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看着玄武浑浊的双眼，心中冒出一个猜测。
或许不是它不想交流，而是不能。
她扬声道：“玄武，如果你能听懂的话，就回我一下。”
玄武歪了歪头，没有回应。
姜离的心沉下去。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白荼吐出一口叹息：“应当是阴境的浊气侵蚀了它的意识，我早该想到的……”
杜叶君也明白了此时是怎样的状况，如果连话都听不明白，又谈何交流呢？
小姑娘咬唇，认真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样东西，像是什么树的叶子，一股异香飘出来：“这个可以静心凝神，可不可以给玄武用了？”
姜离一怔。
“静心凝神……你提醒了我。”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打开了思路。
是的，如果不能沟通的话，只要解决问题就好了。
真是惭愧，到最后还是要靠一个小姑娘提醒，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或许也正因为心思纯粹，才能想出这样直白又有用的方法吧？
姜离在储物戒中翻找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系统的功能被全面封闭，但在来之前兑换的物件却被带了进来。
她记得里面有一件便是玉如意，这个玉如意经过特殊加持，可以驱散迷障，她当初兑换便是为了应付坠入幻境等状况，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途。
在姜离神识探入翻找的时候，玄武身边的高等魔物像是察觉了她们的打算，叽里呱啦、手舞足蹈的朝玄武说着些什么，白荼身为仙兽，通晓万物之语，听懂了这高等魔物的意思。
它竟然是在试图用花言巧语蒙骗玄武，可惜玄武神思混沌，硕大的眼珠转了转，身体却没挪窝。
白荼拧起了眉，道：“聒噪。”
她手中凝出火焰，犹豫着要不要投出去，让聒噪源永远闭嘴。
她厌恶极了这种挑拨离间的小人，但又不得不顾忌到自己的动作会不会刺痛玄武脆弱的神经。
正在这时，姜离自储物戒中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通体翡翠色的玉如意被拿出来，那一瞬间，周围的人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就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澄澈了。
“去。”姜离轻声道。
玉如意脱离她的手便要飞向玄武，那高等魔物看了想抢夺，上前扑过来，白荼眸光一动，预备好的火刚好脱手，迎上那个魔物。
魔物大概是铁了心要抢夺下玉如意，面对这把火不闪不避。
但是白荼的火又怎是凡火？
太阳真火灼烧了它的半边身躯，同时姜离掐诀，叫玉如意转变了方向，魔物扑了一个空，且因为身上的剧痛不能及时转变爪子的方向。
它倒在了地上，不住哀嚎着。
玉如意印在了玄武眉心，远远看去，就好像玄武眉心上镶嵌了一块宝石一样，居然有点可爱。
白荼还有些东西要问他，不准备让他被烧死，于是熄了火焰，这魔物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半边身子看上去几乎碳化了。
玉如意净化着玄武长年累月受到侵蚀的身躯和神魂，玄武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吾友……”
白荼露出了落地之后的第一个微笑：“是不是该说……好久不见？”
玄武偏了偏头，说了句俏皮话：“不要欺负我以前傻，之前我们可是见过一面的。”
白荼熟稔道：“你记得？”
“记得，”玄武叹一口气，有几分感慨，“那时我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神智了，但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忽然精神清醒了些，想起我们之前的事了。”
之前几只仙兽的日子，多好啊。
然后它神思混混沌沌的，似乎有一腔的委屈不得诉说，最后它看了苍穹一眼，放弃了计划，一步迈回裂口离开了。
白荼开门见山的问道：“我觉得以你的秉性，应当是不会做出入侵阳境的事的，是因为浊气的侵蚀吗？”
“是，一方面是这样……”说起这件事，玄武的声音便有些低沉起来，“另一方面，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要这样做，说阴境太过贫瘠，阳境之人凭什么能享受那一切，阴境的生灵却只能吃土吃沙子……”
白荼眸光暗了暗：“所以，你替阴境找公道来了？”
玄武惭愧道：“那时我想不了太多……”
