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用上了下泉最快的身法。
这身法名叫长弓追月,是崇宁仙君昔年所创,讲究步法快如破云之箭,身姿迅捷如落地投石,乃是在人数众多的战场上用来突袭破敌之用,此番被温行用来跳窗,居然也十分合适。
叶酌迷惑道“害羞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啧啧称奇“脸皮也忒薄了,徒弟给师尊盖被子,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但他到底怕玩的太过,好容易给人从壳子里逼出一点,又给逗的缩回去了。
也就放开被子,规规矩矩的侧躺着睡了,温行第二次做贼一样的翻过来,这才从仙君魔爪底下顺顺利利的抱走了被子。
第41章
崇宁仙君到底体质异于常人,他半宿没睡,早上浅眠了半个时辰,等到天光放亮,居然完全清醒了。
他洗漱完后,摸着楼梯下了楼,温行正坐在靠窗的地方,剑平放在桌子上,目光悠远的注视着外头重重雨幕,叶酌不在的时候,他又是那个孤高的下泉长老了。
叶酌却已经学会了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瞧着温行,就像瞧着春日里下泉余脉的那几座小山,初春的时候严寒是逼人了些,但只消再过些时日,春山化雪,,兰芽满坡,就又是人间最温柔的四月时节了。
叶酌瞧着他,踱步过去,就又得了一句歪诗,说是长溪涧满浸兰芽,应是山春逢化雪。他看着徒弟光风霁月一张脸,和人间酸儒似的摇头晃脑的推敲两边,居然还颇为满意。
他蹭过去在温行对面的桌子上坐下,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朝他笑“老师,早上好。”
温行转过脸,微微颔首。
叶酌唤小二递两笼包子上来,和温行半真半假的抱怨“昨天也忒冷了一些,半夜险些给我冻醒。”
温行给他吓了一跳,连忙垂下眼帘,筷子胡乱揪了个包子,问道“最后没冻着吧”
叶酌大马金刀的坐下来,道“前半夜不行,后半夜暖和许多,睡的踏实。”
他笑嘻嘻“我小时候最怕热,睡前就喜欢踢被子,我娘半夜给我盖好了,我第二天还要去问她明明踢走了怎么又回来了,你猜她怎么逗我?”
温行问“怎么逗你?”
叶酌嬉皮笑脸“她说我爹养的花里长出了小仙人,看我白白嫩嫩的可爱,给我盖被子来着,你说这靖州城花那么多,是不是也有小仙人?”
温行一下没夹稳,包子刺溜一下滑进碗里,斥道“胡言乱语,子不语怪力乱神。”
叶酌道“那些河童一类吃人的妖怪才叫怪力乱神吧,小仙人这一种好看的不算。”他一筷子夹走了温行碗里的包子,认真道“其实按照某些古籍里的说法,西方有片大陆,会把这种东西叫‘仙女教母。’”
温行被抢了吃的,也没恼,他一时没听清,还以为是什么正经答案,问道“叫什么?”
叶酌叼着包子,含混不清的比划“仙女教母啊,指像仙女一样漂亮,像老师一样会教人,像娘亲一样会宠爱小朋友的小精灵。”
温行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脖子红透了,他这下倒有些恼了,搁下筷子“你怎么看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书?”
叶酌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昔有永乐遣郑和七下西洋,可见海外风物也是学习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怎么能叫杂七杂八。”
他假装全然没看见温行的红透的耳根,继续胡编乱造“小时候我可希望看见小仙人了,可惜,我发现一个事情。”
温行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不自觉的问“什么?”
叶酌道“就是话本里啊,那种有小仙人的都是可爱的小女孩子,我这种上房揭瓦的男孩都没有的。”
他停下筷子,笑道“其实想想也是哦,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被恶霸欺负,小仙人冲出来,那叫英雄救美,要是我从树上掉下来,说不定把想接我的小仙人砸扁了呢?”
他撑着手“老师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可讨人嫌了,我爹妈常年威胁说要把我丢出去,我姨也不给我压岁钱,你看我长这么大,也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哎呀,反正就是不太讨人喜欢。”
温行一顿,下意思“谁说……”
然而话到嘴边,他像是被惊到了一样,立马收了声。
叶酌咬包子咬到一半,抬头“什么?”
温行这下子红到耳朵尖了。
好在他已经换了全套修士的衣衫,领子立的高,耳朵有头发挡住,什么也看不见,只见他站起来,一拂袖,僵硬道“你吃,我上去了。”
叶酌见玩过了,连忙道“欸欸欸,老师别,我一个人太孤单了。”他笑着陪不是“我们不扯了,说回去,刚开始说了什么来着?半夜冷?”
