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碧落分明见到谬空眼里隐有欣赏,若是往常她定会和他们再好好‘聊’一会儿,可惜现在她没有这个心情。
她起了身,“既然约定的事已经完成,二位前辈,我们——下次再见。”
“慢着!”赫连霸却叫住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冷着脸回头,暗想莫不是还是要动一回手才能了事?女捕的目光沉了下来,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哪知赫连霸叫住了南宫碧落,只是将桌上的人头一推,人头就飞到了南宫碧落手中,“娘娘让我等捎来话,龙继既死,就留他个全尸吧。至于和你的账,会有机会慢慢算的,你最好活得久一点。毒和尚,我们走。”
他和谬空都阴森森盯着南宫碧落笑了一下,然后飞身离去。
南宫碧落拿着龙继的人头,总觉得赫连霸意有所指。当她准备离开茶棚,然后被一群锦衣卫拦着的时候,便知道原来魅姬他们也知道她现在命还悬在司礼监手里。
领头锦衣卫机械一般道:“南宫捕头,和我们走一趟吧,王公公有请。”
女捕抬起那双明亮有神的眸子,二话不说便和锦衣卫进了宫。
司礼监,王瑾处。
大厅里停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精瘦的老太监端坐在椅子上像一尊威严的石像。堂下还跪着一人,锦服已经暗淡,头发完全披散,诚惶诚恐地以头抢地,不敢抬头。
“公公,小人句句属实,我们都着了薛丁的道了。”听那声音分明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韩业韩千户。
一夕之间他就变成了阶下囚,而且随时有性命之忧。
王瑾睁开了眼睛,小而透着精光的瞳仁散发着鹰一样的锐利,他盯着堂下的韩业,如同看着一个无用的废物。
“薛丁?”他不屑地呢喃了一声,然后给旁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便将韩业押下去。
“公公,你要相信我啊,我对干爹和公公绝对忠心不二!公公,信我,一切都是薛丁,南宫碧落可以作证!她会找到真相,公公……”韩业被带走仍是大喊不止。
王瑾整张脸铁青得吓人,随即有人来通报:“公公,南宫碧落来了。”
“让她进来。”尖细的嗓音带着瘆人的寒意。
南宫碧落提着龙继的人头就来见了王瑾。见到王瑾,女捕不卑不亢地打了招呼:“南宫碧落见过公公。”
王瑾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那股子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沉稳让他咧开嘴,作了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出来,“南宫碧落呀南宫碧落,这就是你御封女捕的本事?”
他指着地上刘福通的尸体,手都是微微颤抖的。“皇命在先,要你保护福通安全,你要怎么向皇上交代!”
南宫碧落只看了一眼,就垂眸恭敬道:“我想公公在传唤我之前已经听人说了,我屡次劝诫刘公公不要小瞧江湖人可是他不听,还把我赶走。昨晚事发时我又被一帮高手拦在钟鼓楼下,韩大人说是公公的安排,更有人说公公是被韩大人和薛丁合谋杀死。这两人可都是刘公公的心腹,我纵然三头六臂,也阻止不了早有密谋的暗杀,南宫碧落已然尽力。”
“尽力?你若是尽力,在追击逃走刺客的时候为何不留个活口?凭你的武功,要想活捉他不是难事,现在岂会死无对证!”王瑾紧盯着女捕,神情里全是压迫。
“我想留活口,可是刺客自己想死。他想留自己一个全尸,我就只能割下他的人头复命。”
“他想死你会阻止不了?你不是去捉薛丁了吗?可咱家怎么听说昨夜衙役和禁军在搜查的却是两个青楼老鸨?”
“我找的是人皮纸扎案的真凶。”
“真凶在哪儿?”
“卑职无能,也没能阻止他畏罪自杀。”南宫碧落满脸阴沉。
“无能?呵呵呵,南宫碧落你放着杀福通的疑犯薛丁不去追,却又找出个什么人皮纸扎案的真凶出来,推翻了之前东厂上报的案情,打福通的脸不说,还通通死无对证。你呀你,分明就是不把皇命放在眼里!”
“南宫碧落不敢,我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刘福通他——死有余辜。”
“放肆!”王瑾怒拍了桌子,“福通是东厂督公,皇室家仆,你敢说他死有余辜,分明是想推卸责任,好大的胆子!”
“南宫碧落所言非虚,就算到了圣上面前,我也会如实说明,不敢推卸半点责任,可是就怕——公公您也被牵连。”
王瑾眼睛微眯,“咱家对圣上忠贞不二,福通亦是忠心耿耿,牵连一说又从何而来?”
