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渔那厢接住小鸟,稳稳当当落在地上,回身便见白绵绵一身碧色衣裳沾了好些土,头上还凌乱地顶着数片落叶。
“你怎么样?”白绵绵还在掸着衣裳,念渔的询问便传至耳边。
抬头去看,见念渔一脸担心神色,白绵绵忙摇头,“没事。”
刚答了这一句,那边念渔积了一整天的不快总算压不住了,“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一整天一直在走神,我从来没见你这样过,到底什么了不得的事令你这般费心思?”
白绵绵眨巴着眼睛看看念渔,念渔是她最好的朋友,没什么不能说,而且除了念渔,她也没人可说。这么想着,白绵绵索性一股脑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白绵绵这厢絮叨着,念渔那厢听着她的话却忍不住更生气了。
本以为呆兔子天生就不会对人对事上心,可眼下这么一看,她明明把小老虎的样样事情、种种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前些天做得挺好的不依着、惯着小老虎眼看也坚持不住了,还为着怕跟小老虎生分、怕小老虎生气,这么样的烦恼、担心。自己这个朋友哪里还是最重要的,眼下在白绵绵这个破兔子心里,分明小老虎才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可她明明是在小老虎之前认识的兔子,她们都认识快三百年了!
白绵绵丝毫不觉好友已经因感觉地位遭到严重威胁而不快,还在絮叨,“##%%……你说小老虎究竟是怎么了?”
第40章
总算结束了一大长串诉说,白绵绵看向念渔,见念渔一言不发、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白绵绵一怔,跟着到念渔面前,“念渔,你怎么啦?”
念渔理也不理她,转而又冲着另一边儿,白绵绵想也不想,跟着也转。
如此往复几次,念渔总算耐不住性子开了口,“我问你,小老虎什么事儿你都记得这样清楚,它现在是你最重要的朋友了是不是?”
白绵绵这才明白她在生什么气,张了张嘴,忙解释,“你别生气嘛,小老虎没开灵智没有法力,我自然是得多顾及它一些。而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真的?”念渔的语气还有些怀疑。
白绵绵笑笑,搭上她的手,“真的!”小老虎是她的徒弟,又不是朋友,本来就不好相提并论嘛。
听了这话,念渔脸上总算雨过天晴,心里头想着这还差不多,她打量白绵绵头上还顶着草叶的狼狈样,忍不住抿嘴发笑。
眼下,她的心情还算不错,于是一面帮白绵绵摘掉头上的草叶,一面回答起兔子刚刚的问题来,“你呀,一天到晚这么冒失,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依我看啊,小老虎并非是跟你生分,也不是不高兴,它只是长大了。老虎毕竟是百兽之王,难道你还指望它一天到晚粘着一只兔子不成?”
转眼一看白绵绵的神情随着自己这话有些低落,念渔忙补救,“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影响什么啊,它又不会离开你,不然它直接一走了之便是了,这些天还跟往常似的、在门口等着你回去作甚?”
这话虽没有解开白绵绵心里的结,但多少令她感觉到些许慰藉,她的表情稍微好了些。
见她这副莫名担忧、一脸傻乎乎的惆怅样子,念渔直觉得浑身不习惯。摇摇头,把鸟儿放回树洞里布好结界,她回身道:“我看今日也差不多了,你看你一身的狼狈,回去洗个澡早点歇下吧,别再想东想西了。”
说罢,念渔从白绵绵眼前消失。后知后觉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白绵绵往回走。
因着念渔的劝慰她心里少了点郁闷,但她仍是禁不住一直走神。
恍惚又魂不守舍地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家门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目光跟贺离那显得有些认真的视线对上,她的目光这才瞬间有了焦距,但没过一会儿便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
她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念渔那句“老虎是百兽之王,还能整日黏着一只兔子不成”,心里有些郁猝。
为什么不行?她忍不住地想。
老虎为什么就不能跟兔子亲亲近近、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百兽之王又怎么了,难道独自一个待着就痛快了吗?
