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和猛兽差不多，一块地界通常只存在一个。林楠知和今妗往鬼气最旺盛的那一处去，随灵晴被胆小的徐琳绊住了，艰难地跟在后头。
“5楼302……”
随灵晴喊完又紧紧地抿着嘴，后知后觉自己是多此一举。旁边徐琳小声地嘀咕，“我怎么觉得这里这么吓人呢。”
随灵晴的胳膊冷不丁又被紧紧地抱住。
林楠知进了居民楼，走到三楼一家门口停下。随灵晴等了一会儿，没见林楠知有什么动作，越过林楠知按了门铃。
门铃是坏的，没有声响。但她按铃的同时，房门还是打开了。
门后露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老人面孔。
“干什么？！”
没什么好声气，应该是误会了她们的来意。
随灵晴便说：“我们联系过的，这次过来是为你抓鬼的。”
施乐山年纪不大，头发已经花白，稀稀拉拉的点缀在头上，配上那张刻薄的褶皱的脸，给随灵晴的第一印象实在是不好。她也就没有特意说明林楠知原来是施乐山的学生了。
施乐山让了一条缝，示意她们进去。
一路爬楼梯过来，这里的楼道很窄小，连带着房门都看着要小一点。随灵晴为难地杵着，林楠知撑住房门，“你们先进去吧。”
林楠知面无表情地看着施乐山，后者慢慢地往后退。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进门就能将整套房子的格局看得差不多。客厅墙上贴得和彩票中心一样，到处是往期的中奖信息，脚底下就全是彩票单了，特定的号码几十注一买。
墙角的电脑键盘自己在动，恶鬼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看施乐山的现状，这位应该是在研究彩票了。中奖的执念这么深啊……
林楠知问道：“它是什么人？”
林楠知一出声，那只恶鬼就朝她们的方向瞥了一眼。施乐山立马身体发抖，嘴上振振有词，“我的彩票，我的彩票。”
他蹲在地上扒拉个不停，拣起一张铺平了，叫骂一声又捏成团扔回去。
林楠知可没有兴趣看施乐山在这里发疯，她将施乐山一把拎了起来，问道：“我再说一遍，它是什么人？”
施乐山显然是吃硬不吃软的那种人，林楠知敢在恶鬼面前发横，那就说明她比恶鬼厉害一点。他就不像刚刚那么疯了，也能好好地回答问题了。
“是我之前的房东，房子就是他的。”
“继续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林楠知在房间里到处走着，偶尔回头看他一眼，施乐山就和抖筛子一样，交代自己的情况。
“他是独身，去年撞车死了的，也没人来继承他的遗产，这房子我就这么住着了。七七那天，他就找到我，一个劲在外面敲门。我没开门，他就一直敲，敲了半个月。那天我出门买根烟的工夫，再回来他就在我房里了，还把我的钱都买彩票买光了……拆迁款又不在我账上，也让我拿他的身份证明领回来了，一共一百多万啊，全被他买彩票买掉了。”
施乐山心疼得躺在地上捶胸，林楠知将随灵晴和徐琳喊到身边。
“这里没什么鬼好抓的，我们可以走了。”
施乐山手脚并用冲到林楠知面前。
“你们不是说要来抓鬼的吗？”
林楠知说道：“我只抓杀人的鬼。”
施乐山抱头嚎叫，“他这就不是在杀我了吗？他把我的钱都花光了，每天又还要新的钱，我根本就拿不出来！”
随灵晴小声地劝说：“要不就帮他……”
林楠知扭头看她，“找到了吗？”
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林楠知是这个意思。当着正主的面在这里挖她的料，随灵晴总是会心虚的，拢了拢手包，顿时噤声了。
施乐山不让她们走，堵住了门。今妗走过去和恶鬼说了什么，电脑前的鬼魂走到施乐山面前，将他“领”了回去。
施乐山重新趴回地上，指甲扣着地砖，愤声喊着，“我找！我找给你就行了！”
她们趁这时间就离开了，随灵晴回头看了一眼，施乐山刚好也在看她们。那双怨毒的眼睛，将她吓了一跳。房间的恶鬼没有吓到她，倒是施乐山这个人吓到她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凝重了许多。这一趟下来，徐琳对林楠知不多的信任更加摇摇欲坠，几个人在路口等车，她就说：“你可以救他，为什么不救？”
“他因为嫉妒毁掉了房东的彩票票根，又因为贪心赖在屋主的房子不走。救他的方法有两种，一个是烧掉房子，让恶鬼失去力量，还有一个是找到那张彩票，消除恶鬼的执念。”林楠知爽快地将这些都告诉徐琳，然后问道，“你觉得哪种方式更好？”
徐琳：“……”
随灵晴已经看出来林楠知的心情很不好了，所以主动出来安慰和她一样撞了枪口的徐琳。
