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祝深翘起小指往他指弯一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顿了顿,祝深更正道:“两年不许变。所以你放心吧。”
钟衡眉头轻轻皱起。
是了,他们的协议订了两年。
只剩下……一年零八个月。
这是钟衡的倒计时。
想到这么一层,钟衡瞬间脸色阴沉,他移开手,转过脸,朝着台上,再不说话了。
祝深也不知钟衡怎么突然像是生气了一样,刚想问他,司仪已开始宣布新人交换订婚戒指了。
今日他们这订婚典礼是在户外,阳光和煦,百花齐放。
郦萝和池见在亲友的见证下交换了订婚戒指,众人齐齐鼓掌,哪知池见竟不争气地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众人一愣,池家的几个弟兄纷纷起哄:“你未婚妻都还没哭,你哭什么啊?”
“老子,老子就哭了,怎么的!”池见梗着脖子道。
大家哄堂大笑。
郦萝拿起司仪递来的纸,轻声对他道:“别哭了。”
池见握着她的手,将纸巾盖在了自己脸上,一副不愿意被人瞧去的样子,好半天,听他闷着声音喃喃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你说别哭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你对我说。”
郦萝一怔,望着他:“我也没有想到。”
池见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扯下纸巾:“今儿来的都是自己人,所以也就不怕你们笑话了。”
李经夏他们笑了起来:“别怕别怕,你光屁股我们都认识!”
祝深也轻轻笑了笑。
“你们有没有暗恋过一个人?”池见牵着郦萝,红着眼睛问台下。
郦萝轻轻扭了扭他的手,池见却道:“让我说完。”
底下只有几个细微的声音说有,剩下更多的则是嗤之以鼻。
如意山上的这帮人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接受的教育就是金钱至上,故而心生惫懒,倒是很少再将感情挂在嘴边了。
何况他们风风火火,什么都讲究快节奏高效率,谁又会真的傻到去守株待兔,等一个不会回应的人呢。
暗恋?
不少人都笑了。
“我就暗恋过。”池见止住大家的笑意,将手中的纸揉作一团精准无误地丢进垃圾篓中,然后沉沉开口:“我从初中就喜欢一个人了。”
众人停止嬉笑,目光齐刷刷朝他望去。
只听池见道:“那时我还挺混,总爱扯她辫子,其实我只是想让她看看我。她眼里能容下很多,有钢琴,有油画,有天空大海和山川,可是独独没有我。”
郦萝轻轻拽了他一下,更正道:“也没有那么多啦……”
大家又笑了起来。
“我其实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你们知道的,年轻的小男生想要吸引喜欢的人的目光,做出的事情看起来总是很幼稚的,可她一次都没有回头看过我。所以我就想,是哪里有问题?她的眼里怎么就没有我呢?”顿了顿,池见看向台下:“后来我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视线穿过人群,虚虚地落在了一个方向,池见又说:“可我又不敢跟她说。我生怕我这么一说,她就会疏远我。我哪里是这么深沉的性子啊,我只是在意得要死而已。”
“暗恋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渺小,想改变什么,其实根本无力改变。我每天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看我一眼,可她看我一眼,我又觉得不满足,想要她多看我几眼,和我说说话,陪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了……人可不就是这么得寸进尺么,尝到一点儿甜头,总想得到更多。”
“然而我喜欢她这件事,藏在心底十年,谁也没说过——她没必要知道。她就算知道也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她的烦恼够多了,多皱一下眉,我的心都会疼。”
郦萝在他身边哭成了泪人。
“所以郦萝,我喜欢你这件事你做好准备,我不是随便说说,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随便你试试’。我是认真的。”池见眼角湿润,笑得有些心酸,“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是认真的了。”
郦萝终于再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池见抱着她,轻轻哄了起来。
祝深没想到,他们几个发小里最稳的池见,竟在订婚典礼上放着这么多人的面,袒露这样深藏多年的一颗真心。
场上很多人都非常感动,还有不少女宾小声啜泣着,祝深抬头看了一眼钟衡,发现他漆黑的眼眸竟像蒙了层雾,竟有些湿,投望向前方时,好似凝着经久不散的深情。
祝深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心生嘀咕,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钟衡。
是感动……
还是在难过?
