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反射地扎起一块水果压压惊,吞咽下去才想到,这只牙签上已经沾染上了某个人的金津玉液。
“蔺老师,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烛茗亮出手腕,如水平面般的生命值忽地往上涌了几格。而蔺遥的耳钉随之闪了闪。
蔺遥反手捏住他的手腕,似乎想要压住他心中那点不合时宜的贪念。
忽然,烛茗手上一痛,他连忙拨开蔺遥的手,定睛一看,即将冲到90%的生命值忽然大幅下跌。
仿佛有人开了闸,水位骤减。
“怎么回事?!”他有些吃惊,第一次遇到生命值出现这样的情况。
蔺遥一时都有些慌了神,一把托住他的手臂:“你哪里不舒服?”
烛茗茫然摇头:“我挺好的啊,没有哪儿不舒服……”
蓦地愣住,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老爷子!”
“你爷爷!”
眼下除了他们俩,外界似乎只有纪老爷子和这变幻莫测的续命系统有关联。
烛茗立刻给卢叔拨去了电话。
没人接。
远处已经有工作人员朝他走来,烛茗皱眉,继续拨,还是没人接。
他看了看时间,抬手打断了工作人员请他离开彩排现场的话。
又拨过去。
终于有人接起了。
“喂卢叔,爷爷他还好吗?”心脏咚咚跳着。
那边的声音有些诧异,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及时打来,有带着些颤抖:“不太好,刚把他送进急救室,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挺过来。”
烛茗倏地起身,转身对蔺遥说:“我先去医院。”
蔺遥眼里满是担忧,却也只好点头:“去吧,如果来不及不用赶回来了,我替你给蒋星盼和沈导说。”
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脸茫然,可两个人都没有要和他解释的意思。
烛茗匆忙应道,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演播厅。
可是没想到,在电梯前,他撞见了匆匆跑来的纪可嘉,手里的电话还没挂。
两人足有一周没见,碰面时俱是一阵哑然。
Mr.Youth的经纪人在后面小跑,嘴里念念叨叨,却顾及他是纪氏的小少爷,也不敢发什么脾气。
纪可嘉不由自主地看了烛茗一眼,皱着眉头对身后的人说:“真不用管我,我自己搭车去。”
说着挂断电话,抬脚走进电梯,将经纪人关在外面。
烛茗冷眼看着,一句话没说,跟着他走了进来。
电梯下行,空间里气氛一时很压抑,纪可嘉垂着脑袋,悄悄往远离烛茗的地方挪了两步。
“叮——”
电梯到一楼,纪可嘉拉上夹克衫外套的拉链,吐了口气,带上口罩准备出去。
忽然一根修长的手指按在关门的按钮上,他错愕地回头,撞进烛茗的目光。
这双干净的眼睛里凭白多了些阴郁,让烛茗觉得很刺眼。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梁婉。
曾经那是一道插在他心口十多年的刺,看到这个少年就能想起尚未愈合的疤痕。无冤无仇,却也提不起任何感情。
现在,这道刺反向插入了纪可嘉胸口,贯穿了彼时的他和眼前的少年。心头曾有过一阵报复的畅快,而那之后竟无端怅然。
他淡淡望进纪可嘉的双眸,轻声说:“搭什么出租车,我载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的采访——
烛茗:我和蔺老师应该是相似型,但蔺老师觉得是互补型。
主持:哪里互补?
蔺遥:rap能力……
烛茗:???你给老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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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纪可嘉的背脊直板板地贴在副座上, 大气也不敢喘,怯生生瞄着红绿灯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敲着方向盘的烛茗,吞了吞口水。
前一阵子坐在蔺遥老师车上心里也是忐忑, 可不像现在这么惴惴不安。
烛茗双唇微抿,表情觉察不出喜怒。
正午的暖阳铺在他额前碎发上, 就连先前他让自己上车时的淡漠都恍惚有种心动, 仿佛堕入尘世的谪仙,身上笼罩着光。
“看够了没有?”仙人冷不丁开口, 把他拉回了人间地狱。
纪可嘉别过脸, 往向窗外开始抽条吐绿的桠杈, 有一丝被抓包后的僵硬。
“我好像没不让你讲话吧?”烛茗余光掠过少年人的面容, “你大可不必这么拘束。”
想了想又道:“趁我现在还有闲心。”
纪可嘉错愕地回头。心说, 你从来都懒得搭理我,这难道和不想听我说话不一样吗?
