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煜缓缓凝住目光,落在季禹脸上时竟生出一股恨意来。
“舍妹与世子当真有几分相似,”他阴冷着声音说:“左右父皇也是想和安南王结亲,太子与我又有何分别?”
“只要臣一日未死,二殿下这样的想法就永远都只能是空想。”季禹握着拳,咬着牙说。
“嘁,”凌煜嗤笑起来:“此事只要从我府里传出去,你的好妹妹即便不嫁入我府中,只怕也不能嫁给太子。”
“臣今日是来讨个公道的,昨日是谁劫走了季璃,还请二殿下将人交出来。”
厅堂里沉寂起来,门外守着的人轻微的探头往里瞧着,气氛凝重,竟是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不知过了多久,凌煜才出声:“世子想做什么呢?”
“你既然来了,就应该知道这人你也未必动的,凌朝昨日都不敢妄动,就凭你个世子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季禹目光阴寒,沉默半晌,说:“我会杀了他!”
第27章
凌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一般,神情戏谑,缓缓的起身靠近季禹,半个身子前倾与季禹贴面而对时停住,噗嗤笑出声来。
“世子在这华京里风光久了,是不是连自己质子的身份都忘了?”
凌煜说的没错,季禹来华京也就不足半年,表面风光又能如何?可季禹偏是个在执拗的性子,别的事情他都可以隐忍,亦可以做到如凌朝那般只要在华京里能安稳的活着便好。
可所有的事情都偏不让他如意,让他不得不打破这些平静,然而破坏这个平衡的人就是眼前的凌煜。
季禹仰起头,看着凌煜说道:“做不做得是臣的事,敢不敢让人露面是殿下的事,若是殿下有意包庇也无妨等着拉殿下下水的人又何止臣一人。”
“你威胁我?”
“禁足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凌煜眯起眼晴盯着季禹后又转到凌朝身上,喝道:“是你们!”
“殿下慎言!”季禹微微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凌他继续说道:“想殿下禁足的人又何止臣一人呢?殿下被禁足这么久若连谁害了自己都不知道,那才是真的冤枉。”
季禹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让凌煜不免有些犹疑,几经考量后觉得凌朝也好,季禹也罢都不过是些需要依附与人的小角色,又怎么能够憾动自己的地位,能够威胁自己的除了东宫那位,其他的都不足以让他忧心。
凌煜冷笑,道:“世子不必在我这用激将法,既然世子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即便我不说想必世子也能查到,我便在府里静候世子的好消息就是了。”
季禹呼出口冷气,忍着心里的憋闷从凌煜府中出来,上了马车才变了脸色,看向凌朝说:“太子那边应该也会有所行动,希望咱们这一遭没有白走。”
“凌煜憋着不肯说实话大抵是顾忌着大将军的情分,可若真的顾及又怎么会让我知道他从大将军那里调派了人手,这其中必然有太子的缘故,昨日事发突然,来不及细想太多,今日回想种种只怕咱们也是太子棋局中的棋子。”
“我本以为你今日来凌煜府上是非要闹出个结果来的,凌煜又是个难缠的主,若见你一人必然要百般纠缠,所以今日才不敢让你独身前来,”凌朝瞅着季禹,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竟是他小瞧了季禹的城府,“可谁曾想世子竟......”
“没想到我竟反应过来,只是做做样子来凌煜府里走个过场?”季禹嘴角扬起,浅显的笑意挂在脸上,“咱们急了才有人看好戏,咱们若不急,自然要有人急的,你早上让你的人盯着季靖扬时我就明白过来了。”
他的人都是从骊川来的,且不说这些人之中有没有和季靖扬关系密切的,即便是没有,同出一脉季靖扬对这些人的路数也是了若指掌。他本想来和凌朝提这事,可还没等他开口,凌朝就已经这样做了,倒是让他省心只捡现成的。
半晌后,季禹抬头忍不住问他:“待会直接送你回宫?还是?”
季禹脸上的神色未眼,但垂眸不敢看凌朝的样子却让凌朝忍不住笑起来,得寸进尺的问道:“世了若是舍不得我......”
不等凌朝说完,季禹急急的挑起帘子对车夫吩咐道:“先送殿下回宫。”
凌朝含着笑意用指尖沿着季禹的脸颊和脖颈上轻轻摩挲起来,惋惜道:“既然世子不解风情,那我也只能先回宫了。”
季禹抬眼,看了凌朝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前,凌朝起身时,他才出声道:“此时只怕是臣留了殿下,殿下也要先回宫的,等过几日殿下无事,咱们一道带着阿璃出去玩可好?”
