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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安身形一僵，连忙扶住快倒下的季浮沉：“殿下有些醉了，清安扶殿下去偏殿休息。”
又对着周围的一众人微微做了个揖：“殿下喝醉了，清安暂且将殿下扶下去喝完醒酒汤，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担待。”
浮沉懵懵懂懂的歪着头注视着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看着清安，便任由他扶着，往偏殿去了。
有侍女来送醒酒汤。
清安有些急着照看季浮沉，连忙端过醒酒汤递给他，脑子里隐隐约约觉得刚刚这侍女看着实在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是许家的侍女！
季浮沉迷迷糊糊的喝了一口，下一刻便就着之前喝的酒哇的一声全都吐出来了。就算如此，清安也极其紧张，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生怕他有闪失。
季浮沉却在这时候突然睁开眼睛，与他直直对视。那双能与日月争辉般漂亮的黑眸，此刻看的清安背后发凉。
“清安啊……你也醉了……”他将手里那碗醒酒汤塞到清安手里，讨好般道：“你也喝……”
他好像并没有醒。
清安蹲下身，看了一眼碗里墨色的汤药。他看着此时笑得乖巧的季浮沉，一如儿时，曾经那么依赖他的他。
思考了一瞬，他低头，就着浮沉端着药的手，将唇凑到碗侧。
还没喝到碗中一口，唇侧的碗便毫无预兆的被移开了，伴随着一声重响，药碗“砰”的砸在地上，瞬间变成几半，里面墨色的药汁飞溅，不少溅在清安雪白的袍子上，使他顿时显得十分狼狈。
他此时却没心情去管这些。
清安愣怔的蹲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徒然站起，站在自己身侧显得格外高大的季浮沉，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思考。
“许清安，你真的要对我装傻么？”
“你没醉？”看着浮沉清醒的格外清冷的黑眸，清安仰着头，呆呆的问。
他淡淡的开口，眉宇间透露着些许冷漠和失望：“若是真醉了，等着你来害本宫么？”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清安面前自称“本宫”。
“所以……你真的……从未……信过我？”季浮沉的话像刀子一般狠狠的插在清安的心里，他撑起手臂，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却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清安……与殿下一起上过战场……清安说过……要做殿下的谋士……像戏文里写的那般……”现在分明是夏天，清安却如同堕入冰窖，只觉得彻骨的冰寒。
他不愿意显得那么狼狈，声音里却还是忍不住透出失望，“殿下真的……从未信过我？”
清安的眼睛很亮，即使到了现在这般境地，比起他的性命，他此时的样子，像是更在乎这个回答。
季浮沉握了握负在身后的手，清俊的脸上写满了淡漠：“从未。”
他轻轻的扫了清安一眼，那眼神就仿佛陪着他一起长大，陪他在战场上出谋划策的清安，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一般，不值得他的眼神多停留一分，也不值得他因为他多花什么心思。
清安闭了闭眼睛，脑中突然想起多年前清恪的话和看着他时担忧的眼神。
不由在心里笑了一声自己傻，旁人都能看的明白，为何他却从未想过呢？
从未……信过我么？殿下……
他费尽心思，生怕他冻着饿着，生怕他伤心难过，当年他说想去找欢公公，他哪怕拼着一条命，也想让他达成所愿。他上战场，他几乎用尽半生所学为他出谋划策。
他还有什么没为他做？他分明连这条命都献给他了。
可他一直追随着的殿下，却亲口告诉他，他从未信过他？
他只想问，还有什么，是他能做，却没为他做到的？
即使到最后一刻，他都没下狠心去伤害他。
可他一直倾心相待的殿下，却连信任的机会都没给过他。
清安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季浮沉。他如此高大，浑身上下充满了压迫感。修长的身躯带着天然的上位者的气势，再不复幼时的依赖之态。
“带走。”他一声令下，从暗处跳出两个人。自始至终，季浮沉从来没有放心过，和他单独在一起。两个人走过来，反剪了清安的双手。
他没有挣扎，只是声音里带着悲哀，“清安曾经发誓，会保护殿下一辈子。”
“清安从未背叛过殿下。”
季浮沉像是听到一个天大得到笑话，噗笑一声：“许清安啊许清安，到现在你还在狡辩，真当本宫是瞎子么？”