他的无感和厌倦哪次不是写在脸上, 他哪敢轻易叨扰他?
“纪总打电话告诉你的?”
“嗯, 说爷爷状态不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烛茗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不会的, 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只要老爷子能活着,一切病痛他都可以承受。
“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什么感情吧。”他缓了缓, 问道。
纪可嘉点头,手指攥紧,低下头。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
“那你又什么好顾虑的呢?”烛茗淡笑一声,“你又影响不到我,担心什么?”
“担心……”
担心他讨厌自己。
是了,他都对自己毫无感情,又怎么会把多余的情绪放在自己身上。
烛茗从后视镜里睨了一眼即可嘉,没说话。
尽管梁婉已经伤害不到现在的他了,他却也不能因此看着令人作呕的过往成为另一个孩子的心魔。
像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纪可嘉转过头,抖着嘴唇:“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哽着,似乎说多少个对不起都无法弥补他心中的愧疚。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样过来的,我一直以为我的自作多情是热脸贴冷屁.股,现在看来……是对你的二次伤害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如果我能早知道,我就不……”
突然愣了一下。
如果早知道,会怎么样呢?
烛茗默默坐正,声音清冽:“做错事的不是你,该说对不起的也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替她道歉呢?”
他睚眦必报,却一定是精准打击不伤及无辜,对纪可嘉的态度的冷淡疏离是一如既往的。
如果因为梁婉的所作所为,就要反过来对纪可嘉施以言语上的暴力,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和梁婉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报复,我也会从她身上报复回来,和你无关。”烛茗淡淡地说。
尽管从某种程度上说,一切的起因是纪可嘉,可一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纪可嘉颤了颤,转头看向烛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竟一点不觉得意外。
接着就听他说:“也不需要瞒着你,我迟早会动她。纪可嘉,我不像你,良善得纯粹,不是什么好人,你大大方方地恨我就好,不要让自己陷入两难。”
活着有太多两难困境,身处其中痛苦,面临抉择更痛苦。
他无忧无虑长大,很难说为了那样的母亲值不值,可必然应该是对母亲的感情更深厚。
原本是让纪可嘉不那么拘谨,可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他兀自说了许多话。
烛茗牵了牵嘴角,语气无奈:“终究只有你姓纪,就算你母亲之后会离婚还是怎样,你都是这个家的孩子。”
梁婉眼有滤镜,觉得老爷子和纪成钊对他这个不明不白的外人都偏爱有加。
其实冷眼旁观的烛茗心里清楚,老爷子对他和纪可嘉的疼爱不分厚薄。不然也不会一个进入急救的消息出来,两个孙子都疯了似的往医院跑。
他叨逼叨了这么久,也不见纪可嘉有什么反应。心下一阵无趣,把心神都放在路况上。
车内安静无比,只有喇叭声和发动机轰鸣声偶尔从窗外传来。
良久,他终于听见纪可嘉开口。
“你记得你从家里搬出去的那天吗?”纪可嘉没等他回答,知道他必然是不记得,径直说,“那年我八岁,和朋友们在家里玩闹争吵,你提着行李箱路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烛茗眼中尽是茫然,他那时恨不得尽快离开纪家,哪里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
纪可嘉觑着他的反应,眼底暗暗一沉。
那天他和小伙伴吵得不可开交,为了一件什么芝麻大小的事也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和哪家的孩子争得面红耳赤,最终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推搡之间那人一巴掌把他推到地下。
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眼眶里酝酿出泪水,
若在以往,梁婉必然是要出来打圆场替他撑腰壮胆,可那天她在书房里办公,不哭得大声点是闹不到她的。
他张着嘴,还没哭出声,忽然被人揪着衣领从地上提溜起来。
“你只会哭吗?”烛茗居高临下地望着幼小的他,“是非善恶不是靠打架就打得出来的,你妈能帮你多久呢?”
