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远恭敬一拜也转身离去,屋子里又剩下朱洪彦一人独坐,他却笑起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不论怎样,本王的眼光还是好的,咳咳。”朱洪彦咳嗽起来,锦帕一遮,却咳出了暗红来,他却已经习以为常。
客,来了又走,他翻开刚才看的书,恍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直到一身民妇装的湘夫人又如往常端来了她亲手做的菜肴,朱洪彦才停了阅读,掌灯共食家常三菜一汤时,朱洪彦难得为湘夫人添了菜,话起了家常。
“王爷,你好像很开心。”
“嗯,想起了从前,见到了故友,选对了人,有些事也要放下。”
“是吗?”
“是的,来,多吃点,你要照顾好自己。”
湘夫人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微笑起来,她明白的,但不用说。
秦致远追出了高墙,也早就不见南宫碧落的身影,他找了许久,才在樊二他们的帮助下找到了正要回家的南宫,樊二也确认过周围没有了耳目。
两人见到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却又在南宫碧落的微笑下化作了云烟,他们如释重负一般叹息而笑。
“南宫。”秦致远平复了心情便又询问起来,“你有什么打算?在最后是要帮着风飘絮他们对抗朝廷吗?虽说不愿听从王爷的打算,但身为王臣也需要一个承诺。”
“秦大人,且不说事情尚未真正结束,身为女捕也不会选择带头对抗,但他们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为了紫禁城内少流些血,秦大人还是保持自己的立场为好,而我这王瑾同党也是如履薄冰,无暇顾及他人了。”
樊二抢话道:“落姐你这是什么话,大家都知道你为王瑾做事是……”
“小樊,你口中的大家无非就是都察院的同僚,不包括朝廷百官和——皇上。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了,无论真假,在尘埃落定之前,我都得陪在公公身边。也好,他也算个孤寡老人了。”
樊二想要追问,秦致远想了一下便问道:“南宫,方才一直没找到你人,小樊多番打听才晓得你频繁出入了大内以及城外,是否王瑾和越王那里还有隐患?”
南宫碧落点了头,“我本来派去接应飘絮他们的人下落不明,就像我担心王爷会有计中计一样,素来谨慎的王瑾又怎么会在最后关头疏忽,我现在在调查他还有哪些隐藏安排,必然还是要继续伪装下去,越王那里似乎也有些阻碍。”
“越王那里由我来跟进,话说你答应王瑾陷都察院于不义,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我的用意?可万一我不是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而顺水推舟脱去官服,那都察院该怎么办?你早回来了,就该早点和我相认呀。”秦致远还是不免抱怨了几句。
“我只是认为我不会跟错人,秦大人为了都察院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既然不惜假意投诚越王,又岂会在意一身官服?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相认为好。”
“你呀!”秦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叹息声仿佛王锐在世。他看了看周围,也不再逗留,“既然你要留在王瑾身边,我便也回到越王那里。南宫,万事小心。”
秦致远说完也不作停留,樊二也向她告辞,衙门里没了主心骨,他还要负责盯梢,等着他们两人归来。
南宫碧落欣慰地看着樊二离去,却又看着秦致远离开的方向呢喃:“致远兄,你也要小心呐。”
师父和渡真那里都已经就位,易五那里为何没有回音?
南宫碧落拿出了王瑾给的腰牌皱眉凝思。“莫非公公到了现在还是有意试探?还是说——”
南宫碧落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火速地赶往南宫府,她一心想着接替已经取得王瑾信任的花狐就将事情把控好,可她却忽略了王瑾虽然惜才,但同样也舍得将花狐设为诱饵。何况易五始终没有回音,难保飘絮他们不会入京刺探,再小心谨慎知晓南宫府耳目众多,也是必探之地。
“该死的,老狐狸老谋深算,再怎么忙于皇家祭祖的事,还是为明知要进京的人设下了重重陷阱。王爷,公公他是真的不好对付呀,您不在意牺牲,我却不得不在意。”
