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能回答他,外人不能干涉,只由他一人抉择。
·
天边泛起鱼肚白,今天是元宵节,庄余让赫连卿在病房里等着,匆匆下楼跑了两条街才买到三份元宵。
回去的路上照常去了医院旁边的花店,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在这家花店买玫瑰花,每次是十二朵玫瑰,老板娘对他很熟悉,打远看到庄余朝这边走来,就已经动身要去拿十二朵玫瑰花准备包起来,可是当她听到进来的人说:“老板娘,麻烦帮我包一束金盏花。”
老板娘抓着玫瑰□□的手突然一顿,表情有一闪而过的悲伤,半晌才去包了一束特别漂亮的金盏花送到庄余手里说道:“这花就不收钱了,算我送的,祝平安健康。”
庄余接过花束:“谢谢,有心了。”
回到病房,庄余第一时间把花束插到床头的花瓶里,主治医生正好经过多看一眼,看到那束花之后愣了会儿神,尔后才离去,他心里有一种预感。
庄余拿出三碗元宵,一碗给赫连卿,一碗放在床头柜,一碗自己端着吃,边吃边说:“又一年元宵节,我们又长一岁了,二十九岁,你立誓三十大寿之前一定要环游世界的计划要泡汤了。”
“前段时间我遇到了姜恩,她还是一样不要脸,甩一百万给我我没要,她快让我气死了,我是不是很有骨气?”
“姐,通知一下,我有喜欢的人了。”庄余揽过赫连卿的肩膀:“就是这位,我的债主。”
吃得起劲的赫连卿没想到介绍来得这么突然,惊得刚到嘴边的一颗元宵滑落掉进碗里,愣愣地看着庄余:“债主?不是夫君吗?”
“我捡回来的,是不是很傻?”庄余揉了揉他的脑袋:“叫一声姐姐。”
赫连卿糯糯地说:“姐……姐姐,你好,我叫赫连卿。”
“希望你不怪我走这条路,我想这辈子就这个人了,你会喜欢他的,还有……”庄余打开手机点开相册:“我给你选照片,可是我选来选去都挑不到你最漂亮的一张,还记得以前我亲手给你画的那张吗?我觉得那张最好看。”
那是一张铅笔素描的黑白色人像,照片里的女孩长头发瓜子脸,容貌与庄余有几分相似,笑得万物不及她好看。
赫连卿凑近看了一眼,心里不禁感叹:庄垣姐姐真的漂亮。
庄余把手机屏幕放在庄垣眼前:“我记得你很喜欢来着,晚点把照片裱起来,我敢打赌你绝对是整条街最靓的妞,神仙都要为你神魂颠倒。”
他收起手机,手掌心覆在庄垣的脸颊,哑着声说:“姐,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你的愿望,我辜负了你,我以后……以后我会努力生活,你放心吧,希望你能原谅我。”
庄余把赫连卿留在病房独自去找医生,在医生办公室里待了半个小时出来,背靠着墙壁给吴丰拨了个电话。
“吴丰,庄垣昨晚病危了,不过已经抢救回来,情况很不好,我决定……明天早上拔管子,下午火化,你有空的话可以过来。”
电话那边的吴丰久久没有出声,最后只稍稍说:“好,我明天去接你,丧事方面的事情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庄余:“没,医院有帮忙联系。”
再次回到病房,庄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赫连卿的说话声。
“那个……姐姐,虽然庄兄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一定挣扎了许久才做出这个抉择,我也不知道能帮到他什么,只能陪在他身边,一直陪着,我会对他好的,非常非常好,好到……他离不开我。”
庄余在心中嗤笑,抬脚往里走,脚下的步伐故意发出踢踏声,少年立刻慌张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庄余玩味地问他:“干嘛?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没有。”赫连卿跑去捣鼓床头那束金盏花。
·
吴丰早早就在贫民区路口等,他穿了一身黑色服装,路上买了一束白色雏菊,远远看到同样黑色打扮的两人,在车内对他们挥了挥手。
病房里,医护人员和家属分别站在病床一边,空气如死般死寂。
医生宣布开始拔管,庄余对赫连卿说:“你出去等吧。”
可是少年挽上他的手臂:“不,我想在这儿。”
随后医生开始一步步取掉连接庄垣身上的仪器,氧气断了,渐渐地,庄垣原本还有一点人气的脸色开始发白,庄余一直盯着那张脸看,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眼眶有点发红,天知道他心里疼得要命。
那连接着庄垣的氧气管拔掉的那一刻起,他的喉咙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一般,让他呼吸困难。
吴丰侧过脸去擦着眼泪,赫连卿紧紧抱着庄余一只手臂,一只眼睛埋进那手臂的衣料里,一只眼睛看着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庄垣。
再次见证了死亡,赫连卿这次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医生宣布完死亡时间,默哀之后便出去了,庄余从背包里拿了一件明黄色碎花连衣裙出来,对吴丰说:“你带赫连卿出去吧,我给庄垣换一身衣服。”
赫连卿被领去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他还在哭,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掉,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
接着有殡仪馆的人过来整理后事,一直到达殡仪馆进行简单的遗体告别,进入火化区,大家一路沉默,没有说过一句话。
到这里之前吴丰给赫连卿解释这里是什么地方,吓得他脸色惨白,但是又不好缠着忙碌庄垣后事的庄余,只怯懦无声地跟在身后,听到遗体真正进入火化的程序,少年的泪腺又崩溃了。
三人在家属等待区里坐着,庄余看着哭肿了眼睛的赫连卿,抽了张纸巾帮他擦干眼泪:“别哭了,哭了一路,怎么这么能哭呢?”