说完转头就走,消失在门口。只有他脑后皱巴巴的衣领提醒着他,烛茗曾来过。
一群小屁孩似乎都被这个有些凶的哥哥吓到,一时间竟忘了刚才的争吵,怔怔地问他:“他是谁啊?”
纪可嘉狠狠眨了下眼睛,把憋出来的眼泪挤回去:“借住我家的哥哥。”
这个标准回答他从小就会说,少有知道烛茗是“纪家人”,匆匆见过的人只当是纪老爷子或纪成钊帮友人看顾一段时间的孩子。他后来才知道,家里住的那个被爷爷叫“然然”的哥哥,有个名字叫“纪然”。
而他抛弃了这个姓名,像是和这个家断开了联系,一年大概也才回来一次。
烛茗离家后的十年,正是他辉煌的十年。从小学到中学,他时时刻刻看着身边人捧着专辑,刷着电视剧,一口一个茗哥、烛总,痴迷得不行。
他总是吃味地想,想告诉全世界:“那是我哥。”
那天烛茗撕开隐藏多年的真实,他一个人躲在宿舍里,一遍又一遍琢磨着这件事。
他难受得想哭,可就在眼泪滑落脸颊之际,恍惚又听见当年烛茗清冽的声音:“你只会哭吗?”
眼泪顿时就止住了。
烛茗静静听着纪可嘉语无伦次地说着往事,没有打断他。
他忽然意识到,纪可嘉和他一样,因着身份和顾虑,心里藏了十多年的话。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和纪家的关系,所以不说。
而纪可嘉则是替他瞒着他和纪家的关系,所以不说。
他现在有蔺遥可以倾诉,可眼前这个孩子……
除了家里这些带有天然立场的人,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也没有。
“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纪可嘉嘀咕着,自己吐槽自己,“可能我只想说,谢谢你。”
烛茗一愣,连带着开进地下车库的动作都差点没稳住,险些撞着通道的墙壁,一个刹车下去,轮胎打滑的摩擦厉声和地面叫板。
“谢我什么?”烛茗嘴角抽搐,心说这孩子怕不是有毛病?
“谢……所有吧。”
谢你让我从小不耽于家人宠爱的温床。
谢你在虚假美好的幻想里还我一个真相。
烛茗听着他模棱两可的对话,无语而不解。停稳车,解开安全带准备从车上下来,他忽然问:“你演艺生涯的未来都规划好了吗?一时冲动的话我劝你早点抽身。”
“我……”纪可嘉忽然驻足,“你看出来了?”
烛茗点头。主舞竞演的那个舞台让他意识到,纪可嘉投身这个圈子,是真的在追随他的脚步,想得到他的认可。
可这样的冲动,会困住他。
纪成钊他还是了解的,宠爱归宠爱,纵容归纵容,一旦到他利益相关的时候,别人的乱麻他都可以一刀斩去。
老爷子进抢救,他是靠续命系统知道才问的卢叔。而纪成钊率先联系了纪可嘉,心思不言而喻。
“纪总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纪氏的未来和你的未来,总有一天他会要你选一个。”
他轻声说着,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对眼前少年最后的宽容。
*
抢救室门口等着好些人,烛茗和纪可嘉到的时候,梁婉正站在纪成钊一步远的地方,靠墙低头。
许久不见,她似乎愈发憔悴了。
听到声音,她向这边看来,脸上刚升腾起一丝戾气,便被紧随其后的纪可嘉的身影扑灭,嘴角抖了抖,扬起一张和善的脸。
纪成钊转头看她,冷笑了一声:“不累吗?”
这么多年他都对梁婉没有起疑心,自认为是夫妻同心举案齐眉。直到去年抓住一丝端倪,顺着藤摸下去,一桩桩一件件梳理清楚,到如今才知道,梁婉这些年都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最近他手段凌厉,折断了梁婉的羽翼,放她在家,忽然好奇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梁婉唇色苍白:“不累。”
她做的事后果可以自己承担,惟独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知道一切。
可儿子看她的眼神忽然有些和从前不太一样。
梁婉心底忽然有些慌张,从上周纪成钊将她约束在家,纪可嘉不接她电话起,心底的恐惧和不安就开始持续性蔓延。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事态不受控制。
纪可嘉那双她引以为傲的清澈眼眸里带了些陌生,看得她竟有一丝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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