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结束后,工作人员悄悄走到费律铭身边,问:“哥,严导和袁制片想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这约看似随意,却绝不是一时兴起。早在影片杀青的时候,严导和袁制片就说过,等片子票房达到20亿大家一起聚聚,谁都不许缺席。
费律铭当时点了头,此刻就不好拒绝。
“我问问助理。”费律铭含笑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工作人员抓抓脑袋,“抱歉,我一直没找到小李哥,所以才来冒然打扰。”
“没事,”费律铭冲不远处招了下手,看着走来的冉秋晨对工作人员说,“这我新助理,小冉。”
小冉一秒进入工作状态,他刚才已经悄悄观察过别家艺人的助理,都是实时走在艺人身侧,来什么挡什么。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冉秋晨眯起眼睛微笑。
不等那工作人员再问一遍,费律铭说:“晚上和主创们有个饭局,你有时间吗,也一起去吧。”
工作人员一时摸不清头脑,费影帝言语轻柔、暗含笑意,不像是安排工作,倒像是请人做伴。
冉秋晨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拿出小李给他的笔记本,翻开后面的空白页,对工作人员说:“行,你说一下时间地址,我们按时到。”
费律铭的笑越发明显,走去一边和其他演员寒暄,等再回过身,冉秋晨已经装好了笔记本示意费律铭可以走了。
两人走贵宾通道到地下车库,一路上费律铭都抱着花束轻轻地笑。
“很得意哦?”冉秋晨把包丢进后排,为费律铭拉开车门。
“拉车门这种事情我自己可以的。”费律铭钻进车,回身把花放在冉秋晨的包旁边。
冉秋晨耸肩从车头绕去驾驶位,侧身进车、关车门、发动车子。动作漂亮一气呵成,看在费律铭眼里简直是种享受。
“距离晚上的饭局还有几个小时,影帝有什么安排?”冉秋晨问。
车子从地下车库驶出,外面阳光刺眼,天空蔚蓝,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费律铭说着微微合眼,用手指轻柔地揉捏眉心。
前一夜他没睡好,早起加上活动,这个时候确实有点累了。一般他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小李都会开车去宾馆或费律铭在城内的公寓,让他小憩片刻。
不知道是“小李秘笈”里没有提,还是冉秋晨故意装不懂,车子穿过城市高架后一路向北驶向市郊。
车子里空调舒爽,音响里放着轻柔的苏格兰民谣,还有清甜的小铃兰与玫瑰香气,有点惬意,费律铭也就无心过问冉秋晨是准备带他去哪儿。
费律铭是真的困了,此刻神经放松下来,上下眼皮打起瞌睡,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冉秋晨把空调温度微微调高一些,放慢了车速。
他不知道费律铭说的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是什么意思,看费律铭那样子也不忍心去打扰他,于是就自己做主带他去母校附近找“老妈妈”小吃店。
周末下午,小街上人迹罕至,影帝出没也不会引起骚动。
冉秋晨夸自己真是聪明,把车停在路边的阴影下,过马路走上路牙子推开小吃店门。
这家店冉秋晨经常光顾,从高中时候开始,他就总是打包这里的凉虾、凉粉、西米露和烧仙草给邵晓明吃。
后来上了电影学院,再后来成了正式演员,他依然怀念这里的味道,隔三差五就来。
最近一次是半个月前,当许久不联系的经纪人打电话给他,说他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去给费律铭当几天助理,美其名曰“学习学习”。
那天冉秋晨一个人开车来,店里的十多样小吃一样点了一份,一个人坐在店里吃,每一碗祸祸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胃里空空的。
看到背着书包进出店铺的少男少女,冉秋晨想起自己梦想开始的那几年,在学校话剧社里跑前跑后,笃定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莎士比亚剧里的王子。
他今年27,大学毕业整整五年,在他人看来最适合拿来奋斗的时间里,有一大半过得浑浑噩噩。
当初还因为刚毕业就成为同届学生里的佼佼者,一下子就签入天华而兴奋,现在想来那不过只是碌碌无为的开始罢了。
天赋是个什么鬼?反正有很多人说他有,又有很多人根本看不见。
冉秋晨不知道要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是不是真的应该放下姿态,按照妍姐的安排从给老板陪酒唱歌开始。
亦不知道以如今27岁的“高龄”是不是还能入得了大老板们的眼。
店里阿姨打包好了两杯烧仙草,还送了冉秋晨一份鲜切水果。
冉秋晨付款道谢,再回车上的时候费律铭正揉着发红的眼睛。
“怎么到这了?”费律铭问。
高中毕业之后,费律铭按照家族的意愿去S市读了金融,大学毕业后恰逢父亲与继母成婚春风得意,他暂时没有继承家业的困扰,索性又读了个金融硕士。
要不是偶尔在学校剧团被严导发现,他可能会按部就班地进入职场,成为一个子承父业的商业精英。
已经有很多年没回过母校,费律铭望着小路尽头的校门一时觉得过去的这些年如梦一般。
“喝点吧,”冉秋晨把烧仙草送到费律铭手边,“还是影帝不该喝这些?”
