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尘,土归土。
第41章
谢隆拔剑随手挽了个剑花,笑道:“那大兄今日就只能杀了你们兄弟俩了。”
好似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般,丝毫不见杀意。
谢钧挡在谢云前面向后退了一步,道:“大兄尽可以试试。”
谢隆眉心一跳,只见谢钧带着谢云敏捷的跳到屋顶上,随后他看到围墙外竖起来四五支□□,闪着寒光的箭尖对着他。
他抬头看着谢云两兄弟站在一起的模样,又看了看手里闪着寒光的剑,低低的笑道:“可惜了。”
可惜了,他杀不了这两个弟弟。
一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谢隆却没有动。
他看着倒在院子里满身鲜血的另一个人,他的父亲。
突然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踏进那个男人的书房。
就是那天,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娘亲。
那个时候这个叫谢康的男人还不是这般无用。他坐在桌案边,看着下面官员呈上来的各种册子,顺便听管家在一边说话,他进去的时候,他眼皮子都没抬。
“好了,知道了,随便扔在后山就行了,晦气。”
就是这句话,谢隆这辈子都不会忘。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傻,为什么会这么执着的想让谢□□不如死?大概是因为他心中也想要爱,他曾经也仅仅是一个在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对着月光思念母亲的孩子罢了。
又一支□□朝他面门飞过来,谢隆微微闭上了眼睛。
一道黑影飞奔过来挡在他面前,“主子!”又是十余道黑影从暗处跳出来,将他围在中间。
暗卫首领捂着受了伤的胳膊挡在谢隆面前,“阿拉索纳的军营燃起大火,阿木尔和格达木叛变了。四皇子不知所踪……主子……现在撤退还来的及……”
“袁涛。”谢隆开口,似乎是在叹息,“多谢你此生忠心。”
“我真的累了。”
他真的累了,跟东鄂勾结,跟四皇子合作什么的,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开始的开始,他只是想杀了谢康为自己的娘亲报仇而已。
暗卫首领,跟随了他十多年的袁涛眼皮一跳,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埋下头:“今生能侍奉主子左右,是袁涛此生荣幸。”
他为主子生,为主子死,就算今日要跟主子一起交代在这里,也是他的命!
有血溅在谢隆的脸上,他一直站着,没有动。他伸手擦去脸上温热的血,看着那些曾经发誓用命效忠他的人一个一个的倒在地上没了呼吸,真的为他付出了生命。
一地的尸体。
都死光了,只有谢隆一个人还站着。但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于谢云有点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他和谢钧对视一眼,双双从房檐上跳下来。
“为什么?”谢云开口。
他以为谢隆有很大的野心。
谢隆只是笑笑,握紧了手中的剑。
就像是一瞬间的事,谢隆和谢钧的剑碰撞出了清脆的声音。谢隆浑浑噩噩的抬头,两把剑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他从来不知道谢钧的武功这般好,与他交手,每一次剑与剑相撞,都撞得他虎口发麻。
他隐约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并且他已经知道结果。
血从他肩膀喷涌而出。谢钧一剑划破了他的手臂,他后退一步,捂住鲜血直流的手。
谢隆的眉头皱了皱,看在谢云眼里。谢云突然开口问,“大兄早就想好了要死在这里么?”
谢隆笑了笑:“死在这里,又不算是什么坏事。”
他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和事,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娘亲的尸骨,也终于让谢康那个老贼知道了什么叫折磨和痛苦。一瞬间,好像什么支撑都失去的他,只剩下空虚和迷茫。
谢钧的剑又逼到他眼前,他下意识的抬手去应对。但那止不住的血让他的衣服都染红了,乃至于让他觉得自己眼前也有些发红了。
真是狼狈啊,他在心里笑自己。
大概是因为受了伤,又或许是因为他本就不想继续活着,他很快便落了下风。只是一个恍惚,就被谢钧逼到眼前。然后谢钧的剑就刺穿了他的胸口。
胸前的血不断的涌,身体也在渐渐的冰冷,谢隆咳嗽的笑起来,然后吐出一口血沫,“你们……兄弟俩……真是……叫我意外……”
谢钧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大兄可还有什么遗言?”
