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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自重(古代架空)——寻南溪

时间:2020-06-01 10:05:14  作者:寻南溪
  刘尧苦笑,“颜尚书,不是普通文章,而是科举文章,近来几届科举的文章皆是秦承这些人写的,状元榜眼探花的锦绣文章皆出自他们之手。”许是怕颜岁愿拎不清,他解释道:“国子监仗着特权可以提前知晓试题,便让秦承这样才华无双却又没有家世的寒士提前作好文章,待价而沽,前三甲在正式会试前就已经定下了,也称点状元、挖榜眼、折探花。”
  颜岁愿若有所思,“殿试如何过?”他话音刚落,刘尧便怪异的瞧着他。
  颜岁愿顿口无言,这问题问的实在愚蠢,他身处官场当知皇帝头疾多年,殿试这样的劳神费力的事一般不是交给宰相便是都察院,两党为了安插各自势力,必是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更何况还有那些文章作支撑。
  “不光三甲如此,百名内进士亦然。”刘尧忽略刚才问题,举了个例子:“青京新起的福书村孙家,颜尚书知道吧,那孙家本是商贾之家,凭借着银钱从书学买文章,愣是从士农工商的商摇身一变福书村,颜尚书觉得可不可笑。”
  大宁朝能称得上福书村皆是祖上出过三代以上的进士,有些读书人家就是耗费百年都做不到,而孙家于安帝继位启用东启年号的短短七年便出了三代进士,若非三代敏智如神,其中隐情可想而知。
  “这与纵火杀人的干系何在?”颜岁愿回归最初的书学纵火。
  “那些人都是用了秦承的文章才进的书学,八篇文章出自同一人之手,难免有所相通,这些人为了不让更多人与自己的文章相似,想杀秦承,也以此永绝后患。”刘尧道。
  颜岁愿淡漠瞧着他,刘尧的话偏向性太过鲜明,只怕真假参半。他忖度着,这些人想杀秦承是真,却最终被秦承先下杀手才是。
  “颜尚书,京郊发现一具尸体。”刑部一个官员来禀。
  颜岁愿起身,让狱卒押解回刘尧,择日再审。
  幽暗牢狱,被押解回牢房的刘尧呆望着天窗一排栅栏,终是不知悲喜。秦承,至死也脱离不了这苦海吗?他们刘家这些年的福泽,也该散还原主了。
  提审刘尧之时本是正午稍晚,颜岁愿出了刑部,天日黯淡了一半,待行至京郊已然是日暮西山。苍云烟霞交织成一卷如诗如醉的画卷,一块红晕如胭脂摄人心魂。
  颜岁愿带着几个衙役疾步前往暂时陈列的尸体的凉亭,远远就瞧见一袭玄袍的程藏之。
  他皱眉,程藏之腿脚倒是比他麻利的多。
  “颜大人,晚飨用了吗?”程藏之笑意洋洋,视线里的颜岁愿披着一层微光,步履轻盈的向他走来。
  颜岁愿直接走向草席裹着的尸体,半蹲着查看尸体,同时应答他的话:“程大人站在一具尸体旁,竟也能说出晚飨二字。”
  “那怎么了,秦承死了又不是你死了,我有什么难以下咽的。”程藏之堂而皇之道。
  “.......”颜岁愿仿若胸无点墨的白丁,寻不到一个字回答程藏之的话。
  “啊呸!”程藏之觉得当人面说人死实在不妥,为了挽救弥补他重新进入癫疯状态:“刚才的话是我口不择言,我于岁愿思慕之心绝对日月可鉴,就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不测。”
  颜岁愿手僵硬的扯不开凉席,索性站起身来面对着程藏之道:“本官相信程大人能号令河西驻军,立身庙堂,定非神志不清或是顽疾难除之辈,只是这么发疯下去,无甚益处。”
  他一番正身说教,程藏之却是仿佛听的津津有味,就像在听茶馆里说书人说笑话段子,左耳进右耳出。
  程藏之摸摸鼻端,显得有几分忸怩,出口的话却是令跟着颜岁愿的几个衙役惊天动地,他说:“我就是疯了啊,我都为你发疯了三年了,”而后他目光灼灼的凝视颜岁愿,继续石破惊天的言论:“而且,我觉得我还能再为你发疯数十个三年.......”