“你和施乐山不一样，施乐山被鬼缠上是他自己招来的。你放心，在你的事情上，不会像今天这样处理的。”
随灵晴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观察到林楠知的情绪缓和下来，连忙问道：“那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发现那些的啊？”
只是在房间里转转就知道了？随灵晴之前和林楠知抓过好几次鬼，没有哪次是像今天一样，那么果断就得出结论的。什么调查都没有，林楠知就那么“看”出来了？
林楠知发现不了的，今妗可以发现。林楠知不会暴露今妗的身份，也就不会回答随灵晴的问题。
她们在施乐山这里花的时间不多，同一个司机接了两三个客人就又转了回来。
林楠知还是和随灵晴坐在后座。
她向随灵晴伸出手。
随灵晴捂住手包，渐渐的松开了。
“好吧，给你看。”
她找到了施乐山手上林楠知那一届的毕业相册，将为数不多有林楠知出现的合照取了下来，偷偷藏到包里。
林楠知看照片的时候，随灵晴也跟随她的视线。
“哪一个是今妗？”
随灵晴以为林楠知会摇头或者沉默，没想到林楠知逐张翻动照片，最后将手指停在某个人身上。
在此之前，随灵晴还以为照片上都不可能出现今妗的脸。
虽然照片的像素不高，但相片上的人轮廓分明，眉似弯月，眼如幽潭，素淡的脸上只有双唇带了一点艳色。
随灵晴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林楠知的照片大多数是初二那年的合照，今妗却是有单人照的，只不过她没有认出来，没有留下那张照片。
“你们为什么不站在一起呢？”
那样她就不会落下那张照片了。随灵晴随口一问，余光向林楠知扫了一眼，她就震惊地冻住了。
林楠知竟然在哭。
更令她惊讶的还有，今妗的面容也回来了。不再是血污与漆黑，而是清清爽爽，美丽端庄地坐在林楠知身边。
今妗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微笑了一下。
随灵晴却不觉得真实的今妗有多美了，她只感觉到嫉妒。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我应该在你身边。”
林楠知的记忆没有回来，但判断已经回来了。
虽然不记得曾经发生了什么，但她认可随灵晴的那句无心之言，以她和今妗的亲密，她们不该在学校保持那样的距离。
她果然是主动选择遗忘的，那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眼泪自己掉了下来，也仿佛是属于过往的遗物。林楠知低下头，轻轻地擦掉眼角弥留的泪滴。
一直以来，今妗都以模糊的面目待在她的身边，竟然也是因为她的遗忘。
林楠知往身侧之“人”望去一眼，果然，在她认出今妗的同时，今妗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她不敢直视今妗的面目，飞速地移开视线。
今妗说：“我能够找到那张彩票。”
林楠知因为这句话露出难言的表情。
随灵晴兴奋地说：“那我们回去啊！我们可以解决这件事了。”
两个人和一只鬼都看着林楠知，等待她的决定。
林楠知不想救施乐山。
要向天真的两个女孩解释这些，有些太困难了。林楠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彩票单的碎屑，摊开放在她们面前。
“拼不回来了。”
随灵晴露出遗憾的表情，徐琳失望地坐了回去，只有今妗发现她刚才是在撒谎。
今妗握住她的手，身体的一部分和她重叠在一起，在她的脑海中问道：“为什么呢？”
林楠知抱住头，因为疼痛而皱紧了眉头。翻阅回忆的锁钥就在她的心中，记忆的碎片从匣子的细缝中漏出零星半点。
初二学年末，她目睹了今妗的死亡，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忘记了一切。休学在家的一个月很快办理了转学手续，没有记忆的她能够很快地适应新的环境。
虽然不记得和今妗的前因，但她很清楚她的阴阳眼是因为今妗才生出来的。不管何时都能看见那些逡巡的灵魂，有些断胳膊断腿鲜血直流的，有些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她不爱和同学玩，又因为常常被鬼魂缠上更为孤僻，今妗附身在她的眼睛里，她并不感到孤单。
她和今妗第一次抓鬼……
是在初三那年学校的厕所里，最角落放置杂物的隔间里有一个吊死鬼。
她烧掉了那人上吊用的绳索，那个鬼魂就消失了。
