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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醒(近代现代)——安和谯

时间:2020-06-17 10:00:59  作者:安和谯
  池逾甩开扇子,只见扇面上写着四个小篆体的文字,他定定地看了许久,不知喜怒。谷蕴真在旁边偷眼瞧他的反应,心里正暗自紧张不安。就见池逾迷惑地抬起眼睫,问道:“……这是什么字?”
  谷蕴真:“…………”
  他扶着额头道:“清心寡欲。”忍了忍,又问道:“你真的念过书吗?”
  “我就是目不识丁,我也骄傲。”池逾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句,惋惜地抚着扇面道:“这么绝艳的一个美人儿,你怎么偏写这冷冷淡淡的几个字配他?我以为沉鱼落雁、国色天香这样的词才顶合适呢。”
  谷蕴真拿毛巾的手便握紧了,他懒得理池逾那满嘴的花腔,直接问:“所以你不喜欢?”
  池逾点头道:“嗯。”他说完,便明明白白地看到谷蕴真眼里的光彩黯淡下去,接着便不再给他一眼,池逾便也转回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汽车到池府的时候,池在打了伞来接,此时大雨已歇,这女孩穿着修身的青色旗袍,细雨中,十分秀丽窈窕。池逾提东西下车,有家仆来帮忙,他便任人拿走,又叮嘱道:“那徕卡相机先给我搁到房间去,我待会要用的。”
  几个家仆点头表示明了。池在一眼瞥见湿了衣袖与大半裤腿的谷蕴真,便道:“谷老师,你的衣服怎么湿的这么厉害呀,这样穿着容易得风寒,要不要先换下来?”她视线转向一边的池逾,微笑道:“我哥哥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便让他带你去思故渊轩换罢。”
  谷蕴真捏着潮湿的衣角,抬头与池逾的目光微微一碰,他低声道:“不用那样麻烦……”
  话音蓦地被截断,池逾道:“苏见微那小崽子还在书房巴巴地等你呢,索性离得近,也顺道,又不消一会儿,就走吧。”
  他的话似乎无懈可击。谷蕴真便只好跟在他身后,在心里纳闷又奇怪,明明自己素来最善于拒绝别人,怎么现在倒像剪了舌头似的。
  池逾的房间上次因走错他来过一次,不过只止步于门口。这回却直接进到最里间,谷蕴真随意一扫眼,便发现几尊古董,除却低调古典的装饰,这房间倒很是竹香微透,气氛怡人。池逾在衣柜前翻出几件衣服,递给谷蕴真,他伸手接过,然后就不动了。
  两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片刻,池逾失笑:“怎么了?”
  谷蕴真十分难以启齿:“……就在这里换?”
  “不然呢?”池逾的视线顿时从谷蕴真脸上滑下去,谷蕴真窘迫得不行,浑身涨红。池逾又欣赏了一回芙蓉醉酒的模样,心满意足,于是不再捉弄人,指着屏风道:“去那儿换吧。”
  谷蕴真在屏风后解扣子,满心都是被戏弄的愤愤不平,他心道,明明只是个比他小七岁的小屁孩而已。正在心中诋毁池逾,那头池逾有了动静,不知道在扒拉什么,接着问他:“谷蕴真,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吗?”
  没大没小,谷蕴真也是你能叫的?谷蕴真不情不愿地答:“我怎么知道?难道四月一日是你的生日?那祝你生日快乐。”
  池逾坐在桌边摆弄那个相机,闻言笑了笑,又道:“我今儿去洋行收速递,这些东西都是西洋的朋友寄来给我玩儿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我说他们西方的节日也跟东西一样古怪,什么圣诞节感恩节情人节的……”
  “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谷蕴真一边嘀咕,一边从屏风后转出来,身上的白衬衫扣子扣到一半,正在继续往上扣,白得扎眼的皮肤轮廓露了一点出来。
  池逾又用车上那种叫人浑身发毛的眼神看他,谷蕴真先前说过,他也不听,索性无视,正待走过去。池逾却举起相机,对着他便是“咔擦”一声。
  他低头查看照片效果,微微勾唇,笑道:“关系还是有一点的,不然我干嘛费工夫说废话。你看他们的节日,日期都定的好没有道理,好像今天吃了面包,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就叫做吃面包节。不像咱们七月七是乞巧节、八月十五庆中秋、九九登高贺重阳,个个都有来源典故……像今天这个四月一日的愚人节,我就更不知道有什么底蕴了。”
  “愚人节?”
  “就是我骗你,你信了,我就赢了。”池逾抬头说。
  谷蕴真便问:“有什么奖励吗?”
  “好像没有。”池逾笑得越发意味深长,说:“倒是如果我骗人说不喜欢他写的字的话,那个人还会生气。”
  “…………”谷蕴真蓦地明白过来,一时脸上飞红,耳根也发烫。他有点磕磕绊绊,为了不让人发现,只能把话说得缓慢:“也没有生气。”
  池逾嘴快道:“那你为何无故嘟嘴?难不成还能是索……索吻?”
