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精单怜向来少眠,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修炼,就算化形之后也没有丝毫怠惰,这已然成为她的习惯。
此时,她正沐浴在黑夜里,汲取天地灵气,以获得更大的精进。
不期然地,那日贺离拒绝她、头也不回离开的画面出现在脑海,心口猛然一阵郁气传来,单怜顿时收了势,一下子站起身来,胸口禁不住不断起伏。
她始终不明白,贺离为什么拒绝她。
她愿意助她修炼,愿意对她臣服,愿意接受她对她做任何事,而且贺离上次分明对那快活事不是无动于衷,可为什么却又头也不回地离开呢?
单怜自信自己模样不差,身形也妩媚妖娆,更愿意为贺离放下身段。她是如此崇拜像贺离这般天生的王者,可偏偏她就是不理她。
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时间,她根本想不出个究竟。气结之下,她心里蔓延起杀意,决定屠戮一些生灵好让她自个儿泄泄愤、痛快痛快。
慈悲心在她而言,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若是什么生灵被她抓到,那只能怪它们自个儿倒霉,而不能怨她。
阴沉着脸走在林子里,她先是一抬手把一巢的鸟儿打死,又杀了几只老鼠,跟着一只鸡惊叫了几声惹得她不顺眼,于是又抹了几只鸡的脖子。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只蛙身上。
看得出来,那蛙很是害怕。于是单怜反而没有马上动手。她最是享受猎物的痛苦和恐惧,并不介意让这时间延长一点。
在猎物恐惧到极点的时候,给予最致命的一击,唯有如此,方能让猎杀者获得足够的愉悦。
跟着那蛙的行动轨迹来到河边,眼下已然是出手的最好时机,但倏然不经意间看到那河边的人,单怜忘了动作。
那人她并未见过,但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身上那种冷然的气质跟贺离给她的感觉很像。单怜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
沙沙的脚步声显然被那人觉察,两道锐利的视线霎时间射向单怜。那目光中的冷淡和寒意让单怜不自觉脱口而出,“贺离,是你对不对?!”
但那人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视线从她染着屠戮鲜血的衣袖一扫而过,随即收回目光。
这样没有丝毫惧怕甚至隐含不屑的反应让单怜一下子确认了她的身份。
她就是贺离。她,她居然化形了!
在单怜看来,她自己已属天分极高,但也是日夜修炼、费尽心思,受了种种折磨才得以化形,而贺离却如此轻松,果然是与生俱来的强者么……
而她无法攀及的还不止这一项,不但能力上,外表上,她也远远不及眼前人。
单怜本来对自己的相貌很有些自信,可是在眼前这容颜面前,恐怕连日月都要失色,更何况是她呢?
几近沉醉地看着贺离,单怜心中的钦慕更多了许多。
“我没有看错人,你真的做到了。我原以为我的天分已算高,谁知却不及你微末。我真替你高兴。”单怜说着,视线不自觉自上而下打量贺离,目光中迸射出浓烈的情感。
她说了这么些话,可对方却像没听到一样,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反应,没给她半个眼神。
可她越是这样对她不屑一顾,她越是加倍渴求。
单怜不自禁地伸手,想摸一摸贺离雪白的衣袖。
察觉她的动作,贺离目光一凛,抽回衣衫。
一时不防,单怜一下子摔倒在地。
瞳孔骤缩,单怜的目光变得更为偏执,她胸膛起伏了几下,索性直起身跪在贺离面前道:“我钦慕你,我真的钦慕你,求你多看我几眼好不好?我愿意跟随你、服从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绝无半点怨言。”
贺离不想与她纠缠,心觉留在这里不过是浪费时间,抬步便要离开。
单怜的心霎时凉了,从地上站起,有些崩溃地喊道:“你到底看不上我单怜哪一点?为什么,你宁愿跟那个兔子精待在一处都不愿到我身边?论长相、论道行、论天资、论对你的心思,孰好孰劣,难道还用比吗?!”
听到她提及白绵绵,贺离的脚步停住。
唇角勾出不屑的弧度,她想,确是无须比,因为眼前的蛇精根本完全没有跟白绵绵相比的资格。若把白绵绵跟这蛇精放在一起比较,那会让她觉得辱没了白绵绵。
眼看那冷淡、似乎融了雪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单怜心里激动着,不由浑身打起颤来,她觉得贺离终于想明白了。
正忍不住满心欣喜,但下一秒那传入耳中的话却让她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凭你,还不配跟她比。”
单怜两道视线执着地盯着那说完短短一句话便离开的身影,僵硬着在原地待了许久,猝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用衣袖擦去唇角的血,她一边止不住地回味贺离方才看她的那一眼,一边不断想着她对她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回味着,单怜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贺离的声音,恰如她的人一样,冷傲淡漠,似是风中冰凌,又似是高山之月,如此充满距离感,但却又令人无比迷恋。
只可惜,那话语的内容却是如此无情。
单怜的脸孔瞬时间染上无尽的阴鸷。贺离居然说她不配同那个兔子精比。那个兔子精,究竟何德何能得到贺离的青睐?!