当南宫碧落怀着担忧赶回南宫家的时候,南宫府安静地伫立在夕阳里,什么异样都没有。她在四周转了一圈,只看到了几个厂卫,好像并没有任何人惊动了这里的伏兵,她不由得也怀疑是自己杯弓蛇影,毕竟吃过王瑾太多的亏。
她四下望了望,再度确认了没有异样后才往家门走去,一边想着以什么理由把周围的厂卫替换,一边又思索着易五那个缺如若出了意外该怎么去添补,却没有注意到暗角处那几个伪装的厂卫回了身。
秀丽的面容哪里是厂卫,分明是风飘絮他们。
“风姐姐,你没估计错,京中王瑾设下重重陷阱,打草惊蛇必然不行,而小姐也对扮演花狐‘乐此不疲’现在附近的厂卫已经被我们解决,现在是否就去与小姐算账!”曲水扯掉了脸上的八字胡,大眼睛里仿佛燃着熊熊烈火。
“不行,从你小姐刚才的行为来看,果然还是有所顾忌与隐患,你与嫣然去协助火麒麟他们,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南宫府有异样,就连俞点苍也不行。”风飘絮冷着眸子,“你放心,该算的账也要在毫无妨碍的情况下,按计划行事,被人牵着鼻子那么久,也该遛一遛别人了。”
曲水打了个寒颤,想一想能让南宫碧落也看不出异样的也只有风飘絮。此时一直没有转身说话的凝烟也转了身,可那模样不是别人而是同南宫碧落一起去少林的龚央。
如果风飘絮想的话,任何地方都无孔不入。千面魅姬,千变万化,虽说暗杀不是万无一失,但要戏弄谁,那定然是探囊取物般的简单。
隐居久了,世人似乎都忘了,什么叫妖颜魅生,一人,笑尽英杰众生戏。
只是手段要用在对的时机罢了。
“姐姐,我们去了。”凝烟伪声这些年多少还是有进步,只是没有风飘絮那么惟妙惟肖。
“嗯,无论如何小心行事,切不可乱了大局。”风飘絮还是轻声叮嘱。
曲水二人认真点头,也便不作停留,风飘絮深呼吸静下心来,明明知道那人已经回府,她还是在周围再度巡查起来。到了这个地步,更不可慌了阵脚,即便她现在拳头紧握地克制压抑着。
夕阳正好,巡不到异样,南宫府倒是又来了客人,风飘絮疑惑地看着行色匆匆的曹雨安叩开了南宫府。
第322章
“你说楼燕飞和龚央出现在火器营内?”司礼监内王瑾听完下属的汇报,冷凝着脸沉思起来,“看来老鼠真的窜入了京城,胆大到米缸里偷米。”
“公公要不要立即增派人手过去围剿?”
“故意用楼燕飞和龚央的脸,不是有备而来是什么。而且以风飘絮处事的作风,这个时候冒险有些蹊跷,来几个敢死的混淆视听也说不定。反正现在火器营里也没什么能给他们探查破坏的,带一些人过去做做样子就好。”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为了杀南宫捕头而来?毕竟秦致远如所料被革职,她便丢失了挡箭牌,要不要再派些人手过去让南宫捕头调动?”
“她?”王瑾沉吟了一下摇头,“她身边还有俞点苍这样的护卫,若不能出现在咱身边,那也命该如此,让这些老鼠进入了京城,她就算失职,现在咱家没心情去护崽。若没估计错,风飘絮那些野路子进京受阻,这个节骨眼上闹事,好混水摸鱼,多方也都等着看咱的笑话。咱的心思还是放在紫禁城内好,禁军往外调动得那么容易,真当咱家那么好糊弄?皇上、越王老匹夫、坏心眼儿的王爷,咱们这回就好好玩玩,你们有张良计,咱便有过墙梯,真正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王瑾摩挲了一下自己干瘦的指尖,连指甲都尖细得锐利,他嘴角浮现了阴险的笑意,“这么多年可不止皇城里咱说了算,即便江山是皇帝坐的,敢动咱,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牵一发动全身。”
他的属下打了一个寒颤,便听得王瑾道:“好了,别光杵在这儿了,发信给各地的人可以行动了,没必要就顶着皇家祭祖那天。”
“是。”
属下告退后,王瑾如往常一样拿着拂尘坐在宽敞的大堂里,像一尊石像,愤怒着急与慌张都已经远去,在事情已然是现今局面后,剩下的便是解决。
“叫嚣惯了的人,都不知道谁才在大明江山里做实事。国安之时尚且动不得咱分毫,国危之际还要老虎嘴里拔牙,这场仗若打漂亮了,真的谁当皇帝于咱家都没有差别。”
他呢喃着闭目养神,对于风飘絮之类的江湖人所做的行动也不再放心上。无论如何,人人都想要在皇宫内除掉他,等进了皇宫,捕猎的是谁还不定……
南宫府。
南宫碧落刚巧让俞点苍去查一查易五的情况,还来不及思考王瑾可能的打算,就又听到了叩门声,一打开看到神情严肃的曹雨安,也是疑惑。
“雨安,不是派人送你去处理曹家米行的事了吗?你怎么会?”
曹雨安却没回答,而是直接问道:“秦大哥革职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连飞燕他们都抓了?”