“方才的酒，还有这醒酒汤，你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他做的一切，殿下都看在眼里啊。
“那酒……”清安开口，却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好辩白的，“是我。”
季浮沉眯了眯眼睛，眼神更冷了，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谁叫你这么做的？”
清安抿唇，不答。
季浮沉眉梢一挑，“你不说，就当本宫不知道了么？本宫可是放了两个暗卫在你身边。”
“带下去！”
清安想再最后给他行个礼，怎奈动了动手腕，两只手被紧紧的反剪在背后。他放弃挣扎，只微微勾唇，一双漂亮的茶色眸子直直看进季浮沉的眼中，他嘲讽似的轻轻开口道：“清安告退。”
第44章
清安转身，刚要跟着绑着他的人走，突然，毫无预兆的，他身体一软，不受控制的倒下。抽动了一下，便没了动静。其中一个暗卫赶紧去拽他的衣领，想把他提起来。
“许清安，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看着清安被这么对待，季浮沉心头的烦躁突然升起来，忍不住恨声问道。
那暗卫听到季浮沉开口，松开手任由清安倒在地上。
没有任何动静。
季浮沉感觉有哪里不对，感觉向前几步，蹲下身，把清安脸侧的青丝拨开，勾起他的下巴。清安紧闭着眼，除了没有应声，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
季浮沉的心莫名的慌乱起来，眼睛一寸寸的细细扫过清安的脸，想看出哪里不对。
突然，清安动了一下。
一边的暗卫惊声道“主子小心！”闪身冲上去拦住他。
然后，季浮沉就眼睁睁看着清安猛地咳出一口血，血源源不断的从他嘴里流出，清安的脸色也迅速苍白下去，快的叫人心惊胆战。
季浮沉吓得心肝发颤，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跪在清安面前将他抱在怀里，声音颤抖着，像是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清安！”
“许清安！”
清安此时意识已经昏沉，他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撕心裂肺的声音，这声音他记得，是季浮沉的声音。
听了这么多年了，真是想忘也忘不了。
虽然眼皮沉重的已经快要睁不开了，但他还是坚持用尽全身力气，想推开季浮沉，口中的话混含着血液，喃喃道：“清安……污了……殿下的眼……”
“清安……不敢劳烦殿下……费心……清安……不敢了……不敢……”这般自语着，他再也坚持不住，阖上沉重的眼皮，任由黑暗吞噬他的意识。
“清安！”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惊叫，清安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与现实相比，或许这份黑暗更叫他觉得安心。
入手的皮肤再不复那份独有的温暖，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冰冷的温度。
季浮沉满心恐惧的看着身上满是血污的清安，他的生命流逝的如此之快，快到他措手不及。
他红着眼摇了摇清安的身体，“清安，你不要吓我。”
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啊。
你这么可以先离开我？
你不是对我发过誓么？
不是说要做我的国士么
不是说永远不会离开我么？
那次从宫外回来之后……我便一直信你，可你这次却选择这般对我，你想对我下毒，还不许我生气么？
……
暗卫们只能处理一些皮外伤，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立马跳出去想办法找太医。
太医赶到，季浮沉抱着清安，死死的抓着他的一角，不愿松开。他紧紧的搂着他，好像绝望的落水者抓着得到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
太医搭了脉，季浮沉才有一点自己的意识，眼神里夹杂着期盼的光彩看向他：“清安……清安他……怎么样了？”
太医来不及回答，赶紧唤药童抱来药箱，取出一把银针，在清安身上扎了几下，血才止住。但他的眉头依旧紧皱着：“殿下，这毒太过霸道……”
“毒？”
一种可怕的猜测突然升起，穿着一身暗红袍子的青年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原是为了保护清安的安全才偷偷送了两个暗卫去保护他。
许丞相给的毒药只有一包，可中了毒的，是清安？
季浮沉突然就想到了清安为自己斟酒之前，他那个难看的笑，和……桌子上的酒杯……是满的？！
