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这一通话说得晕头转向,从一团乱麻中扒拉出线头,“关江大哥什么事?”
谢陵一听就不乐意了,低头舔了舔我唇上的小口子,恨恨道:“江御……江渊这个狗东西,我就知道他对你图谋不轨已久。”
我:“?”
我好像终于明白了点儿。
呸。
谢陵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我木然道:“再重复最后一回,那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的,与江渊无关,爱信不信,但你不能乱编排人。”
谢陵脸上慌乱一瞬,顷刻红红白白,知晓自己闹了个乌龙,索性将脑袋埋了下来,闷闷道:“阿雪,阿雪,你不要生我的气。”
……那倒也没有。
我现在只想敲敲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被人偷龙转凤换了根芯子。
90.
冲动劲儿过去了,谢陵开始知羞了。
我推了推他箍得死紧的胳膊,说:“别装死了。”
这厮光出气不出声。
我:“……”
行,有胆子做,没胆子善后。
我说:“你打算在明月楼待上一夜吗?先前付的银两可不够。”
谢陵吱声了:“够的。”
我:“……”
好罢,常师弟顶天立地,主动承担起安抚师兄的职责。我说:“陵哥,你没必要这样……江大哥对我不似有断袖的心思,我也不会为着任何人忽视你。”
谢陵是狗吧。
不是骂他,我就是单纯这么认为。他将我视作领地里的私有物,旁人稍有靠近,就竖起浑身小刺。
啃我的时候也像小狗。
这么多年,我还是没能当成人,做甚么不好,偏偏是根骨头!
谢陵似是哽住了,猛然抬起头,亮着眼眸盯住了我。
我自然不怕他的注视,气定神闲盘膝坐在榻上,这厮忽地倾身覆了过来,“阿雪,不是你想的那样。”
眼睫轻颤,谢陵垂下了头,在我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若无物的吻,“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吗?事到如今,傻子才会不明白。
我的惊讶溢于言表:“为甚么?”
谢陵的姿态反倒轻松起来,低头仔细理了理我揉皱的衣襟,道:“三岁小儿皆知,饿了要吃,困了便睡,怎地阿雪既已长到这般年岁,还要问这种问题。”
“哪怕我能找出一个缘由,也不至于在你面前狼狈至此。”
须臾间我脑中的念头飞速流转,辗转多时,最终化为飞灰,荡然无存。一阵不可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还真是实诚地让我……无话可说。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谢陵不比旁人,打发冰人与文心远那一套我是万万不愿用在他身上的。
可情爱一事于我而言着实是天方夜谭,连自个儿都弄不明白,该怎么去回应他这一份沉甸甸的感情?
兴许是我沉默太久,谢陵面上神色愈来愈惨淡,我轻咬了一下腮边的软肉,一咬牙抱住了他:“咱们现在不说这个了好不好,师兄,我当下姑且弄不清楚,可你与旁人绝不相同,我……你明白吗?”
今日我俩似乎与明白二字杠上了,分明已将男女之情摆到了台面上,却又在那团云雾上覆了一层盖头,隔着绸布雾里看花。
先前未喝完的酒盏静置在手边,因不速之客而倾斜坠地,打碎一室酒香。
谢陵眸光深深:“好。”
91.
离开明月楼前,谢陵又哽了一下。
别无他耳,因是倚在柜台边的年轻妇人扬手推拒了他的银两,口称一位姓江的公子已然付了酒钱,明月楼断没有收两份银钱的黑心先例。
更声顿起,巷弄里人烟稀少,穿行至客栈,大堂里的小二沉沉欲睡,未见我二人步子轻巧地上了二楼。
我正襟危坐:“师兄,说正事罢。”
从江渊忽而闯入厢房,再到绯衣人与那疑似林师兄之人的言语,我一五一十全数告知了谢陵。
当然,活春宫一事被我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了。
谢陵若有所思:“怪不得起初我遍寻不至,原是这两个蠢货机灵了一回,藏身到了脚底下。”
江渊说由谢陵来替我答疑解惑,可我见他像是一无所获的模样,只得不抱希望问道:“师兄,你有发现甚么吗?”
谢陵嗤笑一声,自袖中抖落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
我:?