今妗对她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抓鬼。”
再往前，就是那段被封闭的记忆了。
头脑里的残象，只有自己站在三层的教学楼底下，够着脖子往上看。今妗站在天台的边沿，向她挥了挥手，往前一步直直地坠落在她面前。
“砰”的一声，鲜血都溅到她脸上，目之所见成为了红色。
她愣住了，愣了好久，直到上课铃响才想起来报警。用的是保安亭的电话，学校保安回来，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人自杀。
教学楼骚动了一阵，不过不是因为今妗的死，而是因为她所在的班级出了问题。场面混乱无比，没有人顾得上理她。
这段记忆就是锁钥。林楠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当时的情绪，震惊、惶恐、愧疚、悲恸，种种混杂到一起，乱麻一般理都理不清。
那不是失去恋人该有的心情。
陌生的又真实存在过的情境跑马灯一样逐帧闪过。
每一次她都看着今妗，每一次的心情都不同。对今妗的爱惜越来越深，愧疚的心情越来越深。
林楠知止步于此，不愿意再想下去。
徐琳被她的反常表现吓到了，随灵晴这次没有犹豫地靠近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你怎么了？”
林楠知重新看向今妗，刚好撞见今妗早已等在那里的目光。
那双黑白分明的哀痛的眼眸，像无形的锋芒刺入了她的心中。
她和今妗关系已经改变了。
林楠知忍着不安，握住今妗的手，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
下车时，随灵晴问她：“你打算怎么处理徐琳的事？”
林楠知有时会羡慕随灵晴，她很擅长为自己寻找目标，保持着丰沛的热情，永远在探寻的路途中。
林楠知说道：“现在就可以开始。”
随灵晴依旧做自己擅长的资料收集工作，林楠知就跟着徐琳一起，先去见见那个活着的“鬼”。
徐琳打电话给室友，问她们现在在哪里。
几个女孩子走走停停，准备零食的兴趣比爬山还要浓，徐琳比约定时间晚了三个小时，她们也才到景区门口。按这个时间差，约好在山顶见面。
平城是平原地区，没什么高山，最有名的那座就两三百米的高度。徐琳和林楠知马不停蹄赶到山脚，一直到爬完了也没怎么觉得累。
山顶有观景台，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林楠知靠鬼气判断不出“鬼”的具体位置，今妗难得又附身在她的眼睛里，轻轻地告诉她：“就是那个人。”
按照徐琳的描述，那个室友是模仿她的穿衣风格的，林楠知对此一点都不敏感，两个人穿得不是一模一样她就认不出来。有了今妗的帮忙，她看清了“鬼”的真实面目，脸上有几道划伤，头发是乱的，穿的是卫衣和牛仔裤，棉质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草茬子。
她认出了“鬼”，“鬼”也发现了徐琳，揽着那两个不知情的室友，往徐琳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来啦。”“鬼”的心情本来是不错的，撇到旁边的林楠知就变得冷冷的了，问道，“这是谁呀？”
徐琳说道：“这是我的朋友。”又向林楠知介绍，“这是许珊珊，乔娜，还有林静。”
许珊珊的脸色变得很快，她过来热情地揽住林楠知的胳膊，好像林楠知是她的朋友一样，一边还说：“我们宿舍里关系很好很亲的，你不要觉得拘束呀。”
林楠知鼻息间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青草味道。
“你是怎么死的？”
许珊珊松了手，惊愕地看着她：“什么？”
林楠知问道：“是在这座山上吗？”
许珊珊的眼瞳变得很黑，黑得瞳孔瞳仁几乎是一色。
她若有似无地在林楠知的手上蹭了一下，慢慢地笑了出来，“原来是你。”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许珊珊指的“你”，当然是今妗。
被她发现了，今妗就不再“躲”着，从林楠知的身体又跑了出来。林楠知身边凭空冒出一个人，也没人察觉，同样被忽视的还有林楠知与许珊珊之间的小小不快。
女孩们为了纪念远足，架好了自拍杆拍照，林楠知蒙头蒙脑就被拉进了队伍。为了寻找完美的角度，举着手机的女孩一点一点往后退，撞到护栏惊呼一声，却不是操心安全问题，而是冒出了有趣的点子。
19/30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