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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头一紧，呕出一口淤血，谢康这才感觉胸口那种气闷的感觉好多了。他身子往后一仰，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一边伺候的丫头赶紧上前来将痰盂端走，又换上干净的案布，仔细的为他摆上瓜果。
“父亲。”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谢康眉头一皱，大手一挥，道：“你们都退下吧。”
丫头们松了一口气，赶紧收了东西退出去。
一个人从屋外走进来。是谢康的二儿子谢云。平日里他最器重这个儿子，如今也是他的军师。
谢云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封信，他连礼节都顾不得，快步走到谢康座下：“父亲，不好了。”
谢云将心送上，谢康顿时心里一沉，他抄过那封信，拆开细看。
看到一半，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大郎……跟四皇子混在一起？还跟东鄂勾结了？”
好歹他也曾跟着先帝四处征战，这东鄂有几分本事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他倒也不是没动过借东鄂的势，将当今的皇上推翻的心思。
可眼下……实在不是时候！
他原想借四皇子的名义起兵，把四皇子推上去之后再逼他禅位给自己。不求别的，就求一份名正言顺。
至于四皇子上位名正不正？四皇子再怎么说也是龙子，便是造反上的位，这天下也是姓的“季”。何况这天底下，成王败寇，赢的人想在史书上如何写都成，历史都是胜者编的，用一些手段又有何干！
可现在这个时候……当务之急该是打压东鄂的气焰！
他是想要夜冥的江山，可他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夜冥！
这两个蠢货！他们真以为东鄂会那么好控制？！
四皇子犯蠢也就算了，他儿子居然也跟着犯傻？！
和东鄂勾结，说实话那不算什么。
若是他们这么做能扬名立万，那他自然也是高兴的。可现在，他们分明是要联合那东鄂来拉他下水！
蠢！
谢康气的浑身发抖，一旁的谢云赶紧跪下去:“父亲，您息怒。”
“息怒？息他奶奶个呆皮！”
谢康大袖一甩，将案上的瓜果全都扫到地上，吓了谢云一跳。
“去……去把那个……把那个他们给我叫进来！”谢康气的眼底发黑，压着声音说道。
谢云深深的看了谢康一眼，心凉了半截，他看出了死气，看出了大哥谢隆的终点。
他慌忙地扣了几个头，冲出了正厅。
第23章
前些日子，有一个厨娘洗碗的时候失踪，一个小兵去找，结果偶然间在郊外的一处密林里发现了一个山洞。
本来有个山洞也没什么，但是那个小兵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个山洞里出来两个人，看那装扮，赫然是东鄂的人！
当下他也顾不得再找人，赶紧跑回来将这事告诉了季浮尘。
……
主将营内，一脸凝重的季浮尘看着分坐四下的几人问：“你们都怎么看？”
“将军，我看此事还需要好好勘察一番。”陈昊谨慎道。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一拍桌子，嗓音厚重：“还勘察个屁！要俺说，管它山洞里是啥！咱就带一个小队过去，给他一把火烧了！”
“不妥”林铮（就是林将军，现在是九皇子的副将）沉吟片刻道：“贸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万一……”
“那你说咋办！”吴刚（就是那个大胡子）摆了摆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难不成，就这么干坐着？！”
清安淡定的开口：“各位不要着急。”
“我看要不这样，明天陈副将和吴副将一起去看看，也不用多带其他人。你们先看看情况，若是山洞里真有什么，就像吴副将说的，一把火烧了它。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了，以二位的功夫，也能跑回来。你们看如何？”
季浮沉点点头，一锤定音道：“我看行，就按清安说的办！”
“末将遵命。”
陈昊和吴刚对视了一眼，立刻站起来走到中央，单膝跪地接令。
次日一早，陈昊和吴刚就一起离开了军营。
……
亲情……
谢康坐在椅子上微微愣神，想起这么些年，他纳为妾室的女人，他纳了多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其中有许多，许多都给他生了儿子。死了的孩子也很多，他已经算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儿子早夭了。
他的童年不美满，他能坐到现在的这个位置，靠的是杀人。