温行也不看他,只道“你若觉着冷,该多向老板要床被子。“
其实加被子不怎么暖和,靖州临海,稍稍有点潮,铺在身上湿糊糊的,还吸热,不过温行昨晚给他的时候已经捂暖了,这才格外暖和些。
叶酌就笑,绕来了话题“这块潮,老师也要多加被子,您昨儿睡的好吗?”
温行这才神色自然起来,道“尚可。”
片刻后又补充道“我有修为傍身,不畏寒凉。”
叶酌拿被子给自个倒了杯水,又顺手替温行满上“那怎么能一样,不畏归不畏,总还是温度适宜的时候舒服些。”
虽然这世上有的是人不怕冷,但却没有人喜欢冷着的。譬如叶酌虽然不怕疼不怕苦,但日子过的安宁,也绝不想再去刀尖烈火上滚一遭。
等他用过了包子,施施然放下筷子,抬眼问温行“老师,我们今儿有什么安排?“
温行道“找些材料。去给你打把剑。”似乎觉着有些生硬,他又道“符咒很好,但速度上慢了一筹,此番进东海行宫,我怕你有危险。”
叶酌险些忘了这回事,他老师老师的叫的很开心,却不是诚心要学剑的。自打人间无数折了以后,天下所有的剑似乎都不怎么和心他意,他也再没有握过其他剑了。
不过叶酌毕竟是剑修,加上有个人这样把你放在心上,一直记着要煅剑给你,叶酌是完全不想拒绝的。于是他笑眯眯道“实在是麻烦老师了。”
温行见他吃完,已经站起来要走,听到叶酌道谢,动作极轻微的回了一下头,道“不麻烦的。”
叶酌正在把挪开的凳子摆回桌子底下,一时间没有听清,停下动作问他”什么?”
温行偏过头,又不看他了,只催道“没有什么,你听错了,快些,不然该赶不上靖州海潮了。”
这靖州海潮,是天下剑修的朝圣之地,因着崇宁仙君剑中一味主要的材料,就来自这里。
靖州此城,别名海上小江川,盖因江川是人族第一大城,而靖州是人族沿海第一大城。两城万里之遥,然而流经江川的涵江一路东流,最后于靖州入海,河海交汇处日日清晨大潮如沸,正所谓“天地黯惨忽异色,波涛万顷堆琉璃”。
而这天地异象之中,孕育着一种绝佳的铸剑材料,名曰望海潮。
此物生于大潮之中,并无形态,只知如光如练,随着波涛沉浮,仅仅在靖州一带才有,炼剑时加入剑中,便得剑气如海潮奔涌,气贯长虹。
叶酌同温行立在剑上,他腰间的沉寂已久玉佩忽然无风自颤,叶酌摸了摸以示安抚,传音道”不急。”
温芒自玉佩中发声“倌倌在这儿便好了,他定然开心,我记得仙君炼他的时候,主料之一便是望海潮吧。”
叶酌道“是。我为了炼他在靖州住了三年。”
他现在没有修为,只能被乖乖的放在海边一处礁石上,那石头极高,平常时候能露出半个闻道台那么大,现在潮水汹涌,给淹的只剩下一个顶儿。叶酌坐在最高的地方,把衣摆卷起来防止被海浪打湿,托着下巴看温行执长剑破风斩浪。
虽然叶酌是下泉创道祖师,温行学的也是下泉的功法,但两人的剑法并不完全相同。
叶酌的剑说的好听一点,是走潇洒的路子,说的难听一点,和他本人一样,全无章法还有点莫名其妙,后人评价说他的剑如同“像是长风过境,吹过人间三千里,最后化为临风台上的那一点广袖飘摇。”
对于这个评价,叶酌本人的想法是“吹过三千里还不停,和着我扇一下袖子要刮台风啊?”
剑君向来不屑于那些花里胡哨的评价,剑就是剑,没必要做无用的比喻,然而看温行在海潮之中来去,以一己之力硬憾如沸海潮,却不沾片水,起落干净利落,让他无端想到明光殿顶的一点白雪。
他坐着欣赏了半响,一时竟然有些目眩神迷,忽然高声问他“老师,你故乡何处啊?”
修仙中人不问故乡只问门派。温行剑光一抖,将海上一点望海潮收入掌内,似乎不明白叶酌问的意义,还是道“云州。”
他侧过脸“……怎么了?”
