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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玄幻灵异)——子鹿

时间:2020-05-31 18:43:33  作者:子鹿
  眼前是一座两层竹楼,楼下是一间无门无窗的敞间,只用珠帘半掩着。楼上共三间屋子,屋内空旷,每间屋子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上面积了薄薄一层灰。
  燕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太久没人住了——待会儿我让人帮你们打扫。”
  谢逢殊连忙摆手:“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
  “好吧。”大概是看谢逢殊态度坚决,燕南不再坚持,“那你们早些休息。”
  等燕南走了,谢逢殊用了个除尘诀弄干净屋子。他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夜风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女子不大的呵斥,或是男子爽朗的大笑。
  谢逢殊虽然听不懂,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鲜活人气。他放下竹帘:“我看这巫褚民风淳朴,实在不像能杀子母鬼的样子。”
  嘲溪懒洋洋地一抬眸:“怎么,杀人犯把杀人两个字写脸上了?”
  说得也是,谢逢殊看向绛尘,对方也正在看他,淡然开口:“先找到人吧。”
  “行。”谢逢殊伸了个懒腰,“先休息吧,各回各房——”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楼梯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
  见余下两人都没动静,谢逢殊认命地放下手,推门而出。
  上楼的是一个小姑娘,身量还不到谢逢殊腰间,手里端着一个篾盘,里面铺着一片宽大的芭蕉叶,上面放着几个黄澄澄的饼子,散发着微微热气。
  大概是没想到谢逢殊突然开门,小姑娘吓得止住脚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对方。谢逢殊冲人一笑,蹲下/身和人目光齐平,温声道:“小姑娘,怎么了?”
  她看着谢逢殊,鼓起勇气开口,一口官话说得磕磕绊绊:“哥哥说、说你们可能……没吃东西。”
  大概是有些羞怯,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谢逢殊及时接过她手里的饼子,对着她温和一笑。
  “多谢。”他停了一下,见对方还是有些紧张的样子,又笑着接了一句,“辛苦你了。”
  小姑娘面上一红,飞快地转身跑走了。
  谢逢殊刚直起身,身后绛尘先出来了。谢逢殊把手里的篾盘往前一递:“吃饼子吗?”
  绛尘摇了摇头,左转进了一间屋子。嘲溪也出来了,还没等谢逢殊问,他先冷哼一声:“不要。”随即转身往尽头的竹屋走去。
  谢逢殊:“……”谁说要给你了!
 
 
第8章 巫褚3
  第二天一早,谢逢殊是被窗外传来的嬉笑声吵醒的。
  那声音忽大忽小,好像就在窗外,他翻身下床,掀开窗前的竹帘低头看去,正正和楼下几个小孩对视。
  几个孩子本想偷偷来看一看这群奇怪的异乡人,估计没想到会被发现,顿时呆在了原地,仰头傻傻地望着谢逢殊。
  谢逢殊冲着这群小猴子一笑,道了句:“早。”
  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谁知这一声招呼好像点醒这几个小东西,下一刻,几人立刻转身四散着跑开了,边跑还边呲哇乱叫,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一直自持玉树临风的凌衡仙君:“……我长得这么吓人吗?”
  谢逢殊无言地收手出门,楼梯口不知什么时候放好了几份和昨夜一样的饼子,还没人动过。谢逢殊抄了一块咬着下楼,刚下楼梯几步,便见绛尘已经站在了竹楼外。
  他背脊有些消瘦,却挺得很直,在晨光中有些隔世绝尘的意味,被朝阳一镀,又好像带了一点温柔。谢逢殊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仿佛想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么好看的和尚,居然没能飞升,可见诸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境界诚不我欺。
  说得全天下好像都跟他一样看脸似的。
  他忽地觉得自己现在叼着饼子的样子和对方一比,实在有些不得体,微微弓身想放轻自己的脚步,没想到下一脚就踩到了一块有些松动的竹板,发出响亮的“吱呀”声。
  绛尘回过头,正巧瞧见谢逢殊举着个饼子僵在台阶上,不知该上该下。
  才这么几天,谢逢殊感觉自己的老脸已经全在这个和尚面前丢干净了,见人已经转过身来,他只得装作无事发生,走到绛尘身边对着人一笑。
  “早啊。”
  朝日初升,巫褚族人已经开始陆续出门劳作。他们的田舍不多,只在房前屋后种着些作物,男子大多拿着弓箭或弯刀,大概是要出门打猎。
  昨夜光线不好,谢逢殊又一路跟燕南搭着话,并未看到村落全貌。如今才发现村子里竹屋虽多,但错落有致,村落中间留了一块很大空地,一群孩子正在其中打闹,而这块空地正中央,立了一尊雕塑。
  雕塑约有两人高,用山岩雕成,恰巧背对着谢逢殊和绛尘。谢逢殊昨夜并未看到这座石像,觉得有些新奇,扭头望着绛尘道:“要不要去看看?”