  颜岁愿果断转身离开,却被程藏之一手抓着上臂,程藏之淡然又道:“你别怕啊,我又不要你回应我,我发我的疯,深我的情,不得我的念想,你随意就好,不用理会我这个疯子,也别把疯子的疯言疯语放在心上。”
  天色苍茫,风木似无限悲情,凉亭之下的人影一身清冷云月。长身玉立的颜岁愿背对于他,无限沉默,无声任由那人五指游走至肩上,终是叹气反制其手。
  “程节度使,人皆有底线,旁的本官皆可以受之,唯有此举恕我不能。”颜岁愿甩开他手,后退三步拉开距离。
  “好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你。”程藏之收回自己不安分的手,并举起双手以示自己不会再毛手毛脚,道:“你别生气,我同你说那个给你信条的流浪汉的事。”
  颜岁愿定在原地,抬眼望他。
  “天色暗了,我这眼......还是先回去寻处可说话的地方,再详细说。”
  程藏之揉了揉双目,泽光泠然,颜岁愿也才发觉他眼睛似乎不太舒爽。
  作者有话要说:
  官服和监察制度参考明朝,至于为啥,很简单,明朝服制最庄重监察制度最完善。就酱。
 
 
第6章 
  几里长街,灯火通明,许多商铺已经挂起荷灯,不少贩卖中秋吃食的商铺门前已经摆出几盆月桂,只待芬香馥馥扑鼻来。
  七月流火,不知怎的有冷风阵阵扑面而来。程藏之是见风就流泪的沙眼,几阵风里走来已然泪眼婆娑,加之容颜昳丽颇有种我见犹怜的凄美,与他神采英拔的身姿显得格格不入。
  “你这眼是?”颜岁愿被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的十分窘迫,终于忍不住开口过问。
  程藏之腰间袖里怀里一阵瞎摸索,仍旧找不到他的药瓶,恍然想起不上眼药许久,早就随手把药瓶扔到一边凉快了。
  他不甚舒爽道:“小时候不听父母的话,老是迎着风哭,所以落下这迎风流泪的毛病,你别担心,没什么大事,老的加小的毛病。”
  颜岁愿本欲回句:程大人多虑了,我没担心。转念间,却想起十年前那个潸然血泪的少年,便将话咽了下去。
  “......所以这才是你有加照顾秦孟氏的原因?她盲一目,你泪双眼。”颜岁愿岔开话题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觉得如果也能有人为我这般付出,也许我也就是个持剑画风的纨绔。”程藏之话里意味难明。
  “程大人这话过分卖怜了,难道就没人为程大人破例犯规过?”颜岁愿不甚赞同。
  又是一阵细风,程藏之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止不住泪流了。然而身前一暗,颜岁愿为他挡住了余后阵阵细风。
  鸦发借风飞扬,漫天碎屑星光,程藏之目光由光点转移到颜岁愿一节白皙的脖颈,除去喉咙那根鲠,道:“还真有过那么一个为我无视国法君命军纪的人,只可惜,现在他认不出我了。”
  颜岁愿垂下睫羽,身后灌风,不出言置评,也不出言开导。
  尽管程藏之惦记巷角那家阿婆的南瓜小米粥和豆腐脑,但碍于颜岁愿一身妥帖官服,威仪庄严,寒酸巷角实在蹲不下他这个大官。
  灯火辉煌的大气酒楼里,程藏之顶着跑堂的惊疑眼色,叫了两碗巷角的南瓜小米粥以及两碗豆腐脑。