谢隆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瘸子抱着骨灰罐的样子。
“最后……叫我一声阿兄吧……四郎……”
“……阿兄”谢钧愣了愣,随后将谢隆胸口的剑拔了出来,“一路走好……阿兄。”
“嗯。”那把剑一□□,谢隆的血就止不住了,他轻轻的阖上眼,微微的应了一声。
大概是错觉,在眼帘合上得到那一刻,他看到了瘸子朝他走过来。
瘸子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捧起谢隆的尸首,然后如同装他平日装的那些女尸一般,将谢隆的尸首收进麻袋里。
“不必了。”谢钧有些不放心,但谢云拦住了他,他看着瘸子离去的身影,回头抱进自己的弟弟,“今后世间再无镇南王府……一切都结束了……”
……
阿木尔和格达木回到徐州,在格达木的帮助下,成功将阿拉索纳囚禁起来。
东鄂在格达木的带领下,决定彻底退出夜冥。阿木尔虽然不是很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但还是被格达木说服了 。
季浮沉做主和格达木达成协议,百年内,只要双方任何一方信守盟约,便绝不开战。
阿拉索纳被五花大绑带回了草原,他已经不是王了,格达木念着昔日的感情,留了他一条性命。
但消息传来,阿拉索纳还是死了。
季浮沉他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也没必要深究。那日镇南王府燃起大火,谢康和谢隆都死在里面。据说还找到了谢云两兄弟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不够大半年的功夫,季浮沉他们便成功重新统一了北方。
季浮沉和清安凯旋回京。
战事……终于结束了。
第42章
季浮沉凯旋的消息传到京城,连带着身体每况日下全靠汤药吊着的老皇帝这几天也精神了许多。
他们还未回来,宫中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庆功宴了。
知道清安不日便回来的清恪满心欢喜的刚出了大殿,便被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太监拦住。
清恪微微眯起眼睛,脸色彻底阴了下来:“说。”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开口,“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找人把那药拿去验了,六公子透了消息让您今儿个可千万别回去。”
清恪皱了皱眉,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这一遭注定要走,他一定会赢。
毕竟公子的庆功宴还得他来好好安排呢。
想到清安,他眼神柔和,唇瓣温柔的笑容一闪而过。
……
清恪踏进司礼监,和往日不同,今日安安静静的,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跟在清恪身后,清恪却是很自在的往前走了两步:“干爹,不出来说话么?”
话音刚落,从周围的阴影里走出几个人,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
一个沙哑的令人难受的声音压着愤怒回荡在安静的院子里:“小虫子,咱家真是看错了你,你好大的本事!”
余音一圈一圈的荡开,围着清恪的太监纷纷抽出了刀,长长的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清恪面不改色的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笑道:“干爹这么大的阵仗,叫儿子好生惶恐。”
曹瑾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十几年过去,他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卑微又谦恭。跟十几年前相比,清恪又多了一分孝顺。
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是他的障眼法。
能够隐忍十几年,不可不谓可拍。
但无论如何,曹瑾曾想过让这个样样出色的儿子给他养老送终。能够给他养老,在曹瑾看来这是荣幸。
他握着帕子的手抖了抖:“咱家……待你不薄……”
清恪浅浅一笑:“是,干爹,待我不薄。”
“干爹总这么聪明,安安分分的去死不就好了么?”
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却毫无情绪波动,曹瑾指尖缩了缩——清恪根本对他没有任何感情。
曹瑾沉默着,因久病而哆嗦的手握着帕子抖个不停,清恪却不给他思考后路的机会,问道:“干爹还有什么要说么?”
曹瑾一双浑浊的眼看着清恪,渐渐流露出狠色:“你以为,咱家病重了就抵不过你么?!”
清恪笑容不变,“干爹位高权重,在圣上面前也能说上话,自然不是儿子能比得过的。”
“只是,干爹啊,下毒谋害皇上,可是重罪呢。”
清恪话音刚落,从门外便闯进一群禁卫军,不肖片刻,便将院子里的人控制起来。
曹瑾面颊抽搐了几下,看着清恪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吞了:“你居然敢!”