南宫碧落眼眸一抬,只缓缓念道:“前年兵部尚书崔秀贪污遭抄家,金银共计四十万,实际充入国库二十万;去年江浙水患,朝廷拨赈灾款一百五十万,地方实际到数五十万不到;今年初共计三十八名漕陆两运商吏托镖局将三箱珍珠、四箱翡翠送往京城,收货点名为六福安;本月初近郊河岸……”
“够了!”王瑾厉声打断了南宫碧落,他盯着南宫碧落眼皮直跳,半晌过后,他冷笑道:“你念的都是些什么,咱家怎么听得云里雾里?”
南宫碧落看了王瑾一会儿,才道:“公公当然不明白。这是刘福通干的贪赃枉法的事,一件件一桩桩足以砍他十个脑袋。他的义子上安插六部两厂,下遍布五湖四海,背地里做的都是欺上瞒下的勾当,想必公公也被他蒙在鼓里。此次他会被杀,说不定也是党羽内部争权夺利的结果。薛丁逃走当晚,还不忘回刘府杀了一个刘福通的宠姬,据我所知这个宠姬原本就是薛丁安插在刘公公身边眼线,他冒险回去杀一个女人,这其中——”
“其中什么?”王瑾追问。
“呵,这韩业、薛丁二人是刘公公左膀右臂,一人负责朝内,一人负责朝外,刘公公死了,薛丁被通缉或许是有什么保命的砝码吧。现在薛丁下面的人我已经抓了一批,可是此人城府极深,狡兔三窟,唯一与他联系深一点就是这个女人。可惜她已经死了,只给了一块凤凰玉佩。”南宫碧落将林采儿给她的凤凰玉佩拿了出来。
“凤凰玉佩?呈上来。”王瑾令道。
南宫碧落呈了过去,就看到王瑾略显急迫地将玉佩翻来覆去查看,脸上充满疑惑。她便继续道:“她将这块玉佩给我,还说什么帮凤凰找到梧桐。”
“找梧桐?”王瑾更加疑惑。“有线索吗?”
南宫碧落摇头,“此女出生五凤门,也许只是临死想要回去吧。如果我还有命,或许还能帮她去五凤门问问,可惜现在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活命的运气。”
王瑾眉头一皱,复而笑起来,“哼哼哼,好了~薛丁胆大包天谋害忠臣,你把他抓到就算将功补过了,咱家会在圣上面前替你求情的。”
“南宫碧落多谢公公,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将薛丁活捉上交刑部审查,还刘公公一个公道!”
王瑾对恭敬垂首行礼的女捕皱了眉,“薛丁此人大逆不道,想必会负隅顽抗,到时候势必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你无需顾忌。”
“卑职遵命。”南宫碧落抬起头来,她看向王瑾手中凤凰玉佩,“公公,那这凤凰玉佩?”
王瑾拿着玉佩摩挲了一下,就把它扔回了南宫碧落手里,“什么凤凰、梧桐的,不知所云,正事要紧。”
“是。”南宫碧落收好了玉佩,“卑职告退。”
“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家才好向圣上交代。”
南宫碧落回了头,看着王瑾那正襟危坐凛然自若的模样,回道:“卑职——明白。”
待南宫碧落走后许久,王瑾看着刘福通的尸体才愤然拍碎了身旁的小方桌,属下太监应声而来。
“公公?”
“福通啊,你死得憋屈,这个仇咱家会记住的!”王瑾满目的阴狠,随即呢喃:“南宫碧落,就让你再活跃一段时间。”
王瑾又看了一眼刘福通的尸体,挥袖道:“把人抬下去,抬下去吧。”
他不忍再多看一眼,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来人,传我密令,去五凤门……”
同日,江湖五凤门收到飞鹰急信,收信的是五凤门门主夏桐华。
梧桐引得凤凰栖,黑心老鳖盘树根。
凤凰游走桐叶落,速速离门莫停留。
南雍巷,南宫府。
刘福通死了,人皮纸扎案破了,都察院也不用回了,就连悬在头上的断头铡也撤了。彻夜未眠的女捕终于回到了家中,守在那个还未苏醒过来的人床边。
第102章
风飘絮又做了噩梦,梦到了往事,也梦到了故人。那人有着高大的身躯,凶神恶煞的面容,也有一双宽厚的手,拉着她,一直拉着她……
她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还是那陌生的床顶,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哪里,除了腹部和腿上的疼痛,这一次她还感觉到了掌心的异样,一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用两只手轻轻包围着,视若珍宝般。
风飘絮看到了坐在床尾的南宫碧落,自己的手就被她合在掌心放在腿上。她已经困极睡了过去,一身捕服都没有换下,呼吸很轻。
不是梦,可为何偏偏是她?
