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哦”了一声,道:“瞧着是个招人疼爱的孩子。”向前走去,经过夏焉时,夏焉忍不住又道:“谢谢……高人!”
不是谢他夸赞自己,而是谢他救了程熙,男子明白,道:“不必言谢,小徒孙命不该绝,我只是个机缘罢了。然小徒孙劫数未尽,能恢复成什么样,要看他的造化。这一点,我方才已向澜儿他们说了。”
夏焉心中咯噔一声:“什么、什么意思?”
男子仍是笑着,“丹药是保命之药,而非圆梦之药,能不能还你们一个与原来一模一样的小徒孙,我无法确定。至于劫数……殒命之前有生之时皆为劫数,故人求生避死,不过都是应劫罢了。”说完摸了摸夏焉的头,进房去看程熙。
夏焉立在原地,茫然懵懂。
数日后,建平帝颁下旨意:夏焉为母报仇,其情可恕;私自用刑,亦当责罚。即日褫夺皇子名号,发往湖州林江郡宣梧县任县令,以观后效。
众人哗然,夏焉却是平淡,领旨后立刻打点行装准备出发,唯独程熙的身体仍在重筑之中,尚未清醒,无法道别,略有遗憾。
上路时,他身穿靛蓝布衣,头扎文生巾,脚蹬短腰布靴,肩挂褐色包袱,从马车车窗中望着京城初春的日光与早市初开的街道,人生首次感到踏实。
最初,他的打算是为母报仇后便自尽,结果程熙拼命地阻止他、挽救他、给了他全新的生命。他纵然知道程熙喜欢他,却并不知道那感情竟已深刻到愿意为他抛却一切,包括家人与性命。
他深深震动,亦深深地改变了。
从此刻起,他要为了程熙好好做事、努力进取,要努力活成程熙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这不是负担,不是责任,而是由心而生、自然自发之事。
因为,他也是那样深深地倾慕、眷恋着程熙。
晌午,马车驶入京郊旷野,四面无人,夏焉看看天色,让车夫停马道边。
走下马车,他预备活动活动分吃干粮,结果不过片刻,凭空里便唰唰跳出数个黑影,锃亮冰冷的刀光当头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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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醒来傻眼了
夏焉浑身蓦地一凉,迅速将干粮塞入怀中,就地一滚,朝车夫大喊:“找地方躲!”刚站起身,面前又蹦出三名黑衣人,团团逼近他,却不动手,他顿时明白这是要活捉。
必是二皇子来报仇了。
他拧眉暗喘,从靴筒中拔/出匕首,握紧举起。
天高地阔,杀手环伺,他想起了娘亲。
纵不惧死,可他刚刚才想通,要为了那些对他好的人努力活下去。
那么不如……束手就擒,然后再做打算?他是皇子,一定会有人追踪他的去向。眼下硬拼不仅无法改变被抓的结局,还有可能受伤。
思忖片刻,他下定决心,将匕首一扔,下巴一扬,作出请便的姿态。
哎,他对做官虽没兴趣,可既有机会,便想好好地历练历练,看看自己有多少才干。
方才在马车上,他还畅想了一番宣梧县的模样,告诫了自己几条做官之道,谁知还不出半日,县令生涯就夭折了。
一脸丧气地瞧着走向自己的黑衣人,他正想着稍后如何在路上留记号,黑衣人突然定住,双目一瞪露出须臾恐惧,轰然向前倒下!
几乎同时,又几条人影嗖嗖跳出来,瞬间与黑衣人们战在一处!
夏焉吃了一惊,立刻抱头跑向一边,定睛再看,战圈中赫然是小方、薛晨星、景晚月和三个不认识的人!
大伙儿来救他了!
夏焉登时兴奋而鼻酸,使劲儿拍拍脸,甩掉那些脆弱的情绪,目不转睛地观察战局。
很快,小方他们将黑衣人们生擒,他迎上去,听景晚月对其中一个不认识的人说:“李统领,劳烦你了。”
那人对景晚月一抱拳,道:“将军放心,我等这便回宫。”转身,与其他二人押着黑衣人们走了。
危险唰然而来又唰然而去,夏焉惊魂未定,又满头疑惑,只听景晚月解释道:“爹爹猜到二皇子会在路上对你下手,让我们来保护你,那几个是宫中的禁军钦卫,与我有些交情,我喊他们同来,便是让他们将二皇子的恶行回禀皇上。想来他们一回去,二皇子就该论罪了。”
薛晨星道:“这就叫恶人有恶报。”
小方赞同地点头。
大伙儿一同上马车,夏焉瞧着他们三人神采飞扬的模样,突然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陡然发觉,原来他们已经分别,再度相聚尚不知在何时何地。
一时间,他好怕要在这旷野上目睹他们离开,但看他们的架势,内心又有点希望——
“你们的意思是,会一直跟着我?!”