脑海里纠结着这些个念头,白绵绵已经走神走得十分明显。她的视线游移着,始终没有一个定点,神色看起来也颇为恍惚。很明显,她心里装着什么事情。
贺离看着这一幕,眼里、心里都渐渐起了火星。
第41章
她不自觉一直想着早上兔子和猫精离开的场景,等得本就焦躁,眼下兔子总算回来,却还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
往日,她很少为着什么动情绪,向来是淡定的、从容的,但是在兔子精接连不断因为别的事物而忽视她,甚至回家后还不自禁地一直想着后,她真的有些压抑不住情绪了。
连日来混乱又矛盾的心情与躁动、怒意混合在一起,一把大火在贺离心中越烧越旺,让她完全失去了冷静和淡定。
然而,纵使她已经是这样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反常,可不远处的兔子精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根本丁点都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还自顾自进门、铺陈摆放起东西,这让贺离更加不满。
紧紧盯着兔子精的背影,贺离跟着入内,眼中的情绪已然渐渐攀升至顶点。
就在这时,白绵绵有了一个令贺离完全没预想到的举动——
她背对着她,正往下一件件褪着衣裳。大概因为走神的缘故,她的动作很慢,但并没有犹豫和遮掩,如往常般坦荡。
若是往常,贺离会移开视线,可现下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的她目光像是牢牢粘在了那背影上。
尽管只是背影,可贺离的心却狂跳起来,她脑子里的某种想法和愿望愈加偏执、强烈。
白绵绵这些日子究竟为何这般反常?为什么她的目光不能只看着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她知道那人与人之间最快活的事吗?
种种思绪在心海翻腾,不远处那点点水声、动作间碰到木桶的轻微声音听在贺离耳朵里,都像被放大了数倍,让她愈加难以冷静。
不同于贺离心境的混乱和失控,白绵绵一边走神,一边还是恰如其分地做了该做的事,慢悠悠地洗完了澡。
沐浴后的白绵绵一身清爽。一面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她一面回头看了眼贺离,忽然生出心思,拧了块湿布要帮贺离也擦一擦,贺离僵硬着身体立刻躲了开,顾自先去了床铺。
把沐浴的东西收拾好、在床里侧睡下,白绵绵望着那床沿处的身影,心里免不了又是一阵郁闷。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成熟的人,论道行,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兔子精,一向都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更不擅长开导自己。
心里又烦又乱,气闷之下,她索性云锦一裹,气呼呼地躺下,习惯性地变成兔子,然后把兔头蒙到云锦里去。
不理她是吧?对她避如蛇蝎是吧?很好,她也不要理她了!今天不理、明天不理,最好一辈子都不理了!!
……
算了,一辈子什么的还是收回,就勉为其难先今天不理好了。至于明天,那就要看贺离小老虎的表现了!
起先,白绵绵确实是像这般有模有样地生着气,然而很快,她气着气着,也不知怎么地,就越来越松懈,于是一个不小心,她就……睡了过去。
此时,周遭都已静了下来,屋里屋外都透着一种静谧宁和的氛围。
只剩下贺离独自一个仍深陷于满心的焦躁和某种强烈的愿望中,伴着这般汹涌情绪,她周身渐渐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莫名的温度攀升上来、逐渐包裹了她整个身体。
半梦半醒间,贺离身上的热度越来越甚,而那原本雪白的皮毛上竟渐渐泛上一层金光……
第42章
天宫析竹殿内,原本正合眼休息的代天尊狄星似乎收到某种感应,一下子睁开双眼。
刚刚那是……不对,贺情的嫡长虎没有死!
当年逐焰说杀了嫡长虎,自己派人多番查探也确实无果,于是便也只能信了逐焰的话。可是刚刚,她分明感应到独属于虎族化形时的浩气。
这般强大的浩气,不是普通虎族所能拥有,定然是她,定然是贺情的嫡长虎,她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成功化形了!
化形一事,凶险最甚,普通神怪化形已十分不易,而对天生尊贵、生而负任的虎族一族来说,则更是难上加难。如果说普通小仙小妖化形的难度是三分,身为天生的王者,虎族一族化形的难度几乎是万里挑一,稍有不慎,便有灰飞烟灭、瞬间殒身的可能。
因此,虎族将要化形之时,大多都由族中尊者陪同保护。可即便如此,化形成功的仍是少之又少。而一旦化形成功,那定然是具有极好的资质,当即便会正式取名,作为下一任天尊的候选来重点培养。
狄星不由陷入思虑,贺情早已殒身,嫡长虎流落在外,会是什么人在为她护法?抑或,根本就没有人为她护法,她完全是靠着自己便化形了?
千百年来,未由尊者护法便化形的虎族,只有故天尊贺情一例。难道说,眼下贺情的嫡长虎成了这唯二之例?
要知道,当年贺情虽没有护法尊者,但她究竟是自幼在天宫接受了良好教习,根基深厚。而这嫡长虎从幼年期便流落在外,根本谈不上什么教习,若真是靠自己化了形,那她的资质可真是千古无一了……
深知此事之紧要,狄星即刻神情严肃地唤了人来,“再去仔细找故天尊嫡长虎的下落!”