令牌通体光滑,唯有背面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禽鸟。
谢陵食指划过凹凸不平的刻痕,问道:“阿雪,你可知这是甚么?”
说实话,我识得的鸟儿仅限于乌鸦麻雀大雁喜鹊之流,令牌上雕刻的鸟儿与其同呈金光,更是难以辨别。
谢陵笑了一下,并未继续为难我:“这是椋鸟。”
我:?那你还真是博闻广记。
谢陵又道:“我去迟一步,却意外拾得这块令牌。持此令牌者此刻必然发现遗失重要之物,他并非愚钝之人,想必正苦心规划该如何善后。可惜……太晚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直截了当问道:“所以这块令牌到底是谁的?”
林师兄吗?令牌由金子铸成,不掺一丝杂质,他打哪儿弄来的这富贵玩意?
比我脖子上挂着的玉观音值钱多了!
谢陵笑笑:“阿雪,当今天下,是谁在坐拥皇位?”
这可难不倒我,虽说无情剑宗身处朝野之外,除却大师兄再无一人打京城来,当今皇帝姓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我自信答道:“楚家?”
谢陵摩挲着令牌上的椋鸟,点头道:“平头百姓怎可直呼皇帝名姓,久而久之他便以为我们这些山野之人孤陋寡闻了。当今皇帝是楚家后嗣,自然姓楚,而他单名一个字,椋。阿雪,你说这令牌与谁有关?”
我觉得我拿错了话本。
从江湖恩怨猝不及防地转变成了宫廷斗争。
前路扑朔迷离,人人看起来都成竹在胸,惟独我满头雾水。
老天爷,放过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剑客罢辽。
算了,谦虚为上。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废物罢辽。
92.
总而言之,我算是明白了,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绯衣人是想要剑宗典籍的人,林青是大师兄的人,大师兄是皇帝老儿的人,皇帝老儿是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坏老头。
自古朝廷与武林井水不犯河水,愿意入朝做官的江湖中人自有武举这条路让他们去走,朝廷更有专门的暗卫机构用于广纳人才。
天下读书人尽数投身官场,楚椋这个坏老头还嫌不够,非要将文武两道合二为一,悉数握于手中。
大师兄出身清贵,自小投入剑宗门下,成了我爹的大弟子。成年后得了我爹准许,自由出入藏书阁,把持剑宗内外俗务。
若无意外,修习无情剑的可能性也比旁人多上几分。
无情剑乃是剑宗立身根本,我爹当年不过练到第三层,便一举夺得盟主之位。
是种挺招人稀罕的功法。
也使得旁门左道的意图昭然若揭。
这我就不吐不快了。
你们这些惯做官的人就会想当然,皇位世代相传,捐钱博取荫官,将子承父业视作天理伦常。
可咱们无情剑宗不兴这一套。
不然无情剑宗第九代宗主人选板上钉钉地落在我头上了。
祖师爷他可得气得压不住棺材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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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是柴柴,江哥是边牧,提问:33的犬系形态是什么?
第66章 团圆(四)
93.
世上难测的事儿太多了。
譬如我爹至今没把无情剑传给任何一个弟子。
再譬如我爹近两年来逐渐少问江湖事宜,隐有辞去盟主之位的征兆。
想必是蛰伏太久,终于引蛇出洞,按捺不住分寸了。
一块令牌教他推导出了这般久远的计划,我突然反应过来:“陵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谢陵:。
94.
“……你是不是这两年每每和我说一无所获,其实私下里早已查获许多蛛丝马迹?”我醍醐灌顶,犀利发问。
谢陵说:“……阿雪。”
“好哦,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我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那三师兄呢?”
谢陵一贯爱拉三师兄下水,难得保留了一丝良知:“我与他各有各的事要做,他或许查到许穆与程惜若确有牵扯,此事应是不知的。阿雪,你性子天真直率,我是担忧你将反感表露于面上,才瞒着你的。”
我继续追问:“那我爹呢,他不会也心知肚明吧?”
