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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自重(古代架空)——寻南溪

时间:2020-06-01 10:05:14  作者:寻南溪
  进了城,颜岁愿原本要去主城区,程藏之却是把人扣在自己的披风里不允。
  他道:“朝廷派遣钦差之事早已被传到金州官员处,主城必是滴水不漏,你去也是白去。”
  颜岁愿身量比起程藏之可谓旗鼓相当,此刻被眼前人按在怀里,滋味难以言喻,只是觉得隆冬不似想象中的寒冷。
  他脸掩藏在黑暗里,道:“那去城郊?”那只怕一整夜都要奔波了,也不知程藏之这个眼疾的能不能捱过这冬夜里的风。
  “倒也不用特地跑那么偏僻,我有一地可去查看。”
  程藏之所言之地距离城区却是不太远,却仍旧偏僻寂静的骇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冬夜太冷的缘故,这夜里没有火光也没什么声响。
  两人到了这地,颜岁愿心中疑惑此地,程藏之同他说这地是收容城区外乡人以及闲杂人等的,乱的很却是最易了解这座城面目的去处。
  颜岁愿从袖口里取了火折子,准备点亮黑夜,却冷不丁的受了别人的暗力,火折子应声不知滚落何处了。
  “暗处何人?!”颜岁愿叫道。
  程藏之这厢只是微微动了身边的唐刀。
  “我劝二位还是不要动明火的好,免的见些不该见的东西。”
  暗处的人音色是个成年男子的音色,只是话语极其寒冷,比之寒夜有过之而无不及,听了便让人从心里发寒。
  “报上姓名来。”程藏之倒是问的干脆。
  颜岁愿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寻不出异样,一切都顺应逻辑。
  暗处的人却是哼笑一声,才说了回话:“阁下未曾自报家门,我又为何自报家门。”
  理倒是这个理。
  程藏之顺应此理,干脆爽快道:“本官乃金州钦差,颜岁愿。”
  “.........”颜岁愿狠狠点在程藏之的手臂,即便是夜染如墨,程藏之脸上扭曲的神情,他也能想见。
  程藏之爽快的曝出姓名,那人竟然也不含糊其辞:“在下,诸葛銮。”
  “诸葛銮...”颜岁愿喃喃念叨,心里却是想起了郑国堤,他又追问句:“可是修筑郑国堤锁龙井的诸葛家的子弟?”
  诸葛銮顿了顿,才道:“正是。”
  颜岁愿这边不知怎的突然陷入沉思,程藏之却在他沉思之际道了句:“怎不见你如此深情唤我名氏,难不成诸葛家的子弟与你定了亲事?”
  由此,颜岁愿沉思打住,再次狠狠招呼了他那一臂。
  程藏之颇有些委屈:“我又没说什么,莫不是真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当真与诸葛家子弟结亲了?”
  颜岁愿头发昏,奈何身边这人话里的柔情甚是入他心扉,让他不得不开口说些无用之言:“本官若是结亲了,现下孩子都能绕膝跑了,哪里还能准你在这作怪。”
  程藏之顿时被噎的一句话都不能说,这真是再好不过的说辞了。
  简单与诸葛銮交谈后,颜岁愿与程藏之才知诸葛銮来此地的原因。
  素闻诸葛家好奇门遁甲以及一些精怪之法,但颜岁愿从来只是信一半,今日得知诸葛銮来此地是听闻此间有烹食婴孩的孽畜。
  骤然听到这种骇事,现下几人心跳俱是漏了一拍。
  倒不是怕那听闻里的孽畜,他们怕的是烹食婴孩之事是真有其事,再则,他们怕的是,烹食婴孩的恐不是什么孽畜。
  毕竟近来金州陈情下拨灾粮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朝廷却是视若罔闻,尤其是吏部尚书王鼎将金州一应官员替换后,金州再无陈情拨粮的折子,有的只是谄媚请安折。
  联想此闻,颜岁愿都不敢想倘若金州是真的缺粮,那......只怕不止烹食婴孩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三人行至村尽头,才有一点火光,但光亮异常明亮,将那处空地照的通亮如白昼。
  金红的光笼罩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人人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的器皿。
  站在远处的颜岁愿不知道那群人之间洋溢如何气味,他只闻到浓浓的血腥味,那血腥味却不是动物的,以他经验,他可以确定是人血。
  只是,气味有些迥异。
  架着口大锅,处处血腥可闻。这情景像极了戏折子里的十八层地狱,熬心煮肺,诸鬼以食。
  颜岁愿的不自觉的一颤,却是让程藏之扶的正好站定,借着一点模糊的光他看着程藏之,神情淡淡,眉宇都未动半分。
  想来他来征战疆场与戎人厮杀拼搏的场面必是不输于这样的惨烈人心,只怕也是见惯了这样惨无人道的世态。
  程藏之偏头看他,眸色很是柔和:“我从前听闻你是上过战场的,也见过你挥剑斩人,如今怎么惧了?”
