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雁十三问他:“你能确定这是你的志向吗?”
“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光宗耀祖名留青史吗?”薛沉吟反问雁十三:“不然,逼着我们读书是为了做什么?”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
孩子从一开始就被大人送到学院读书,从未有几个人问过孩子愿不愿意读书,愿不愿意被大人像压着囚犯一样压着去读书。扪心自问,有几个大人问过?
尽管他们的初衷是好的,但很多人的行为方式却是错的。大部分的家长都只关心孩子的成绩,他们没有教过孩子为什么要读书,也没有教过读书读完了他们的路要怎么走。
他们只知道让孩子读书,似乎在他们眼中,只有书读好了,未来才能有出路一样。只有把书读好了,未来才能活的体面不受累一样。
他们最常说的话就是——“你不读书还能做什么?”
这话说的这些孩子除了读书就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废物一样,说的他们除了拿得起书笔就什么都不行了一样。
中国式的教育就是一昧的否认孩子,孩子考了九十八,他们大多数都是“为什么只考了九十八”“为什么粗心大意的把那两分丢了”等等。他们希望孩子优秀,却总是在否认孩子的优秀,鸡蛋里挑骨头一样,把孩子的有点弱化,将那些缺点放大。
就好像,别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都好,自家孩子怎样怎样都不好。
别人家的孩子顽皮是机敏聪慧脑筋好,自己家的孩子就是闹腾不做实事就会捣乱。
别人家的孩子沉默是安静沉稳乖巧懂事,自己家的孩子就是呆愣没生气不会做人。
很多时候,孩子未来的成长方向与大人的评价行为与密不可分,因为大人们的话在孩子还很小甚至是不记事的年纪时就烙刻在了孩子们的潜意识之中,然后在日后大人们的一言一语中逐渐加深映象,潜移默化之下影响着孩子的行为、思想、性格、成长。
可以说:一个成长失败的孩子必将有一个失败的父母。但一对失败的父母不一定会教出一个失败的孩子。
成功的孩子的家庭都有不同之处,失败的孩子的家庭都有相同之处。
注意、关怀且以诚挚而又深思熟虑的谨慎的态度看待孩子的优缺点——这是教育成长中的根本之根本。而教育孩子的正确方法是严与爱相结合,鼓励永远比恐吓、哄骗和打骂对孩子的未来的教育成长更有效果。
要清楚,孩子不是耕地的牛,一定要挥使鞭子鞭策着前进。鞭子不会让孩子成长前进,却一定会降低孩子的自尊,损毁孩子的自我认知程度,并且在心灵的最深处种下抹不去的阴影:畏缩、怯懦、暴戾、虚伪及仇视人类和这个世界。
脑中思绪万千,而在薛沉吟眼中,雁十三只不过是沉默了几秒。
“吟哥儿,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读书。”雁十三莞尔,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才能给一个完整答案。别人说的终究是别人说的,你会下意识不认同,挑错漏和找不对,只有你自己想出来的答案你无从辩解,你才能信服。再说了,这辈子要怎么过是你自个说了算的,别人不能替你做决定一辈子不是。”
别人告诉的答案,跟自己想出来的答案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自己想出来的答案才是最完美的,而别人的答案永远都是不完美的。
“雁哥儿,你呐?你一开始是为什么坚持读书?”薛沉吟拿着一根树枝,低头逗弄着一只背着死苍蝇在他手中跌跌撞撞的黑色蚂蚁。
那只蚂蚁无论转几次头,往什么方向走,薛沉吟手里的木棍都会一次又一次的挡在它的面前阻止它继续前进。它跌跌撞撞,负重前行,与人类又何尝不同?
谁活在这世间不是这样?背着一座自己看不见的山,被看得见或看不见的阻挡前行的路,在原地跌跌撞撞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数次却未曾放弃,哪怕只有一点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也要拼命的抓住,让那点希望成为自己背负着走下去的信念。
不然,要怎么样呢?能怎么样呢?
