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
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
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
“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
“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
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
“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
“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
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
“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
“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
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
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
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
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
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
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
“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
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
“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
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
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
“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
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
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
“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
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
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
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62章
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
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
“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
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
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
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
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
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
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
“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
“碰!”又一声巨响。
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
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
“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
“为什么?”
“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
“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
“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
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
“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
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
“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
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
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
“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
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
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
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
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
“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
……
---三个月后---
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
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
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
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
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
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
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
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
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
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
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
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
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
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
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
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
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63章
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
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
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
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
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
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
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
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
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
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
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
“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
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
“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
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
“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
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
“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
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
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
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
“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
“可以。”
“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
“好的。”
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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