南宫碧落明白过来,“你先进来吧。”
曹雨安平复了一下,也便随着南宫碧落进了院子,也没有入大堂,直接在院里便问道:“这里应该没有别人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所谓曹家米行出了岔子要我去处理,恐怕是你送我出京的借口。”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荆州那里的确没有事,让你离开京城只是不想你被殃及。”
“说什么殃及,在选择向王瑾妥协的时候,虽然是被迫触犯了大明律,沾染了贪污受贿,私营买卖的罪,我便也没打算全身而退。反倒是你,要去了曹家米粮调动,我本以为只是为了不让王瑾向各商行施压,减少对工人和平民的波及。细查了账簿和商行记录后,你还篡改了记录,王瑾所犯的罪一条没少,几家帮着你的商贾却都被摘出了王瑾阵营,贪污犯法的人倒成南宫府。”
“这些也没错,毕竟当初就是我受王瑾指使逼迫你们就范,若最后被当同党处理,你们也太冤了。”
“好,你不想拖累我们几家商户,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们手底下也有不少人靠着我们维持生计。可我离京这几天,为何秦大哥被革职,王家镖局也被查封?要知道无论外面多少风言风语,王家镖局从来没有卷入这场洪流里,安心地接着小趟的走镖生意。连当初你出事,飞燕他们沉不住气,也被王总镖头制止,只与我交谈了几次,始终相信你的为人。他们小门小户怎么也犯不着全家入狱抄斩的地步。司礼监大牢是什么地方,他们被关进里会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清楚,而且是我带人抓的他们,不止他们还有好些士大夫和武馆馆主、江湖散客。谁让他们非但公然开始抨击王公公,王振兴他们一家三口还行刺秦大人,擅闯都察院大牢,最后导致牢里的犯人都被关进了司礼监。”
“行刺秦大哥?”曹雨安惊诧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那便是误会了,一定是你借着都察院的名义继续滥捕,王总镖头他们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念着你的旧情才对这些年京城里发生的异变视而不见。王总镖头为人谨慎,不与官争,却从来没有丢失侠义心肠,此次必然是你听从王瑾的命令过分了,他们才站出来。以他们对南宫碧落的信任和交情,会将一切往秦大哥身上想,而秦大哥正好也有意以身犯险,才会导致这个结果。可你为什么抓了他们,还真的交给了王瑾?”
“雨安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担心他们,可他们此番入狱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而恰好是他们出于本心的行动,才给王瑾顺势又上了一道枷锁,也让我借王瑾的手讨回该有的公道。”
“当真?”曹雨安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却还是道:“南宫,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但飞燕他们不应该成为这场权斗的牺牲品,而你在维持初衷的时候何尝没有频频踩过界?如今世道,我愿你身上多些潇洒,少些束缚,希望这一次你能得偿所愿。至于让我离开京城,那没有必要了,你既然已经做了手脚,我也留了后手,毕竟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仰仗这曹家生意吃饭,即便最后会受王瑾落马影响,曹家也不会动摇根基,我在京城更好作安排。秦大哥人在哪里?”
南宫碧落看着曹雨安忽然笑起来,反倒让曹雨安一阵诧异,“你突然笑什么?”
“我只是高兴,你逐渐成为了别人的仰望。你找秦大人什么事?”
曹雨安愣了一下,在成长之前,她何尝不是也仰望着别人,南宫碧落、风飘絮……她很快抛开了杂念,道:“离开的这几天,我道听途说,王瑾派人押送到各地除匪抗倭的粮饷,在送达后不少地方都发生了暴徒抢掠官需的事情,各地急报可能很快就会抵京。若属实很可能会经由司礼监之手,我担心王瑾会压下来,得告知秦大哥做相应准备,你的身份现在不宜再见他。”
南宫碧落脸色一变,“不,现在海关那边反而因为王瑾送药及时,又增派了火器营过去协助,海关战事得缓。各地出现的暴徒,就怕王瑾非但不会压下,反而巴不得上报。都防范着越王引狼入室,没想到老太监那里还要借力打力。”
“你的意思是其实那些暴徒是王瑾的手段?”
“我们把他逼到拿出私财充盈国需,还让他费力平定各方祸乱,他甘愿劳心劳力去平息一切,没想到却留了这么一手。他是想让朝中上下知道什么叫牵一发动全身,他是大明江山的镇山石。他看似和越王合作,果然也是将计就计,将所有人引入皇宫,来一出决胜之战。”
“那就糟了,听秦大哥透露,各地军队除去阉党和越王死忠旧部,都已作出了相应安排,谨防在皇室祭祖那天四方发难,可若是王瑾先发制人,那必然将打乱皇上阵脚,他权衡之下向王瑾妥协也不无可能,而且本来现在就还没有完全摸清他们两个的安排,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后,本就处于弱势的我们就可能被反剿围困。”
“是这个理了,可恨的是老太监果然要在行动前才会透露部署,我派出去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有回音,无法抢先行动,能奇袭的还是江湖方面,但没有接应的话恐怕真的难以突破王瑾的铜墙铁壁。雨安看来你还真是回来对了,秦大人那边就你去联络,有着之前感情纠葛的传闻,你到了越王阵营也没有人怀疑,他负责紧急禁军的调动指挥,我去想别的法子,加大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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