坐在床尾那人眨了眨眼。
……好的吧。
我气鼓鼓地睡下了。
第二日一醒来,许府那边便传来了一个颇为惊人的消息。
剑宗尚未去提亲下聘,原先定好的亲家——
云府则先给许府递了信,言辞直白,小女锦仪突染重病,寻医问药多时,始终不得其法,如今未行仪式,一切为时未晚,还请许三公子另择高门,免去今后诸多纠葛。
我表述的相当委婉,同行的小弟子则并非如此,慌慌张张扑进厢房,面红耳赤道:“不得了了!许师兄,许师兄他被……”
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全乎话来,谢陵打了个哈欠,将同门师弟打发回房,我这才补全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被退婚了。”
三师兄捏着信笺一角,眉头紧蹙,似是心有疑虑。我眼下着实提不起分毫同情心,竟还有些许幸灾乐祸,靠过去问道:“师兄,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要在京城多留几日吗?”
他似在喃喃自语,我凑近听得不分明,隐约是在说“不该如此”。
是也,两马车的聘礼都到了京城,赶着下聘这一日匆忙退婚,说是事发突然,连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我想得倒是很简单,决计是那楚椋老儿见自个派去的人办事不力,给他个下马威尝一尝。
我朝谢陵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要将昨夜抵足而谈的内容告知三师兄了。
谢陵点了点头,默许了我的打算。
我东张西望片刻,关紧了门窗。
三师兄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竟显现出了一丝裂痕,依照谢陵的说法,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我昨夜窝了满腹的气,将姓楚的和姓许的骂了个狗血喷头,如此对于三师兄而言确凿是未曾预料的惊变。
然而三师兄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他哑然良久,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皮肉,我瞧着都肉疼,不由分说掰开他的手指。
“……没事,没事,小初。”他侧过身去,直直望向谢陵,“谢师弟,是大师兄……许穆做的吗?”
谢陵不置可否,转而道:“他与宁千重早有勾结。”
“……我明白了,多谢。”
他俩又在打甚么哑谜?
我正左右打量着两位师兄,谢陵忽地起身将我拽了出去,“让他独自待一会儿吧,心中执念骤解,须得给他些消化的时间。”
直到踱过半条街,我还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谢陵偏生讳莫如深,笑嘻嘻地同我打起了太极,只说让我去问李雁行,他不掺和旁人的事。
我:“……”
好罢,我前脚努力在脑中规划起该如何同三师兄问及此事,后脚就循着香味儿钻进了糖水铺子里。
谢陵腋下夹着方才买来的风筝,站在对街糖画摊子前朝我嚷嚷:“阿雪!别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我扭头回他:“嗯!”
这会儿街上正热闹着,跑堂的忙得不歇脚,拨冗腾出来一席桌位让我坐下。对面是个柳眉乌发的官家小姐,身旁立着一男一女两个随从,那丫鬟侧身而立,身上叮叮当当的饰物远胜主子。铃音在嘈杂的大堂中略显突兀,我抬头瞟了一眼,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两眼。
倒不是人家姑娘长了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是我隐约觉着似乎在哪见过此人。
旁边的男人轻咳一声,我猝然低下头,还当是偷看被人逮了个正着,如此轻浮之举实有不妥。
可我方才垂下头,脑中恰逢时宜地蹦出来几段残破的画面。
我知道了!
那男子仅仅来及与我对视一眼,一旁的粉衣丫鬟便伸手在桌上叩了叩:“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粉面桃腮的少女手中握着银勺,一声不吭地搁下大半碗冒着热气的杏仁茶,竟是听从了丫鬟无形的指令。
小姐不似小姐,丫鬟不肖丫鬟。
我抄着木剑便跟上了这所谓的主仆三人!
95.
主仆三人自侧门而出。
我亦轻手轻脚迈过侧门。
三人有如脚下生风。
我暗自加快步子。
干。
我跟丢了。
96.
常小师弟拔剑四顾心茫然。
常小师弟醉问主仆何处有。
常小师弟……
不知何人从身后拍了我一下,我迟疑了一瞬,两眼一黑,再不知事了。
97.
两眼乌漆麻黑,四下水声潺潺。
爹,娘,孩儿不孝。
我就不该不听您二老的话,如今是真真遇上险境了。
做糖画的老翁手脚麻利,想必没多久便将栩栩如生的金丝兔子交给了谢陵。
谢陵找不见我——
算了不能再想了。
也不知我昏迷了多久,手脚皆被捆缚住了,我摒住呼吸,耳畔是沙沙的响声,与时有时无的微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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