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隋凉揉揉下巴,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定盘星的安保团队,是家里当年一位退伍的老祖宗建立的,训练的方式这么多年了,一直也没怎么更改过,确实也该吸收吸收新经验了。”
他向车窗外望去,这段路刚好是巨大的花树合拢而成的树荫路,严隋凉抬起头,看着绿色的树冠,语气里有一点期待,“等下到了北山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安保联盟的风采。”
他摘了一只手套,把手伸出去,叉开手指,感受着吹拂过来的暖暖的夏日清风。
挺像一坐车就要把头探出车窗,吐出舌头撒欢儿的小狗子的,昆塔心里忽然这么想到。
到黄金塔这么多天,昆塔一直没和吴耳他们联系,吴耳裴向地四个也没发过消息来,不知是通讯受限,还是什么原因,昆塔心里也在猜测,不知道留在北山城的,是他们四个小队中的哪一个。
昆塔心里稍微溜了一下号儿,纵容严隋凉放肆了一下,便提醒道,“严先生,把手收回来吧,这个动作不好,太危险了。”
严隋凉叹了口气,缩回了手,把手套带好,喃喃自语道,“风还挺好摸的,很滑,有一点点暖,跟水的感觉不太一样。”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昆塔歉意的一笑。
眼角带着细微皱纹的中年男人语气里有一点伤感,琥珀色的眼底,似乎有一汪浅浅的水光,少年的心被他这句话戳了一下,只是最后什么都没说。
车厢里一直很沉默,直到空港特有的喧嚣穿透合拢的车窗,传了进来。
前面的车辆停了下来,几个拿着护盾的保镖下了车,沉默地跑过来,前后左右分布开来,护着严隋凉的车向着空港继续行驶。
昆塔看得一脸黑线,脸色都变了,保镖们这一下就暴露了严隋凉的位置!
若是真有杀手,都不用重型武器,一个老式的肩持激光炮打过来,这台磁悬浮车立时就能成为严隋凉和自己的骨灰盒!
严隋凉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扭过头,小声问昆塔,“哪里有不对?”
昆塔叹了口气,“严先生,他们这么一围,您就是个活靶子,您要是相信我,等下见着安保联盟的人,我给您借个教练,回去就开始保镖团的培训吧。不说新知识了,我感觉他们连基本常识都没掌握。”
严隋凉安抚道,“莫紧张,别着急,现在还没来很多外人,而且先到的,都已经安排到其他辅城去了,北山城还是很安全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压低声音道,“小昆,你在杀手联盟,有没有,咳,有没有见过我的单子?”
昆塔皱着眉,还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有看过。一般递到我眼前的单子,都是满星际挂号、臭名昭著的恶徒,像严先生您这样的商人,即便有想杀您的单子,也不会拿到我面前,一是正常商业纠纷结仇我不接,二一个您这样普通人的单子都没什么赚头,长老们不会做赔本生意。”
“没什么赚头的普通人”严家主眼睛都瞪大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可是第一能源家族的家主啊,杀了我都没有赚头的吗?”
少年禁不住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如果严家曾经的最大的商业对手还在,严先生能出多少钱干掉他?”
严隋凉认真地想了一下,摇摇头,“我在商场就能干掉他,还是不花这笔钱了。如果拼不赢,我更得节约资金,不能乱花钱。”
昆塔耸耸肩,“很不巧,你的商业对手们,都是这么想的。”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地低声笑了起来。
抠门儿,是星际商人的共同美德。
说话间,车辆已经在保镖们的前呼后拥下驶进了空港大门,拐个弯便奔着地下停车场驶去,车外的保镖们也提步散开,要回自己的车辆上去,一个怒气满满的女声吼了起来,“你们这些二百五在干什么!”
是龙山川的声音!昆塔眼睛一亮,听这火气十足的样子,看起来这几天过得还不错。
严隋凉好奇地向车外望去,问昆塔,“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士是谁?”
昆塔给严隋凉简单介绍了一下龙山川,又道,“不过之前不是说叫川姐带队来给参会的夫人和小姐们做保镖,怎么这会儿在空港门口站岗?”
严隋凉摇摇头,“家里这些事都是长老会做主,我并不参与的。许是他们又犯什么糊涂了。”
严家主小声嘀咕了一句。
车辆缓缓向前移动,很快就看到路边和龙山川交涉的,或者说单方面被龙山川凶成狗的,正是严隋凉保镖团团长严卫盛。
龙山川一凶起来嗓门特别大,“那么大个靶子,一两里地外都看得见,你那个能量盾,能防住子弹,能防得住炮弹吗!你是蠢还是蠢!?你还围住了,前前后后的围!你瞅瞅你那些个队员,穿得那叫一个显眼!那荧光条闪的,你以为你交警呢?门口这么狭窄的地方,车速这么慢,你是生怕人家狙不准你老板的车是不是!”
