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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自重(古代架空)——寻南溪

时间:2020-06-01 10:05:14  作者:寻南溪
  他揪着诸葛銮的衣襟,掌背可见凸起筋骨,“你现在就滚出青京,带着她走!天涯海角,都不要再回来!立即滚!”
  一声清冷透骨的呵笑声,诸葛銮唇角抿血色,冷冷望着杨奉先。而后不紧不慢地抓住他的手腕,狠劲将那一臂甩出去,“你以为就你能豁出命吗?”
  “你以为你跟所有人都断了干系,他们就能安身立命了吗?你以为你永远不见翩翩,她就能忘记你吗?你以为你负了翩翩,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带翩翩走了吗?”
  “你自以为一个人负担所有,便至善至美了吗?!”诸葛銮毫不留情的还给他一拳,“闻人冉,你醒醒吧!我诸葛銮不受你半分情!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去见翩翩,不要让她在苦等你余生!”
  “你疯了吗?!”杨奉先甩开宦官衣袍的广袖,“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人?!阉人!你若肯为她着想,就不应该让她苦等!”
  “你当翩翩是什么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诸葛銮一阵冷笑,神色越发阴沉,“闻人冉,我劝你最好依照我们的计划行事,让李湮杀了李深,将此事按在卢龙头上,发出诏书请天下兵马讨伐卢龙。再伪造一份李深的禅位诏书。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杨奉先望着站在六月风光里的旧友,沉默不言。这便是程藏之的计划,远不如颜岁愿的计划来的惊心动魄。
  日头越发毒起来,杨奉先却觉得四肢发寒,诸葛銮亦然。终是风过不留痕,杨奉先将十年的神态显露尽后,又是一副皮影戏的假模假样。
  颜岁愿,我便成全你一遭。心念定下,杨奉先面如死水,道:“诸葛銮,你能如何手下无情?”竟是顾自皮笑肉不笑,“你忘了吗?当年是你们诸葛家算出逆龙将出,因此才有修筑锁龙井一事,也正因与诸葛家交情涂钦家才受召修建锁龙井。而闻人家也因为三家交情,才献雷开凿锁龙井。”
  杨奉先的目光极其清淡,却让诸葛銮无处遁形。字字如镞,句句穿心足以害命,“诸葛銮,我能走到今日,成为如今的权宦,你亦然功不可没。”不着痕迹疏离诸葛銮几步,“若不是诸葛一族所谓窥破天命,让有心之人利用,我何至于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样?你以为今日我来见你,是跟你叙旧的吗?”
  “诸葛銮,要么让我听到程藏之亲口许诺,要么让守居王妃提着你头来换诏书!”
  诸葛銮仿若被日光刺目,不自觉的抬手揉眼,嗓音低沉着道:“我以为,你不顾一切走到今天,是想一个人承担所有,不想我们再被祸及……原来,是我多虑了。”眼中的云比雪寒,繁茂荒草枯去,“翩翩在程藏之手中,我死后,你若不守诺,程藏之必杀翩翩。”
  杨奉先两侧的穴位突突作痛,身上被烈阳煎烤,却仍旧稳住心神,道:“我要见程藏之,才会交诏书。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光阴轮焕,当年亦敌亦友的故人终作风霜冷雪。
  青京风行百里,吹度清水。万里湛湛青空,有青鸟殷勤报信。毛色湛蓝若琉璃,尖利的鸟喙啄响窗棂。
  玄色衣袖挽起,任青鸟落在食指,而后取下信卷。
  一声犬吠,黑色的犬腾空跃起惊飞青鸟。正在两只动物较量间,程藏之展信变色。当即握拳锤砸在案,生生震碎一张桌案。
  赵玦和于振闻声赶来,见碎裂的桌案前的程藏之面色阴沉如夜水,一时之间谁都未敢贸然出言。
  程藏之微敛气息,捡起纸笔随手挥墨。作成之后,抛到于振和赵玦足边。说:“给颜岁愿。”
  公子和颜尚书真的闹别扭了?连话都不说了?赵玦忖度着捡起折叠的书信。
  颜岁愿所在的房间只与程藏之一墙之隔,赵玦走的艰难,在门口犹犹豫豫不敢敲门。
  山谷里那一番话,颜尚书若记他仇该怎么好?思来想去,他望了望在院中你追我赶好不热闹的两只动物。
  “传信这事还是这两畜生比较靠得住。”
  为了让十一听吩咐,赵玦捉住青鸟,用根绳拴住鸟踝,又把绳子一头系在十一的狗脖子上。做完一切,路过的于振看直了眼珠子。
  “赵老弟,你这是在乱点哪门子鸳鸯谱?”
  “猎狗,青鸟,都是报信的好手。”赵玦自觉极佳,将书信塞进十一的狗嘴里,两手一拍大功告成。
  “……”赵老弟,你一心求死啊?
