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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自重(古代架空)——寻南溪

时间:2020-06-01 10:05:14  作者:寻南溪
  负手站在高寒处的程藏之微哼:“我重的是不是同僚之情,你心里有数,你少去激他,再有下回我便折了你的伞。”
  “程大人难不成真的倾心颜尚书,打算忘却前尘故人?”诸葛鸾丝毫不怯,已然有挑衅之意。
  程藏之瞳仁一片冷白,“我就是喜欢他,旁人又能耐我何。”目光瞬移至诸葛鸾手里的伞。
  诸葛鸾顿时哑然,慌忙收了自己的伞,颇为不爽的瞥了程藏之一眼。却仍旧不服气的凉了句:“不劳你这般费心,那颜大人够你费心的了,你这般给他铺路提点,当真是将他保护的好。”诸葛鸾心有别样隐忧:“来日那颜岁愿还是要知道这些子糟心腌臜,你这劲当真是废了。”
  程藏之见雪地里连蛛丝马迹都没了,索性转了身要下楼去,还不忘道:“管好你的嘴,我心里有数。”
  诸葛鸾天生冷面,现下听了这句话像是被火烧了般牵动这面皮,起起伏伏皱皱纹纹。
  恼火不言而喻,回客栈前颜岁愿那番话里疑心重重,猜疑忌惮里究竟有谁他未必全然清晰,但若说没有程藏之,也难说的很。
  他却是心道,程藏之,你累不累?颜岁愿,又值不值?
  城墙成年累月的高耸在自然里,目下正是风雪交加之时,城墙积了层厚厚的白雪,立在银原上倒像是异军突起的雪山。
  开了城门,暴雪骤风张狂的涌进城门,颜岁愿一行人随着风雪入城池。
  入了城中,又是寒天腊月,一位武将出身的副使季瑛见街头还算热闹,便提议道卖坛子烈酒暖暖身。
  季瑛虽是武将,却生的朗致俊华,眉眼煞是硬朗英气却又温从端恭,放在满是腰系宝玉灵佩、身穿纨绔罗衫的公子哥的青京,竟也是不落人下的。
  季瑛爽朗开口道:“颜大人,一路酷寒,不如买坛子酒去去寒也好暖和些。”
  比起姿容英然、楚骨林致的季瑛,另一位附和的副使就显得平淡无奇了。
  颜岁愿自己无心饮酒驱寒,但却不能已所不欲施与人,也就应了季瑛的提议。
  四人随处见了家酒郭,原本以为其中会是人头攒动的一番热闹,却不想其中凄清煞人,真是让四人由心底惊愕错促。
  季瑛再去问了酒如何买卖,那人张口就是一坛子二十两,顿时惊的季瑛将远山似的眉蹙就成山丘。
  青京的上等好酒也不过才二十两一坛子,这小小金州的酒却是敢张口叫这个价钱,真是闻所未闻。
  趁着季同另一位副使同店家商谈,颜岁愿看了看四周,虽是家酒郭,酒坛子却是少的可怜,他估摸倘若有人家办酒席只怕这店的酒还不够半水席面的。
  “我们这酒就这个价,几位爷喝的起我便斟酒,喝不起请出去那角隅里茶楼喝茶去!”
  店家同伙计下了逐客令,一脸您请吧。
  “二位同僚,我请二位吃顿酒。”
  颜岁愿言罢就让佑安给店家递了银子,让店家上酒,他倒想知道这二十两一坛子的酒是个怎么滋味。
 
 
第15章 
  酒还未呈上,只是摆了几个不像样的下酒菜。几人皱着眉头,面面相觑。
  “敢问结账的是哪位贵客?”跑堂的肩上搭着粗布来问。
  颜岁愿淡淡道:“是我。”
  跑堂的道:“我们当家的有请。”
  颜岁愿结账的那锭银子,是有京府烙印的。这家酒馆端的一派有猫腻的样子,那他就主动给些饵料又如何?
  原以为对方是个大人物,不曾想颜岁愿见了人,简直是瞠目结舌。
  当家的并非那肥头耳大之辈,此人瘦骨嶙峋,面带菜色,乍一看还以为是逃荒而来的。
  颜岁愿揣测,此人或许并非什么当家的,只是傀儡。
  那人一见颜岁愿,当即跪倒匍匐在地,“请颜大人为草民主持公道!”
  颜岁愿微微蹙眉,此人居然识得自己。便问道:“何人引荐你在此候我?”
  瘦如枯柴之人深吸口气,不想那位大人所言竟如此之准。引荐他至此的大人说,眼前这位大人必然一举识破他是为人所引荐至此。果不其然,如此便只能实话实说?
  此人道:“那位贵人的身份,草民确实不知。那位贵人只道,他日草民等沉冤得雪,公道大明之时,大人您便自然知道贵人的身份。”
  颜岁愿目光笼罩在此人身上,此身面颊干瘦,凹陷骨突,确实也不像能为什么人尽忠职守的下属。他无声太息,道:“将你的冤情详细说来。”
  枯骨行尸一般的人,顿时落如雨下,泪点打在他手背。枯柴手骨上粘附着青色血管,泪珠沿着已然缩细的血管滚着,浸湿他如龟裂旱田,又似灰碳之中夺将而出的手背皮肉。
  他说:“我要状告金州一城官员!”