如果没有那一点的虚无缥缈,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崩溃?谁想尝试崩溃的滋味?没有谁想尝试这种滋味。
崩溃,这个词一听就让人压抑胆寒和恐惧。
而在这个世界上,更不会有什么会比“崩溃”二字更可怕。
“因为它们的独特。”雁十三对薛沉吟说:“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有存在的独特的意义与解释。它们组合在一起,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含义,而这世间也不会有比这些更特殊更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如同这世间万物一样,没有什么是完全相同的,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一面。你是,我是;飞过的蝴蝶是,落下的树叶是;天上的云彩是,河里的水滴是。”
“我读书不是为了功名,是为了‘字’。朝代的更迭,战火的硝烟从未让它们像其他的存在一样在世间消磨殆尽。它们是世间唯一,将永远流传于世,千古不朽。”
“这样么?”薛沉吟手上的动作一愣,那只被他戏弄的蚂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背着那只苍蝇的尸体逃离了这里。
终有机会的,有那个走出去的机会。哪怕身上背负着看不见的山,哪怕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也终有一天会逃离的。只要心中有那个信念,有点耐心,再等等,再咬牙熬一熬,就一定能走出去的。
“就是这样的。”雁十三伸手,将薛沉吟散落耳边的碎发替他别在耳后,笑的温柔:“我看到‘字’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求的未来是怎样的。参加科考,是为了替父亲申冤,入朝为官,是为了黎民百姓。但读书,是我对‘字’的眷恋。”
一撇一捺一横一竖都有与众不同的意义,每一个字里都包含了一份情义。
这是原主对‘字’的感情,世间独一。
雁十三见过不少恋物癖,他们恋这恋那,恋墙恋书,恋字这还是头一份。
而原主的爱如他这个人一样的静默而深沉,就是最后他痴傻了,也时常抱着一本书不放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读书,好为了给父亲申冤,却无人知,他抱着的那本书不是书,而是他幼年时练字的字帖。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写过,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是珍宝,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曾是他感情的宣泄。
为什么原主的字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是因为原主爱‘字’,因为爱,所以小心翼翼。他怕自己将字写毁了,所以他宁可将字写的一笔一画规规矩矩,也不愿龙飞凤舞的写,因为这样写字,会在无意间洒出墨汁在纸上晕开,在原主看来,这就是将字写毁了。
毁了,他会疯的。
或许很多人都喜欢规规矩矩漂漂亮亮的字,但写错了大不了重写,更多人在意的是书面的整洁和字迹的规范,他们喜欢的是整洁和规矩,不是字。
所以,原主的爱无人懂,而他注定孤独。
第99章 第九十五章:微尘里,爱与憎(13)
“我看到‘字’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求的未来是怎样的。参加科考,是为了替父亲申冤,入朝为官,是为了黎民百姓。但读书,是我对‘字’的眷恋。”
薛沉吟听完雁十三的回答,道:“对‘字’的眷恋的意思是,雁哥儿只是为了识字写字而读书。”
“嗯。还有了解‘字’存在的意义和所代表的含义以及感情。”雁十三笑着摸了摸薛沉吟的脑袋,却让薛沉吟拍了下来。
薛沉吟一本正经的对雁十三说:“雁哥儿我不是孩子了!你不要总是摸我的头。”
雁十三目光幽幽的看着薛沉吟,在薛沉吟被雁十三看的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要炸毛之前开了口:“吟哥儿,你今年几岁了?”
“虚岁十三。”薛沉吟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这个样子的雁哥儿好可怕。
“啊!”雁十三拉长了声线,“吟哥儿今年虚岁十三,既未束发也未及冠,毛都没长齐,不是孩子是什么?”
“……”薛沉吟沉默的看着雁十三,道:“雁哥儿,我感觉你最近的变化真的好大啊!以前你从来就不愿意跟我多说说话,但现在却时不时就找我谈心,感觉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警告警告警告!主角怀疑任务者身份!世界意识正在逐渐逼近!警告警告警告!”急促的机械声在脑海中响起,震耳欲聋。
“宿主大人!”
雁十三掏了掏耳朵,机械的声音有点伤耳朵,他看着薛沉吟,一点也不因为世界意识的逼近而慌张。
“吟哥儿,人总是会变的。在这个世道存活要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适应这个世道的规则。人只能逼自己去适应,却不能让其来适应自己。这是恒古不变的定理。我阿爹死了,阿娘也走了,如果我还是像以往一样埋头不理世事,我早就死了。上山砍柴去街上赚路费,跟你说话,收留源华等等这些都是我在适应这个世道。我虽不喜欢规矩之外的世界,也更不喜欢生活的轨迹变化太大,但我必须改变,不然被世道淘汰的一定是我。”
“检测到世界意识逐渐撤离。温馨提示,任务者请一定不要引起主角的怀疑进而引来世界意识的探测。”
及时给薛沉吟灌了一大口的鸡汤,成功的打消了他的怀疑。
雁十三扯下头顶的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摇来摇去打着璇儿,“吟哥儿,告诉我你的路你要怎么走?你想怎么走?你会怎么走?”
