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一片的天色随着夜色的加浓而转淡,历经了此番浩劫,皇城之内的宫灯亦如昨夜一般亮起,市井之中随仍是残破一片,但隔窗透出的点点灯火也都让人感到平和。
这一战来的突然又损了大唐的元气,来不及庆功,洛阳的各司府都被派遣到各个街市去负责振抚事宜,大理寺自然也包括在内,沉吟寻过来时,狄仁杰正准备带人去一宅邸公干
“大人。”沉吟过来道
狄仁杰回身见是她,笑了一下又向一旁的下属道:“你们先去吧。”
“是。”
旁的人走后,狄仁杰看着她道:“怎么不去歇着?”
沉吟摇了摇头道:“从上次分别到现在,已有两月了吧,今天在战场上遥遥看见你一眼,都来不及说句话。”
狄仁杰自然也有许多话想对她说,道:“幸好你无碍。”
“我知道洛阳有妖之后便心急如焚,可无奈分身乏术,我一直担心顾不了你。”
狄仁杰安慰她道:“从前便与你说过,不必顾我的。”
这话的后边本还跟着一句,你不安好,我也不会心安,可狄仁杰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抚了她手臂一下道:“我要去趟王府,你与我同去吧。”
陈晚阔临行前将陈璆鸣叫到了自己房中,陈璆鸣见陈晚阔坐在正堂,走进去后略颔首道:“父亲。”
“坐吧”陈晚阔点了下头道
陈璆鸣坐下后,陈晚阔欣慰一笑道:“从前为父嘴上虽不说,但心里或多或少都埋怨你不能御灵,虽知你勤勉,可这件事仍是为父的心结,如今你已能御灵,我也算对列祖列宗有交代了。”
“是儿子无能,让父亲忧心了。”
“你不怪我对你严格就好,当初你兄长在时,总是疏忽对你的习练管教,你兄长骤然离去...”说到此处,陈晚阔不禁长叹了一下,欲言又止。
大战之时狍鸮说的那些话,陈璆鸣本打算查出些端倪来再告诉陈晚阔,可如今既已提起,陈璆鸣还是准备说出自己的疑虑道
“父亲,儿子与狍鸮对战时,听他说过一段话,很像我兄长叛离前曾说过的。”
陈晚阔听后瞬间抬眼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这些身负灵力的人族与魔族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还不自知。”陈璆鸣道
陈晚阔心中骤然一紧,道:“当初就是因为你兄长说此大逆不道、蛊惑人心之语又毫无悔过之心我才将他逐出家门,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
陈璆鸣知道陈晚阔心中起了和他一样的疑虑,索性道:“父亲,若狍鸮他们身后的魔主真的是我...”
“不可能。”陈晚阔果断道:“先不说你兄长功力如何,且说他为人族,魔族向来蔑视我人族,又怎会甘愿为人族驱使?再者,你兄长就算恨我,也断不至于掀此腥风血雨意图覆灭人族。”
“儿子也自然不愿相信,可兄长的下落仍旧是谜,那狍鸮今日幻化过一个人形,那张脸极似兄长,这便说明狍鸮定是见过他,儿子本想留狍鸮一命待来日从他口中能得知什么,可狍鸮为众妖之首,不当机立断杀了他,来日若控制不住他,那便又是场浩劫了。”陈璆鸣道
“狍鸮,确实留他不得,这件事有机会再查吧。”陈晚阔道
“是,说来还是儿子无能,杀了狍鸮之后本想留住九婴,可竟也让他自尽了。”陈璆鸣道
“说到九婴...”陈晚阔这才想起了什么,陈璆鸣继而问道
“怎么了父亲?”
“九婴死前以万劫不复而立咒,你可想过该如何破?”
陈璆鸣不由得暗惊了一下,道:“当真有此咒法?”
陈晚阔点点头道:“此血咒为真,但从古至今从无一凶兽以自身献祭,所以是否为真并无处考证,可既然确实有此法...”
陈晚阔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讲下去,陈璆鸣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神色黯然道:“既然真的有这样的咒法,那便是有了。”
转念间,陈璆鸣看向陈晚阔道:“父亲,那一定有法子可解对不对?”
