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泽两手环抱在胸口,仰头看谭振,不加粉饰的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清晰可见。
“你是他请来的帮手?”董明泽无奈地摇头,“或许你不了解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董明泽朝苏朗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在乎的根本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手里的股份。”
谭振回头看苏朗,苏朗认同似地撇嘴巴点头。
“然而,我之所以得到这些股份于情于理都是应得的,所以……小苏总,别把对付别的女人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ok?”董明泽说完,推了推眼镜掀开盖在图纸上的纸页,旁若无人地继续画图。
苏朗坐在沙发里不动,谭振就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努力一下。
他随意地瞟了一眼图纸,好像是一个仓库或者停车场模样的图稿,有行车道和隔起来未做标注的小空间,用粗线条标注的地方应该是设计师正在考虑这个地方的给排水线路。
“哎,这条管道这样走会不会有问题?”谭振俯身,一手撑着桌面,一手越过董明泽的后背,在她面前的纸上点着,“您这里的管路设计随然很方便施工,也节省材料,但是车子反复碾压井盖,如果是铸铁的,势必会发出咣啷咣啷的声响,而如果是塑胶的又很容易损坏。不如整体线路往下挪个七八百公分……”
董明泽的眼睛跟着谭振的指尖在图上游走,惊讶于这个男孩一眼看出她正在思考的问题。
“你……是给排水专业的?”董明泽等谭振说完,再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男孩,半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谭振则是笑而不答,从裤袋里掏出一根钢笔,伸手拿了张纸在董明泽面前画起来。
“想要不出声、降低成本、又节约时间,只要在这里多挖条线,然后在十米外的地方加一个水井应该就没问题了。”谭振勾勾画画,一眨眼的功夫,解决问题的办法跃然纸上。
一向高冷,目无他人的苏朗居然也站起身子,往谭振这边张望。
“不错!”董明泽拿起谭振勾划过的那张纸,细细地端详起来,半晌漏出笑脸,打开抽屉取了张名片郑重地递给谭振,“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这间事务所的老板,董明泽。”
谭振憨笑着拿起名片,认真读了一遍,收了起来。
此时,董明泽注意到捏在谭振手里的钢笔。
那款钢笔是A大土木院的定制笔。每年收到A大土木院录取通知书的学生,都会同时收到这样一款钢笔。
而A大的土木是全国闻名的,这钢笔几乎就成了身份和能力的双重认证。
谭振知道董明泽认出了这笔,连忙不好意思地把笔揣回口袋:“在学姐面前卖弄了,真不好意思。”
董明泽起身,倒了杯咖啡给谭振,很爽朗的笑着拍他的肩膀:“说实在的,我这些年忙于经营,专业技能已经逐渐退化,要不是你的提醒,我可能还要因为这点问题想一个下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
苏朗看着面前空落落的茶几,轻咳一声,以示意自己才是今天前来此处的主角。
谭振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完全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哪里哪里,请吃饭什么的就免了,您要是愿意和我这个……兄弟,坐下来好好聊聊,就是帮我大忙了。”
董明泽瞥了一眼沙发里的苏朗,极为不情愿的点了下头:“行吧,那有时间咱们再约?”
苏朗还准备再说些什么,被谭振拉着手腕拖走了。
他一边向董明泽挥手告别,一边给苏朗使眼色,教对方见好就收,别太心急。
事务所的同事们从来都是见老板冷眼冷语把人赶走,还从来没有见她笑脸盈盈地把人送到大门口,都跟着起身看个稀奇。
就这样,在一群人的惊讶中,谭振把苏朗推上了车,并嘱咐司机开车。
然而,那司机仿佛对谭振视而不见,一门心思等着自家主子发号施令。
苏朗揉了揉被谭振捏过的微微发痛的手腕,又连翻了两个漫长的白眼,才对司机师傅说了句:“回城。”
他其实不是气谭振没有把事儿办好,相反,而是因为对方把这事儿办的太好了。
要知道,董明泽愿意与他苏朗搭话,都是他屈尊降贵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送了好几次玫瑰花才得来的。
谭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着车子的颠簸,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哎,那个姐姐笑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什么姐姐,她就是一个破坏人家庭的小三。”苏朗把对谭振的嫉妒甩给了董明泽。
“什么?”
