿儿笑,“送本尊回宫,否则本尊真的怕会死在这里。”
“你在宫里不比在这里轻松,也不比在这里安全。”
“武安君,送本尊回宫。”上官懿儿重复了一遍。
韩苏略怒,偏是不从,“在韩家,就把你至尊的架子收起来,你昨日也同意了……”
“你已经实现了你的夙愿,天下一统……你比你父亲还要神勇,你做到了你想做的一切,为何就是不能放过本尊?”从小就是这样,上官懿儿甚至觉得自己形同蝼蚁,否则那一战被淳于劫挟持,韩苏便不会说那些话。
韩苏看着至尊,他的夙愿,自从那个“瑶琴白玉仙”来了之后,就已经变了。“我说过,若中山一战取胜,我韩苏便是功高盖主,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杀了一个韩苏,上官懿儿可以轻易办到,只不过是太便宜他了,他立下那么大的功勋,死后必为万世追捧,上官懿儿不会让他如愿的。
将军府,韩苏离开后,惊弦就坐在床边悠哉悠哉喝着药,面前的人正是卫夜,“如何,我给至尊下了毒,韩苏放下了他来看你,满意了吗?”
惊弦自是得意,但是还有顾虑,“听说你给他下的毒是乌头毒,此乃军中才用到的东西,你用在至尊身上,难不成是给我招惹祸患?”
卫夜笑:“不是乌头,而是断肠草,两者有相同的药效。”
惊弦带军作战多年,也颇识谋略,很快就明白了卫夜的离间计。“果然不输卫离。”不过,惊弦还是很好奇,眼前这个卫夜和卫离是什么关系。惊弦代韩苏训练士兵,只是听说过卫离,还没有见过。
卫夜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卫离是我的弟弟。”
“弟弟?”惊弦也有几分猜到了他接近自己的用意,中山策士卫离惨死中原,中山也被韩苏攻破,“你是想……”
“该帮少将的,我自会献计,少将只需将韩苏骗入府中,他自然会来找我。”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韩府是比宫里自在,但是上官懿儿不知自己为何要苦苦淹留此地,为何要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武安君总往将军府跑去。野色满园中,闲情立晚风,懿儿只叹一树秋华,大好时节,无人折枝。
冬至日,韩苏终于带了至尊回宫,顺便带走了将军府的一个策士,这个策士后来也被韩苏送到了懿儿的身边。
卫夜不同于卫离那般只是精于谋略和琴技,卫夜是像韩苏那样文武兼备的人。先前心在天下的君臣都已经变了,韩苏只想用卫夜来弥补一下他对卫离造成的伤害。
明灭宫中,上官懿儿接见了卫夜,两个一样的白衣,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个自称策士的人和卫离很像。等到卫夜像那时车中的卫离一般,摘了面纱,如若不是他面上那一道醒目的伤痕,懿儿会真的认为他的阿离死而复生了。“你到底是谁?”
“中山策士,卫夜。”
“中山已被武安君攻下,如今已是我淮阴的一个小小郡邑。”上官懿儿提醒道。
“韩氏一族,武安君承袭七世,韩苏三战成名,功高盖主。”卫夜提到“功高盖主”时,那边坐着的至尊已经很不服气了,“至尊难道就不想打压一下?”
上官懿儿一听便知废话,整个淮阴都知道韩苏手里有兰皋赏赐的大玉圭,懿儿手里无兵无权,怎么能震得住武安君?“你是借他接近我的,目的就是打压他?”
“卫离是我的弟弟。”卫夜一本正经地说道,“卫氏一族身份卑微,先尊在世时,淮阴与中山连年交战,阿离就在那时跟我走失。”文人一个,也许适合安定时的国家,所以天下一统成了那个人的夙愿。
上官懿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无怪乎有人诋毁卫离“姿陋无仪”,有的称卫离是“瑶琴白玉仙”,原来是有两个人。“你是想给阿离报仇吗?”懿儿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淳于劫也想为阿离报仇,结果中山大军溃败,国内动乱,被韩苏趁乱攻取。
“是。”卫夜是个聪明人,自有妙计,“先尊赏赐给武安君的大玉圭,只有五年。”卫夜提醒了一句。
“就算五年过去,他凭着功勋依旧会被世人咏传。”
“他是个罪臣。”
罪?上官懿儿想起,在边关那些时日,韩苏一直在重复着那一句“臣有罪”,或许他真的是有罪,不是因为带了一国的至尊去冒险,也不是身为人师,打了至尊,“本尊明白了。”
秋去冬又辞,淮阴又一春,一代至尊的威严被韩苏树立起来,紧接着被他打破,又被他再次树起。卫夜不同于卫离那样,在朝政上大展身手,他只是默默侍奉在至尊左右,尽量不引起韩苏的猜忌。
卫离的死,是上官懿儿心里的一个痛处,而卫夜,将会是韩苏送到他身边的安慰。
“将军。”面对韩苏的到来,惊弦很是激动,奔过去就抱住了他,“将军,我总算是把你盼来了,快坐。”
韩苏略笑了笑,很不自然,“嗯。”
“将军,我……”惊弦似乎有话想说。
“好酒。”韩苏喝了桌上的一杯酒,便开口赞道,“果然还是别人的酒香醇。”果然还是最遥不可及的,最是难忘。
“将军。”
韩苏笑了一下,“这酒你哪里得的?我也想带回去几坛。”
“……不过是市井之物罢了,将军本就是喝惯了宫中的美酒,自然觉得宫外的酒新鲜了。”惊弦替他斟了一杯,话中有话。
是啊,宫里的人玩弄惯了,韩苏才会对旁人产生新鲜感,韩苏自己都笑了笑,“宫中的酒自然是好,可是不能贪杯。”贪多必失,古往今来,概莫能外。“我越是希望得到,越是失去得更多,我怕终有一日,真的会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韩苏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感伤了起来。
“将军。”惊弦站了起来,“我陪将军多年,战场上将军也多次救我于危难,倘或真的有那一日,我一定保护将军。”
那样的话,只怕韩苏会连累他的。韩苏叹了口气,饮尽一杯。
惊弦突然上前抱住了他,“将军,战场上冲锋陷阵我从没怕过,可我真的怕失去将军。”
韩苏笑了笑,“我韩苏说过了,我要成为一代名臣的。”
“可是……”
“酒快喝完了,还不快把将军府上的好酒拿出来?”
“是。”惊弦只好去了。
韩苏回宫后,被盛装的懿儿再次撩拨了心思,可当得知懿儿是为卫夜打扮,想讨卫夜的欢心时,心便寒了。比起这寒冷的冬日,更冰冷的,是伊人的心。懿儿说的对,亲爱臣,则凛如冬,烈如夏,是曰伊人。
☆、瓶中花艳野花鲜
好在卫夜谨守本分,并不跟至尊乱来。卫夜还起草了一系列法令举措,首先拿去给韩苏看了,他要让韩苏放下对他的戒心。“卫夜感激武安君的提拔,愿为武安君,为国,出谋划策。”
“嗯嗯。”韩苏看罢,也确实欣赏这个卫夜的为人,最起码,卫夜没有像卫离那样敌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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