边泽川拿着肃卿的万炼妖筋,看了许久后交还给他道:“夔龙本是我下山时师父叫我诛杀的第一个妖兽,可没想到等我找到夔龙之时他已身死,什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灭了这样一只凶兽,等找到了一定要好好拜会,不成想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个人一同笑了笑,肃卿道:“当时也并非我以一人之力除掉夔龙,幸亏我师父也在,合我二人之力才杀了那妖兽。”
“无论如何,我与你也当真是相见恨晚。”边泽川道
“今日你我合战,没想到也这么默契,你我若是相识的早,那夔龙我定让予你,我当时就是杀了他之后进了品阶。”
边泽川摆手笑了笑道:“飞升品阶这件事,我早就不作他想了。”
“为什么?”肃卿不解道:“你才多大?有大把时间能得以进益,怎么像那些老头子一样暮气沉沉的。”
边泽川垂了下头道:“是我的心魔,我离开缉妖司的时候一直想除了这心魔,耗费了我大半功力也就只能是压制,现在我能修身养性使其不再发作已经是万幸,不敢再奢求品阶之事了。”
肃卿向来对这些事都不是很了解,却还是忧心道:“从前听沉吟屡次说起过你的心魔,却没想过竟然这样严重。”
两人正聊着,莫不晚路过走了进来道:“你们在这儿呢,刚刚就一直不见你们,聊什么呢?”
“在说...泽川的心魔...”肃卿看了一眼边泽川道
“怎么又提起这个了?泽川你不是都好了?”莫不晚道
边泽川浅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肃卿直言道:“哪有那么简单。”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啊。”莫不晚认真道
“我觉得总要先搞明白这心魔到底是什么吧,它又不像那些妖兽一样有真实的形态,我们就算想除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啊。”肃卿道
“其实很好理解,心魔也属于灵力演化的一种,修炼得当便是能够精纯功力的心灵,修炼偏差便成了使人走火入魔、侵蚀心脉的心魔,同种类的灵力演化,还有附魔。”边泽川道
“附魔?是什么意思啊?”莫不晚问道
“附魔说白了就是能给凡品注入灵力,使其变成法器,比如给凡品剑附魔,那把剑就可以成为咱们用的这种武器了。”肃卿解释道
莫不晚停顿了一下道:“那我就可以啊。”
“你可以?”肃卿和边泽川几乎异口同声道
“对啊,之前在平康,大战猫妖的那次!”莫不晚看着他们俩完全没有印象的表情道:“上次你们俩不在,璆鸣是知道的啊。”
“他知道?那为什么没告诉过你?”边泽川道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么?我以为咱们都会啊”莫不晚不解道
边泽川和肃卿对视了一下,现在看来这事确实还没什么,不过附魔这种功法极容易修炼不当,所以在修灵之人看来这基本就如同禁术一样,莫不晚身带异灵总归是件麻烦事,可陈璆鸣说不定也有他隐瞒的道理,于是边泽川道
“不如,你找机会还是去问问璆鸣吧,你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说不定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在他们房门外的转角,此刻正站着一个男子,夜风拂过,他袍角上的刺绣也跟着动了动。陈璆鸣从陈晚阔的房间出来,神色游离的走到廊下,无意间来到边泽川的房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他的心中也有了一些打算。
莫不晚会附魔的事他确实早就知道,回想起大杀平康后的那夜,陈璆鸣和沉吟在缉妖司的后园相见,这条路是经过他们两人房间的必经之路,想来不是偶遇,而是不约而同
“不晚会附魔,该不该告诉他?”沉吟站在亭下道
“不如先不说,我想先自己查一查。”陈璆鸣道
“怎么查?附魔这样的事,一旦发现,还是及早做好打算,不然等到像泽川一般又该当如何?”