“我……我就是难受,而且……庄兄你不哭,我帮你哭。”赫连卿就这庄余手里的纸巾清了一把鼻涕:“不然姐姐多孤单啊……”
许久之后,一名工作人员走出来:“逝者庄垣的家属,请移步拣骨灰。”
庄余抱着一个纯白色骨灰盅,独自进入一个小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烧焦味,桌子上有一个小铁盘,盘里盛着白色的骨头碎块,他轻轻地把骨灰一块一块拣进骨灰盅,生怕力气稍微重一点就会惊扰到谁。
忽然一滴眼泪滴在他的手背,炸开星星点点的水花,他吸了吸鼻子,直到拣完之后,表情重归平静,走出小房间。
离开殡仪馆,再辗转到墓园,庄余单独去跟工作人员对接一些事。
另一边又有工作人员对吴丰说手续有点问题要去办理一下,吴丰不好留着赫连卿一个人在这里等,便带上赫连卿跟着工作人员走。
吴丰跟工作人员在一旁处理,赫连卿抱着庄余的背包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等。
赫连卿看到背包的拉链没完全拉上,透过开口位置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副画,他取出来看,是昨天庄余说亲手画的那副素描人像,用样式简单的木质相框裱起来,称得照片里的庄垣很靓丽干净。
突然旁边有一个女人说道:“那个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赫连卿看清楚那女人,竟然是上次在西餐厅吃饭时碰到的华贵女人,是庄余的母亲——姜恩。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以为姐姐会醒来的小可爱呀。
☆、第 28 章
姜恩今天是陪一个朋友过来祭拜,坐在休息区里等待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名少年手里拿着一副人像,
那人像的样子越看越熟悉。
她认得那少年,之前在西餐厅里坐在庄余旁边。
姜恩走过去问赫连卿:“那个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赫连卿认出她后,立刻把照片塞回背包里,动作很明显是拒绝。
她怎么会在这儿?
“小伙子,我就看一眼,给我看一眼好不好?”姜恩情绪开始激动,伸手就要去抢赫连卿怀里的背包,她的动作没有少年灵敏。
赫连卿躲开她后跑去找正在跟工作人员交涉的吴丰。
“怎么了,庄严之地别疾跑。”吴丰说完以后,听到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回头便看到姜恩向这边跑过来。
她此刻哪有什么上流贵妇的模样,活像个疯婆子一样上去就抓着吴丰:“怎么回事?”