  跟在颜岁愿身侧的两位副使与佑安皆惊愕失色,州城子民竟要状告一城官员,真是骇人听闻到闻所未闻。
  颜岁愿却长眉未动,宠辱不惊如同池镜。然,他再次出言的声调已然霄壤之别。语调如同积石压折劲竹,方寸万重。字字灌铅,“你名姓是何?一城官员,可否再详尽些?”
  两位副使与佑安皆是心颤魂飞,战战兢兢地望着颜岁愿。
  此人双唇牵动,道:“草民王二狗,羊蛋村人。草民要状告金州刺史、別驾、长史、司马、录事、参军……所有人!”
  颜岁愿紫芝眉宇之间,似有疑云。
  而佑安和两位副使神情不属,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哭的是卢老吞金一案牵连众多,笑的是此人名讳与来历。
  然而,正在三人哭笑不得之时。颜岁愿道:“王二狗,你且起身将案情详述于本官。”
  三人有些愣神,瞧他们家大人芝兰玉树,出尘不染。王二狗竟也叫的犹如‘程大人’一般顺口。
  远在羊蛋村角落的程藏之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继而捏了捏鼻尖,低声念叨:“难道是颜岁愿思念我了?”
  一侧青衣举伞的诸葛鸾嘴角痉挛,管不住舌头道:“程大人,你未必自我感觉太过美好。”
  程藏之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偏头斜视他一眼:“你懂什么,欲要别人爱之,必要先自恋之。”
  诸葛鸾不忍卒目他,只得望着自己的油纸伞。直言不讳,堪比颜岁愿,“头次听到旁人能将单相思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远处一行将士在装箱,程藏之眺望一眼,便应声看诸葛鸾,“你莫不是思慕我?”
  “……”诸葛銮冰块脸更加僵硬,他瞪着眼看程藏之,“是我眼瞎,还是你自恋成疾?!”
  程藏之道:“那我喜欢颜岁愿挨着你什么事了,你总在这泼凉水。”他眯眸,眼色已然危险起来,“难道你也看上颜岁愿,打算跟我抢?”
  “……”诸葛銮僵尸一般,把手中的伞撑开,“程大人,兖州再会之时,我希望你能做个人。”
  见诸葛銮嗖的转身,程藏之一笑了之,却又突然叫住他,“把你那柄伞留下!”
  诸葛銮回头,警觉看着他,“程大人,不要太把自己当成牲畜。”
  程藏之竟未因他骂言动怒,“黄泉青宵两把伞,有一把就够你救小情人的了。救出小情人后,别总这般疾世愤俗,看不得别人恩恩爱爱。”
  “……”诸葛銮像要爆发的火山,将黄泉伞里的青宵拆下,砸过去道:“果真是牲畜!”
  颜岁愿这厢盏茶的功夫,便理清王二狗之羊蛋村惨案。
  羊蛋村虽然名字轻贱些,却是个富裕村落。不但畜牧丰产,且稻谷出产量极高。许是怀璧其罪之因,自从十年之前山南道兵革之祸起,羊蛋村便一直处于水深火热。
  原本以为朝廷大军平定叛军,便能过上安定如前的日子。未曾想兵拏祸结,他们这个富裕之村先是被朝廷军队洗劫一空,而后便是被朝廷新派下来的州府之官劫掠。自此再无安宁。
  王二狗捋起麻袖,冰天雪地的寒冷未能让他鸡皮寒栗,因为他已经没有皮肉。
  季瑛目瞪如铃,他张口结舌道:“这、、这、、那、、那、、便是战场士兵也没有这样的伤。”
  颜岁愿愁眉,情况要比他想象之中的严重。尽管他明知此人是幕后黑手抛砖引玉,或是阻碍自己侦办卢老吞金案。但是,幕后之人料定对了。面对此情此景,他确实无法袖手旁观。
  王二狗道:“自从村子毁了,村中年富力壮的人都被官府强抢去之后,田地耕种不了,牛羊更是无法蓄养。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只能去卖自己,养儿糊口。”
  另一位副使问:“你们既是老弱病残,如何卖自己养儿糊口?”
  王二狗目色含悲,无限凄凉苦楚。他道:“江湖上有个圣教,号称转生帝教。他们收购人皮,不论大小。草民这条胳膊便是卖于他们。”
  “竟有如此邪门歪教?!”
  王二狗却冷笑,“比起朝廷,他们愿意给我们口粮,可算是人间的活菩萨了!”
  那副使闻言,悻悻闭嘴。他身在朝廷,如何不知朝廷如今是两派分立。人人自危,皆要依靠都察院或是宰相一派存立。哪里还有人顾忌生民百姓。
  颜岁愿思虑半晌未过,道:“背后教你堵本官之人,为何不替你伸冤?”