有多少人死在自己手上，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从来没有刻意打压过任何一个孩子，也不爱他们。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想要亲情。
他也只是个人……他也想要亲情……有错么？
谢康垂着眸盯着自己的手，觉得头有点痛，他眼前有些模糊了。
“父亲。大哥和弟弟们来了。”
谢云的声音有点轻飘飘的，过了一会才有些实。谢康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看着下面站着的自己的四个儿子。
谢隆，谢云，谢枫，谢钧。
谢康的头微微一歪，靠在椅子上，他复杂的看着下面跪着的四个儿子，良久，喉头一紧，又咳出一口瘀血。谢云赶紧倒了杯水端上去，给他顺气。
看来父王命不久矣了。
谢隆看着地上殷红的血迹，心头涌起爽快来。
多少年了啊，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他是十分高兴的。
十分欣喜，恨不得站起来仰天大笑。
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下午，他高高兴兴的下学回家，他还记得那天跟他玩的好的小男孩还给他编了一只草蚂蚱，他高兴的跑回家想给阿娘看，推开门却看见了阿娘那双圆润的玉足在空中悬着。
他从没见过那么赤白的脚丫，他松开了手里的草蚂蚱，愣愣的走上前，抱住那双脚。
这是谁？为什么会在阿母的房里？
我又是谁？
他反复的问自己。
他阿母吊死了。
周围的一切静得很，连树梢呱噪的蝉儿也停了下来，安静的挂在树上。
他将自己的脸贴在那双冰冷的脚上。
这是谁？
直到一大群人冲进院子，他被管家一把抱起，谢隆才稍稍回了神。
“这是谁？”他问。
管家脸上带着冷漠，朝挂在空中的女尸身上啐了口唾沫，喊道：“这臭娘们，死就死了，还污了大公子的眼！”
“这是谁？”小小的谢隆又呆呆愣愣的问了一次。
管家依旧没有理他，而是吩咐旁边的人：“还不赶紧放下来扔了？！不嫌晦气！”
他都没有来得及再仔细看看那个生养他的女人一眼，她就被一块破草席卷着被一群人抬出去了。
只露出那一双白的刺眼的脚丫子。
直到他后来有能力去找她的尸骨了，她已经不知道去何处了，连一根白骨都不曾留下。
这么些年过去，他已经忘记他阿母长什么样子，只有那双白的吓人的脚丫子。
谢隆有些恍惚，他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那道亮光来源于谢康命不久矣的愉快，他忍不住的微微勾起唇角。
然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愉快和微微勾起的唇角被谢康抓到了。
他能稳坐这个位置这么多年，稳占大半个北方，在反叛之后跟朝廷反抗这么久，甚至还隐隐占着风，甚至有那么大的势力让谢隆和四皇子借着他的名号跟东鄂人打交道。
都足以说明他谢康是个狠角色。
他以为谢隆敢借着他的名号跟外人勾结，是因为他野心太大。
有野心是好事，谢康并不想掐掉谢隆的野心，但这份野心放到他身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郎啊，你上来。”谢康的声音沙哑，透着浓浓的疲惫。
谢隆弯下身子，突然胸口一紧。噢，是被他爹拉住了。
他心里一沉，突然摸不清楚父王的心思了。
这对父子，总以为自己早就把对方看透，但到头来，其实谁也看不懂对方。
谢康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嘶哑，他说：“大郎，你想要这天下？”
谢隆心头一跳，垂下眸子，再抬眼的时候眼睛里面波澜不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了，他笑道：“阿父在说什么？孩儿不懂。”
谢隆，这孩子跟他年轻时真像啊，简直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这么深的城府。
谢康的目光下挪，落到谢隆那紧握的手上。
这孩子从小就有一些小习惯。他并非没有注意过这个孩子，毕竟是他最大的儿子，也是他亲立的世子。
就比如现在，他就知道，这孩子言不由衷，他从小就这样，隐忍的时候就会悄悄握紧自己的手。
“大郎啊，四皇子是个蠢材，可……与虎谋皮，风险很大的。”
谢隆心下一沉，看来父王是知道了。
可他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他一直在想，父王知道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如今他算是知道了。
他没有否认，微微笑了笑：“虽说是风险大，可得到的自然也多。”
谢康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个野心大的。”
下一刻，谢隆就被推开，他抬起头看向谢康，在他眼里看到了敲打之意，他以前见过。