小方“嗯”道:“送您直到上任。”
夏焉胸中一热,又忍不住纠结:“可父皇说了要我独个儿去。”
薛晨星扬眉一笑,“大道宽敞,您上您的任,我们三个闲来无事游山玩水,并不妨碍。”
景晚月也露出淡淡的微笑,道:“这一小段路是殿下关怀,赏我们乘车,到了前方驿站,我们便下车换马。”
夏焉懂了,他闪着清亮的眼眸,将感激一一记下,道:“我已经不是殿下了,不要再这样喊。”
小方道:“那就是夏公子好心,可怜我们几个步行的旅人。”
夏焉一听,开心地笑了起来。
马车启动,初春旷野飞速倒退,夏焉心中仿佛装下了一片汪洋,波澜起伏惊涛骇浪。
他渴望摆脱过去的枷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头开始独立的生活,但他不能舍弃这些与他有着深深牵绊的朋友,尤其是……
似这般野外飞驰呼朋引伴,如果程熙也在,该有多好。
午饭后,薛晨星食困,小方搂着他在马车一角睡觉,夏焉与景晚月坐在另一侧,小声聊天。
“你们刚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夏焉好奇地问。
景晚月道:“我们埋伏在树上面,那些黑衣人也是。”
夏焉惊叹道:“你们发现了他们,他们却没发现你们,果然你们厉害得多!哦对了,你们几个之中,谁的功夫最好呀?”
景晚月思索道:“平时只是偶尔切磋,没有真正打过,不好说,大概是……各有所长。我很早就去了边关,擅马战与阵法;晨星贪玩,底子不如我与大哥扎实,但暗器轻功练得不错;小方我不大了解,看样子是有身很硬的功夫,且在潜入探查上颇为出色。”
“那程熙呢?”夏焉抓住景晚月的胳膊。
景晚月笑了一下,道:“大哥极有天赋,也最是用功,似是没有哪一项特别突出,但我觉得,若是生死较量,我们都不如他。”
夏焉拖长调子原来如此地“哦”了一声,一脸钦佩。片刻后贴近景晚月,认真道:“晚月,你的身体怎么样?你不要再动武了,方才我一直担心你。”
景晚月一愣,脸颊微红,低头瞧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道:“这些年来练武练习惯了,总是忘了它的存在。”
夏焉伸指碰了碰他的小腹,期待道:“等它再长大一点你就不会忽略它了。我也能看到它出生了,真好。”
半月后,夏焉一行进入湖州。
湖州山光水色,农田肥沃商贾林立,百姓富庶方言轻软,繁华不逊京城,风土人情又与京城截然不同,令人眼前一亮。
一路行至林江郡,郡中十步一河五步一溪,矮山环绕,城外或垦梯田或栽果树或种茶叶,城中以船只通行,更有在船上安家买卖者。
夏焉他们玩性大起,想着时日尚早,便在首府大城盘桓了数日,吃遍几乎所有水乡小吃,走过几乎所有弯绕水道,这才前往郡内最西边的宣梧县。
满心欢喜地到了宣梧,他们傻眼了。
明明是湖州治下,却跟湖州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虽亦有山有水,但山水的位置都在犄角旮旯,旁逸斜出很难利用,水流土质也很是一般,毫无特产,好不容易种养出来的东西就更加一般,仅能自己凑活吃。
县城则更是寒碜,街道荒凉房屋凌乱人烟稀少,简直就像个堆边角料的场所!
四处一打听,原来这宣梧县是由旁的郡县规整后不要的地方凑起来的,周围的郡们嫌弃它,都不收它,后来没办法,硬塞给了湖州。
它在湖州一向垫底,而且是与倒数第二名差很多的那种,百姓纵然不致饿死,但也万万活不旺。
多年来,上至县令下至百姓好像也习惯了,就这么毫无精气神地径自糊弄着。
夏焉站在风中,头大地打了个颤。
景晚月叹道:“知道宣梧县比其他县差些,不想竟如此差。”
薛晨星摸摸鼻子,勉强道:“但名字还挺好听的。”
小方老实地说:“或许不是它太差,而是其他的太好。”
夏焉点点头,小声道:“小方说得对。”
他劝自己接受了现实,深吸口气,大步向县衙走去,心想无论如何,好好努力吧!
