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北小武去蛋糕店的举动,反倒勾起了姜莱的好奇心,他倒想看看这个小孩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姜莱要了两杯姜汁奶茶,端回窗边的时候北小武已经把手提袋里的东西全都取出来了。
两只看起来有点干瘪的纸杯马芬,一支管装的炼乳,还有两根数字蜡烛。
姜莱笑了,“我说了不要生日蛋糕。”
“来不及了,”北小武搓搓手,再活动手腕,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再说这也不是生日蛋糕。”
姜莱不再说话,给奶茶插上吸管推一杯给姜莱,沉进沙发椅里准备安静地看小朋友表演。
北小武抽湿巾擦了手,拧开炼乳开始在马芬上挤字。
他的字用笔写都堪称奇丑无比,更不要说是用挤的。
小朋友此刻格外严肃认真,眉头都皱在一起,如果不把视线放到他手上拿着的那管炼乳上,单看这表情,还以为是什么手工传承艺人的高徒在现场示范。
姜莱不由得抿唇偷笑,看着那两颗丑得毫无美感的蛋糕,居然觉得雪夜狂奔着把小朋友捡回来也算值了。
北小武憋着劲儿努力半天,终于把“生日快乐”四个字剂好了,连忙插上“1”、“8”两根蜡烛,如释重负地丢了半管炼乳,仰头瘫在沙发里。
“炼乳要化开了,你不做戏做全套,给我唱《生日快乐歌》吗?”姜莱抿了口奶茶,笑着用脚踢了下对面的北小武。
北小武刚喘口气,又被姜莱的话激得坐起身,勾勾唇角,“啊,还要唱歌啊,我……”
姜莱知道北小武五音不全。
“那你觉得呢,我不配拥有《生日快乐歌》吗?”姜莱故意使坏,心里其实早已暖成一片。
北小武正在变声,嗓音有时候会在晨起时突然变得沙哑,又会在某个时刻变得尖锐,自认为非常难以把控。
“你真听啊?”北小武捏了捏自己隐隐凸|现的喉结部位。
“快点儿!”姜莱捏着炼乳开始把玩,威逼利诱他最擅长。
“那……好吧,”北小武清了清喉咙,四下里看了看,好在周围没什么人,店员也在柜台后面捧着手机,“那我唱了啊。”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北小武声音由小到大,在放着低沉爵士乐的店里并不突出,却分毫不差地全都灌进了姜莱的耳朵里。
姜莱已经做好了打趣北小武的准备,却没想到小朋友嗓音含混低沉仿佛带着天生的混响效果,居然非常意外地好听。
姜莱难掩情绪地吹了声不算很响的口哨。
北小武唱了一遍,意犹未尽似的,笑着压压双手,“别急着欢呼,还有一遍英文版的呢。”
姜莱被北小武逗笑,一开心手里没轻没重,跟着手里的炼乳也没轻没重地冒了出来。
一大滩,不偏不倚毫无预兆地喷到了北小武的脸上。
北小武惊叫一声,等反应过来只是炼乳,笑着眯起眼睛伸舌头轻舔了下唇,“哈,好甜。”
炼乳遇热化得很快,顺着北小武的下颌点点滴落在衣服前襟上。他慌忙找纸巾来擦,姜莱却突然像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呆呆愣着。
北小武俨然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是小时候被妈妈圈在怀抱里的一小团,也不是提着小号在胡同里和玩伴们疯跑的追风少年,是一个逐渐长成符合自己审美的高大男生。
电光火石间,这个念头突然窜进了姜莱的脑海。跟着,他有点羞愧地咕咚干咽了一下。
浅金色光晕里少年毫无顾忌的笑还在继续,姜莱却伸手放在大腿上狠劲地捏了自己一把。
姜莱猜测自己大概是突然丢失了孙竞那个幻想对象,所以神经错乱、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换一个新的寄托,好缓解青春躁动期的某种冲动。
这突然而起的一股燥热,毫无预兆、毫无缘由,居然还是对着一个即将成为弟弟的人。姜莱第一次暗骂自己不要脸。
北小武拔高了个子,变了声,手掌宽大有力,下巴上迎着阳光的时候有层毛茸茸的微须,喉结轻微滚动的样子已标致着他长大了。
不能再拿他当个小屁孩,他已成威风凛凛的少年……
北小武怕衣服弄脏了尤莲花老太太又要唠叨,用手掌擦了一下,餐巾纸盒子里的纸被抽光了,他黏黏糊糊的手无处安放。
北小武发现姜莱目光呆滞,便使坏地将沾满炼乳的手掌伸到姜莱面前晃动。
姜莱还是不动,北小武又往前一点。
姜莱回过神来,脸颊微红,什么话也没有,却躲闪着北小武的目光。
北小武不知道姜魔王这是又怎么了,大概是学艺术的人天生容易被灵感袭击。
北小武便大着胆子手臂又往前送了一寸,手指上的炼乳堪堪画到了姜莱的鼻子尖上。
按说姜魔王应该立刻起身扳回一局的,北小武却没有等到姜莱的任何反击。
反而听到姜莱淡淡地像是刻意压着某种情绪说:“别闹。”
北小武无趣地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再回来的时候姜莱正拔了生日蜡烛,一个人闷头吃其中一颗马芬。
狼吞虎咽地,就这还说不喜欢吃蛋糕呢!
