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人们接受一个新的事物是需要过程的。”秦愈目不暇接,探索着这里的每一处细节,天花板上的花纹,地毯的材质,一边回答。“有人喜欢羽毛笔的质感,有人青睐钢笔的方便。反正怎么写舒服怎么来。”
透过洁白的拱形窗,可以看到庄园的后部花园。这时候正值7、8月,天气算不上炎热,英国的天总是雾蒙蒙的,从这里可以一直看到一道白色的围栏将庄园与牧场划开界限。
“比斯特夫人说,牛羊无缘无故病死,河水变黑,会是什么原因呢?”秦愈推开窗户,带着酒香的空气趁机而入,他说道:“附近是酒窖?”
葛鄞道:“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出去看看。”
秦愈答应下来,神诀迟迟没有出现,他们就不知道任务是什么,不如早些去调查周围的情况。
他们走出了庄园。
一路上,他们只见到在餐厅里见到的女佣,丽萨抱着拿着园艺剪正在修剪草坪,她用蓝色头巾包住辫子,弯腰将碎草芽扫起来。
路过一大片玫瑰花墙,秦愈看着这栋砖红色的大房子,感慨道要是晚年能住在这种地方,真是享受。
这里很安静,偶尔听得到来自遥远山坡上的牛叫,出庄园的路有两条,他们选了另外一条,那是通往牧场方向的大道。
大道两边都种着一排两人合抱粗的榛子树,灰黑色的泥土路潮湿却不泥泞,走到一半,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大丛的木槿花,淡紫色的花瓣沾着水雾。也许是疏忽照料,木槿花的枝干伏倒在路上。
这样静谧的环境下,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这样优美的地方,好像多发出一个音节都会破坏它的美感。
当视野里出现第一只羊的时候,葛鄞开口了。
“我从没有想过,能再见到这样令人震撼的,地方。”他嘴上这么说,但秦愈却还是看得出来,葛鄞在隐瞒着什么。或者说,压抑着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世历纪年开启新时代之后,地球又发生什么了吗?”
葛鄞快步走过羊肠小道,站在围栏外,他看着这一切,那是未来不能想象也不敢奢望的和平。
“世历1年,联合国召集国土领域未被射线暴影响到的各国领袖,针对中子星合并太空站未能提前发现的问题,在联合总部召开一级灾害防治与处理会议。”
葛鄞有些失神,一只白蝴蝶振翅落在他手边。
它是一个没有找到麦田的迷途者。
就如同世历199年的人类,穷途末路,是无法进入迦南美地的摩西。
青草,土地,是只能在培育舱和种植园才能见到的,不受污染的珍稀资源。而此刻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秦愈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眯着眼抬头看着葛鄞。
“接下来的三年,各种末日论出现,全球各地爆发‘极地恐慌’,世界陷入动乱。”
葛鄞眺望远处肥硕的绵羊,肥硕的土地孕育了一方人,三两只绵羊零星点缀在这片绿色绸布上,他道:“动乱一直持续了九年,直到世历10年,新的政策与计划出台,各国才慢慢地恢复经济运转与创伤修复。就在人们以为灾难结束的时候,转折点出现了。”
“让我猜猜,是辐射。”秦愈道。
葛鄞点点头:“伽马射线的威力,除了击穿大气层,还让那些边缘城市的幸存人群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基因突变,他们虽然被及时收治,但最后还是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与死亡。”
这场席卷全球的辐射侵入,没能被有效阻挡,大多数受到辐射的人在一周之内纷纷死去,但是他们身体上携带的残余辐射却能随着云层去到另一个地方。
葛鄞:“伽马射线探伤范围是50米,虽然在射线暴击中地球时就已经做好了隔离。但是,后来他们在河水中检测出了辐射残留,而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九年了。”
秦愈道:“他们当时就没考虑水资源和其他动植物的情况吗?”
一名牧羊人站在牧场上,吆喝着不知名的小调。
“高能辐射造成地面通讯、气象研究中心瘫痪、人造卫星尽数毁损,你觉得要多久才能修复这些损失?”葛鄞看着秦愈的眼睛道:“受到影响的不只是被摧毁的城市国家,剩下国家也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大小的破坏,机器无法运转,水厂电厂失去效用,人民生活一团混乱。在人类之外的力量下,这些高等文明脆弱得不堪一击。”
秦愈沉默了下来。
“之后呢?”