  金沙玉粒的小米粥,热气腾腾色泽诱人。和田白玉似的豆腐脑儿上撒着一点小虾米和黄豆,浓郁的豆香味像生了精魂似的撩动食客的味蕾。
  “虽然吧,我干着好几份工,但是也就拿一份俸禄,”程藏之把勺把转向颜岁愿,“这些简单是简单了,但是一点都不寒酸。你别嫌弃啊,我不是不舍得给你花银两,上桌满汉全席又吃不完,太浪费了。”
  “……”
  这情状加上程藏之的话,颜岁愿无端想起丈夫带着小媳妇出门,小媳妇要买买而丈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阻拦。
  颜岁愿摒弃自己这荒诞不经的想法,端正危坐道:“还是请程大人,先说说那流浪汉。”
  程藏之舀了口小米粥,道:“怎么?没有那流浪汉,颜大人便食不下咽?本官扪心自问长相也勉强能够祸国殃民,怎么到了颜大人这还不如一个流浪汉。”
  “……”娃娃的脸都赶不上程藏之的嘴皮子善变,颜岁愿不予理会,只道:“那人不是流浪汉,他虽衣衫褴褛,但并无流浪者的气味。”
  程藏之脸色煞变,顿时食之无味。别人用膳的时候,他居然也能直言这种话?!颜岁愿啊颜岁愿,你可真是不负众望的性直如弦的令他食不下咽啊。
  “颜大人心细如发,那人不但不是流浪汉,反而与宫里有联系。”程藏之不但没了食欲,连肚里的话都不能多兜着,生怕吐个天翻地覆。
  颜岁愿在话音里面沉如水,他原以为会是都察院的人,然,佥都御史岑望光明正大参与此案,无需多此一举。因而他怀疑是程藏之,可是程藏之应当偏帮刘玄才是。
  种种不合理之下,程藏之的话显得就可靠多了。
  宫里?颜岁愿清醒与糊涂并重,清醒的是他知道宫里的势力无非杨奉先便是他伯父,糊涂的是究竟是他们谁出手?
  “本官不叨扰程大人用膳,告辞。”颜岁愿想了想又补充道:“多谢程大人。”
  程藏之原本想再占颜岁愿几句便宜,却被他一个诚恳致谢堵的哑口无言。
  宫里的势力是颜岁愿最头疼的,尽管杨奉先‘为君分忧’到僭越本职,可到底是尊君,他伯父亦然如此。可这二人却并不在同一战线上,杨奉先觉得他伯父兵权太盛,积威已久,他伯父觉着杨奉先会引发宦官乱朝。
  二人胶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相互使绊子了,好在程藏之明是刘玄门生,探查宫里情况倒也不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若换作他,只怕又是不忠不臣、不孝不义之辈。
  程藏之自颜岁愿走后,便也走了,只不过颜岁愿去核实刘尧的话了,而他去拜访了挂名恩师刘玄。
  宰相府朱红大门,门上钉入七九六十三颗圆钉。跨过近半人高的门槛,豁然开朗犹如山间仙境,金碧长廊雕梁画栋,金石奇树应有尽有。
  程藏之趁着宰相府管家去通传的间隙,回首忘了大门方向,七九六十三颗圆钉的朱门,老头子倒也敢开。要知道青京宇内的大门,也才九九八十一颗圆钉。被贬为守居王的旧太子的门也不过才能钉四十五颗圆钉。
  与仙风道骨的刘玄一同来的还有吏部尚书王鼎与工部尚书常铭,程藏之客客气气的挨个问候。
  刘玄轻轻捋着胡须,道:“藏之啊,可是刘尧案子有什么不妥?”