  颜岁愿临窗观景,灰墙小院中并无别致景色,只有一颗待熟李子树。叶簇成团,满目黛色,落入眼眸可解疲乏目涩。
  然而,颜岁愿却无心观庭树了。
  甫一见门前蹿进的犬,尚没什么,再见犬脖颈上系着的青鸟。颜岁愿错愕片刻,才被犬用书信蹭回神。
  颜岁愿无言,程藏之恼怒至极竟还有这等……爱好?缓缓展信,上面只有潦草的质问——你在让杨奉先谋划什么?他为何非要见我?
  竟是当即就想到是他背后谋划。颜岁愿莞尔,提笔写下——不知。
  十一很是乖觉的叼着信,蹦跳追着飞在前方的青鸟离去。
  颜岁愿凝眸望天际浮云,风未起云未动,想来还需些时日才能见分晓。
  一墙之隔的程藏之见到十一与青鸟的模样,眉眼皱许久,始终松懈不下。颜岁愿居然还有这么……难以形容的爱好?
  习惯身居主位,程藏之自然想不到此是赵玦所为。他量赵玦也不敢。取下书信,随手招来暗卫,说:“……带过去,让颜岁愿打发时间吧。告诉他,我事未竟前,他一步也踏不出此地。”
  暗卫才领命,又听程藏之道:“把所有鹰卫调来,务必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颜岁愿若不翼而飞,你等日后就不必当差了。”
  “是。”言罢,一素肃穆神秘的暗卫在光天化日之下,牵引着一鸟一犬。
  于振蹲在房檐下,将目光从檐角的燕子巢移到行经的暗卫身上。他使劲揉揉眼,不光是赵玦疯了。自从颜尚书来后,都督疯了,连都督的暗卫、都督的犬和鸟都疯了。
  于振站直身子,觉着自己任重道远,靠着自己这一个清醒的人怎么打天下?!
  暗卫一板一眼的传话,颜岁愿始终凭窗安坐不言。待暗卫退出去后,他才伸手解了青鸟的绳索。
  青鸟却并未当即飞天,反落在他指骨上,展翅却又不腾飞。颜岁愿叹口气,独自言语:“你的主子是不是不喜欢你?他应该更喜欢苍鹰……”
  而后他扬手送青鸟一程,看着湛蓝的羽翼丰满,飞出灰墙。他身侧独留的十一抬起前两爪,扒在窗边吐着舌头。
  十一虽然还跟着颜岁愿,但颜岁愿却是不予理会,只端详十一的双目。他径自坐在房中书案前,取用新添的纸墨笔砚。案台上不止有墨,还有绘画的丹青。
  择一卷熟宣,提笔蘸丹青落纸。熟宣纸质偏硬,且墨与色不易洇开,宜于工笔画。陈年里程藏之身着过的衣色,因未及冠的半束发,肩头擎鹰……
  入宗祠那日见过的鸿影,曾令他惊一池心澜。但仅限于此,颜岁愿从未想及二人会有此牵绊。各有一世风景,纵他景色-撩人,仍旧是芥子与须弥。可真当那眸惊鸿换副面目入眼,请他入瓮,纵使知晓百般算计千般图谋,心中微澜也成滔天巨浪。
  时耶命耶?是耶非耶?诸般惶惑终成心头热念。
  种种思绪,般般顾念聚于笔端,画就心中終不可谖。
  程藏之,你要的,我都给你。山南同袍清白,卢龙同袍安定,我也都给。
  颜岁愿静目良久,垂视画卷之上的人影,品红绣金,眉眼意态,人间独成,尽是恣无忌惮。这是让他笔墨用尽,心力抽竭的人。
  ——你要如何才信?
  ——这天下哪有能让人一瞬信任的法子?
  ——我是真心的。
  ——我心里有你,一直有你。
  ——你还不明白吗?我比你陷的更深。
  落款之处,颜岁愿提笔写下——一诺千金,请君信之。
  将画卷卷好,让十一叼着系带送去隔壁。
  程藏之见十一跳进来,便放下手中的军报,道:“让王勉立即率军将鹿府盘踞的中宁军逼回卢龙驻地,把胡桨的尸体送给安承柄。白亭军不要在逗留了,直接入驻成武二州。安承柄残部支撑不了多久,若是负隅顽抗就地歼灭——”
  取过画卷,展图怔住。
  近乎是咬牙切齿,却又不是恨之入骨的语态:“颜、岁、愿。”
  赵玦和于振以及暗卫本是听着吩咐,被突如其来的话音惊住。不由得纷纷瞥了眼画卷。
  ——这谁啊?这模样居然比主子还要……恣意张扬?
  赵玦和于振对眼,交换心声。
  于振挤眉弄眼:‘你认识不?’
  赵玦抓耳挠腮:“有点眼熟,但就想不起来哪见过了。”
  他早年不跟程藏之一块斗鸡遛狗,因而不曾见过程藏之无状不拘的模样。乍看一眼,只觉得似曾相识,偏就回想不起来。
  程藏之迅猛卷起画卷,年轻无状的模样,颜岁愿竟也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小程后面还能被逼哭两次(狗头)
 
 
第70章 
  程藏之敛去神色,声音冷淡道:“让留京的人摸清宫里到底有什么安排,防卫司的人把禁军给我盯紧了!一有动静,立即跟调去码头的精兵围住宫城,若是有人先一步到青京城门,就占领内宫等候援军。”
  “赵玦你先回京,盯着方归和杨奉先。”
  “属下领命。”
  于振一听这个,当即发问:“都督,我呢?”