许清安，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总是这么傻。
可怕的真相让季浮沉的心控制不住的疼起来，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问太医：“可……有解？”
太医皱着眉摇了摇头：“此毒来势汹汹，若非有解药，否则怕是……”
季浮沉让太医退下，一边的暗一站在他身后向他禀告此事。
清安在许家和他之间左右摇摆不定，最终为了不背叛任何人，自己服了那药。
季浮沉拜拜手，示意他退下。
这种事情就算暗一不说，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猜不到的。
他走到床前，清安第一次没有恭敬的哪怕受伤也挣扎着爬起来冲他行礼，此刻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面白如纸。再也没有笑着对他说那一句，“清安无事。”也无法站起来认真的承诺会永远陪着他了。
许清安，你为我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到了这一刻，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清安吐血那一刻，几乎无法呼吸的痛。
十几年的陪伴，他早就知道他离不开许清安了。
“清安……我宁可你背叛我……”他的神色里满是痛色，他一向不擅长表露自己的情绪。他强行闭了闭眼，努力收敛那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再睁眼时，他脸上已经平静下来。
“来人。”
听到传唤，暗一从某处飞身下来，出现在季浮沉身边。
“处理了丞相府。”
暗一一惊，声音有些激动道：“主子，现在您刚刚回京，还不是时候……”
“何时是时候！”
“清安快要没了！”季浮沉突然一挥衣袖，一桌的茶杯被翻到在地摔了个粉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躁，“若是清安没了……我还要其他做什么！”
他根本不敢想象清安不在他身边的模样。
那样的日子……一定可怕计了。
许家拿清安当棋子，一定不会轻易交出解药。
什么大局，他顾不上了。他等不了，清安也等不了。
唯有除了许家，才是最快从那老匹夫手里拿到解药的办法。
“你给我听着。”他的声音低沉，危险的眯起眼睛，黑瞳深不见底，“我只要清安活着，不论代价。”
“这事处理的越快越好，清安等不起。”
……
第45章
清安的意识在一片黑暗里，这里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四周空荡荡的，空寂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耳边嘈杂起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被人揽在怀里，如花瓣一般的柔软轻轻的贴在他的唇瓣上。
有什么东西被推进来，那人急切的拖了一下他的下颚，喉间不受控制的吞咽了一下，将一粒圆滚滚的东西咽了下去。
又过了许久，眼前的黑暗渐渐被驱散开，清安控制不住的咳嗽出了声音。
这一下，引的身旁那人一声充满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睁开眼，是放大的一张俊脸，这个现在看着温润和善的少年郎，眉目间的紧张几乎要溢出来。
“殿下？”清安还有些迷糊，一睁眼便看到季浮沉，十几年的习惯叫他下意识叫了一声。
季浮沉高兴的心脏都几乎要飞起来了，连连点头，冲他笑道：“清安，我在，你感觉怎么样啊？可有哪里难受？”
清安有些呆愣愣的看着他，突然想起先前的事，心里一痛，沉默着垂眼移开视线。
他再不敢相信季浮沉这般无害的姿态，更不敢相信他。
想来一开始，九皇子就不是什么都没有，现在，也不会缺一个他。
是他太傻。
清安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艰难的往里挪了挪，离季浮沉远了些，才温顺的垂眸敛眉道：“清安不敢劳烦殿下费心，清安这般不合礼数，请殿下降罪。”
语态恭敬，声音里充斥着慢慢的疏离，却偏偏挑不出任何差错。
季浮沉下一句要关心的话卡在嘴边，深色得到眸色中受伤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知道自己有错，这次是真的伤了清安的心，忙道：“清安醒来便好，那日你真的吓坏了我，我真的好怕就这么失去了清安……”
清安淡淡的一笑：“殿下真是折煞了清安，清安不过一个无足轻重之人，何以担得起殿下挂怀。若清安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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