葛鄞扬起脸,每一个毛孔都在尽情感受有臭氧层遮蔽后的时空,阳光从云层缝隙间洒下,落到他的脸上。
秦愈想,这一刻的光影不画下来就可惜了。不过手边没有工具,记在脑袋里也是一样。
葛鄞说:“若从159年后往前看这一段,人们会认为这不算最糟糕的。”
在发现水体污染后,各个国家政府纷纷做出资源监测响应,这方面控制得很好,伽马射线的辐射残余影响了一部分人,那些没有受到辐射的人被集中起来,在废墟上建立起另外一个天地。
“新政府出现了。这场没顶之灾面前,即便是有身份的人也不能避免面临被处理的局面,受辐射和没受辐射的均被隔离。”
世历154年,病原体泄露,生物在高能辐射下变异,滋生出无数异形,“类人体”自我意识完善。
第二灾难爆发。
秦愈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军调所成立,末日来临。”
葛鄞用了九个字将这一切作结。他曾经以为人类走到绝望尽头,哭喊和泪水将会淹没整座城市,但是最不能放弃的就是希望。
G93—1和军调所,就是希望。虽然他曾无比厌恶那个地方。
眼前的人陷入了一种沉思,葛鄞不期望着他能做出什么回应,人类的共情能力并没有那么强。
他不过是在陈述一些事实。
但是秦愈却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一种沉重,将心脏挤压在胸腔里,血液无法流畅地释放,化为一种怨结。
夏日的田野无与伦比,野风吹散那些苦痛。他们站在草地上,宁静可贵。
“你好像一直都不开心。是因为担心吗?”秦愈出声,“离开那个世界,是背叛了你的信念。”
葛鄞的声音在风里远去。
“谁都没有资格躲避。将他人抛下,独自享乐是可耻的。”
一只红色瓢虫爬过秦愈的手指,他抬起手,瓢虫振翅飞走,他发出一声感叹:
“若人人如此,何其辛苦?”
没有回答。
他们走到了据说被污染的河畔,阳光在水面变成了细碎的光鳞,秦愈走到浅滩处。
“你看出什么不对了吗?”他问。
葛鄞抬手一指:“上游。”
肉眼上看,这条河被污染的程度已经很严重了,找到污染源头也许就能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沿着河岸朝上游走,他们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发现往前走的河水清澈了不少。
这里的水域变得狭窄,也浅了许多,浑浊与清澈被分隔,水下面藏着什么。
“要看看吗?”说罢,葛鄞已经走进了水中,水深没到他的腰际。
秦愈看了一眼,将袖子绾到手肘处,一脚踩进去,这里的水凉的正好。他挑着眉毛,笑道:“还有得选?只是回去得麻烦比斯特夫人借我们两套衣服了。”
水中混沌看不清,只能小心前进,找准污水来源。
“这儿——”秦愈先看到汩汩排着污水的一块区域,提醒了葛鄞一声。
只见葛鄞二话不说一个猛扎进水里,秦愈只来得及看到那人漂亮的胸锁乳突肌被水淹没,不过三秒后,他站起身。
“什么都没有。”
秦愈杵在原地,然后一伸手将他帽子摘了下来。
“你不嫌戴着麻烦?我又不会把圣痕的事情说出去。”秦愈将帽子拿在手上,“怎么你都不听人说话的?”
那道赤色月牙像是独特的刺青,和秦愈那枚的位置十分接近。
葛鄞耳朵淌下来水,耳钉反射出耀眼的光,帽子被摘下时他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看着秦愈:“你没有说清楚。”
“是你太心急了。”秦愈道:“你看这里没有人烟,所以不会是直接排放。”
葛鄞明白了他的意思:“水下没有管道口,也许是埋在地下的。”
“嗯,差不多就行了。”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周围,秦愈笑着道:“回去吧,天快黑了。咱们还得换衣服。”
葛鄞神色古怪地看着这个人的表情,心里隐隐不安。
半个小时后,他突然明白了那种不安的来源。
葛鄞断然拒绝:“不行。”
“大家都有,为什么就你不穿?搞特殊?”秦愈笑眯眯地将那套藏青色丝绸燕尾服提到葛鄞面前,张开手,“你看我穿着也不奇怪,最多就是有些夸张,你不穿这个还能穿什么。”
俊美的男人穿着白色马裤,及膝长靴,丝绒外套下摆略长,胸前夸张地点缀着繁琐的蕾丝和丝绸折的花样。
好像也没那么奇怪。
见葛鄞不再反驳,秦愈戴着一副金丝细边眼镜,抛出的最后炸弹。
“来都来了。”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对葛鄞好像特别有用。
葛鄞眉尖一抽,瞪了他一眼,极不情愿把衣服接过来。
门关上前,秦愈按住他的手,真诚道:“要不要帮忙?我都穿了好长时间,我想也许你也——”
“嘭”门毫不留情地甩上了。
听见旁边一声笑,穿着一身男装的瞿杉摇着一瓶酒,双手倚着木制的栏杆,冲着秦愈笑道:“我说,你俩谈个恋爱怎么谈成这幅样子?”