“我不知道。”薛沉吟无意识的在地面上写起来,他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只是无意识的挥动着手里的树枝。
但雁十三看清了,薛沉吟写的是一个“赦”字。
虽然不太明白薛沉吟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字,但这并不妨碍雁十三对薛沉吟的不满,一直以来薛沉吟都被霖娘保护的好好的。霖娘没有告诉薛沉吟他的身份,没有告诉薛沉吟自己身上背负的不可逃避的使命与责任,她只是告诉薛沉吟要好好读书,将来好做官。
人们总说上一辈的恩怨与下一辈的无关,但没有经历过被灭族这种事的人没有资格来劝别人放下仇恨。死的人不是他们的血亲家人,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出“放下”这样的宽宏大量的字眼。
霖娘不希望薛沉吟陷入上一辈的恩怨之中。但霖娘可曾问过薛沉吟愿不愿意背负起自己的使命?她可曾问过薛沉吟愿不愿意放下他惨死在他人手中的血亲的仇恨?
她没问过。
霖娘不能替薛沉吟做决定,只有薛沉吟自己才能决定是放下还是报仇。
仇恨不是个好东西,但它能磨砺一个人的心性,促使人加快成长的步伐。
而人们嘴上总说着放下放下,但又有几个人能放下?
雁十三:“吟哥儿,你不能按照别人指的路一直走。别人的路是别人的,不是你的。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走哪条路,选的路是好走还是难走,没人不知道,但走不走,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如果我走的那条路是错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错的路。”雁十三打断薛沉吟的话,道:“如果你确认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那就一直走下去,管别人怎么说。他们的话不重要。路是你的,生活是你的,自己才是正道理,其他人都是……浮云。”好险,差点就说成了狗屁。雁十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带坏小孩子。
薛沉吟看着雁十三,“是这样吗?”
雁十三:“就是这样。”
两人之后都没聊太多,而是一起坐在大树下乘凉,坐了好久,待天微微有了些凉意,才起身往雁十三的家里走去。
日子还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便过去了两个月。
当第一片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地面上时,第二片第三片接踵而至,不过一夜之间,天地便被覆上了薄薄一层雪白。
雪及脚踝的高度,气温也降了下去,所有人都换上了厚厚的衣衫。而源华这个惯会享受的竟在第一场雪落下之时就给自己套上了一件厚厚的貂蝉大袄,还披上了一件雪色的狐毛披风。
薛沉吟的衣物是雁十三采完药上镇子上一齐采办回来的,毕竟不能无缘无故拿出不符合原主身份的巨大财物,只能借着初见的探测功能,在这些深山老林里寻那些奇珍异宝来补贴家用了。
薛沉吟穿的是一身深紫色的棉袍,尽管他还年幼,却将这张扬且跋扈的深紫色驾驭的非常好,小小年纪便流露出一股子桀骜之意,眉眼间也有了戾气和决断的雏形。因着年龄小的缘故,没办法完全收敛,看着倒像是少年人独有的‘唯我独尊’的中二之气。
雁十三依旧是一袭青色,手里却拿着一把鲜艳的红色油纸伞,张扬而耀目,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都与这伞与之不符。谁都问过他为什么要选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雁十三的答案是“习惯了”。
第一个世界,那个唱戏的人,虽一袭白衣,终年却撑着一柄红色油纸伞。雁十三接过了他的人,他的戏,他的白衣,也接过了他的油纸伞。
后来去到了别的世界,雁十三也将这红色油纸伞接下了,一直保存在手里,也养成了难以改变的习惯,仔细爱护,小心对待。
或许不过一柄油纸伞,十几二十文便可买上一把,不是太贵重的物件,并不值得这般的小心翼翼和虔诚。
但唯雁十三知晓,唱戏的人之所以一辈子都撑着一柄鲜艳的红色油纸伞,只是因为在他幼年时,立于雪中练功。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日子,只有邻居家的那个小姑娘,一身小红袄从墙角的狗洞里钻过来,把漂亮的发髻都弄散了,也不管不顾,拿着一柄漂亮的红色油纸伞蹬蹬跑到他的面前,为他撑起一把红色油纸伞挡住了纷纷的雪。
明明人还没有伞高,却努力的踮起脚尖,红着脸憋着气举手将伞为他撑起。
就这样,一个不动,一个晃晃悠悠撑着伞给两个人一起挡雪。一把小小的红色油纸伞,在漫天的雪色之中,如火焰一般炙热耀眼,为两个孩子挡起了一片天。
这就是这两个人的情谊,可惜的是,却只有一人将其铭记于心一生。
这也就是为什么,只有到死,他才会将自己的爱意诉出。
藏了一辈子,却还是败给了临死前对她的爱意与相思。
那柄油纸伞中,寄托了他对她所有的感情,如同伞的颜色,炙热滚烫,张扬耀目,却无人知晓。
70/78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