  绛尘一顿,道:“长恣君还没下来。”
  他的本意大概是问是否该等一等,没承想谢逢殊一听,笑嘻嘻地答:“那真是求之不得。”
  绛尘看了他一眼,谢逢殊理直气壮地回视,最后还是绛尘率先移开了目光,往村中走去。
  从竹屋走到石像前不过百十步距离,一路上都有人偷偷打量着绛尘和谢逢殊,绛尘目视前方,仿佛没看到。谢逢殊就更不在意了,偶尔有人盯着久了,他便转头对着那人弯眼一笑,倒让对方不好意思了。
  两人就这么被围观着走了一路,到了村中央,谢逢殊终于看清了石像全貌。
  那是一个身披铠甲的男人,披发赤足,头上有一对牛角,手持巨斧,面色凶恶,微微低着头,仿佛在巡视领地。谢逢殊站在石像下,恰巧跟石像对视,于是石像的凶煞气似乎全是冲着谢逢殊而来。
  谢逢殊对上石像的脸,神色一怔。
  路上他还有精神四处张望,现在却仿佛所有心神都被眼前的雕塑带走了,谢逢殊不自觉地敛去笑意,抬头看了许久,突然出声问:“这是谁?”
  绛尘答:“应该是蚩尤。”
  对了,绛尘来时说过巫褚一族信奉战神蚩尤。谢逢殊又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低叹道:“真奇怪。”
  绛尘转头看他,低声问:“哪里奇怪?”
  “……我要是说了,你们估计会觉得我不清醒。”谢逢殊撇撇嘴,“尤其是那个嘲溪。”
  但他顿了顿,又忍不住抬头看向石像,最后还是在慑人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我居然觉得这神像的样子,有点熟悉,好像曾经见过。”
  *
  他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了,蚩尤身陨于数万年前,几乎是谢逢殊这辈仙君的老祖宗,想要见面除非谢逢殊再往前投胎几万年。他冲着绛尘一挑眉,自嘲道:“大概是我还没睡醒。”
  绛尘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嘲笑,只是转头定定看着谢逢殊。谢逢殊不太习惯这样寂静的场面,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
  谢逢殊转过头,嘲溪正抱着手站在他身后,见谢逢殊回头了,才开口道:“见过蚩尤?”
  嘲溪一脸不屑:“你做梦呢?”
  “……”我说什么来着!
  谢逢殊满脑子若有似无的疑虑顷刻间都散得干干净净,心道哪天一定找个机会把眼前这位长恣君套个麻袋揍一顿。
  被这么一打岔,绛尘也将目光从谢逢殊身上移开,望向不远处。
  “燕南过来了。”
  谢逢殊和嘲溪一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燕南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而来,朗如日月。在快接近三人时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大声道:“你们醒了?”
  谢逢殊问:“这是要出去?”
  燕南笑起来时眼睛也跟着微弯,带着些少年稚气:“今天要出去打猎,村里余下的肉食不多了,何况你们来了,应该猎些大东西招待你们。”
  谢逢殊猜他说的大东西大概是野猪之类的,感动之余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我们吃什么都一样。”
  他看了一眼绛尘,又对着燕南补充道:“何况我们这还有个和尚。”
  燕南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和尚是什么?”
  ……小兄弟,这让我怎么解释呢。
  见绛尘没有要张口替自己的身份说两句的意思,谢逢殊只得含混道:“就是不能吃肉的人。”
  燕南似解非解,却不再问了,道:“那我顺路去采些野果回来。”
  大概在他心里,不能吃肉听起来就是很可怜的事,谢逢殊见燕南冲着绛尘安慰似道:“山里的野果也很好吃。”
  啧,多朴实的孩子。
  他们这三位,一妖一仙一佛修,吃与不吃实际上都没什么差别,但燕南一片热忱,实在没理由拒绝,谢逢殊只能冲着对方道了句:“多谢。”
  燕南不在意地摆摆手:“谢什么,你们是客人。我们傍晚就回来,你们有什么事的话——”
  燕南话语一停,对着不远处的孩子堆招了招手:“阿夏!”