  程藏之笑意浅浅,目光一扫,将王鼎的油皮脸与常铭的便便大腹纳入眼底。而后十分恭敬道:“刘尧有个叫秦承的同窗好友,与书学纵火有所牵扯,今日才被发现死在了京郊,而且,学生留心了尸体,是在案发后不久死的。”
  刘玄微动眼角,这秦承本是他打算换出刘尧的候选人。
  王常二人相互深看了一眼,而后动作整齐划一的向刘玄作揖道:“宰相,我等绝对没有不轨之举。”
  王、常二人自刘研之子入狱后,便生怕被颜岁愿拔出萝卜带着泥,祸及自己,今日来宰相府就是为了独善其身。偏这二人方提一句放弃刘尧,程藏之就来了,而且还带来了秦承的死讯。
  刘玄老目清冷的吓人,二人心下忐忑不已,生怕刘玄认定他二人暗杀了秦承。
  “相师,”程藏之狭长的丹凤目借着灯火镀了层金,冶丽而不妖俗,却是不失十成蛊惑力,“学生以为与二位大人无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二位大人心中自有数......”
  王、常二人忍住不多看了程藏之两眼,一阵小鸡啄食的点头。
  “更何况,二位大人杀一个秦承有什么用,相师若是想保刘尧,再寻一个替罪羊就是。总不能寒了刘研大人的心。”程藏之话音一转,让在座的三人心思各异。
  刘玄看着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便宜门生,最知他心,也最让他不放心。王、常二人则是有些惊诧,莫非宰相大人未跟程藏之提过这个秦承是何身份?
  人心叵测,乃是官场最平常不过的事。现下王、常二人心中对宰相的态度无声间裂了条细线似的缝。
  不管如何,秦承出了意外,且还让颜岁愿查到其人,就不能不多加部署安排,且不至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刘尧,以免刘研反水乱咬人。
  程藏之与王、常二人一并出的府,却是先二人一步不招呼的消失了。
  王、常二人面面相觑,又看了六十三颗圆钉的宰相府,不约而同心道:宰相,居然连自己的得意弟子都不信任。
  当着刘玄面给其两只鹰爪上眼药的程藏之在夜色中摸寻到了刑部大门口,并开始了夜半蹲人的等候。
  颜岁愿一趟书学秘密探寻,寒门子弟一个活人也没有见到,只得到一个集体学游去了的普遍答案。
  他隐隐生出担忧,这些寒门学子怕是于刘尧认罪后被暂时转移,抑或是被——杀人灭口。
  思及此,他被一声寒鸦嘶鸣惊醒,神色急厉,整个人在夜色里翻飞疾驰。
  倘若刘尧所言真切无疑,那想杀刘尧的人只怕能从刑部门口排到城门口。
  点状元、挖榜眼、折探花,百名进士以及孙家......只怕恨不得刘尧立即毙命,如此才能保得住官位名声。
  颜岁愿一路疾驰,脑海想起已经死去的秦承,只能默默祈求那些人还能忌惮刘尧是户部尚书刘研独子的身份。
  夜色凄凉,月明星稀,一柄笔直的霜刀,筛风弄月,于积水空明里刻画出一篇血色漫漫的华章。
  “唐横刀?”颜岁愿距离刑部门前尚有些距离,仍是识出了远处杀人如切菜的霜刀。
  河西驻军有一位擅长笔直唐横刀的都督——程藏之。
  “哟,颜尚书来了。”程藏之手中唐刀自掌心飞速旋转,握住刀柄便取一人命。
  “有劳程大人了。”颜岁愿放出自己的短剑,蓄势待发。
  程藏之身处塞上凝夜紫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颜大人那梨园花旦似的身法还是私下给我一个人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唐刀不是大砍刀,是刀身笔直,有点像剑的刀。很好看的!
  “唐刀”一词是我国隋、唐代四种军刀制式的总称,一般指唐横刀。现代俗称的“唐刀”,其狭直刀身,小镡,长柄(可双手握持)的形制;直接原型可能是日本正仓院所收藏的中国唐刀,千年前自唐朝进口之“金银钿装唐大刀”。唐刀的刀型源自汉代环首刀,前期大部分军用唐刀均保留着环首,同时也拥有笔直的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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