冉秋晨从小李的笔记本上看到只需要准备三餐。
费律铭拍《绝境》时一度累得胃出血,医生嘱咐忌生冷,后来病好了他依然保留这个习惯。此刻握着冰凉凉带着细腻水珠的饮料,费律铭不禁喉咙干咽了一下,还挺想喝。
费律铭侧头跃过冉秋晨的肩,把视线投向街边小店。“老妈妈”他记得,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开着。
那时候这家店对学生们而言,意味深长,若判断一对同学是否有恋爱迹象,只要看他们晚自习后会不会相约去“老妈妈”买冷饮。
“谢谢,”费律铭微笑着抿了一口,许久不禁冷食浸润的胃部舒爽地瑟缩了一下,“很好喝。”
“还是以前那个味道吧?”冉秋晨也喝了一口。
“不知道,我以前没喝过。”不知为何,费律铭说这话的样子看着有点落寞。
“不会吧?”冉秋晨皱皱鼻子,不怀好意地笑了,“怪不得没有追到邵晓明。”
“谁?”
“邵晓明,你只记得买小黄鱼,却不知道他还喜欢喝烧仙草。”冉秋晨坏笑着摇头。
费律铭眉心凝结,他只记得当初冉秋晨和一个男生关系相当要好,常常同进同出,却已经记不起那个男孩是不是就叫邵晓明。
还有,小黄鱼明明是给冉秋晨吃的,又关那个邵晓明什么事?
“唉算了,不说了,都是以前的事,不过人家现在过得也很好就是了。”冉秋晨声音里带着一丝得不到的无奈与不甘,重新发动车子。
费律铭却用金融硕士、数学常年满分的智慧大脑,极力推导着冉秋晨这几句话的含义,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难搞。
到了晚上约好的时间,冉秋晨开车送费律铭到了雅园。这里闹中取静,一副江南水乡的设计,恬淡安静,是名人约会聚餐的好地方。
冉秋晨把费律铭送到门口,说自己去附近逛逛,快结束的时候打电话他再来接。
费律铭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带冉秋晨来这种聚会,他是有私心的。他知道严导好与朋友分享。新片达成20亿票房不是个小数字,聚会的时候一定会约上其他友人。
这其中不乏有远见卓识的伯乐,只要冉秋晨灵动一些,机会总是有的。
而冉秋晨或许是早已放弃了自己,这种场合自觉没资格呆着也不奢望,潇洒地转身挥手告别。
费律铭轻扯冉秋晨衣袖,“你别走太远,万一我需要你挡酒呢。”
不是吧,费影帝的助理竟然还要做这种事,冉秋晨嘴角一抽有点心烦。
“我胃不好,不能喝酒。”软的不行费律铭决定用硬的。
冉秋晨深吸口气,不耐烦地点了下头,脚下一转改变了路线,没有再向门外,而是走进了包厢侧面的一条小路。
第9章
“小冉?”