叶酌哈哈,道“没有没有。”
他笑眯眯的坐在石头上,心道“原来是人杰地灵的云州,难怪。”
他缓缓的躺下来,胳膊枕在头后,“难怪养出你这样的美人啊。”
第42章
他们又在靖州停了几日,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修仙之人越来越多,甚至他和温行吃午饭的时候,还能听到旁边人的议论。
不知道是不是叶酌同温行都长的很好看的缘故,吃饭时坐在他们身边的女修格外的多,高修不需要进食,故而来的都是小弟子,也不认得温行这个前几天狠狠出了一次名的仙君首徒。
譬如今天这个,穿着南海逍遥山的雪白衣服,一脸绝世出尘的小仙子,正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和隔壁的五尘峰的女修八卦
“我听说仙君前些天在下泉宫还现世了,带走了那个堕魔的弟子。”
这事叶酌这些天听了不下五遍,都是些吃饱了没事干,操心着国家大事的,无非是两种争论,一是崇宁仙君不可能错,他有他的道理,还有一种是说仙君给妖魔蒙蔽了云云,更离谱的,还有说温行是狐狸精转世,表面清冷,其实私下里奔放的狠,把仙君迷的不知天南地北等等。
一开始叶酌还琢磨,私下里奔放是什么奔放法,后来想想看,天下人都对仙君俯首帖耳,就温行敢天天指着仙君鼻子骂他胡言乱语,还敢半夜跳窗给他加被子,确实还挺够奔放的,偏偏叶酌还真就享受的狠,听他们各种骂仙君年老昏聩,他居然还被骂的很开心。
谁知道那个小仙子偏要剑走偏锋,对仙君是不是被迷惑的八卦不感兴趣,非要去扒地狱级别的,她问“有人见到了仙君的脸吗?他好不好看啊?”
带队的师姐回她“没人看见了,听说带着帷帽呢,不过我以前同师傅拜访下泉的时候看见过温芒塔顶的仙君雕像。”
她顿了一下,委婉道“不,不怎么好看。”
叶酌想到那雕塑就头疼“仅仅是不好看吗?你真是抬举我了。”
有人开始出歪主意,这横插进来的居然是个男修“其他人没见过,雪松长老该见过吧?他来不来东海行宫啊,能不能找他问问,仙君长的如何?”
小仙子说“雪松长老是魔修,你敢去问?”
师姐插嘴道“仙君我没见过,但听说雪松长老长的真是好看。”
又有一个男修凑过来“那雪松长老不是也有个徒弟吗?叫叶酌的”
他捅了捅旁边的女修“诶,如果见到雪松长老的徒弟,你就去套个近乎,问问仙君到底长什么模样,那弟子听说年纪不大,看在你那么好看的份上,一定能帮个忙。”
叶酌边听边笑,心道“好啊,你快来问我,我就说仙君和我长一个样,你不信就拉倒。”
小仙子啊了一声“真的呀,人家是仙君徒孙,他会理我吗?”
四周一片起哄,“怎么不会,只要是个男的都会理你的,你那么漂亮。”
“不理你你就撒个娇嘛。”
温行大概听不得别人这样乱说,他低斥了一句胡言乱语,就站起来上楼去了。
因为他们坐的地方离楼梯极近,故而温行离席也没引起什么注意,叶酌还想听她们插科打诨,谁知道温行走到一半,居然站在楼梯上回头,问他“你不跟上来?”
叶酌一愣“啊?”
温行不用吃饭,平常下来桌,也只是陪叶酌浅浅的偿上两口,并不干涉他用餐,叶酌一直觉着作为弟子,他深受宠爱,此时他突然开口,叶酌不由有些惊异,也没过脑子,只道“老师先回去吧,弟子再吃上两口。”
温行立马上了楼,眉目清冷一片,明明还是正常的表情,叶酌却觉着他像是拂袖而去,似乎有些不开心了。
“又怎么了这是?”他戳了戳怀里的玉佩“现在年轻人的心思好难猜呀。”
塔灵眼不见为净。
叶酌听他们闲扯,一时有些惆怅,又道“是不是以后崇宁仙君雕像的脸,再也不会是我的脸了?”
温芒反问“曾经是你的脸过吗?”
塔灵说的十分有理,在叶酌常年帷帽遮面的情况下,下泉宫充分发挥了作为仙君弟子的主观能动性,听说白狱塔顶那尊雕像脸光稿子就画了三十次,最后这一版全票通过,可谓完美的体现了广大下泉剑修着急的艺术修养和拙劣的审美技巧。
叶酌长叹一口气“你说我好歹也是个文采风流的俊俏公子,怎么下泉的徒子徒孙个个都和傻子似的呢?”
塔灵冷冷道“可惜最傻子的那个你不是最喜欢吗?那么高修为做了魔修不晓得跑,蹲塔里种蘑菇,我可没见过这样的。”
“你说温行?”叶酌当下皱眉,八卦也不听了“你才是傻子吧,他才不是,温行那种任他道路百折而初心不改的,他是纯善好吧?”
“行行行我傻子我傻子,和你说温行不好我才是傻子。”塔灵白眼,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题“我说仙君啊,你还是先想想看你现在没有修为,进了行宫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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