事实上，本没有阳境生灵占去阴境魔物的东西之说，因为仙灵界原本并没有魔物，魔物是阴境出品的本土生物，是从浊气中长出来的，它们想要攥取阳境，也不过是本性中的贪婪而已。
阴境才是魔物最适宜生存的环境，毕竟是故土。
白荼呼出一口气，不打算追究失智时小伙伴办出的蠢事了：“那么你记得教唆你的是那只魔吗？”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指向被烤熟了半边身子的魔物：“是它吗？”
玄武看向那只魔物，痛苦的闷哼一声，像是在强行回忆。
他眼前一片昏黑，在其中隐隐约约窥到些亮光，里面有一张脸，有时谄媚有时高傲有时不屑。
最后定格成一句话：“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的玄武，算是个什么东西？”
玄武猛地睁开眼，哑声道：“是……是他。”
白荼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它的情绪：“怎么，是不太开心的回忆？”
玄武没有正面回答，闷闷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他复杂的看了眼那只魔物：“凤凰，你也清楚的吧，那种情况下的我根本没有条理清晰的意识，更没有可能部署这一个大陆了……背后就是它做的。”
白荼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道：“这可真是……魔不可貌相？”
魔物好像被这个眼神刺到，明明只剩下半口气，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你们这些天生强者懂些什么！？”
白荼恰了一个诀，这样杜叶君和姜离就都能听懂魔物的语言了。
姜离心中想道：“是个聪明人，可惜剑走偏锋，而且野心太大了。”
玄武神思混沌不能理事，那么这只魔物就是背地里的王了。无王之名，却有王的权力。
原来两界之间的纷争，除了各种阴错阳差，到头来竟是因为一个小人物的不恰当的野心吗？
魔物像是看懂了诸人眼神中的含义，它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哈哈笑了，像是突然找到些可怜的趣味似的：“你看你们这些强者，一个个很了不起的样子，不也是被我耍的团团转吗？还有你们那边的天帝老儿，为了这个可是死了！我稳赚不亏！”
它本意是想激怒几人，看看她们的丑态，天帝可是整个仙灵界的精神领袖！可哪成想这几人非但不怒，好像还……有些气定神闲的样子？
杜叶君比较良善，提醒这个可怜的魔物道：“那个……我们和天帝有仇的。”
魔物眼前一黑。
玄武轻咳一声，道：“愿意听听我对你的判决吗？身为阴境的主宰，我想我应当有这个权利。”
魔物有些悲凉的发现，哪怕到了这个时候，玄武的眼神依然是宽和的。
它面上仍旧牙尖利齿道：“谁能反驳您的话呢？”
玄武看着他，道：“你愚弄我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搅动阴阳两境之战，致使两境生灵涂炭，我却不能不管。”
“便罚你入阴境最底层，永不得出，直至肉身腐坏，灵魂消陨。”
阴境的最底层，哪怕玄武都不敢轻易进入，那是世上最污秽最肮脏的地方，沉积着世上最重的恶。
在那里呆着，哪怕是一时半刻，都是会疯的。
像是觉得这个刑罚太过残忍，玄武补充道：“除非天地间灵气复苏，重又有瑞兽降生，否则不得出。”
魔物嘴角讽刺的勾起，垂眸，却没有再说什么。
魔物被收押，此事告一段落，玄武叹口气，说起阴境的事：“魔物生灵智者少，千百年来也不过这么一例。”
白荼：“……所以？”
“但此例以后说不得也有。”玄武单纯有些发愁，“我倒是可以带魔物直接那么回去，但以后呢？以后说不定此事又会重演。”
玉如意在帮他去除浊气之后便碎了，是个一次性物品。这也难怪，仙灵界宝物众多，玄武也看过不少，但从未见过能与浊气相抗的，这样逆天之物，必定要有限制，譬如只能用一次。
只是之后若他再被蒙了心，再遇上这样的一只魔物，又该怎么办呢？
“倒是我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果然是你。”白荼低声笑道。
白荼嘟囔的声音很轻，玄武没有听清：“什么？”
白荼道：“没什么，我先知会你一声。你要按兵不动，约束住这些魔物，我去和阳境的总仙主谈谈，顺便讨要一下有没有抵御浊气的法子。”
“你先不要开心。魔物大肆进攻，伤了仙灵界众多生灵性命，总仙主想必不会轻易松口，哪怕魔物也死伤惨重……你要做好准备。”
阳境与阴境的关系，就好比其他世界的国与国。
总仙主是个聪明人，在这种情况下，她不会拒绝和谈，但一定会要许许多多的好处。
老实巴交的玄武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且小心。”
商量好之后，三人再次踏上去琼仙宫的路。