没过多久,台上的新人调整好情绪,下台敬酒。
今日这场订婚宴来得随意,大家也不拘束在桌前,端着酒杯便可随意走动赏花。
祝深却觉得,这驰名中外的花林倒不如桃源的几树春桃来得好看。
郦萝和池见走到祝深身边时,池见一改台上那哭咧咧的样子,端杯对祝深道:“我敬你!”
“我也敬你们,百年好合。”祝深与他碰了碰杯。
池见一饮而尽,觉得痛快,又道:“再喝一杯!”
这下,却是钟衡替他喝的。
池见意外地看了钟衡一眼,笑了起来:“你们也要百年好合。”
郦萝小声说:“祝深,钟衡,我希望你们幸福,真的。”
池见揽住了她:“他们一定会幸福的。”说着,轻轻拍了拍钟衡的肩头,钟衡则沉默地与他碰杯。
祝深疑惑:“你俩订婚祝福我们做什么?”
“祝深啊,”池见摇头,一副看透不说破的样子:“你可蠢死算了吧。”
郦萝夫唱妇随,含笑看了眼钟衡:“就是说啊。”
钟衡被这对准夫妻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可他偏又佩服池见敢当众揭露自己的心事。
他何尝不想……
只是他不能。
不说,他还有倒计时,说了,他大概连倒计时都没有了。
他与祝深差的并不是一句“我喜欢你”的距离,而是一条名为“我不喜欢你”的鸿沟。这一点,他从来就知道。
池见喝得开心,又招来侍者端来一杯香槟给祝深。但侍者不知是否出于紧张,手一抖,液体不偏不倚倒在了钟衡的前胸,将那粉桃浇了个透。
祝深眼明手快,忙用纸巾替钟衡擦拭。
侍者吓得脸色苍白,刚要道歉,却听后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抱歉。”
这声音太过熟悉,连语调都是下压的彬彬有礼,像极了那人一贯的绅士做派。
祝深一滞,钟衡一僵。
熟悉这声音的人不由得一愣,继而转头朝后面望去。
时间好像停在了这一刻,童话里的午夜钟声被敲响。
撕破了你情我愿假象的太平美梦。
只见穿着剪裁得体西服的薄梁端着酒杯,从人群中款款走来,落到祝深的身后,对正敬着酒的新人道:“抱歉,我来晚了。”
他笑道:“老规矩,我先自罚三杯。”
祝深紧握着香槟酒杯,骨节泛着白。
钟衡的西服洇出湿痕,胸口的花无精打采。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周末快乐~
我要争气!我要振作!
趁着周末争取把下周的稿子给存了!
*
感谢大元缄兮的雷,破费了www
第27章
空气仿佛静止。
郦萝磕磕绊绊地问道:“不是说你在外地还有事, 赶不过来了吗?”虽是问薄梁,可眼角余光却是望着祝深,是想要解释给祝深听的。
于是祝深缓缓回头。
薄梁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 笑着对郦萝说:“事情处理完了, 我就过来了。虽然迟了点,但总好过没来。”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盒子,轻轻道:“新婚快乐,小萝莉。”
郦萝接下盒子, 又飞快地瞥了眼祝深, 低头说:“谢谢。”
薄梁循着她的眼神望过去, 于是笑着端着酒杯走到了祝深身边。
钟衡微微皱起了眉头,回味着刚才饮过的香槟, 不知是否有后劲,甚至还有些苦涩。
看得出来,祝深对一切都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有这个人, 他听个声音就能认出, 面上没动,其实心早就动了。
薄梁笑了, 左颊隐隐显出一点酒窝,对他说道:“好久不见了,祝深, 钟衡。”
祝深点头看他,喃喃道:“是挺久了。”
“你们结婚我也没有赶上。”薄梁有些黯然, “元旦,多好的日子啊。”
祝深摇头对他说:“你们结婚我也没有赶上。就算是扯平了吧。”
薄梁点头, 却认真道:“新婚快乐,祝深。”
祝深看向他,缓缓地朝他笑了,举杯道:“也祝你们新婚快乐,希望不会太迟。”