清恪漫不经心一笑:“干爹可别吓儿子,儿子胆子最小了。”
……
那夜宫中一角燃起大火,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曹瑾意图毒害皇上被当场处死,整个司礼监的人被杀的七七八八。
而举报了曹瑾的人是他的干儿子,曹瑾死后,御前当值的小虫子接替了他的位置,小虫子上位后的第一件事,便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清恪”。
……
第43章
今夜,是庆功宴。
清安在进入殿前,拢了拢袖子里的药粉包,最后看了一眼大殿上的牌匾,微微一顿,才迈步进入宴中。还未入座,便看到穿着一袭暗红衣衫的人端着酒杯朝他走过来。
“清安你怎得来的这般迟?我都等了你许久了。”如今九殿下的身份已经不同,如今他手握大权,今日的庆功宴,是为了他。虽然季浮沉能够打胜仗少不了清安背后的出谋划策,可其实明面上清安的身份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在人来人往的大殿上,堂堂皇子承认在等待一个小小的许清安,这本就不和规矩。众目睽睽下,季浮沉也没觉得什么不自在,笑眯眯的看着清安。
我会来的这么晚,是因为我要考虑该怎么给您下毒啊……殿下……
清安垂着眼,不敢跟他对视,只后退一步,向季浮沉赔了个不是。
浮沉皱了皱眉,向着清安走进了几步,靠的越发近了些,连呼出的气息都几乎扑在清安的脸上:“清安,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眸色很深,眼睛里清清楚楚的映着清安的脸。
清安下意识一抖,季浮沉这问法,让清安几乎都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可他却只是盯着清安审视了一会,最后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的携着清安入了宴。
清安乖乖的坐在他旁边,堂堂皇子,庆功宴的主角,夜冥的英雄,竟亲自带他入宴,惹得无数人注目。
别再自欺欺人了,许清安。
白日里许丞相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耳畔:“你以为你陪他上过战场他便会念着你的好么?我今日便告诉你,当年他母妃的死跟丞相府脱不了干系,他若是当了皇帝,第一件事便是屠丞相府满门!”
清安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愣了一下:“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殿下……”
许丞相冷哼一声:“你以为他真的会相信一个仇人的儿子?别傻了。”
“你以为他会全心全意为你?全心全意信你?为父便是不看也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疤痕吧?每每沐浴的时候便能看见吧?想想你腰间那道疤,你当年差点被烙上奴印是为了谁?”
“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提醒过你?你是个聪明的,为父一直都知道,这么多年你就不曾怀疑过?别再自欺欺人了,许清安。”
清安跪在地上,垂着头看着地面,一脸的苍白。
“清安我儿。”许丞相眯着眼睛看着跪在下面的自己的这个儿子。“为父知道你的难处。”
“但谁都能登基,唯独九皇子,不行。”
清安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老爷子给了他一包药粉,言下之意自然不用说。害怕清安还心有侥幸,许丞相又威胁道,“若是不这么做,你娘亲和你那心上人也性命难保。”
清安浑身一怔,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这里插一句嗷,大家还记得清安小时候帮清安逃跑的那个小女孩嘛?清安回来之后求了许丞相安置在他娘亲身边。这么多年,相府所有人都觉得清安想纳那个女孩为妾。当然,辣个女孩子也很想嫁给清安。】
……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清安的小动作不动声色,今日的主角不是他,很多人朝着季浮沉敬酒,清安放好了药,却一直没有动作,垂着眼睛,静静的坐在那儿。
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清安今日却没有勇气去跟季浮沉说话。
他是跟殿下一起长大的,若是他给殿下喝了这酒,殿下会不会死?若是有幸没死,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清安在这里纠结着,季浮沉却是拨开众人,扭过来要找他。
清安看了一眼杯中的酒,冲他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把他手里的酒杯斟满,端起桌前的酒杯,轻轻一碰,心一横,一饮而尽。
季浮沉有些醉了,白净的脸颊上挂上一抹红霞,他眯着眼,嘟囔地抱怨:“清安你只顾喝酒,都不跟我说话了……是不是我今日冷落了你了,你可千万别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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