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予安听完以后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一年能给她攒钱的。
这么熬着熬着,转眼就到了又一个冬季。
一楼治疗室的采光其实并不好,但明予安现在的情况明显不适合移动,只能拜托别人将自己屋子里的东西拿了回来。
不过这个冬季,病重之余,明予安总算是等到了龙腾镇拼凑好的时候。
九重该重现于世了。
说不激动是假的,只是一个人待得久了,连话都不怎么会说,更别说表达感情。
尤其明予安现在,多说一句话就是多一些痛苦。
哪怕镇痛药二十四小时吊着,也不过是缓解着些,不可能做到完全屏蔽一切苦楚。
明予安自知时日无多。
这一次九重回来的时候,明予安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以前的影子。
和当初那只粘着人撒娇的大猫哪儿像了,分明就是一只见人就咬的野兽。
性子偏执,喜怒无常。
把花寻死死的绑在床上,也不听人解释,一意孤行。
小院还是以前的陈设,似乎还是和那个时候,两个人在山中的无忧岁月一样。
明予安记得以前他的阿九不是这样的。
不过即便是失望至极,明予安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所以最后还是求着花寻,放他一命。
最后的最后,便是在远寒观门口的对话。
明予安见着九重拔剑相向的时候。
才彻底面对现实。
回不去了。
劝完九重,交代完花寻之后,明予安没再去看书中的事情。
说是失望,其实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其实先前医生就说过,像明予安这么作践身体,能活到去年春天就已经是奇迹。
能撑这么久,完全是因为有执念未了。
现在执念了,大限也就快到了。
其实算起来,和九重兜兜转转这么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都是“一步之遥”。
初识的时候有无限岁月可以去挥霍放纵,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风月。
情窦初开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先说喜欢,以至于关系一直都是隔着层纱,直到最后,时日无多的时候才彻彻底底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时不待人。
最后告别的时候,谁也没说再见,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说。
然而谁也没等到。
直到最后的最后,事态走向无可转圜的时候,明予安才恍然醒悟过来。
其实自己当初,如果在某些节骨眼上再坚定一些,坦诚一些,比如那个时候自私一点,不让九重展翅高飞,就让他在自己身边做一只乖巧的大猫,兴许就不会有后来这些因果。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当初离幸福那么近,却是眼睁睁的错过。
这段关系之中,最深刻的不是最后刀戈相向,也不是转瞬即逝的缠绵悱恻。
而是那段不识风月的无忧岁月,小心翼翼的将对方捧在心上,又生怕对方察觉。
朦胧青涩,却又美好的时光。
估算着没多少时间的时候,明予安请来了律师,立好了遗嘱。
剩下的财产七成给了花寻,三成给了这些日子来一直沉默寡言的小护工。
虽然这些人和明予安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却是为数不多明予安在这个世界上能叫得出名字的。
帮花寻先生回到现实之后,明予安睡着的时候已经比醒着的时候要多得多。
镇痛药也不是那么管用了。
外面风和日丽,寒去暑来,不知不觉又熬了这么久。
明予安挑了个借口,说是自己家人马上要来,以此谴走了护工,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
弥留之际,明予安还是选择了把沈惊蛰随着花寻一起移了出来。
毕竟是前世和今生同时存在,肯定免不了相杀。
虽然九重已经变得陌生,但明予安希望他好好活着。
也算是除了遗产之外,给花寻先生的最后一点赠礼。
明予安听见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在走动。
身边的仪器不断地发出冰冷的声音。
前十一年,明予安可谓过得顺风顺水。
世家之中的少爷,又是幺子,自然是受尽宠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忧无虑的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唯一的烦恼也仅仅限于作业写不完不能出去玩,或是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
大抵是因为早些年过得过于一帆风顺,以至于往后的日子,基本没有没有最倒霉的,只有更倒霉的。
以前感情学业不顺就罢了,又是在大好的年纪患病,简直是雪上加霜。
不过现在这一切的苦楚终于要走向了尽头。
身上的痛觉渐渐麻木,入耳的声音也开始浑浊,明予安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到这种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害怕。
要是身边有人在就好了,明予安忽然有些后悔提前将所有人都谴走了。
这种感觉愈发加深,明予安赶忙挣扎着爬了起来,用着颤颤巍巍的枯手,竭力的伸向床头柜上搁着的那张照片。
那是和九重一起拍的婚纱。
照片上两个人笑的比六月的太阳还灿烂,似乎有无限美好的未来等着他们,当真是像一对新婚的夫妇一样。