  佑安、季瑛和另一位副使俱是一愣,依照颜尚书的直如弦的性子,不应该先带着此人核查证据,然后直捣黄龙,将一干涉案人员抄家砍头。居然还会顾忌别人?
  这有些不像青京百官畏惧如虎却又钦佩有加的刑部尚书,颜岁愿。
  王二狗微微踟蹰,才道:“那位贵人倒是交代草民一句话,草民记得不是太清,依稀记得什么,非秦也,族秦也的,最后那人叹了一句——天下事,怎忍如此。”
  颜岁愿神情忽如屋外飞雪,冰寒彻骨。他问:“就这些吗?”
  王二狗点点头,放下自己的麻衣袖。
  颜岁愿看着这个大宁朝的子民,衣衫褴褛,棉絮字破洞往外撕扯着。整个人枯瘦苍老,身上皮肉颜色浑浊,让他瞧不出到底是王二狗流浪不洁所故,还是贫寒交迫冻的看不出原来肤色。
  这是他信奉的大宁朝所治之下的子民,是他信奉律法可以挽救回天的子民。
  颜岁愿脱下自己披裘,将裘衣给王二狗系上。王二狗受宠若惊,当即就推辞:“大人,小人一介卑贱之驱,怎么能玷污大人的衣衫。”
  颜岁愿不理会他,强硬把裘衣给他穿戴好,才道:“你的家人,如今可有活着的?”
  王二狗惊诧的看眼前这位玉琢而成的高官,他难以置信,难道对方真是个清官?
  颜岁愿在王二狗惊异的目光之中开口,“你并不信你身后那人,也不信本官,想必是不可能将家人的下落告知那人。你如今落得如此田地,想必你的家人必然也不会幸运到哪里。你若信任本官,本官定叫整座刺史府为金州百姓谢罪。”
  佑安默默上前补充句,“你应该知道我朝刑部尚书吧?就是那个铁面无私,上敢犯颜直谏天子,下敢剑指三公宰相的那位刑部尚书。颜岁愿,颜尚书。”
  那王二狗闻言惊诧蹦起,枯骨一般的手指指着颜岁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张着嘴。
  他如何不知,前一阵子这位尚书抄了半个青京官员之家,一下子砍了无数昏官稽首。他热泪盈眶,跪倒在地,“活菩萨啊!一直听闻您正直清廉,不想今日见到您本人,竟真如活菩萨一般!”
  而后又道:“草民的家人就在那刺史府中!”
  颜岁愿亲自扶起他,说:“去刺史府。”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非天下也。天下事,问天怎忍如此。
  颜岁愿心中默念这两句话,那幕后之人竟想颠覆大宁吗?还是珍惜悲苦万民?
  他又想,程藏之在何处?此事与他究竟有否干系?
  程藏之说金州无金,可这些人又如何奴役民众,乐得逍遥?
  黄金、百姓、疾苦、冤案,这些在颜岁愿脑中交织,幸而心中有法,才不至于昏头。
  季瑛正在此时说:“颜大人,我等当着如此莽撞……直白上门逼问吗?”
  颜岁愿头也不偏,挺直身子,侧面如同雪中立松,坚韧不拔清骨林致。
  他道:“直如弦,不是本官的作风吗?”
  另一位副使身子一颤,心中不禁计算起来,也不知刺史府此次还能否有活口?否则之前从山南道节度使程潜处收集的黄金,要从何人身上下手寻回?若是寻不回,如何回去向上峰交代?
 
 
第16章 
  颜岁愿前来沧州所率甲士有限,正如程藏之所言,他伯父确实不肯助力于他。
  如何围刺史府?自然得要依靠程藏之。然,颜岁愿还是派两位副使同自己的人先行去刺史府探究。
  城中凄清荒凉,一路行至刺史府,竟也碰不到几个活气之人。可见此地确实是晦气。
  雪花绵绵如飘絮,青灰色的城池鎏上一层银水。刺史府位于城心,待至此处,已然有甲胄士兵将这里团团围住。
  颜岁愿紫芝眉宇间染玉白飞雪,一丝银絮缀在长睫下。是以他的视线横亘出道雪线,将眼前疾步行来的人分割两段。他忽然双臂森寒,凉气自脚底上蹿。
  微微阖目,铭牌不是已经赠予程藏之,自此再无忧惧当是。
  程藏之疾步而来,站定他身前,道:“颜大人,我今日打了个喷嚏。所以,你想我了。”
  颜岁愿余光四散,继而皱眉看着对方,目光之中是询问。他实在不知,此人究竟是如何从一个喷嚏之中分析出,自己想他了。
  程藏之背着颜岁愿独自行事,事后却全然不愧疚。反倒嬉笑怒骂自如,“算了,你既然思念我却又装作听不懂我的话,可见是个害羞之人,我便不惹你面红耳赤了。”
  颜岁愿抿唇,神色林寒洞肃。目光瞥移开,沉声静气说:“程大人,你若学不会自重,我与你恐是无法好好说话。”
  程藏之登时间神动色飞,满面沉痛,“难道颜大人你要始乱终弃?咱们可是共度过春宵的,怎么天一亮,你就翻脸无情,提衣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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