“悬浮车当骨灰盒,多豪华,多高级!”
“不知道二百五啥意思?掏出镜子你往里瞅瞅!二百五啥样你啥样!”
昆塔默默地往车座下面出溜了一下,不想叫人知道,是他丰富了龙山川的骂人词汇......
眼看着就要到跟前了,严隋凉对昆塔道,“小昆,我们下车吧,我想跟这位龙队长认识一下。”
昆塔自然不会阻止,他指示后车超车行驶,将自己这辆车在前方拐角处停下,下来后看了一下周围环境,觉得安全了,才护着严隋凉下车,叫了两个保镖在前方开路,自己走在严隋凉的身后,向龙山川走去。
被骂道脑子一团浆糊的严卫盛看到自己家主,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脸涨得通红,奔过来道,“家主您怎么下来了,我......”不是有心叫家主陷入危险的......不知道那么做是错的......
昆塔就眼睁睁看着这个一米九一脸上落下两行泪来,不知道是被骂哭的,还是羞愧哭的。
反正也差不多。
严隋凉在自己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递过去,温和地道,“好啦,莫哭啦,先去整队吧,把管家他们叫过来,我有昆塔陪着,很安全,我先和龙队长说两句话!”
严卫盛接过手绢,哭得更凶了,哽咽着点点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找严稚子去了,管家的车在保镖车队的后面,这会儿还没开过来。
严卫盛跑了,昆塔只好充作介绍人,“严先生,这位是龙山川龙队长。川姐,这位就是严家家主。”
严隋凉最近跟昆塔学会了拱手礼,这会儿摘了手套捏在手心,一拱手,“龙队长真是英姿飒爽!鄙人严隋凉,方才失礼了!”
龙山川刚骂哭了人家手下,这会儿见人家家大人来了,照旧不客气,也拱拱手,“好说好说,只是严先生手底下的保镖,实在不像样子,得好好进修一下了!”
第40章 恍然大悟
严隋凉叹道,“我身边这些孩子,都跟着我在定盘星这乡下地方困着,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险,责任不在他们身上,我也不忍心苛责太多。”
龙山川和昆塔对视一眼:神他妈乡下地方,有这么金光闪闪的乡下吗!?他们现在脚底下踩着的步道板,就是纯金的!
到底在人家地盘上,龙山川也是常给这些达官显贵做安保的,不会一直呛着人肺管儿说话,又夸了定盘星几句,严隋凉也很好哄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正说着话,严稚子带着秘书团的人脚步匆匆地从后面赶了上来,低声跟严隋凉道,“家主,塔台那边说,纪家的船队马上就要降落了,您看?”
严隋凉歉意地对龙山川道了别,便前呼后拥地走了,龙山川跟昆塔也没来得及说上话,大姐头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完美地融入严家随侍之中,与众不同的气质也好、出挑的容貌也好,都半点不显于人前,稍微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纪家的船队从铅笔星出发时足有三十艘,但是来到定盘星的不过三艘,纪三叔跟纪平楠一人一艘,两人分开算是规避风险,还剩下一艘上载满了物资,除了自家用的,剩下都是安保联盟的替补物资。
第一艘飞船安稳地落于空港地面,舱门打开时,激荡的气流已经平息,定盘星夏日的微风吹拂过来,穿过走在前方的人群,扯起了纪平楠的衣角。
纪大少在营地过了一周,折腾得又黑又瘦,医疗箱抚平了他的小伤疤,让他长出了头发,让他的肤色呈现出均匀好看的小麦色,但是消耗掉的脂肪是回不来了,在飞船上的十几天也没怎么胖回来,他今天又穿了一身黑,连领带也是暗黑灰色格子图案,无端地便显出一股子沉稳阴郁的气质来。
纪平楠的眼神穿透中间阻挡的层层人群,一眼便盯住了严隋凉,身后的昆塔。
果然,他的崽今天依旧穿了他喜欢的黑色长袍。
官方的见面和寒暄总是一脉相承的客套无聊,等接到纪三叔和尾随在他身后的十多位小能源商之后,这场寒暄更加漫长了起来。
一直到众人上车,昆塔全程都沉默不语地站在严隋凉身后,只当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严家随侍,诡异的是,严隋凉、纪三叔和纪平楠这两方也一点没有提到他,除了纪平楠在下飞船时投过来的眼神,他们再没看过昆塔一眼。
这种被当作空气的感觉也挺新鲜的。
严隋凉的车队直接回了中山城黄金塔,而纪家商团和纪三叔捎带来的小能源商们被安排到了东山城暂居,两列车队直接在空港门口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悬浮车上,严隋凉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揉着太阳穴,昆塔拧开一瓶水递过去,“严先生,润润唇。”上午天气虽然比较凉爽,但是温度也很高了,严隋凉足足在户外站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嘴唇都有些起皮了。
他接过水,慢慢喝了几口,左手摊开手心向昆塔伸过来,昆塔把瓶盖悬空拿到他手心处,松开,浅黄色的瓶盖哒的一声,落在黑色的手套上。
严隋凉把瓶盖捏在手指间,慢慢盖好,突然开口说道,“小昆,我给你放一晚上假吧,你去跟家人聚一聚。”
昆塔便笑了,“严先生,我都出来工作一百多年了,可不是离开爸爸兄长就会哭鼻子的小屁孩儿。”
严隋凉感慨地道,“你呀,还是小,离开家巴不得不回去,就怕家人束缚自己,其实能跟家人多聚聚,是这世上最幸福安宁的事情了。”
少年笑笑没说话。
严隋凉又道,“小昆,你介不介意我问问你私事?”