好不容易将照片攥在了手里,明予安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却还是不肯咽气,依旧是强撑着,将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合着照片一起,死死的攥着手中,连死都不愿意撒手。
明予安知道不一定有人给他收尸。
别的东西都可以拿走,但独独关于九重的,谁都别想碰。
痛苦慢慢远去,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从刚开始的无尽惧怕,到了最后渐渐的也心安了不少。
明予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讶。低头一看,身上正是自己小学时候的那身校服,脖子上还带着一条沾满墨水的红领巾,浑身有些脏兮兮的。
他惊奇的发现,竟是连身体都缩小了好些,有些肉嘟嘟的小手,和一双怎么也跑不快的小短腿。
正值一天之中初暮,太阳西沉了一半儿,天边的霞光跟火烧过似得,却是温柔,一点都不刺眼。
街边的小贩还在不断地吆喝着生意,街上的汽车不多,有辆摩托就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儿了。
明予安抬头望去,发现自家的宅子就在眼前。
未曾经历过无情的火焰,洋式的五层小楼,在一众平房里十分惹眼。
正当摸不清头脑的时候,明予安忽然感觉到腿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
低头一看正是阿九在朝他撒娇,不断地磨蹭着,似乎是在请求明予安给予他抚摸或是拥抱。
阿九也是以前的样子,不过五六斤的样子,明显还没长大。
明予安蹲下来抱起阿九,一步步朝着家的方向走。
庭院之中,明予安惊奇的发现,所有人都在。
父母也在,幺妹也在,爷爷奶奶,和其他亲人,大家都在。
他们似乎也看见了明予安,忽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明显有些愣住了。
似乎是觉得,明予安不该来到这儿。
不知怎么地,明予安忽然就哭了起来,流下的泪水将阿九身上的毛发打湿成了一缕一缕的。
像是受了什么惊天委屈似得,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哭了好半晌,明予安才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了他的头发。
“予安,回家啦。”
作者有话要说:
--------
如果喜欢be结局下一章可以跳过一下_(:з」∠)_
第143章 番外十
九重到底还是没逃过天庭的追捕。
之前犯下的罪孽,现在开始一一清算。
刀下舔过多少血,是时候尽数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天庭一般能让人受活罪,就不会直接杀人。
毕竟死了一了百了,他便宜他了。
何况九重是最后一任龙腾镇掌管使。
现在圣器还在远寒观里放着,那儿的结界古怪,没人能破解的开。
而且最后一块儿碎片永生永世的刻在择清的每一次转世轮回上,要是就这么轻易的让九重死了,那这圣器怕是以后都别想着再复原了。
今日受完刑之后,九重照例被押送回了天牢。
天牢不同于普通的牢房,阴冷潮湿。
而是一扇木门背后,有一处一望无际的平原空地。
白皑皑的一片,看多了甚至会目盲。
虽然牢房里能够走动,但是时间长了,这种能将人折磨疯的孤寂感也是极为可怖的。
尤其一关就是成千上万年,一般人根本就受不住。
而且此地特殊,一切自愈能力都会消失,受刑留下的伤痕,只能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流脓结痂,能不能好都是个未知数。
其实事到如今,九重最最关心的人还是那个当初在雨夜,捡他回去的人。
今日受刑的时候,九重听见背后有人在讨论一些关于远寒观那位的事情。
似乎是和那个魔头沈惊蛰一起,消失不见了。
从记录和星象上来看,两个人已经死了。
但却是不见尸首。
不过沈惊蛰的前世还活着,所以没有入轮回。但是花寻不一样,已经踏入了轮回的漫漫长路。
九重当时听到这儿,才一洗多日的麻木,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第一世是师父,第二世是那个化形之后没坚持多久就归西的小猫妖,第三世是花寻。
马上迎来第四次转世。
可是都四次了,九重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直在等待。每一次即将看见希望的时候,希望又会破灭。
这一次九重到倒是希望是一株花草,若是再为人,怕是也不一定记得九重。
而且如若是凡人,一生短暂,不过转瞬云烟。即便是九重找到他,一直养在一身边,相守的时日不多,就要耗尽命数
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只有九重一个人在原地继续等待。
当初的恩怨是非,一走多年什么都不剩。
九重记得自己当初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等师父回来,再亲手将孟千彦当初用在师父身上的怖刑还回来。
结果现在好了,一觉醒来,孟千彦早不知道死在哪个旮旯里了。据说是被他的亲生儿子杀死的,也算是因果报应。
当然,师父也没再回来。
果然从一开始就是孽缘。
九重和以往一样,坐在原地数着以往的事情打发时光。
正专注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时候,九重忽然听见门开的声音。
走进来的是两个身着重甲的狱卒。
九重心里下意识一沉,“二位前来何事?今日的刑分已经受过了。”
“不是找你说这个。”其中一个年轻人先一步开了口。
“那是来做什么?”