  程藏之定睛看他,心中思量难定,却已有头绪。他道:“你再等几日,等摸清杨奉先的目的,自有你用武之处。”
  闻言,于振可惜的叹息。
  交代完毕,程藏之握着那卷画作离开。
  于振见状,道:“这画是谁啊?居然让跟颜尚书分房好几天的都督主动上门了?”
  赵玦亦然不解,“难道颜尚书……还有藏着的情人?”
  “……”于振望了天色,虽是正午,却有些天阴,“这天阴的有道理啊……”
  赵玦无言的看他一眼,而后径自离去,整备行囊上京。
  房门吱呀一声敞开,又吱呀一声紧闭。程藏之目色阴沉,扫过颜岁愿身前的桌案,丹青凝干。他阔步走上前,沉着脸将书案扫尽。
  嗓音灌铅若千钧重,“你既然知道我以前是何模样,也知道我如今较之从前收敛几何,你若再逼我,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你也要清楚。”
  言罢,将手中的工笔画轻放别处小几。颜岁愿敛目,见他向自己行来,终是阖目被程藏之按在空荡的书案,“尽随你愿。”
  程藏之腕骨一僵,缓刻间还是毫不犹豫的践行所欲。他额心抵在颜岁愿肩头,哑着声道:“我这个人,也困不住你吗?”不知是难过还是无情质问,“你就真的不为任何所困?不为任何所动吗?”
  ——我这个人,只要不死,什么都困不住我,挡不住我。
  明明什么都得到了,颜岁愿如今可以任他为所欲为,可以亲吻可以拥抱却就是困不住。
  “程藏之,”颜岁愿忽然松懈身骨,“我已经被囚困十年了,你想做我余生的牢笼吗?还是说,你想我这一生都困在别人的期愿中,永远活在别人的愿望里。”
  生于岁末,名为岁愿。除夕之夜降生,是父母的愿果。少敏于事,慎于言,出文入武 ,是族人的宏愿。文当持节云中,武应封狼居胥,是母亲的嘉愿。他岁岁从愿,却不曾从一己心愿。
  程藏之沉默许久,终是未有继续下去。他拥着颜岁愿,缓声,“我舍不得。我宁愿自己沾上颜氏的鲜血,也不愿你沾。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日后活在自责中。你已经为此吃了十年的苦,若再让你余生煎熬,一想及此…我心就疼的厉害。”
  亡故在远世陈年的血亲用‘天地君亲’将颜岁愿困死,用天下太平门庭赫奕将颜岁愿扼杀,所有士子苛求的大爱是颜岁愿满身创口的罪魁祸首。古人云,忠孝两难全,颜岁愿你竟是两全忠孝十年!他更怕颜岁愿口中那个他无法得知的把柄,从这世上带走颜岁愿。
  颜岁愿却是道:“本就不煎熬,所有的抉择本就明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比以往更清楚。”
  “……”程藏之沉默许久,还是固执如旧,“我不会让你见颜庭。你等我,等定下大局,我提颜庭的稽首来见你。”
  “你……”颜岁愿本想开口说,你来不及的。却顿口,还是让程藏之从自己人手里得知消息的好。
  又是一番无果的交谈。程藏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不敢与颜岁愿亲近,连颜岁愿的话他都不敢入耳。他怕自己陷入颜岁愿的温柔乡,一至色令智昏就松口允他。
  是以,两个人隔一墙不见。直至几日后青京传来新消息。
  暗卫将薄帖呈给程藏之,展信后,程藏之身形一晃当即又将新置桌案掌碎。
  “颜岁愿!”程藏之怒目切齿,眸中烈火熊熊,“真是疯了!”
  疾步比风要迅速,抬脚踹开房门。程藏之顿步在几步之外,与凭窗而坐的颜岁愿目光对峙。
  “你是在算计我,还是逼死自己?”程藏之难以置信薄帖所书,“禁军统领方归是颜庭的人,杨奉先听你命助卫氏弑君,届时杨奉先怂恿方归先控制宫廷,借卫氏弑君幽李湮于宗正寺。而后以内侍常的身份发诏书,告知天下十道颜庄之子颜岁愿勾结禁军谋反,颜庭则与方归里应外合演一出大义灭亲,再由李湮禅位颜庭。果真是好算计啊,颜尚书!”
  颜岁愿满面平静,丝毫不惊诧。本就是与杨奉先的交易。
  “难怪你说我在这里逗留难成大业。”程藏之恍然大悟,“你所谓颜庭的把柄,是不是十年前颜庭就在筹谋谋反篡位?难怪你在朝从不手下留情,是怕那些人将来成为颜庭的爪牙,难怪安行蓄轻易死在锁龙井,安承柄只怕是十年前就与颜庭勾结!兖州三族之事,皆是颜庭动摇朝纲的伎俩!而山谷所谓邪-教,不过是动摇民心的延续,更是引你送死的诱饵,也是激怒你为双亲叔兄血仇去送死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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