季禹和凌朝都心知肚明,此时不是他们能安心玩的时候,自然是要以正事为重,可一想到又要几日见不到他时凌朝半转身子,抬手勾住季禹的脖子俯身在他嘴角上亲了亲,意犹未尽道:“好。”
——
凌朝回宫后先去给皇帝请安,他此次回京并不能久待是在魏将军那特意寻了个借口回来的,皇帝数月不曾见到凌朝,关于他的消息也都是听闻魏将军呈上的奏折中所了解的,当下拉着他说了许久才肯放人。
从皇帝那出来后依例去见了淑妃,淑妃倒还是老样子见到凌朝时如同往常般热络,即便并非真心也总会让人心里暖和。
从前的凌朝不爱对外人笑,历练之后在人前的笑意比之从前更少,不过举手投足间已然没了从前那股软弱的样子,淑妃见此还以为是在军中磨砺的缘故。
忍不住说道:“看看我的儿,去了军中几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早知道本宫就求了陛下也将浚儿送去历练一番,也好叫他懂懂事。”
“军中苦寒,五弟自然不必吃这份苦。”
凌朝不说淑妃也不过是嘴上说说,接了他的话笑道:“倒是如此,他向来娇气不比你能吃苦,听陛下说此次回来也不能多待些时日,魏将军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严苛,整日里不苟言笑你跟着他久了,瞧瞧也没个笑模样。”
被淑妃这样一说,凌朝赧然,不自然的咧了咧嘴,“淑母妃就别为难儿臣了。”
“此次回京匆忙,未准备什么大礼给淑母妃和五弟,只挑了支钗子和两只狼毫笔,还希望淑母妃不要嫌弃。”
云安一动,将东西呈到淑妃面前,淑妃虽久居后宫但对民间的东西也并不是全然不知,眼睛只一瞥就看到钗盒上写着“轩阁”两个字就知道这钗子必然价值不匪。
纤纤玉手掀开盒子将钗子握在手中看了看,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快给本宫戴上。”
又让人取了铜镜过来细细瞧看起来,半晌之后才搁了镜子对着凌朝说道:“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即便是支木头做的钗子,本宫也会日日戴着。”
母子间寒暄于此,淑妃垂手交替在身前,状似无意说道:“说到这笔墨之事本宫倒想起来,前些日子太子也赏了凌浚不少,无功不受禄,这么多年虽然本宫也得皇后娘娘赏赐,但凌浚与太子说到底也终不如你们亲厚。”
淑妃向来是说七分留三分,她即不明说太子为何突然对凌浚示好,也不说明她对此事的态度,但凌朝还是听出来她话中隐藏起来的意思。
“从前太子未留意大抵也是因为五弟年幼,二哥又失了圣心,只是儿臣倒觉得太子这礼送有也太是时候了。”凌朝斟酌片刻,“淑母妃以为如何?”
两下都是多疑,凌朝不过两三句淑妃当即就机警起来,眼中透着思量说道:“本宫不懂这些谋求算计,可本宫却深知一点,谁的儿子谁疼,你和凌浚都是本宫的孩儿,本宫自然事事都要偏疼你们的。”
太子四下试探,两头不误,不过是想看一看淑妃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罢了,可他却也忽略掉了一点,凌浚眼下没有争储的心思,难保日后也没有,即便是他没有淑妃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些琐事不值当淑母妃搁在心上,儿臣与五弟自然是一脉的,待淑母妃的心思都是相同的。”凌朝恭敬说道。
淑妃见他这么说,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晚膳时又叫了凌朝与凌浚一同用膳。
凌浚还是从前那副闹腾劲儿,只是在淑妃面前装着食不言,离开淑妃那处时,兄弟俩走在一起,凌浚才禁不住叹气道:“二哥刚被禁足也不常来宫里,表哥自你走后也再没进宫来找我玩,你待不得几日也又要走,到是太子这几日赏了我好些东西。”
凌朝侧头去看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凌浚年纪最小还是说他不懂世故,几个皇子之间倒是都对凌浚没有什么敌意,他又是在淑妃和父皇的呵护下长大的,倒是真让人生出几分艳羡来。
“太子喜欢你才送你东西,况且太子那都是好东西给你,你就收好。”凌朝抬手顿了下,最后拍了拍凌浚的肩,“你这几日先憋闷着,回头我寻个机会同父皇说带你出宫去找世子玩。”
听到出宫玩凌浚的反应却也没有那么激动,搓了搓手瞥见凌朝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问道:“三哥方才是不是想拍我脑袋来着?”
凌朝讷讷的收回手,负在身后看着他。
却不想凌浚竟自己把脑袋递到他面前来,凌朝哭笑不得顺从心意的在他头发上揉了把,问道:“现在开心了?”