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吴丰心里在感叹缘分的奇妙。
赫连卿在吴丰后面小声说:“她看到了照片。”
“垣垣,垣垣她怎么了?啊?”姜恩激动地说:“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姜女士,这里是墓园不是你发疯的地方,请保持安静。”吴丰指着外面的小花园:“麻烦你到外面等,我办完手头上的事再跟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赫连卿被使唤去另一边等庄余,在这之前答应过吴丰不能把今天遇到姜恩的事告诉庄余。
看到庄余抱着骨灰盅出来,赫连卿连忙跟在旁边,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去了一栋骨灰楼,庄余把瓷白的骨灰盅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空置的小框格里,再把手绘遗照放进去,另外还有一副更大的,也用木质相框裱起来的画,两幅画一并放进去。
赫连卿看清楚大的那幅画,上面写着“Y美院毕业证书”,是手绘的,纸张的角落糊了一小块红褐色的墨水。
不!那是血迹。
吴丰说过,庄垣从火场里唯一救出来的画是一幅庄余手绘的毕业证书,她从楼上跳去……画便沾了血迹。
赫连卿的心口抽痛起来。
透明的柜门被关上,庄余拔出钥匙,把这份思念永远所在这一处方框里。
吴丰跑过来汇合,表面没什么异样,看着柜子里的两幅画愣了好几秒,才把一束白色雏菊插在柜门的把手里,轻声说了一句:“庄垣,走好,下辈子投个幸福的人家。”
三人前脚离开墓园,后脚就有人脚步踉跄地走到庄垣的墓前。
姜恩看清楚骨灰盅上刻的名字和遗像,再看到另一幅画之后,眼泪瞬间崩不住,大颗大颗眼泪往下掉,精致的妆容糊成一片。
她开始失声痛哭,再撕心裂肺,空荡荡的骨灰楼里回荡着女人痛心的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垣垣,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妈妈错了,对不起……”
·
这场葬礼及其简单,结束完一切之后,三人简单吃了一顿晚饭便散了。
庄余想要走走,便让吴丰不用送,吴丰临走前小声凑到赫连卿耳边小声说:“看着庄子,过马路牵着他,不要去没有护栏的高处,刀子之类的利器别……”还没等他说完,赫连卿的脖子被一条手臂勾住往前走,庄余丢了个白眼给吴丰:“脑子用在你的甲方爸爸身上吧,走了。”
元宵节已过,路上已经有不少行人,车流也增大。
两人走在人行道上,赫连卿走在内侧,看外边马路一辆辆车子开得飞快,稍稍退了一步转到庄余另一边,走在人行道外侧,他的动作和表情很漫不经心地。
漫不经心地靠近,再漫不经心地牵上庄余的手,十指紧扣。
庄余感觉到软绵绵的五根手指往自己的手指缝里挤,手腕力量不禁收紧,侧脸看赫连卿,可是少年的脸面向车道,他只看到一个后脑勺,和一双在黑夜里泛红的耳朵,不禁抬手挑逗一下。
赫连卿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面向前方:“干嘛。”
“我才想问你干嘛呢?”庄余牵着他的手举起来:“真听你吴兄的话。”
“哪有,我就是单纯想牵你的手,绝对不是怕你冲出马路。”赫连卿又道:“庄兄,我难受死了,你难不难受啊?”
庄余:“难受啊。”怎么可能不难受。
两人正好走到一条没什么人的路,赫连卿左右看了看,突然停下脚步,庄余回头想问他怎么了,就被少年扑了个满怀。
因为身高有点差异,少年需要微微踮起脚尖,一只手环绕着庄余的脖子,一手覆在他的脑袋按在自己不算宽厚的肩膀上,掌心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脑勺,轻声在他耳边说:“庄兄,你要是难受想哭的话,我的肩膀给你靠,眼泪蹭我衣服上。”
两幅身体紧贴着的距离能让庄余感受到双方的心跳,能感受到少年现在一定很紧张,因为他的心跳明显要快许多,一下一下击打着胸膛。
庄余垂在身侧两条手臂紧紧地环抱着赫连卿细软的腰身,脸埋进他的颈脖里。
赫连卿感觉这个拥抱有点令人窒息,但是没敢说拒绝的话,他仔细地听,没有听到哭声。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寂静的夜里只有路过的野猫叫了两声便逃走了。
过了许久,庄余松开赫连卿:“好了。”
“诶?这就好了?”赫连卿凑近看庄余的眼睛:“你不哭一哭吗?”
“你白天不是帮我哭了吗,眼睛现在还没消肿,丑死了。”庄余牵上少年的手:“走了,回家。”
“嗯。”
“以后少听吴丰说瞎话。”
“哦,我只听你的话。”
“聪明。”
……
结束了新春假期,再次开启新的一年赚钱生活。
春节期间因为入室抢劫案件而‘热闹’过一阵子贫民区,那件事只在两天里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之后人们照常忙碌生活工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首先开业的是快递公司,烧烤店唐老板从老家过来第二天就开始营业,赫连卿开始忙碌起来。
车行周大爷过年去了一趟东南亚旅游,带了一堆巧克力零食回来,分了大半给庄余。
那袋巧克力至少三斤重,五颜六色的外包装盒,数过去只少有十种不同的味道,庄余用一根手指挑开袋子口:“你看我是喜欢吃这个的人吗?”
20/36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