风飘絮像被灼伤般想要抽回被握住的手,奈何那虚弱的力气只是惊醒了本就浅眠的她。
南宫碧落惊醒了过来,看见风飘絮醒来,就靠着床沿蹲下了身,喜道:“你醒了。伤口还痛不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风飘絮一言不发,南宫碧落眉宇间的担心显而易见,她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忍着折磨自己,她的视线避开了南宫碧落的脸,落在她还握着自己的手上。
南宫碧落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拉着人家的手不放,尴尬地扯起了嘴角。一边将风飘絮的手小心地放进被子里,一边解释道:“我见你手凉,想帮你暖和一下,不小心睡着了。”
风飘絮直勾勾地看着南宫碧落,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怎么了,需要什么吗?你尽管说。这里是我家,我娘和流觞都在,你的伤已经缝合,恢复尚需要一段时间。”南宫碧落轻声说着,她几乎是跪在床边,还往前又挪了挪。
风飘絮喉咙滚了一下,总不能说需要你离开吧。
她现在不想要南宫的关心,可是又说不出口,因为南宫碧落没有错。
南宫碧落得不到回应,也不疑有它,只自言自语道:“嗯?说不出话吗?没关系,我去倒一点水来你润下喉。”
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准备扶风飘絮起身时看着风飘絮的面具皱了皱眉,“娘怎么回事,这样不会不舒服吗?风老板,我把面具给你取下来好不好?”
“不行!”风飘絮侧开了脸,不想让南宫碧落碰。
女捕的神情一僵,随即柔声道:“在我家你不用戴着面具,现在你受了伤,这样不舒服。”
然而风飘絮并没有回头,她面对着床内侧,然后闭上了眼,她知道南宫碧落一定不会勉强她。
南宫碧落眉梢紧皱,果然没再勉强风飘絮,却敏锐地感觉到了风飘絮的疏离,但她又不明白因为什么,端着水僵在原地。
恰逢苏映月推门而入。
苏映月看到杵在房间里的南宫碧落,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南宫碧落回了母亲,视线却还是落在那个面朝里的人身上。
“回来也不说一声,跟个幽灵似的。”苏映月一边说着一边向床边走去,看见还穿着公服的女儿,翻了个白眼,“要是不用再出门就去换身干净衣裳。飘絮她醒了吧?现在她喝不得水,顶多润一下嘴唇,别没头没脑地瞎掺和,你又不会照顾伤员,去去去。”
她将南宫碧落手里的水杯拿了过来,然后坐到了床边,先看了看风飘絮的伤口,才柔声唤道:“飘絮,转过来,我给你润润嘴唇。”
风飘絮现在谁都不想见,却不愿意违背了苏映月的好心。她乖乖转过了脸,感觉苏映月微凉而柔软的手指蘸着温水触碰到了唇上,随即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放松了防备。对于南宫家的人,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是苏映月。
苏映月为风飘絮润了唇后,又问:“好孩子,伤口还疼不疼?”
风飘絮很轻地摇了摇头。苏映月则又道:“那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不说是母女呢,这问的话都是一样的。
风飘絮还是摇了摇头。苏映月叹了一口气,为风飘絮把被子拉低了一些,天气热闷坏了就不好了。“疼就说,不舒服也要说,苏姨来想办法,别什么都忍着,啊。”
“苏姨,我没事了。”风飘絮沙哑着声音回了话。
苏映月怜惜地摸了摸风飘絮的发边,“你这孩子呀,本是气度不凡的一楼之主,现在这般虚弱还真叫人心疼。你放心,苏姨会把你养好的,连伤疤都不会让它留在你身上。”
“嗯。”
苏映月笑起来,将风飘絮的手拿出来放在了被子外面。风飘絮主动拉住了苏映月的手,苏映月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没松开。
南宫碧落一直在一旁看着。都是关心,怎么她娘就能得到风飘絮的依赖?还有她娘,究竟谁才是她女儿?
精明能干的女捕都不知道自己该吃谁的醋。风飘絮在她娘面前那乖巧的样子,总让她觉得有些羡慕。
“唉~”
苏映月抬起了头,看见南宫碧落就来了一句:“咦?你还没走啊。我告诉你啊,没事不要来打扰伤员,就算你想录什么口供,也得等飘絮精神好一点的时候。不,最好是好完全的时候,敢不听我的,就给我滚去都察院住。”
“娘,我不是、”
“不是什么?飘絮在府里的时候,你就去住书房好了,家里客房都堆了杂物,也懒得巧姐再去收拾。别杵在这里碍去换身衣服,没看到飘絮需要休息吗?”
南宫捕头是嘴不敢回,笑也不敢笑,只能乖乖点了头,“风老板,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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