只是那里面多了一些其他的一些东西，谢隆没有读懂，但他以为自己懂了。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要用夺权的手段。
他温顺的退了几步，心里默默的盘算着，现在他的暗卫都藏在王府的什么地方，这些人他本来准备等自己的好父王断气的那一刻怎么镇压自己这些兄弟们，现在他却要好好想想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这个时日无多的老父亲了。
第24章
谢隆想的有些出神，以至于在听到谢康的话时，反应都有些慢半拍。
“什么？！”
他愤怒的盯着谢康，声音大的在整个大堂里回荡。
谢康又咳了咳，这次的咳嗽严重了许多，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本王要……另立世子。”谢康说着，目光扫过乖巧站着的谢枫和谢钧。
稍稍犹豫了一下，手抬起来，指向谢枫。
谢枫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一边的谢钧见谢康犹豫的那一下，跟旁边的谢云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头低了低，默默的扯出一个冷笑。
父王在这种时候，说出这话，就不怕他的大儿子，当场反了么？
谢枫的眼里带着明媚的笑意，“父王英明。”
谢枫看着谢隆气的扭曲的脸，心里一阵爽快，这是第一次！他跟自己这个兄长的较量中占了上风！
谢隆冷静下来，深深的舒出一口气，“父王，为什么？”
谢康浑浊的眼睛里染上几分笑意，“怕么，大郎？”
谢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众目睽睽之下，他拔了剑。
“父王，这可不是有意思的玩笑。”
“你……你要弑父？”谢康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是老了，而且命不久矣。可一个人再老，也会怕死。他想抓住权力，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可死亡，偏偏是可以带走一切的东西。
谢隆笑了，他手中那把剑上闪出一道无暇的白光，和他的声音一样冷冷的。
“父王，我可从来都没有怕过。”
……
血。
满地的血。
被斩下的头咕噜咕噜的滚到谢钧的脚边，谢钧冷漠的低着头，目光跟谢枫死不瞑目的眼睛对上。
谢云冲过去挡在谢钧前面，他的目光落到了谢隆的剑上，那把沾了谢枫血的剑，现在正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血。
谢隆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轻轻的擦拭着剑身，他的动作很轻，又很仔细。
脸上却平淡的没有表情。
谢康的脸色惨白，他没想到这个儿子居然会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兄弟。
为什么？
谢云和谢钧却不意外，从方才谢康说出那话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谢枫该死了。
若是谢枫懂得惶恐的拒绝而不是得意的话，说不定他还有几分机会能活下来。
“为什么！”谢康大怒，他动了气，又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无力的倒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气。
“儿怎么会弑父呢？”
谢隆的声音很轻，那剑已经被他擦干净了，他随手挽了个剑花，满意的把剑收到剑鞘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谢康吃人的目光，他扭过头去，徒然变了语气。
“儿想看到的，是父王悬梁自尽的场面。儿子想看看，父王光着脚挂在梁上的样子。”
“你……”
谢康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孩子再恨他！一直在恨他！这孩子恨了他很多年……很多年！直到现在，那怨恨已经深入骨髓，长在肉里，剔也剔不掉！这么多年……他却一直不知道！
谢康突然笑了，“可惜了……”
“可惜了！”谢康咬着这几个字，恶狠狠的指着谢隆的鼻子“你还不够狠！”
谢隆微微一愣，有些复杂的看着谢康。
可惜了……他终是看走了眼。这个孩子并不像自己。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谢云和谢钧，突然感觉到，似乎他从来没有看透过自己任何一个儿子，从来没有。
门外涌进来一群黑衣人，谢隆的暗卫首领向他禀报道：“主子，王府已经被我等包围。”
谢隆撇了一眼一边站着的兄弟俩，冷哼一声：“将两位公子待下去，好好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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