  颜岁愿摇摇头,他道:“这不一样,战场也好,刑场也罢,那都是光明磊落的寻常生死,这里却是不同,我看不淡。”
  经过不明不白冤死的人,尤其能感同身受。
  “不同……”程藏之沉吟,而后将颜岁愿箍的更紧些说话:“倘若那些都是寻常生死,眼前才让你动容,我很庆幸没有交代在疆场上,倘若将来我为你而死,那也不是寻常生死吧,你也能为我颤抖,那是最好。”
  明明在说眼前,程藏之却提上了自己的生死,让颜岁愿不得开怀,更是触及他怒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程大人,生死俱是大事,何故轻言性命。你若因我而亡,我也不会为你半点触动心弦,我只会觉得自己罪责其深,来世定不再见你。”
  颜岁愿气恼的样子落在程藏之眼里煞是珍贵难见,他却是喜爱珍重,幸的诸葛銮主动请缨探查情况不在,他才得见这样的颜岁愿。
  然而,程藏之并未有高兴许久,便听见颜岁愿又说:“况且,程节度使若是因本官而死,河西十万驻军便要拿本官祭奠程节度使了。所以,程节度使,还是与本官远不间亲的好。”
  “……”这是又嫌弃他了。
  程藏之俯首在颜岁愿耳边,颜岁愿以为他要说什么,竖耳待听,却是颈间盈晕热气,滚烫无比。
  本想推开他,颜岁愿却还没来的及推开,就听那人说:“我只是不想我的命成为你看淡的生生死死,哪怕你来世不要见我。”
  颜岁愿还未回味这话里的深情,去探查情况的诸葛銮就回来了。
  他尚未清楚程藏之陈了如何的情,就被诸葛銮的话惊的一身冷汗,不得空再去与程藏之纠结情愿。
  “烹婴而食,此乃真孽畜!”诸葛銮道。
  颜岁愿沉下眉头,开始思虑金州之事。卢宏未吞的金,不再上奏的赈灾折子,烹婴传闻……桩桩件件交织成网。
  程藏之静在他侧,不言不语。这样的人便是销他魂魄,欲-罢不能。
  “校尉,咱们焚化这些人,为何不直接火葬了?”
  因为没有衬手的工具,只能从村中拾捡些锅碗瓢盆收敛残尸。
  指挥着手下人的男人,满面沧桑,脸色霜灰的不像正常人。音色极其沉重,“这些人的尸身本就残破,搁置这么久,若要大火随意焚毁,只怕会传出疫情。用硝火埋焚,动静小不会被注意,而且也不易传染瘟疫。”
  “哦!原来如此,校尉果然见多识广!”列在队列边的汉子,面色跟校尉男人的脸色一样霜灰。
  没多久,汉子又问:“可是校尉,我们为啥不直接掩埋了,搞口锅多吓唬人。”
  还未等校尉男人答话,暗里走来一个汉子附在校尉耳边道:“北边也来人了。”
  校尉男人一愣,“追我们的?!”
  汉子摇头,“校尉,这群人不知我们下落,而且不是大将军直系军。”
  校尉男人脸色愈发沉重,当即对汉子道:“你在此处守着,维持现状,务必要让来金州的钦差见到这一幕,坐实烹婴的传闻!”
  汉子抱拳道:“校尉放心,属下一定将事情办好。”
  校尉临行前,仍旧嘱托:“干完这事,让兄弟们掩藏好行踪,你带几个人留守就好。在不知那颜岁愿究竟是何等人前,我等决不能被他发现!”
  风雪夜归人,冷迷的空中弥漫着血腥味,火光不息直至天色将明。
  颜岁愿望着那一簇火焰,心思百转,终于疏通关节。只是,他尚不能确定,诸葛鸾到此处是为何?程藏之对金州之事把控几何?卢宏的后人只知刺史府一条密道,他无法将意外出现的人联系其中,谜团难解。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又出来现事了…
 
 
第14章 
  晨风破晓,天边一束光辉破云穿雾,给夜幕笼罩的大地带去光明。
  借着晨曦微光,颜岁愿与程藏之二人才瞧清诸葛銮的模样。
  诸葛銮穿着似青云裁就的交领窄袖长袍,腰封边系着一把似是油纸伞的物件。额发指长,却是遮掩不住一双清光流转的眸子,三庭五眼,玉壶悬鼻,丹唇外朗。
  那村子里究竟是个什么情状,颜岁愿未敢涉深,唯恐举动大了惊了有心人。但那浓郁的血腥味以及诸葛銮的言之凿凿,让他的心一坠再坠。
  原是他主明,程藏之在暗,这金州城底细还需暗处的程藏之细细去查。
  一路出了金州城,三人自当分道扬镳。
  程藏之前脚走后脚便下起了雪。
  此时,诸葛銮解下腰间系着的油纸伞,慢条斯理的撑开了伞。
  是把泛黄的油纸伞。
  颜岁愿心底着实一惊,心想居然真是把伞,他原以为这伞如同他的袖里剑是把便于携带且掩人耳目的利器。
  看着此刻撑着伞走在鹅毛大雪里的诸葛銮,又看了那落了层雪白的伞面,他才信这是把油纸伞。
  他道:“我瞧着诸葛郎君是有备而来的,这伞带的是及时应景。”