  他说完便极为后悔,眼睁睁看着谷蕴真羞愤难当地瞪自己一眼,匆匆转身就走。池逾坐在桌上抽自己的嘴角,心道自己难不成是调戏多了小姑娘,油腔滑调就成了习惯,怎么对着谷蕴真也这么没有脸皮……
  可惜池逾的后悔只存活两分钟,两分钟后,他就垂下头,复又观赏起他亲手拍的那张照片。管他什么嘴瓢不嘴瓢的呢。
  但摸摸脸颊,素来脸皮奇厚的池大少居然脸热心跳了。
  ――――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鞋儿胡同冷冷清清,最尽头的那户人家木门掩蔽,堪堪遮住院中一缕稀薄的阑珊春意。那院落青石台阶生绿,檐下积水滴石穿,尽是一个个的凹陷洞口,景色实在冷落凄清又惆怅。整个破落院子里唯一的一点亮色,便是花坛里的一丛芍药,只是此时不值花季,花丛深绿,也无光泽。
  每逢下雨便无人上门求画,这里便越发寂寥无人。寻常独居的人多少不养猫狗也侍弄花草,白岁寒心冷意薄,恨不得离世而居,隐遁于市,当个餐风饮露的透明人,更没有那些多余的心思去供养生活乐趣。
  他的一天极为无趣,如果没有人上门求作,便坐在廊檐下的竹椅上,望着天空坐一整天。唯一可以被称为消遣的活动是作画,但那还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白岁寒其实很讨厌画画。
  比起动笔蘸墨,他更喜欢拨弄乐器,二胡也好,京胡也好,笙、箫、筝、笛、琵琶……他都学得很心安。故而他偶尔一连许多天卖不出一幅画,断粮缺水时,就会去街边卖唱。
  听来寒酸,实则也寒酸。
  谁能想到当初冠绝京华的露水牡丹会成这副落败样呢?天色渐暗,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花坛里不开的芍药叶面上,声音略显静谧。
  白岁寒在檐下点了一盏风灯,火柴却不慎从袖间滑出去,纸盒甩开,细棒散了一地,他将灯放在地上,费力地蹲下/身去捡,才捡到一半。院门口的木门咯吱一声,十分不祥地响了。
  有人冒雨小跑进来,步履轻快。
  白岁寒把火柴在盒子里一根根攒好,那人已经急急切切跑到回廊上,蹩脚地演道:“啊,我刚刚正打算从逐香楼回家,天公不作美,倒下起这么大的雨来了,我怕被淋着,忽然想到你家在附近,特地来避避雨。”
  “……”白岁寒要起身时,右腿毫无知觉,他只能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林闻起殷勤地靠过来,说:“扶我,别扶墙。”
  他全当没听见,冷淡地别开脸,抵着冰凉粗糙的墙壁,一点一点地支起身体,又从墙边找到拐杖,撑在腋下,打算直接越过林闻起走进里屋。
  林闻起日日碰钉子,这一点挫折算不得什么,他在原地转身,待白岁寒缓慢地进到屋子里,他便跟进去,摸着鼻子问道:“你不关门,是默认我可以进来吗……”
  白岁寒提着灯并不言语,他完好的左边侧脸在荧黄的暖光下显得尤为妖艳漂亮,林闻起不由呆了呆,听白岁寒微微侧脸冷声道:“我一个废人,拧得过你吗?”
  林闻起不喜欢他总提废人废人的这种话,眉尖一蹙就要反驳。白岁寒却不让他插话,紧接着又道:“天底下避雨的地方那么多,你非要来我这里,谁知道你林公子心怀的是什么鬼胎!”
  林闻起倒笑了,转身合上门,低声道:“我心里怀的什么,你当真不知道?”
  白岁寒没有说话。他总是那样冷漠,用勉强筑成的冰冷外壳并不熟练地拒绝着他,那裹在心上的坚冰好似坚不可摧,永无消融之日。林闻起便也半生不熟寻着白岁寒的弱处,想慢慢融化他的心。
  只是太困难了。白岁寒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连简单的伸手去触碰都很难。
  他这么想着,在心中无声地叹气,走近前去,轻轻接过白岁寒手上的灯,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地、拂过他清瘦的腕骨。
  ※※※※※※※※※※※※※※※※※※※※
  实不相瞒,我最喜欢师兄了。
  附:――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唐·杜甫)《曲江二首》
 
 
第11章 兜兜转转
  陵阳城里的典当行这几年逐渐销声匿迹,再不像过去那般随处可见。在时代的洪流里,得以幸存下来的也只剩几间历史悠久的老字号,有一家名叫春江水的当铺,店面开得星罗棋布。其中有一处就在斜阳胡同附近,走两步路便轻易到达。
  适逢周末休假,谷蕴真不必去琴行与池府,便在他的小院子里把花草都浇了一回。放下水壶时已是晌午,太阳天空高悬,四下明媚如春。
  他洗干净手,用手帕擦着手指,走到储物间去,把压在大架子上的一个沉重木箱搬下来。灰尘顿时在小小的空间里四溅着飞舞,他摸着锁,咔哒一声打开这口细长的箱子,慢慢掀开箱盖。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琴,这把琴通体漆黑,线条流畅优美,为桐木所制,只是放在那里,便显露出一股难以琢磨的古意,好似一位见惯风尘沧桑、目光沉静的老者。
  谷蕴真知道它的音色,只消轻轻一拨,琴弦震动便十分清脆铮然,动听如同昆山玉碎。他年少时尤其痴迷这张音质绝妙的古琴,经常整日抚琴,沉迷其中,如痴如醉,连茶饭也全然忘在脑后。
  他的父亲会笑着说:“早知道我们安安喜欢诗书礼乐,没想到尤其喜欢乐器。我这张琴是早前你爷爷传给我的,相传还跟着明代皇帝颠沛流离过呢。音质确实不错,也耐听。只是安安,你弹琴弹得那样频繁,指尖儿不疼吗?”