北小武耸肩偷笑,捧起另一个蛋糕和姜莱握在手里的强行碰了一下,“我生日歌白唱了?”
姜莱的笑有点僵硬,微微摇头,“谢谢,我很快乐。”
为什么嘴上说很快乐,却还是一副明显受了刺激的表情。
北小武捉摸不透,看着蛋糕上糊成两团的炼乳,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又来?!
姜莱用余光瞟到北小武这个动作,刚刚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燥热感又回来了。
一定是薛曼最近瞎捣腾吃的,给自己投食太多,营养太好,姜莱这么安慰自己。
回家后,姜莱趴在书桌前撩起窗帘一角看对面东厢房里的身影,越看越看不懂自己。
刚才那诡异的心理反应,比自己第一次意识到喜欢男孩子的时候还令人慌张。
姜莱放下窗帘,告诫自己唯一的底线就是做一个好哥哥,剩下的什么都不要想,尤其不要拿北小武胡思乱想。
窗外的雪大了起来,院子里的核桃树已经披上一层银白,对面的房檐上也隐隐泛着银亮的色泽,而地面却是湿的,看上去冷冰冰、滑腻腻。
院子里的灯亮起来,薛曼踩着厚底鞋在院子里走,敲响了北小武的房门。
姜莱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薛曼又朝着自己的屋子走来。
姜莱起身开门,薛曼用托盘端着碗热腾腾的馄饨。
她脱了沾着泥水的鞋,光脚挤进姜莱的房间,把碗放在书桌上,窝进了单人沙发里。
又是吃的?姜莱本能地表示拒绝,低着头沉默不语。
“儿子,生日快乐。”薛曼笑嘻嘻地一边帮姜莱整理乱丢在沙发靠背上的衣服,一边说。
“你想起来了?”姜莱转着手里的笔,漫不经心地问。
“一直记着呢,前几天你天贵叔说生气你想把摩托要回来的时候,我就早早在日历上圈好了。并且今天这碗馄饨,是小北奶奶做的,没用黑暗料理伺候你。看我多好,你过生日多用心啊。”
姜莱撇嘴,手掌放在馄饨碗上扇了扇,一股麻油香气勾得两腮泛酸。
既然是北小武奶奶做的,姜莱就放心了些,把碗往面前一揽,连忙用勺子舀了口汤压压心里的火,问:“你们晚上吃的馄饨?”
薛曼白天在画室,晚上回来时间不定,有心思研究黑暗料理,却总是留给姜莱自己难以下咽,所以从很早前就去老北家蹭饭吃。
尤其是两家的院墙间开了道门之后,薛曼就成天泡在北小武奶奶那里。
薛曼点头,“是,你天贵叔下午那会儿打电话说想吃这个来着。”
姜莱这才想起北天贵来,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信息,会不会白跑了一趟北绕城公路那边。
“我叔还没回来?”姜莱问。
薛曼摇头:“没呢,电话也不接,不知道一天到晚怎么总那么忙。”
第35章
正屋客厅里老旧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到了午夜十二点,一连敲响十二下。
姜莱夏天刚搬回来的那段时间,很不适应这个声响,跟鬼片里的背景音似的。后来好不容易习惯了,今晚这几下却莫名敲得他睡不着觉。
大概是奶茶店里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回放的缘故。
姜莱这么想着,起身披了件衣服出门。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北小武的窗口透出隐隐亮光。
姜莱轻手轻脚走过去,趴在窗户边听了一下,小朋友还在认真地背单词,估计是晚上出去浪的时间有点长,耽误人家学习了。
姜莱进卫生间,开着浴霸打开了淋浴。他是想冲个热水澡好放松神经,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水雾弥漫整间屋子,看着镜子里逐渐变得朦胧的自己,姜莱的心又不自觉荡了起来。
暖光打在后背上,水汽也薄薄地覆上皮肤,粘|腻|湿|滑的氛围弄得他心脏雷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活生生地把胸口剖开,姜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又把低垂在额前的碎发抹到了脑后。
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中布着点点血丝,轮廓却湿润晶亮,那眼神让他自己都觉得羞愧,暗含一种说不清楚的渴求。