县衙并不知他是皇子,前任县令年纪大了,就等着致仕清闲,见他来了,立刻将烂七八糟的卷宗往他面前一堆,官服一脱,带着家人家当“嗖”地撤出了衙门后的县令小院。
夏焉:“……”
接风酒席上任仪典没有也就罢了,交接也没有,他本还想着向前任县令学习一下呢!
几人瞠目结舌地走过县令小院里外,薛晨星啧啧两声,道:“这也撤得太干净了,都不用打扫了。”
景晚月道:“稍后我们去置办些东西。”
薛晨星道:“看街上那模样,能置办什么?”
景晚月叹了口气,“起码的一些应当还是有的。”
“没关系,又不是来享福的,能过日子就好。”夏焉跑过来,抱着前任县令的官服官帽官靴,一脸迷茫,“但我唯独介意的是……我就穿这个么?”
众人:“……”
又问了一圈才知道,据夏焉正式上任的日期尚有近一个月,郡上的新官服未送到,前任又跑了,没办法,只能由夏焉穿常服先对付着。即是说,现在的宣梧县正处于一段好像有县令又好像没有的神奇日子里。
四人在小院门槛上挤坐成一排,薛晨星愤愤道:“皇上如此英明,大齐怎还会有这等破地方?!”
景晚月道:“皇上日理万机,尽是要事大事,底下有些实在是顾不到。所以这回应当就是皇上发觉了,才让公子来立功劳。”
“在这儿立功也太难了。”薛晨星道,“受罪还差不多。”
“算啦,慢慢来吧。”夏焉托腮捧脸。
小方一叹,“可我们走了,您一个人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终归要自己努力面对。”夏焉眼眸清亮,“反正我什么都不会,去富庶强县或清寒小县也没什么不同。你想,若是我去了个强县却搞砸了,岂不是更丢脸?还不如在这里,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小方道:“您没吃过苦。”
“现在吃一吃也好。”夏焉笑起来。
景晚月也笑了,“没错,合该有此心境。能做此想,公子比我等都厉害!”
一言说得大伙儿轻松了下来,正谈笑间,空中一声清鸣,夏焉抬头一看,惊喜道:“阿白?!”
景晚月起身抬臂让阿白停靠,拆下它背上的卷轴,阿白便跳到夏焉脚边去玩耍。
景晚月展开卷轴,道:“爹爹来的信。”边看边说,“二皇子刺杀的罪证坐实了,被贬为林江郡王……不就是此处?”
众人一凛,夏焉提了口气:把他和二皇子都发配来此,建平帝想干什么?
景晚月垂眸继续看信,眉目倏而舒展,又迅速拧起,薛晨星便问:“晚月,怎么了?”
景晚月合上卷轴,“一个好消息,一个……大约算是坏消息。”
薛晨星与小方对视一眼,夏焉心跳加速,预感告诉他,一定和程熙有关!
果然景晚月面色凝重,看向大家道:“大哥醒了,但是……”
众人屏息凝神。
景晚月道:“照爹爹描述看,大哥的身体应是好了,但脑袋没好,如今就像……两三岁的小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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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好大的官威
“什么?!”众人震惊地围上来。
景晚月指着信轴最后,蹙眉分析道:“大哥先前耗尽所有,重筑的过程好比一砖一瓦地垒房子。身体先垒好,于是他醒了,但智慧尚未垒好,所以像个孩童。爹爹也说,大哥的武艺和内力仍在,只是不会运用。”
夏焉立刻问:“那他现在开始垒智慧了吗?”
景晚月摇摇头,“不知道。论理是该垒智慧了,然师伯公此药并无参照的先例,能不能彻底垒好、需垒多久都是未知。好在大哥的身子已经没事了,所以爹爹打算像小时候一样重新教导他,希望能帮他尽快恢复。”
夏焉立刻想到神仙师伯公说的那句“小徒孙劫数未尽”,心情凝重,回到门槛上缩着坐下,片刻后低声道:“你们回去吧。”
三人一愣。
夏焉仰起脸,努力恢复了神情,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说:“程熙这样,府中肯定忙作一团,正需你们回去搭手操持。而且我想你们在的话,他一定会好得更快!”
小方犹豫道:“可我们想帮您将此处理顺。”
夏焉坚决摇头,“一路走来都是靠你们,如今我想自己试试看。总要你们帮,那我多废物!”跑到小方背后使劲儿推他,“快、回、去、吧!”
三人面面相觑,知他心意已决,只好依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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