冉秋晨趴在围栏边看池中锦鲤游曳,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
他回头,迎面走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高大壮硕,人很精神就是微微有点秃顶迹象。
“陈导?”冉秋晨一眼认出了他。开春那会儿,他面试过陈导准备的下一部戏,很遗憾没被选上。
“在这吃饭?”陈沐坤问。
冉秋晨笑笑点头,“好久不见,陈导好。”
“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陈沐坤再开口让冉秋晨心里一惊。他别的不敢说,身体从小到大没什么毛病,不知道陈导这是说的哪出。不过更有可能是对方记差了人。
他这样有为的大导演,每天要接触不少年轻演员,把人弄混也是常有的事。
冉秋晨毕竟只是一个没混出名堂的小演员,他不置可否地含笑拍了拍胸口,“身体挺好,陈导有戏记得找我啊。”
陈沐坤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换上笑容,“好,记着你呢。”
“谢了陈导。”
“记着你”这话冉秋晨听过无数遍,不只陈导一个人,他常听那些有过合作的导演说。结果到后来自己还是只配分得一些边边角角的小角色。
人造水塘里红黑鱼儿翻飞间打起一个水花,溅上冉秋晨脸颊。朦胧灯光下,冉秋晨微笑着抹去水珠,笑容灿烂。陈导不知道明明已经挑中的人,最后为什么会被制片方以演员身患疾病为由给划掉。
当着冉秋晨的面,陈沐坤什么都没说,又寒暄了几句转身离开。
他顺着冉秋晨走过来的小道走进一间包厢,包厢中严导与袁制片,还有几位《绝境》的其他主创都已就坐。
陈沐坤一看到有费律铭在,眉眼瞬间弯了起来,“律铭也在,真太好了。”
“老陈你也是,我们一屋子人呢,就看到律铭一个。”整个屋子里只有严导有拿老友开涮的资格。
其他人笑盈盈地看着,送餐小姐为嘉宾注满酒杯,氛围友好愉悦。
陈沐坤专门坐在了费律铭身侧,抬手拍拍他的肩,“我下部戏还等律铭呢,今天就是为他而来,眼睛里要是没有他可怎么行。”
陈导下一部要拍的戏叫《你的样子》,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双男主感情戏,其他演员不敢觊觎,只有羡慕的份儿。
费律铭含着笑,端起酒杯先给陈导敬了一杯,而后委婉含蓄地提醒,“陈导可是答应给我三个月时间呢。”
那部戏的男主之一是位钢琴家,而费律铭从小对音律没什么天赋。自从看了《你的样子》剧本之后,他就在家里安置了钢琴,请专业老师给他上课。
他如果真的接下这部剧,哪怕没有钢琴家的技能,也一定得有钢琴家气质。一个对音乐可有可无的人,突然间要把音乐当成生命,对于他是极大的挑战。
所以,他对待《你的样子》时不如对待《绝境》那么果断,问陈导要了三个月的时间来训练自己,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陈导不再多言,笑着喝下一口酒,“好的好的,说三个月就三个月。”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严导的朋友,渐渐费律铭看得出,这饭局不光是为了庆祝《绝境》达到20亿票房,更是严导给年轻演员们一个与名导就餐交流的机会。
出演《绝境》的另几位,大多都是新人,合作愉快,严导自然希望大家都从他这里起飞。
非常博爱的老艺术家了。
费律铭尽量控制饮酒,却也有推脱不掉不得不喝的时候。与大家一杯杯地碰,偶然间发现陈导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当众说出三月之约让导演为难,便主动搭话,“陈导再来点红酒?”
陈沐坤抬手挡住了杯口,扯了扯嘴,摇头叹气。
费律铭给他漏了点底,“我有在上钢琴课了,就是还需要多加练习。”
陈沐坤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就知道费律铭这没什么问题,“我担心的倒不是你这边。”
“哦?”费律铭握紧酒杯轻轻摇晃。
“是另一个主角,”陈沐坤也不拿费律铭当外人,小声地说,“最佳人选被制片找了个借口否了,刚在外面遇到他,他好像并不知情,以为原因在我。”
在外面遇到,那么巧?费律铭当下多了个心眼,暗暗猜想会不会是冉秋晨。
制片一般不大干涉导演选角的事情,除非是上面有压力,譬如大老板想捧自己的新人。
而陈导这边并没有人塞进人选,所以若是冉秋晨,明显是有人在针对他。
费律铭最不喜欢拿恶意揣测人心,思及此突然觉得可能是今天喝多了脑袋有点迷糊。
终于,一旁伸着耳朵的严导问了一句,“是谁啊,让你这么惦记着。”
陈沐坤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不太出名的小演员,冉秋晨,不过演技可是真的棒。”
费律铭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紧了紧,杯中液体轻微晃动,他的耳朵不受控制般嗡嗡作响。难道他猜中了?!
此刻,袁制片也凑了过来,“这个演员我知道。”
“哦?”
“就最近在播的《汴梁旧梦》,本来是选了他当主角高宗的,后来莫名被换成了一个出场不过几分钟的角色。”袁制片说。
“这不是糟蹋人吗?”陈沐坤皱眉剜了袁制片一眼,“是不又是你们那边乱搞?”
袁制片连忙摆手,“我们仅仅是制片而已,公司那边不放人,我们又有什么能耐非要签他。”
严导叹了口气,笑着摇头,“乌烟瘴气。”
袁制片又补了一句,“大概是惹了什么人,被藏了。这种事情,啧……”
听到这费律铭已经全明白了。怪不得冉秋晨进了天华这么多年,一部像样的作品都拿不出,原来是这个傻子,早就把自己的路不知什么时候给断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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