自我折磨一般不断回想贺离方才话语中显而易见对那兔子精的维护和在意,还有此前她诱惑贺离却被拒绝的事,单怜陡然领悟到什么。
原来如此……单怜心中对贺离一直以来的冷淡表现恍然有了答案。
“呵,兔子精?”单怜自言自语。伴随着眼中迸出的寒光、狠意,她收紧了十指。
第47章
从前,单怜从未把兔子精白绵绵放在眼里,区区一只兔子精,她还不屑与她为敌。
但既然兔子精胆敢同她作对,夺走贺离的注意力,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单怜决心要给兔子精一点颜色看看。
连续几日,她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眼下,她脑海里已大致有了轮廓。
直觉中知晓这件事最好避开贺离,要挑一个贺离不在的时机对那兔子精下手,单怜回想起上次在河边遇到贺离的时间。
差不多,正是此时。
一道闪电倏然惊起,拉回了单怜的思绪。听着外面渐起的风雨,单怜勾起冷笑,起身往外走,身影一下子融进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黑夜中。
将到那兔子精家门边,单怜隐了自己的气息。悄声进了门,单怜小心翼翼往里看,只见那锦床上睡着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应是兔子精。而贺离,单怜仔细环视了一圈,发现她果然不在。
冷笑一声,单怜再无忌惮地往里走。
白绵绵本在梦中,梦里,仙女姐姐叫了她的名字,好像认识她一般,那声音,真是好听极了。但陡然间,她忽然感到一种不知名的危险正向她靠近,白绵绵一下子睁开了双眼。
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眼前,白绵绵吓了一跳,“你是谁?”
单怜看着白绵绵颊边睡意蒸腾的两朵红晕、看上去无辜单纯的神情,联想到贺离话语里的在意,霎时间眼神阴厉下来,“我是谁你没资格管,我今日是来给你一个教训!”
说罢,单怜一抬手,一条花纹斑斓如同蛇纹的缎带便朝白绵绵卷去。
白绵绵见她来者不善,心里实在莫名其妙,她一向与人为善,何曾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一面躲避,她一面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哪里得罪了你?”
单怜根本不搭理白绵绵的话,一个闪身到她跟前,举手便落法,丝毫不留余力。
见她下手如此狠决,白绵绵也不敢再分心,迅疾飞身到侧旁,一施术变出几个法阵,立时便往单怜双手双脚袭去。
单怜日夜修炼,眼下道行、修为并不亚于白绵绵,但论起实战经验,她到底比不上经常跟念渔打闹着练习的白绵绵,当即一下子被束缚住,完全动弹不得。
饶是不愿承认,但单怜终究意识到,眼下她怕是敌不过这兔子精。若要赢,只怕要使些手段。
她伏在地上正观察着对方,打算伺机而动使出手段,就在这时,外面一道惊雷劈下,不远处站着的人当即战栗了一瞬,神情间难以掩饰地害怕。
捕捉到白绵绵这一变化,单怜心中一下子有了对策。
那厢白绵绵对她的想法毫无所觉,抚了抚身上惊起的兔皮疙瘩,把目光放在眼前那无法挣脱的陌生女子身上,问道:“你没事吧?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不要再使坏,我便放了你。”
世上竟真有这般愚蠢之人,单怜简直要发笑,她顶瞧不上兔子精假惺惺的仁慈,但此刻,显然是她可以利用的最好时机,单怜点点头。
见她同意,白绵绵指尖一划,解了她的束缚。可不知怎么的,那陌生女子却仍伏在地上不动弹。
虽然她出手狠辣,但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白绵绵自觉不能看着她出事,当即便过去察看她的情况。
察觉白绵绵靠近,单怜抓住机会,当即发起攻击,缎带应势而起一下子卷向白绵绵的身体。
白绵绵一时不备,被袭击个正着,腰腹被牢牢地束缚住,几乎让她难以呼吸,刚预备反击,但下一秒,那人已缚着她飞身到外面。
眼下,外面漆黑一片,方才还若有若无的月光此时也不见踪迹,滂沱大雨夹杂着惊雷、闪电不断倾落,白绵绵直感到一阵晕眩,身体都僵直起来。
恍惚间,她想到化形那时的雷劫,此时的夜,像那时一样黑,此时的雷,像那时一样大、一样可怕。
看着她害怕得难以动弹的样子,单怜满意极了,甚至禁不住神经质地笑起来。
笑了不出两秒,那神情转而又变成阴狠。
这样胆小、懦弱又怀着无聊慈悲心的人,怎么配待在贺离那样天生尊贵的人身边?就连她自己靠近贺离都觉得难以攀及,可这个兔子精却胆敢待在贺离身边、霸占她的注意力这么久!