闻言,凌浚小脸一绷,直了直身子反驳道:“兄长们都这样摸过我脑袋,就连表哥都摸过,我就发发善心让你也体会下当兄长的感觉罢了。”
说完后,他小脸一垮,眸中带着些许低落,“从前大家都当我是小孩子,如今连当我是小孩子的人都没有了。”
凌朝哽住,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自己从小就是一个人,也曾羡慕过其他皇子们成群结伴的玩闹在一处,多少能理解凌浚现下的感受。
凌浚又问:“三哥已经成年了,从大营回来后会立刻开府么?”
凌朝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凌浚脸上的汗,说道:“不会。”
凌浚这才小狗似的点了点头,暂且安下心来。
送凌浚回住处之后,凌朝也开始认真的琢磨起凌浚问的那句话来。
——开府离宫,或许也该着手准备了。
第28章
自昨夜开始,太子就想去见凌朝,但被诸多琐事牵绊住不得只能作罢,这会好不容易才得了点空,亲自去了朝晖殿却又被云安告知凌朝去了淑妃那请安。
太子把云安递上来的茶杯搁在桌上,发出闷重的响声,问道:“凌朝去了淑妃那里何时能回?难不成就让孤这么等着?”
云安垂手躬身,恭敬道:“太子若有急事.......待我家殿下回来奴才一定会如实禀报的。”
“狗奴才!”
太子心气不顺,可也没有在朝晖殿里发作,骂了云安,心里仔细盘算起来,按照季禹的性格,事关季璃没道理就这般云淡风轻的过去,况且这淑妃和凌朝之间到底真的这般母子情深?
本还有些等不下去,想到这些太子又沉稳起来,也不和云安绕弯子,直言道:“派人去淑妃宫里请凌朝回来,就说孤有要事找他。”
云安无法,只得派人将凌朝从淑妃宫里请回来。
凌朝正在和淑妃说正事,朝晖殿里的奴才就来三请四请的,凌朝面色不虞,淑妃却不敢再强留人。
“既然是太子召见,必然是有急事的,咱们母子之间什么时候都好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淑妃劝道。
凌朝这才起身冲着淑妃躬身说道:“儿臣的事就有劳淑母妃了。”
淑妃点头应下,凌朝才随着前来请人的奴才回了朝晖殿。
见了凌朝,太子倒是少见的动了气也不正眼瞧他,无不讽刺的冷哼道:“三殿下如今倒是炙手可热,连孤都要等了。”
凌朝被讽刺了也不见恼怒,软着性子笑着回道:“不过就是去了趟淑母妃那处,哪里就值当太子用炙手可热这四个字,太子若有气直说便是,臣弟承受着就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太子和季禹打招呼的地方多,凌朝这副态度是学了谁,他一瞧便知。
端了茶,喝了一口,怒气渐消:“世子的聪明伶俐你倒是没有学会,磨人的伎俩你倒是学的惟妙惟肖。”
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吧,凌朝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面上却只是笑笑。
太子懒的同他扯闲篇,坐直了身子,试探着问道:“孤听闻安南王家的嫡小姐进京了,怎么消息却捂的这样严实?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凌朝听到这话,脸色微变,眼中闪着惊慌,随即又遮掩道:“臣弟也是刚从大营回来,并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事情。”
见他这副反应,太子更笃定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只是瞧着凌朝的态度怕是不能轻易松口。
太子抬头看了眼窗外,目光落在对面的东殿,手指沿着杯边摩挲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世子在宫中时,就是住在这吧?”
凌朝点点头,目光也顺着瞧了过去。
“孤在这华京里要打听点什么着实不难,为何来问你,你当真不清楚?”
凌朝没有作声。
屋外被炙热的阳光笼罩着,地上都像是被烤熟了似的,远远的看着竟像是泛起烟波似的,叫人眼晕,树上的蝉也更卖力的叫着......
“世子出京去了大营,还是来同孤求的旨意,你昨日陪着世子去了凌煜府上,却闹的不欢而散。”太子把杯盖提起,又不轻不重的叩下去,“凌朝,你以为你在宫里和季禹的那点事,瞒的住旁人也能瞒的住孤么?”
叮当一声脆响,茶盖从杯子上落了下来,磕在桌子上。
凌朝长吁口气,凝住眉心看着太子,说道:“太子想问什么?”
“季璃那点事自然也瞒不住孤,孤不过想知道季禹怎么了?竟也能隐忍不动?”
凌朝收敛神色,迎合道:“并非未动,太子不是不知即便是我与世子联手也未必能抵的住大将军,太子是知道大将军的实力的,况且世子人在华京,尚未知真相,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太子疑惑道:“你是说凌煜没有把大将军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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