“小三。”苏朗又一次说。
“抢了你的……哎不对啊,你之前说你对谁都不是认真的,无论男女,她三不到你的头上啊!”谭振无意打听别人的家是,但是这的确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她……”苏朗还准备说些什么,前面的司机轻咳了几下,他连忙叹了口气,压住了话头。
第15章
谭振感到司机与苏朗的关系有点微妙,便自作主张按起了那个挡板。
现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谭振有点意识到苏朗的拳头在越捏越紧,便伸手在他侧拳突起的伤疤上轻轻摸了摸,算是安抚。
“放心啦,我谭振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还没碰到对我不敢兴趣的女人,既然我们是合作伙伴,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帮你办到。”
谭振笑着,脑袋靠在后背上,微微侧着脸看苏朗,手不停地在对方疤痕上摩|挲:“你根本就不用追人家这么麻烦,只是想得到股份而已。话说,能不能把你们之间的故事讲明白一点,我也好继续……”
苏朗甩开谭振的手,怒目相对:“你这个人,好奇心真的很重!”
谭振撇嘴,收回手抱在胸口扭头看车窗外,笑道:“是,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很重,我自己也好烦呀。送我到地宫吧,到了叫我。”
说完他便很快入睡,是那种身体困乏到某种极致的疲惫。
苏朗真有点闹不懂最近的自己,居然也突然多了很多好奇心,尤其是对旁边这位。
他到底是谁,之前听他叫董明泽学姐,难道也是A大毕业的?
他赚钱不少,一晚上的收入少说也有万把来块,年薪比得上自家产业里的中高层管理,为何还总是很缺钱。
苏朗听谭振晚上还要回地宫上班,再看他缺少血色的脸,乖乖掏出了手机。
他想着,作为合作伙伴,为了表达诚意,先转过去两万吧——还得是手机银行转,为对方省几十块钱的手续费,哎!
傍晚十分,正是都市霓虹与天边残云暧昧纠缠的时候,车子到了地宫门口。
苏朗推醒谭振:“到了。”
谭振抬手抹了把脸,憨笑,作势就要推门下车:“谢了!”
“喂!”苏朗把人叫住,但是当着司机老马的面又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
谭振站在原地,看车子离开,掏出手机看时间,却不料看到了手机里的到账短信。
“咦?”突然有钱到账,他还挺开心的,连忙划开手机去看,居然是苏朗转过来的。
他用这个账号转过来三次,只有这一次是附了留言的。
“付了房租睡个好觉。”
谭振心头一暖,根本没去多想,转手就输入了一个帐号,准备把钱给对方转过去。
然而就在转账密码按到最后一位的时候,他又停下了。
他想着,是不是在这个已经住了五年但依旧陌生的城市里,也给自己一点温暖。
至少把房租付了,好睡上一觉?
正犹豫着,从地宫里蹦出一人,搂着谭振的脖子“吧唧”就亲了一口。
“哎我去!”谭振用手擦拭被亲的地方,要是顾客他肯定不会这样,可用余光看到对方一身亚克力饰品,活脱脱一个行走中的圣诞树,就知道是小雅了。
“振哥,你怎么才来,昨晚去哪儿了?”
小雅比谭振高几公分又穿着粗跟的女士凉鞋,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抱着谭振,让人很有压迫感。
“哦,”谭振笑着把小雅推开一些,嗅了嗅鼻子,说,“办了点儿私事。哎你这个止汗露,得再喷一点儿了啊。”
小雅娇羞地用肥手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扭扭身子:“怎么,有味儿?人家刚喷完啦。”
“那就再喷一点!”谭振抬起手臂,挡住小雅试图让他再次辨别腋下气味的胳膊。
门口迎宾的小哥们被这场景纷纷逗乐。
“笑!笑什么笑,”小雅转身点着一溜小哥们的鼻尖,“你们一个个有我美嘛,还笑!”
“你最美!”谭振拍拍小雅的肩膀,把人带进地宫。
穿过幽暗长廊,推开大厅的门板,里面喧嚣一片,激光灯扫过来者的脸颊,让人立刻有了踏入异世界大门的错觉。
在这个极度放纵的地方,人们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他们轻易就撕下来平日里伪装在脸上的那张面具。唱跳扭蹦,加上酒精和音乐的刺激,在虚脱中寻找快|感。
谭振在这样的地方混迹了五年,人生最有干劲最活力的时间,都贡献给了这个地方。
小雅转身搂住谭振的脖子,趴在对方的肩头跟随节奏扭摆。
谭振扶着小雅那假装存在的腰,也很自然地跟随音乐晃动了起来。
“振哥,”突然,小雅趴在谭振的耳边,捏尖了嗓子大喊,“我知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啊?”谭振假装没有听到。
“我说……我知道你昨晚去哪儿了!你干了什么,和谁在一起,我都知道!但你不能再那样做了。”
小雅的声音再次响起,谭振耳朵嗡嗡作响,他定神看看身边妖冶鬼魅的人群,在看对面的金刚芭比,刚才的声音真的是对方发出来的?