少年细长的眼睛有一点困惑,“严先生想知道什么?”
严家主有点不好意思,他清咳一声,“就是你哥哥,纪平楠,他之前,不是也一直在杀手联盟工作?”
昆塔点点头,“对,那时候他是我的后勤助理,这个活儿对于杀手来说很重要,目标资料搜集,撤退路线准备,武器提供之类,都是后勤助理完成,必须要很可靠才行,一般都是自己家人才合意。”
严隋凉很不解地道,“那他现在怎么去做了纪三爷的继承人呢?哦,是和你退出杀手联盟有关吗?”
你们是闹翻了吗?——明晃晃的疑问,挂在了严家主的脸上。
昆塔无奈地笑笑,“也算是有关,也算是无关吧。您也知道,纪家这一辈,其实只我哥一个孩子,我只是纪家的养子。不管是三叔的,还是其他几位叔伯名下的产业,最后都会交到我哥的手上。”他总不能说纪平楠是为了自己,自投罗网去了纪三叔那里吧。
严隋凉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
昆塔都愣了,我说什么了,您就“哦”起来了啊?
严隋凉很是疼惜地道,“小昆还小呢,等成年了,找到了爱人,结婚了,就会有把你放在第一位的家人了!莫伤心~”就因为纪家少爷要回家继承家业,所以养子“第一杀手”的名号,也只能说丢就丢了,真可怜......
被“伤心”的少年低垂下头,乌黑油亮的黑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了,星际人的脑补总是叫他这个地球人心累。
然后严隋凉就再也不提给昆塔放假的事了,下午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倒是给自己放了个假,推了一个长老会议,然后偷偷带着昆塔从自己的卧室出发,沿着摄像头看不到的走廊,直接去坐随侍电梯直接去了负一层,又从负一层的一个小暗门,去了地面的花园。
正值盛年的严家主,看着夕阳通红的余晖,露出了一点放松的神色,他站在两人来高的巨大花树下,仰起头,嗅着垂下的枝头上花朵那浓郁的花香,惬意地微笑了起来。
“他们真以为把我看得牢牢的,其实我经常借口在卧室休息,然后偷偷溜出来。”
严隋凉有一点骄傲地说道,坐在自己搬下来懒人椅上,得意地抖着脚,“从来没被抓住过!”
昆塔沉默的脸都要坏掉了......
“严先生,这样很危险的。”
“唉,人生何处不危险,比如我觉得黄金塔顶楼最危险,”严隋凉摆摆手,“你看看这方圆百里,就那么一个塔,还修得那么高,每次打雷我都害怕!只是家主必须住在塔顶,这是严家的规矩,我就算反对,长老会也通不过,他们也不会在中心城给我修别的房子住。”
他在懒人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把手套摘了,用力丢了出去,“最讨厌带手套!”
说着话的时候,那一点点惬意完全的消失不见了,夕阳美丽的光线下,严隋凉脸上的表情显示他此刻的心情一点也不美丽。
“小昆,你都没问过我,为什么一直戴着手套,你不好奇吗?”严隋凉把自己的双手举到眼前,十指岔开,仔细地打量着。
昆塔安静地站在一旁,摇摇头,“安保守则第一条,不打探主人的私密。”
“噗哈哈哈哈,好啦好啦,不要那么严肃。”严隋凉笑出了泪花,他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捻起了那滴泪,放在眼前,看它折射的太阳光,“你猜猜,我为什么戴手套呢?猜一猜,说说你心里的想法,我们私下闲聊,小小年纪的,不要那么古板。”
昆塔回答的没有一丝迟疑,“我起初以为,您是有洁癖,毕竟您从来不跟别人发生肢体接触,比如上位者经常对下位者做的一个动作,拍肩膀,您就从来没做过。握手拥抱,我来了十多天,也没见过一次,您似乎特别回避和其他人的肢体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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