  谷蕴真手指疼,但不会说,因为他更想听那道优美的琴声。
  谷班主便乐呵呵地与他再一次讲述一遍这张琴的故事,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无聊的字句。相同的话,就算再有趣,谷蕴真听多了依旧嫌烦,听的时候便盯着脚尖发呆。
  只是后来他想听,也再听不到了。
  谷蕴真的手指留恋地悬空蹭过古琴的琴弦,手上的鲜花胎记隐约色似血。狭窄的储物间尘埃已落,他深呼吸一口气,从周围的置物架里找出一只黑色的檀木琴盒,动手将这张琴装了进去。
  他背着琴盒经过槐树下,芳香漫溢,微风徐徐,忽然毫无缘由地想起谷班主说过的话:“安安,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坚持下去的,如果它让你不堪重负,你不需要强迫自己成为那尾釜下游鱼,尽早放下吧。”
  “就如同那句词啊。”谷班主的神色已经十分灰败,他握着谷蕴真的手腕,昔日神采飞扬的双眸中雾气蒙蒙,沾满泪痕,他像被什么击垮了精神,而不欲令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扎在这深渊黑暗里,磨损一生。他再提气,不如任何一段时期的声气儿,那声音嘶哑难听,竟似噪音。
  他含泪唱道:“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谷蕴真蓦地回过神来,艳阳天里,全身上下竟然打了个寒战。他才猛然记起,自己方才在回忆的是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那最后一句,也是一句切切的劝阻。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谷班主果真对谷蕴真执拗的个性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才给他这么一句真切的忠告,让他不要再念着那些过去的繁华。所谓繁华事散逐香尘,水东流不复回,又有曲终人散、人走茶凉,这尽是天理自然,既不可强求,也无从强求。
  谷蕴真日日夜夜想着念着,可他盛放如花的师兄依旧窝在那个破败的鞋儿胡同里,如同残花,无人问津。谷家班散去的人仍然流落在天南地北,各自飘零,他就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的。
  可越知道越心焦。
  先前唱戏的武生归家娶妻生子,在北街上开了一家麻油店,谷蕴真每每经过,便会听到他在里头热情吆喝客人的声音。
  每当那时,他便会极为痛苦,想道:那可是曾被一掷千金的嗓子啊。
  现在却那样随便地浸在粗野的市井话语里。如一颗淬火的宝石,那流光溢彩的外壳逐渐变了形,于是最终便要无可避免地失尽美感。
  “这是您的当票,请收好。”当铺的老板将一张薄薄的纸推到台面上,谷蕴真小心地接过,工整地把纸张折好,放进口袋里。那老板倚在里头漫不经心地敲着烟斗,抖下簌簌的烟灰,一扭头,却见谷蕴真没走,依旧隔着镂空的木栏看他。他惊了一下,不由问道:“谷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谷蕴真问:“你们是把它单放在库房收藏,还是中途会抵给别人用?”
  老板笑道:“这原是不能与别人说的,但既然是谷先生,我透露一二也无不妥。咱们春江水的抵押品,大部分情况就是压在许家名下,到用时才拿去别处,使完便完璧归赵。不过您不用担心,这张古琴大抵派不上用场,最近也不时兴这个,现在少爷们都流行摆弄西洋的那些精巧玩意儿。”
  谷蕴真便想起前几天池逾拿的那个四四方方叫做相机的东西,便落寞地垂下长睫。老板似乎于心不忍,多说了几句:“只要咱们那个许少公子不来典当行无事生非,您的琴便遭不到毒害。我过往与谷老班主也有些交情,于情于理,总是得多照拂一点的。”
  “谢谢您。”谷蕴真颔首致谢,起身出了典当行。
  外头已是夕阳西斜,暮色昏昏。他在才走出典当行没有多久,一个街道也没有走尽,便发现今日的斜阳胡同口有些与众不同――那蹲在远处昏黄路灯下逗猫的人,侧脸似乎有些眼熟。
  走得越近,便看得越清楚。那人侧脸英俊得不像话,眉眼又挑着勾着,略微含着些不正经的邪气,嘴角上扬,时时刻刻都在微笑,却给人的感觉不是阳光,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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