副手辰隐语气有些疑惑,“代天尊,当年我们多番查探,未得丝毫消息,现在这是……”
察觉狄星眼中锋芒,辰隐自知失言、不敢再问,“属下即刻差人去办。”
与天宫析竹殿内的紧张气氛不同,此时的小青山,如往常般安静祥和。
清晨的微光无声地照进窗内,房中的景象一览无余、分外清楚。
只见那床里侧的云锦微微隆起,正在随着什么人的呼吸小幅度地起伏,看起来,那完全把自己蒙在里头的人像是睡得颇为香甜。
而外头的人,似乎睡得不大好。
长发倾落在身侧,她一身白衣,眉峰微蹙,冷白的肌肤,削薄的唇,天生的一副冷淡模样。
贺离一下子睁开了眼。
一整晚,她周身一直被一种奇异的热度所席卷,脑海里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绮思。下意识往旁边隆起的云锦看了眼,贺离起身便往外走。
她要到河边去,周身实在热得很,她想去那儿洗一洗、清醒一下。
一路上,她依稀感觉今天的自己似乎哪里怪怪的,但又察觉不出个具体。
心中略微疑惑着,她很快来到了河边。掬起一捧水,刚要往脸上泼,看到自己的手,贺离怔愣了一下。
猛然意识到什么,她打量起自己的身体。胳膊、腰、腿……是与兔子精无二的人形。
又往河水里瞧了一眼,只见里面那女子矜傲漠然、冷冷淡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贺离一下子皱起眉来,禁不住有些嫌弃河水中那显然属于自己的冷然模样。以她的审美来说,兔子精白绵绵那样的长相才算顺眼。
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一边往脸上泼水,贺离一边尽量冷静地思考起这件事。
她居然真的化形了。昨天,她确实是抱着极强的化形欲望,然后现在便真的化形成功。
从白绵绵嘴里,她多少听过化形的不易,可眼下她却化形得这般顺利,这是不是……与她身上的那些特殊有关?
一直以来,她脑海里总是时不时便隐约浮现出一些人和事,但非常模糊,并不足以构成景象或画面。一直以来,她能感觉到身体里一种强大的力量,但她不知道如何去运用,也没想过要去用。
昨晚,是第一次,她那么强烈地有某种意愿。然后,她便真的化形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能灵活地控制这种力量了?
抱着这种想法,她尝试着变回虎身,但却没有成功。再度尝试,还是失败。
贺离一下子面临了难题。
这个样子,她怎么回去?白绵绵能接受这般形态的她吗?
想着这些事,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第43章
贺离这厢在外头待着,白绵绵那厢也动了身。
一大早醒来,她莫名觉着渴得很,像是昨夜被什么东西烤着了似的。动作着要下床拿点水喝,却猛然间发现小老虎居然不在,她霎时间满心的奇怪,这一大早上的便消失不见踪影,不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专有举动吗?小老虎何曾这样过?
这么一想,她也顾不上喝水了,立时便往外去。
一路寻么着走到河边,仍完全一无所获,白绵绵双手放到嘴边,正要呼喊几声,忽然注意到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她下意识地藏身到草丛里。
拨开草叶,她悄悄开始打量起那个人。
这一打量,便有些停不住了。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裳,身形修长高矜,光是看背影,便足以令人惊羡其气质之高洁。
因着那人一直面对着小河,看不到她的正面,白绵绵心里正有些焦急,忽然间,那人转了过来,倚在一旁的桃树上。
白绵绵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黛眉,菱唇,点漆的眼,玉雕的鼻,可谓是极好的容颜,只是面上始终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细风微微,白绵绵的额发被风吹得轻轻颤动,看着那女子的容颜,她不自觉失了神。
活到现在,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她自己也好,念渔也好,或是其他她见过的形形色se的人也好,没有一个长相能与眼前的女子相提并论,更不要说那独一无二的冷傲气质。
她,她该是仙女吧?
白绵绵躲在草丛里,呆呆地看着那人,甚至连眨眼都忘记。
她整个人不自觉陷入了一种静止,眼睛、嘴巴、全身都木着,唯一不能停止动作的,是胸口那“噗通”、“噗通”跳得十足活泼的心脏。
这样好的长相,大约是万物都愿意亲近的。不知不觉中,淡粉色的桃花徐徐落下,与雾色的河面、那人素白的衣裳相衬着,直让人觉得眼前的景象雅极、美极。
白绵绵明明从未去过天宫的仙境,但此刻,她却恍然觉得自己正置身于那仙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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