陈璆鸣抬头看了看那不见星辰的夜空,道:“若是现在说,我爹和莫教习不一定会做出什么,附魔如果控制得当也未必是什么坏事,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到应付的办法。”
皎皎空中的这一轮月色与屋内的烛火融到一处,倒影在廊下那影影绰绰的树影也显得更加朦胧,风吹过园中的石潭,微微掀起一阵涟漪。
莫不晚来到门外,看着他屋内灯还亮着,扣了下门,轻言道:“璆鸣,是我。”
屋内并无人回应,莫不晚想了想,还是慢慢推开了门,他看到陈璆鸣坐在一处,眼神落在地砖上的一角,只是这么发呆却更似忧思。
“璆鸣。”莫不晚走过去再次唤了他一声道
陈璆鸣恍然抬头,见是他仓促回神道:“你来了。”
莫不晚问道:“你怎么了?我在门外叫了你好久都没应。”
陈璆鸣看了他好久,就这样一直看着,从平静无波一直到泪眼模糊,莫不晚本还挂着笑意的脸逐渐也随着他的变化而紧张起来。
莫不晚蹲到陈璆鸣身前,抬头看着他,而陈璆鸣随着莫不晚身影变化低下头的瞬间,眼泪竟猝然划了下来。
第53章 口是心非
莫不晚从未见他哭过,或者说是从未想过他会哭,认识他这么久,虽知道他向来是济弱扶倾、博施善众之人,但陈璆鸣生来的这副冷彻脸孔也时刻都在告诉大家,他也并非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心软样子。
看着陈璆鸣红着的眼圈,莫不晚失措的想去拉他道:“璆鸣,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陈璆鸣低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莫不晚见他不语便更是心急道:“你刚才去见了掌司,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两句话的时间,陈璆鸣想了很多,不足以让他恢复,却足以让他冷静。他眼神从莫不晚脸上离开,抬头望向别处道
“你来是想问关于附魔的事吧。”
莫不晚被这么一反问,倒有些迟疑,恍惚间点点头道:“嗯,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我确实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莫不晚试问道
“不是什么好事,不想说。”陈璆鸣猝然起身道
莫不晚也跟着站了起来,转身看着陈璆鸣走过去的背影道:“可是老肃他们说,只不过是灵力的一种...”
“不是。”陈璆鸣打断道
莫不晚感到有些一头雾水,转而还是问道:“可你为什么哭呢?这是因为什么?”
“悲天悯人罢了。”
这冰冷的一句说的莫不晚更是没有着落,道:“什么意思?”
片刻沉寂后,陈璆鸣木然冷落道:“刚刚除了几只大妖,偏还有你这样的...妖邪之道。”
又是相似的一阵寂静,莫不晚顿时觉得这屋子里像是四下透风一般清冷,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咽了一下后道
“妖邪之道?方才你若是不收着,是不是就要说出妖孽二字了。”
陈璆鸣心揪在了一处,却仍然没回身道:“你身上这种异灵,几百年都不曾有过,就连当年的玄机天师都不能,不是妖法是什么?我初次知道后本想着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办法,可明里暗里找了那么久也全无法门。”
说到此处,陈璆鸣转身看着莫不晚道:“你不是问方才父亲与我说了什么吗?我从前和他说了你会附魔的事,可如今就连他也告诉我没办法,你若控制得当还好,若是有什么偏差,你岂不是要让天下大乱了。”
这些话落到莫不晚耳朵里已经不止是让他心寒而已了,他眨了一下有些模糊眼睛,道:“附魔若是失控,结果和泽川的心魔是一样的,反噬的都是自己罢了,可你担心的...竟还是我能不能祸乱的了天下?”
“是。”
这一个字在此时显得是如此的刺耳,莫不晚蹙紧了眉头,心里竟生出了许多惊异,偏了偏头看着他道:“陈璆鸣,那你之前对我算什么?就因为我会附魔,那些就全不算了么?”
“我心里向来只有陈家只有长安,之前什么?都是你的肖想罢了。”
“到现在你都觉着是我先撩拨你的是么?”莫不晚冷笑一声,从伤心变成了失望道:“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是莫不晚,从我醒过来之后从没想过喜欢你,请少主今后自重,不要再一次一次让我误会。”
莫不晚侧了他一眼之后便大步走了出去,与陈璆鸣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骤然叫住莫不晚,转身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根本不是莫不晚?”
“少主还是管好自己吧,至于附魔的事也不劳你操心了。”
看着莫不晚这么毅然决然的走了,陈璆鸣下意识想去追,可向前错了一步却停住了动作,心里想道:“怎么了陈璆鸣,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九婴诅咒必要已挚爱以祭,唯没有挚爱,方可解。”
莫不晚从陈璆鸣房里出来后气冲冲的走在廊子,一抬头正见到沉吟和狄仁杰回来,看到沉吟后莫不晚心里的一阵委屈更是涌上心头,本想冲过去找沉吟,可张开了嘴还是没喊出声音。
“师姐和大人本来也见不了几面...算了,我还是不要过去了。”莫不晚心里想道
边泽川一向是特别自律,再加上控制心魔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一般无特别的事情他总是会早早睡下,这个时候莫不晚见他房里的灯就已经熄了,想来就只有肃卿无事,莫不晚提着两坛酒冲到他房间,什么都没说坐下就仰头痛饮。
从他推门进来到坐下喝酒肃卿就一直愣眉愣眼的看着他,见他放下酒坛后,肃卿道:“咋过来找我了?”
“是不是兄弟啊?我还不能来找你了?”莫不晚擦了下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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