本来只想给兔子精一个教训,但眼下单怜越想越怒,心里已然蒸腾起杀意。
打量着对面兔子精眼中的迷茫、脆弱,单怜靠近她,目光充满恨意,“你竟还敢问哪里得罪了我,你该问问你自己,你何德何能拥有这一切?!”说罢,单怜凝结法力,抬手便要了结了她。
就在这时,一声震动山谷的虎啸传来。
第48章
连日来,贺离一直是半夜梦醒便出去,今日也不例外。
尽管仍旧无法控制身体里的力量,可很快她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只要情.潮过去,她便能变成虎身。
这件事的发现令她总算安心了一些,至少她不用再担心变不回去的事。
于是这几日,为了避免被兔子发现,她都待恢复虎身后再回去。回去的时间大约是晞光将现时,因为那难以言说的情绪到那时才会约莫退下。
但今夜忽起的雷雨让一切有了变数。
想到兔子十分害怕雷雨夜,贺离心头涌上担心、牵挂,身体的热度随之很快退下,她恢复虎身便往回赶。
不知为何,贺离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满心想着白兔子,她几乎是飞一般地跑起来。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很准确,看着眼前那一幕,贺离的心跳几乎停止。
只见单怜正紧攥着白绵绵的领口,把白绵绵牢牢束缚着按在树身上,单怜的表情阴鸷、充满杀意,而白绵绵双眼迷蒙着,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刹那间,贺离脑海中那些奇怪的碎片又涌动起来,模糊的记忆在她脑海中奔腾。她隐约间感到,她似乎看过相似的一幕,虽然看不清那画面,但记忆里的那一幕同样让她窒息极了、恐惧极了,记忆与现实重叠着,她当即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声。
目光聚焦在单怜身上,贺离许久未起的嗜血凶性瞬间激起。
蛇精竟敢冒犯白绵绵,这次,她一定要她死!
贺离汇聚意识,全神贯注地调动起身体中的力量,恰逢此时电光一震,贺离指向那闪电,倏然间,扭转了那雷电的方向。
只见万千雷电汇及一处,一下子劈在了单怜身上。
眼看近前白光一闪,本就目眩昏沉的白绵绵登时吓晕了过去。失去视野前的最后记忆,是贺离望向敌人的眼中那满满的愤怒和毫不畏惧。
她为着小老虎的维护感动极了,可是小老虎要如何同狡猾的敌人相抗衡?白绵绵满腹的担心,却无用武之地,因为下一秒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身受重伤的单怜意识也渐渐游离,但勉强撑着一口气,不敢闭上眼睛,她知道,若是闭上眼,恐怕就再不能睁开了。
瓢泼大雨里,虚弱得现了原形的单怜皮开肉绽、伤痕累累,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看着贺离那凝着赤焰的眸子,她在泥泞不堪的地上无力地试图游动,却终究是徒劳。
单怜毫不怀疑,贺离会杀了她。隐约间,她有些后悔,但那后悔转瞬即逝,许许多多的痛快涌到心头,她快意极了。
她本就是为了贺离修炼,为了贺离化形,如今由贺离亲自了结了她,又有什么不好?至少如此一来,她们之间再不能说没有半点瓜葛。
实在堪称死得其所。
单怜几乎都感觉不到身体的痛了,她有些高兴地闭上眼睛,等待自己命运的终结。
然而,她终究高估了贺离的仁慈。
那原本朝她走来的步伐,在发现兔子精原本靠着树的身体往下滑之后,立即转了方向。
单怜禁不住流了一行血泪。
贺离看也没看她,迅速接住了兔子往下落的身体。
眼下根本不知白绵绵安危如何,心急之下,贺离也顾不上再去收拾蛇精,背着白绵绵转身便进了家门。
面对眼前的景象,单怜无声地咧嘴。哪怕是她的生命,贺离仍然是这样不屑一顾。
用最后一丝气力昂起头,看向贺离背着兔子精、显得毫不犹疑的坚定背影,单怜终究无力地垂下头去。
门外,风雨交加,门内,一样山雨欲来。
坐在床边,看着眼睛紧紧闭着、一脸苍白的白绵绵,贺离心中后悔极了。
她不该出去的,若是今夜她没出去,便不会给蛇精伤害白绵绵的机会。
望着沉睡的人,贺离不确信地一寸寸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伤痕。
兴许是受了什么内伤,所以才昏迷不醒?
目光落在白绵绵惯用的那些药草上,贺离取来一些,回忆着步骤弄好,给她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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