“来送给你一样东西。”
九重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着狱卒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个藤条编织的小笼子,笼子里面住着一只小小的珍珠鸟,灰体红喙,明显对周围的环境有些警惕,不安的缩在笼子的角落里。
“天庭的大牢待遇就是不一样。”九重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笼子,“服刑期间还提供消遣用的宠物。”
狱卒见着九重一脸冷漠,便摆出一副比他更漠然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择清的第四次转世。”
“你说什么?”九重听完之后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小小的笼子。
“你师父的第四次转世。”狱卒重复完之后,便将笼子放在了九重面前,“不过别误会,我们肯把他提过来,纯属因为一圈儿人喂他东西,他既不吃也不喝,所以才给你试试。碎片还刻在他身上,必须等他能化作人形的时候才能用于复原圣器。要是死了,再找会很麻烦。”
狱卒说完之后留下了些吃食和水,便离开了九重所在的牢房。
九重见他走了,赶忙打开笼子,让小珍珠鸟从里面蹦出来,蹦到自己手掌心上。
九重见此倏地笑了出来,不过虽然是笑,但泪水却是先一步夺眶而出。
“抱歉……”九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无尽的愧疚和悔恨,不知道从何诉起,“师父,阿九对不起您,当年就应该听您的话,只待在山中,不问世事。”
“啾啾。”小珍珠鸟闻此也不害怕了,似乎是能听的懂九重的话,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向九重。
“师父……”九重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还是不过是逢人就会撒娇。
只能呆滞的看着他。
小珍珠鸟见此扑棱了两下翅膀,飞到了九重肩头,蹭了蹭他的耳朵。又飞回他手掌心,昂首挺胸,似乎是在等着九重的抚摸。
九重见此的确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脑袋上捋了捋那撮羽毛。
只是不知道怎么地,以往好好带在手上的戒指,毫无征兆,倏地就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九重还没来得及去捡,只见着小珍珠鸟又一次扑棱着翅膀,将滚远的戒指从地上衔了起来,没有放在九重的手心上,而是一直衔着,直到挂到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又用着圆滚滚的身躯,不断地将戒指往里推,将戒指带到牢固。
这个动作……
九重顿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
就是师父,绝对是师父!
这只小珍珠鸟,不是通人性,而是压根就不仅仅是一只小动物。
这个动作,就是当时拍完婚纱,师父替他做的。也是将戒指带在他无名指上,有些青涩的告诉他,是求婚用的。
九重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上来一句话。
等了这么久,终于是又等来了一次重逢。眼中的泪水越积越多,不过脸上却是笑着的。哪怕知道对方现在不能说话,也控制不住满心的欢喜,“师父,当真是您!”
“啾啾!”
第144章 番外十一
七月的大漠昼夜温差大的吓人,白日还恨不得光着膀子,入夜的时候棉衣就得裹上了。
111/116 首页 上一页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