他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青春期男孩总免不了要面对身体里突如起来的这股子燥劲儿。
可他就是咬着下唇不想满足自己。
他怕他会忍不住想到炼乳黏在北小武下颌上的那一幕。
那小子撩动地让人恨不得疯狂尖叫的微笑和乖巧可爱的虎牙,一时间伴随烟花般绚烂地炸裂进姜莱脑海。
轰轰的换气扇运作起来,鼓起一阵细小的旋风,姜莱猛然扇了自己一巴掌,关了水和灯出门站在院子里。
他得让自己冷静一下,好好冷静一下,没办法睡觉就清醒着,让体温和躁动都冷却下来。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姜莱已经无心和潜意识去抗争,他只想折磨自己,在生理上让自己痛苦一下。
雪落在姜莱肩头,和着他从浴室里带出来的热气一瞬消散。
姜莱仰头看天,天灰蒙蒙一片,像是深不见底又像是触手可及。
他伸手,透过从北小武窗口渗出的丝丝光亮接住一片雪花,感受那一点冰凉在手中变暖蒸腾。
世界安静沉默,仿佛只有他一个,姜莱体验着此身从未有过的难熬,蹲在了院子的核桃树下。
突然,传来狗吠。
他知道胡同里谁家养狗,可似乎从来没听过那狗叫。
“汪汪汪……”
夜色沉寂中,那狗吠声简直刺耳。
姜莱一阵烦躁。
他起身准备回屋,却有脚步声匆匆从门口路过,而后停在了北小武家那边门口。
一瞬间,姜莱感官全都收拢起来,凝神听着门口的动静。
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低声说着话,似乎是在确定门牌号是否对得上。
“咚咚咚……”那两人的说话声停了,终于传来犹豫不决似的敲门声。
尤老太和薛曼房里的灯都黑着,应该已经睡了;按北小武的习惯,估计背单词的时候肯定戴着耳机;家里只有姜莱一个人听到了。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老北家的门,却还是带着股不耐烦又好奇的心情穿过两家间新开的那道门。
“谁?”姜莱站在院子,往门口问了一声。
“是北天贵家吗?”一道女声柔弱又疲惫。
姜莱走到门边,粗着声问:“你谁啊?”
“请开一下们,我们是社区派出所的。”这道女声听着比刚才那句更无力了些。
姜莱有点不信,却也没什么证据,仗着自己正火大,动作潦草地打开了门栓。
他不知道北天贵有没有回来,厂子里有事或偶有应酬他就直接住外面,尤老太还是会锁了门睡。
沉重的院门推开条缝,对面果真站着两位穿制服的民|警。路灯下姜莱读到来者沉重的表情,一瞬间察觉是出了不好的事情。
“你是北小武?”男警问。
“不,我是他哥。”姜莱呼吸一滞,心跳得和刚才一样快,情绪却完全不同。
男警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资料,似是有点疑惑北小武与面前这位少年的真实关系,干咽了一下,“你好,我是社区民|警赵凯,请问家里有大人在吗?”
“出什么事了,我们是再组家庭,说给我也是一样。”姜莱心里的弦绷得越来越紧。
身后,尤老太住着的那间屋子隐隐发出响动,姜莱回头看去,只见苍雪间一位银发老人披着棉衣缓缓从门里出来。
她似乎也没真的睡着,银发规整,银底蓝钻的发卡折射出微亮的光。另一边,吱啦一声,薛曼也从屋里出来了。
“说吧。”姜莱凝眉,心跳得极快,实际上他已经有了预感,大概是北天贵那边出了什么事。
“呼。”两位民|警同时呼出口气,目光低垂,眼睫快速眨动。
“请你们……做好心里准备……”女声哽咽起来。
赵凯把她往后扶了扶,看了看姜莱,又看了看站在门廊与侧门口的尤老太和薛曼,说,“请节哀,北天贵因酒驾,两个小时前在北绕城废弃公路路口出了车祸,半个小时前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听“扑通”一声,尤老太太轰然倒地,一个字都未能发出。
薛曼惊叫一声,同样一个晴天霹雳,一时间像是跌入了噩梦,却还是本能地扑到尤老太身边做起了急救。
姜莱知道老太太心脏不好、血压不稳,慌忙地跳进屋里找急救药品。
门口的两位民|警也慌了神,一个快速上来急救,一个立刻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几分钟后,呼啦呼啦的急救车停在了胡同口,白衣医护在民|警的帮助下抬着担架小跑着出了胡同送老人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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