姜离有预感，事情快要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二两，重出江湖TAT
下章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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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完结卷（七）
等她们再回到琼仙宫时, 印玟已经调遣好了琼仙宫分部的人，它们就像棋盘之上的白子，随时可以出征。
杜叶君心里打鼓, 白荼泰然自若道：“或许已经不用交战了。”
印玟长眉挑起：“不用交战？”
“多亏了这个小姑娘，”白荼揉了揉杜叶君的头, 把玄武的情况告诉了印玟。
印玟诧异的看了杜叶君一眼，她原本觉得杜叶君大概也就是侍女之类，修为粗浅，没有什么话语权。虽然不说是轻视，但她也没有好好的端详过这个姑娘, 现在这么一看, 她才发现杜叶君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 灿若星辰。
她弯了弯唇，夸赞道：“英雄出少年。”
杜叶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白荼又道：“现在倒还是有一个难题，如果让玄武就这么回去, 十年百年或许无事，但千年之后, 不能保证今日之事不会重来。所以我们一行来到这里，和总仙主讨要清除浊气之法。”
印玟皱起了眉，有些迟疑：“清除浊气，这……连前辈都没有法子吗？那我们又怎么能……”
“不，”白荼道，“正是因为是我们，才没有办法知道。上古时候的东西我们都知晓, 但那场大灾变之后……不提也罢。我来找你正是因为，我曾经似乎听说过有仙民治浊气的先例。”
印玟立即明白了：“我去查案卷。”
白荼点头：“多谢。”
印玟又道：“曾经那些设计诬陷前辈的人，我也已找到，一个不落，都在这份名单上，现在他们还没有察觉，您看……”
白荼阖了阖眼眸，没有直接答复，而是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最好？”
这话的潜意思便是，我把主动权移交给你，你尽可以选一个对于琼仙宫乃至整个阳境影响最小的方案。
印玟感受到了这位仙兽的体贴，略一思忖：“不如这样……”
……
数日后，一份判决书张贴满了整个琼仙宫的大街小巷，众人好奇，上前查看，待读完其中内容之后，纷纷痛骂出声。
“那群人……不，那群龟孙儿是怎么想的？把我们的护境仙兽给迫害走了？”
“如果护境仙兽不走，‘魔土’的裂口也不会开！我们这么多年过得担惊受怕，生怕有一天守不住了，原来罪魁祸首就是这些家伙！”
“还好仙兽回来了，不然我们……”
“恶人必须受到处罚！仙主做得好！！”
也有人注意到了罪人名单，一路看下去，不由咋舌。
“上到天帝、高层，下到一些小卒，琼仙宫现在大出血了哦……”
“断尾求存也比让那些脓疮烂着好，仙主真是果决！”
“我呸，当初先帝以身化壁的时候我还感动过，现在想想，这些可不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吗？”
无论天帝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他心中想的是不是江山社稷、是不是仙民安危，在他曾经走了歪路、动过坏心思之后，那些污点就再也洗不净了。
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正在仙民们议论纷纷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清唳，他们抬头望去，一只火凤自琼仙宫主宫方向飞出，携着炽烈无比的火，朝一个方向俯冲而去。
众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御剑朝着火凤的方向飞。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火凤与玄武对撞，强大的灵力流像是要撕开空间，天地间一片苍茫。
“好刺眼……”他们不想错过这个时刻，然而眼睛被刺激的流下泪来，只能遵从着生理本能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火凤在天空盘旋，玄武则像后继无力一般，萎顿在地上，喘着粗气。
莫得，玄武像是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口中吐出一道黑色灵力流，然后趁众人不备，撕开裂缝钻进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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