秦愈的笑僵硬在脸上。
“……Excuse me?”
第27章 未燃烧的火
幸亏葛鄞没听见这句话,秦愈走到瞿杉面前,严肃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瞿杉打了一个酒嗝:“哦?难道不是吗?”
“我和他认识才没几天,怎么可能就成这关系了。”
瞿杉微醺的眼里透出一丝八卦的气息,她将头伸过来低下声道:“啊——我知道了,你们只是419啊。”
“什么419,你喝大了吧。”秦愈皱眉,指了指她手里,“你在哪里去拿的酒?”
瞿杉将酒瓶递到秦愈面前:“酒窖。我去看了,橡木桶装的酒垒成山了都,原来这就是有钱人说的‘落魄’。男管家同意了的,本来那俩姑娘也想尝,我没让。”
她灌了一口,一大股酒气吐出来,突然道:“我在酒窖入口处,发现一个地下室。”
“哦?”秦愈换了一副表情,立马附耳过去,“你下去看了?”
瞿杉却道:
“没有。不过我觉得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身后门开了,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
秦愈回身,细边眼镜上的金链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脑中有根什么东西好像也跟着晃了一下。
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门口,目光慢慢落到了瞿杉身上。
“什么地下室?”他压着眉眼,走近。
秦愈的视线紧紧跟着那人。
葛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适合穿这套衣服。他本来就带着西方血统,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这套衣服简直是量身定制一般合身。
“你和她说什么了?”葛鄞问他。
秦愈还没开口,葛鄞又道:“我有些话要跟你谈谈。”
他直接越过瞿杉,瞿杉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最终她举起酒瓶,冲着葛鄞的背影道:“聊聊天而已,领域意识不用这么强吧?”
“她到底在说什么?”走出老远后,葛鄞回头望了一眼腿已经有些站不稳了的瞿杉。
秦愈淡然道:“没什么,我也听不太懂她说的话。”
葛鄞好像很不喜欢瞿杉,他道:“没事少和她往来。”
庄园的晚餐开得早,他们早些就收到贝克的提醒,所以天还没暗下来,人就陆陆续续到达了餐厅入座。
伊丽莎白和玛格丽特都没出现,据贝克的说法是担心他们不自在就不便出面了。
“最近的访客虽然不如比斯特家族最辉煌时期那样多了,可庄园依旧会有不断有络绎不绝的来访者。真是头疼啊,自从伯爵去世,夫人一个人打理庄园已经很累了。”丽萨道。
“所以是来了重要的客人。”秦愈点头。
贝克解释道:“是伯爵生前好友的妻子,另外一位赫尔伯爵夫人。”
众人表示能够理解,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就在大家都准备吃饭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餐铃敲击声。
瞿杉手上不停,这烤鹅上浇的汤汁十分鲜美,她尝了一口道:“扫兴的人要来了。”
贝克和丽萨退了下去,然后一道黑色烟雾出现在主餐位上。
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秦愈放下刀叉,道:“能不能让人吃完饭。”
“欢迎各位生者,无论老玩家新玩家,神诀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们安享这场晚宴。”神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本来,我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但是,我还是出现了。为了保证世界进行之中不出差错,我现在要给你们的是一个警告。”
秦愈向着葛鄞道:“他一直这么多话吗?”
葛鄞:“也许吧。”
“任务安排将会在——”神诀停顿了几秒,然后道:“两个小时后,那时候我会再次出现,是以什么形式,看我心情。现在,你们只要听好,我说的每一个字。”
“不要试图去惹怒一个,拥有信仰和口齿伶俐之人为领导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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