  一个女孩立刻起身朝这边跑过来,正是昨晚给他们送饼子的那位小姑娘。
  她跑得很急,身上的银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到谢逢殊跟前时没稳住脚被地上的石子一绊,差点摔出去。
  谢逢殊立刻想去扶,还没碰到人,身旁已经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之前稳稳扶住了燕夏。
  是绛尘。
  他一言不发地扶住了对方的右肩,等人站稳后才放开。燕南立即蹲下/身,把自家妹子看了一圈,蹙着眉急切地问:“没事吧?”因为太着急,脱口而出的还是官话。
  绛尘扶得及时,燕夏没什么事,但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觉得在客人面前有些丢脸,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人。燕南检查了一遍见对方没事,松了口气,又皱着眉说了几句巫褚话,大概是在说燕夏不知道小心一些。
  虽说是训人,但燕南的语气不凶,更像是碎碎念地絮叨,他抬手轻轻拍去阿夏身上的灰尘,又起身冲着三人笑道:“她叫阿夏,是我的妹妹,也会官话,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她。”
  燕南跨上马,抬头冲着山林大喊了句什么,随后,昨夜那只黑鹰如同离弦之箭而来,落在燕南肩头。随着这声呼喊,几十个巫褚族的男人也纵马而来,跟在燕南身后,为首的男人大笑着冲燕南说了句族语,燕南神色颇有些不服气地回了一句,马上的众人都大笑起来。
  一时间,几十匹骏马嘶鸣,夹杂着男子豪迈的大笑声一齐往山中奔去。
  等人走远,绛尘道:“刚才那个人问燕南,这次能不能猎一只黑熊,燕南说当然可以。”
  谢逢殊收回目光,笑道:“他们好像很尊重燕南。”
  “刚才有人叫燕南‘斯布’,是少族长的意思。”
  那找人就方便多了。
  谢逢殊脑子里这么想,却又不由自主地回身,重新看向那座蚩尤石像。
  手握巨斧,满面凶煞,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砍下自己的头颅。谢逢殊看得久了,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这感觉毫无由来,却让谢逢殊非常不舒服,甚至无端催生了他心中一点戾气。
  这样的情绪对于平日里动都懒得动弹的谢逢殊来说极其陌生,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碰自己的封渊。
  手刚触到刀柄,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腕间。
  那只手指尖带着凉意,轻握住谢逢殊的手腕,与此同时,绛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谢逢殊。”
  绛尘声线低沉,如寺内晨钟,瞬间把谢逢殊的思绪震得一干二净。谢逢殊转头看向绛尘,对方一双琥珀色的双瞳如同山间晨雾,深邃无波。
  谢逢殊愣了一会儿,才犹如大梦初醒,摸刀的手也放下了,绛尘随即跟着收回手。
  他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一眼蚩尤神像,只望着谢逢殊,沉声道:“走了。”
 
 
第9章 巫褚4
  西南山中气候温润,虽是冬日,花草却开得很茂盛,谢逢殊咬着一片竹叶,盘坐在竹屋前草地上。
  他现在又恢复成一如既往懒懒散散的样子,看着面前一群泼猴在草地上跳山羊,一面回想自己刚才面对蚩尤石像时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意。
  许是因为无明山云山雾海,隔绝天地尘世,谢逢殊在山上偷闲躲静几百年,从来没有过这样无缘无故的戾气,现在想来仍是一头雾水。
  他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又百无聊赖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
  刚才被绛尘握住的地方。
  绛尘的力气不大,或者说根本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碰到了谢逢殊腕间,也只有片刻的工夫,但他的指尖太凉了,以至于谢逢殊总感觉那股寒意至今还留在自己的手上。
  谢逢殊觉得,绛尘应该是察觉出了什么。
  谢逢殊回过头。嘲溪嫌外面人太多,回屋午睡去了;绛尘不知道去了哪。
  子母鬼的死、巫褚木牌,如今再加上一个蚩尤石像,自下山以来谜团一个接着一个。谢逢殊试图一点一点理清之间的联系,一道身影忽然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
  谢逢殊抬头,燕夏手里捧着一个盛满了清水的陶碗,递到谢逢殊面前。
  “给我的?”
  燕夏点点头,声音很小:“这里太热了。”
  她官话说得不流利,似乎是怕谢逢殊听不懂,又抬手指了指太阳。谢逢殊接过水喝了一口,对着燕夏一挑眉,道:“好甜啊。”
  其实不过是一碗清水,但他语气夸张,燕夏被他逗得忍不住笑起来,露出嘴角两个梨涡。谢逢殊也笑了笑,指着不远处正在玩闹的其他小孩。
  “不过去玩吗?”
  燕夏也看了一眼,摇摇头:“哥哥说要照顾你们。”
  这兄妹俩一片赤忱,生怕远方来的客人有一点闪失,谢逢殊忍不住失笑,无意间低头一扫,又看到了燕夏腰间系着的小木牌。
  他拍了拍草地:“要坐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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