“你再说一遍?”谭振歪脑袋在小雅耳边问。
小雅则晃动一身的亚克力装饰,两手举高,漏出油量光洁的胳肢窝,扭着屁股走了。
谭振回了回神,想这一定是自己身体虚弱,终于产生了幻听。
凌晨一点,谭振陪最后一波女客人喝完粉色甜橙香槟,火急火燎地回自己的住处砸楼下房东的大门。
在房东的谩骂和诅咒声中,交钱付了三个月的房租,然后要回了大门上的密码。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有点熏得他睁不开眼,他有点儿想要邓小仙的那个加了印度神油的空气清新配方。
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整理屋子,三点多,他终于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此刻,城市的另一边,在苏家的大宅里,苏朗正站在豪华大厅里的立式大钟旁听老爸苏俊良强迫性的“谈话”。
“朗朗,你怎么又去小泽那里了?”苏俊良摇头,“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很多遍了,爸爸和那个设计师只是朋友的关系,你怎么就不信呢?”
苏朗只是呆呆地站着,身子站得笔直,眉眼下垂,一副好孩子的乖巧模样。
“这些年,你妈妈一直那个样子,爸爸是动过不少歪心思去找外面的女人。但小泽不是,她只是一个和我们集团有过合作的女设计师。”苏俊良把这已不知道强调过多少次的话,又苦口婆心地倒了一遍。
“你这个孩子,真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怎么……哎,”苏俊良食指与中指尖夹着尚未点燃的优质古巴雪茄,夹杂白丝的头发和胡子修理得颇为精致。
“姐夫,三点多了,让孩子先去睡觉吧,”此刻,在客厅一角沙发里的陈宇终于开腔,“小孩子不懂事嘛,过几年等朗朗长大一些就好了。”
苏朗微微把头扭向小舅,眼神充满疲惫与无奈:“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怎么在你们眼中永远是个小孩?”
“哈哈,”陈宇大笑,那笑声在夜晚的山庄听起来有点儿突兀,“无论你二十四,还是四十二,在我们这些长辈人的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呀。”
“那为什么罗少茂比我年幼两三岁,却可以代表公司独当一面?”苏朗的提问掷地有声。
“哎呀,”陈宇起身,缓缓走向苏朗,像对待年幼的动物幼崽一般,抚摸他的鬓角,“少茂和你不一样,他哪有你那份福气。”
随之,他又转身看了看苏俊良,笑着问:“是吗,姐夫?”
第16章
谭振几乎是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从决定去偷宝石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和心理无时无刻不处于紧张和兴奋的状态,现在终于能放松下来。
似梦似醒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的他还很小。对于成年人来说才到腰际的桌子,对于他来说就是城堡。
他在一排长长的木质桌子底下钻过,焦急地想要躲起来。
那似乎是一个躲猫猫的游戏。
等他蜷缩在一个角落,觉得应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时,他又开始迫切地希望能被人找到,因为那等待真的是过于漫长。
突然,一阵手风琴响起,他抬头,看到教课的女老师怒目圆睁,教鞭在他的肩上一下下地抽打。而他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把沉甸甸的手风琴。
原来那悠扬的乐曲出于自己的指尖。
他用心点着节奏,想要配合女教师用教鞭打在肩头的节拍,然而,无论怎么努力,他总是出错。
他停了下来,想要认怂求饶,或者直接色|诱对面的人,他似乎很清楚任何女人对于他都没有抵抗力。
可那恼人的手风琴声音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良久,谭振才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吐了口气,把手伸向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
原来是他的手机铃音在响。
“喂?”谭振接起电话,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在哪儿?”苏朗的声音从话机中传来,尖锐刺耳且有几分迫切。
“哦,”谭振起身,拿起床头的白开水,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噩梦让他整个人像是被汗洗过,他起身走向浴室,“睡觉呢。”
8/57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