  诸葛銮停下脚步,他本不是和颜岁愿同路的,但听了这话,难得抿唇轻笑:“早在兖州便听闻朝廷有位性直如弦的尚书,昨夜听了那位郎君所言,今日却听的阁下此语,倒是觉得阁下才是朝廷那位直如弦的尚书,颜尚书,鸾有礼了。”
  纵诸葛銮如何谦恭有礼,又如何言语得体,颜岁愿却都觉得诸葛銮话里有话,且不是什么好话:“诸葛郎君想说什么便说了,何必曲意言它。”
  诸葛銮听他这般要求,自然又是轻笑:“在下还听闻颜尚书秉正为公,如今倒是也真,只是难免还是寒心,大人不想金州之苦,却是耗费时间与我迂回试探。”
  言辞犀利,颜岁愿却是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诸葛家的人为何在金州,为何在程藏之领他去的村庄,且是在那种情状之下。
  虽说世间无巧不成书,但颜岁愿从不信什么奇巧邂逅。
  他道:“诸葛家远在兖州,能风闻金州的轶事,确实令本官发想。”
  诸葛鸾轻微哼笑,却显得阴冷不屑。而后只是撑着油纸伞,在白雪孤飞里步调沉稳而行。
  颜岁愿倒也没有去阻拦诸葛鸾。
  远远听闻诸葛鸾唱声:“天下事,天下人,天下难。龙不龙,虫不虫,人不人。谁要问,谁要管,落得恨,伤一身。”
  风传歌谣,人走的越远,乐律就越清晰可闻。
  颜岁愿只是站在天地一雪色里,凝眸瞧着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
  诸葛家乃是兖州郑国堤锁龙井的修建者,锁龙井修建至今已有十年,而在这十年里关于锁龙井的传闻一刻未曾停息,尘嚣甚起。
  传闻里锁龙井乃是拘邪龙之地,倘若锁龙井出了问题,那便是当世真龙命数已尽,出了锁龙井的邪龙将会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任真龙。换在人间,成则是改朝换代的新君新朝,不成则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现下修筑锁龙井的诸葛家子弟出现在多事之地,还是为那样灭人伦失世道的事而来,颜岁愿不得不由此联想锁龙井。
  安帝登基迄今为止,大权不得握,奸相横行,诸道悖逆,贼心可诛者不知几何。再者他伯父与程藏之这样手握重兵,却无帝王钳制,可想安帝之困苦。
  颜岁愿掩在披风里的手不自觉攥紧,清光奕奕的容颜显得孤冷,竟带着三尺青刃的锋利。风雪之中,似传边塞胡笳声,怆然乐律间夹杂一句话——岁愿,你要做仁人志士,要做善人。
  忍让宽仁,天下太平。
  雪势越加盛了,颇有燕山大雪如席的情态,若非风头不旺,颜岁愿这一路必然狼狈艰难。
  待到了客栈,颜岁愿险些成了雪人。佑安见状忙不迭的解了颜岁愿的披风,顿时抖了一地冰雪,若是用手团起来也可成个能把人脑袋砸歪的雪团子。
  佑安看的心惊眼跳,也不知自家公子是一路攒了多少雪。他想着,急忙弄了热茶与汤婆子给自家公子取暖,又另移了盆碳火到颜岁愿跟前。
  颜岁愿坐在碳火前,橙红的火光映在他面容上,长眉明眸里焰火旺旺的燃着,素玉似的面颊上虽是彤红却越发的生冷晦涩,犹如寒泉浸玉。
  “佑安,请上那二位副使,我们入城。”寒泉一阵波涛凌冽,素玉跌落进淤泥沉积的潭底。
  这厢准备完毕,颜岁愿稍稍回暖的身子又进了风雪里,又是凉气侵入了骨髓。
  大地铺着一层雪做的广席,一行人裹着风雪前行,步步雪印子出了又淹没了。
  客栈二楼上站着两青年,遥遥的看着风雪里的一行人。
  二个青年的目光波澜不起,纹丝不动的神情极其映衬了眼前冷霜寒雪,倒是雪需逊色二人三分冷了。
  其中青衣男子被一阵寒风迎面,只觉刺骨难耐,慌忙用双手拢了拢雪白毛边的披风,仍觉得寒冷难耐,便又将腰间的油纸伞撑开挡在面前,欲以此遮住猎猎寒风。
  青年将伞移到黑白相间衣袍的青年面前,将青年遥遥相望的那群人遮了个严丝合缝。
  青年再瞧不见那人影,顿时横了眉,眉梢如剑锋似的犀利,被牵动的面皮更是怒在其中。
  撑伞的青年见状只得默默含笑收回油纸伞来,这青年不是旁人,正是诸葛鸾。
  他身旁的青年见状仍旧不饶他,语气寒寒:“你同他一道,既有伞在身,为何不给他,让他这样一身重雪,现下又雪里去了,俩番寒气入骨,免不得要吃苦染病。”
  诸葛鸾万万没想到身侧这人一开口就是埋怨他,却也只能顺着这人,最多如现下开口调侃一二:“程大人甚重同僚情意,传闻诚不欺我,今日体会一番真真是令人感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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