薄梁眸中多了几分深沉,却是一晃而过,只见他举起了酒杯,轻声道:“不迟。”
两人的杯子在空中短暂而清脆地碰了一下,祝深便仰头将那杯酒给饮尽了。
钟衡看着祝深喉结滚动,喝下那杯酒,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他俩总共喝了三杯酒,到第四杯时,钟衡再也忍不住:“他酒量浅,我来喝吧。”
薄梁意外地看了一直没出声的钟衡一眼,低道:“我俩是该好好喝一喝。”
钟衡只是沉默地替祝深喝酒,没有接话。
祝深酒量是真浅,不然也不会和他结婚。
记得当初还是祝深喝高了,搂着钟衡说一定要结婚,他们这才结的婚。
钟衡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小到大的梦想唾手可得,他怎能拒绝。
只是归根溯源,钟衡后来翻阅了李经夏的朋友圈,才知道那一天,原来是薄梁和姜遗的婚期。
所以祝深才把自己喝成那副德行。
他和祝深的故事,如果加进一个薄梁,那么祝深所有不着调的行径好像就都可以解释通了。
也正是在那一天,钟衡突然觉得原来把所有事情解释通其实挺没有意思的。
也许别人是结婚,但他却只当是结一个昏头的美梦。他将自己交给祝深,什么时候醒来,全凭祝深的意思。
毕竟从很早开始,他们的决定权,就不在自己的手里了。
喜欢一个人到了深处,甚至连主动停下来的权利都没有。
棺材没有见到,南墙没有撞到,他还不想死心。
李经夏他们过来了,亲热地围坐在薄梁周围。
小时候的薄梁也是这么受欢迎,比他们大一届,光芒万丈,像个哥哥一样庇护着他们。哪像钟衡,习惯将什么都藏在心里,憋闷着憋闷着,便无人愿意理睬了。
可事实上钟衡是想说的,可他却不知对谁说起,从何说起,便这么日复一日地与沉默为伴了。
李经夏正感叹着他们实在是有许久都没有聚过了。话赶话的,就开始相约下一次聚会,阿鲁满怀期待:“要不就今天吧,订婚礼一完,咱就去出尘续摊。”
薄梁点头:“也行,祝深有时间吗?”
钟衡紧握着酒杯看向祝深。
“今天不行。”祝深淡淡道:“钟衡衣服脏了,我陪他去换。”
钟衡突然有些意外。
他以为祝深会答应他们的。
阿鲁不无遗憾,满场子望了一圈,眼睛却一亮,忽然问:“你的尾巴呢?姜遗怎么没来啊?”
薄梁笑容突然止住,声音有些沙哑:“他啊……”
“没和我回来。”
阿鲁却是高兴的,他实在不喜欢姜遗,没回国正好,又问薄梁:“那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薄梁笑着摇摇头,“我在这边有没有办完的事,暂时不会回A国。”
“没办完的事?那是什么?”
薄梁没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那我们先走了。”祝深起身,拉着钟衡就要走。
突然,薄梁叫住他:“祝深。”
祝深脚步一顿,垂眸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
薄梁的笑容依旧是从容得体的:“没什么。”
祝深便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这趟订婚礼,大家都是安排了一天一夜的行程过来泡温泉的,也正是如此,房间里还有各自的衣物可供换上。
刚刚那么一番耽搁,钟衡外套上的酒都快干了,手工定制的西服洇出一个难看的痕迹,还沾着微微的酒气。
祝深倚着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换上了新外套,钟衡爱怜地摘下那朵被酒水凌虐的花,捧在手心,不知作何感想。
祝深对他说:“扔了吧。”
这三个字,钟衡不是第一次听见祝深说。
可这一次,他总觉得该扔的不是这花,而是自己。
满室寂静,突然听钟衡开口说:“你现在折返还来得及,他们没有走多远,你一定能追上。”
祝深抬头,勾人的眸子对着他:“追谁?”
钟衡避开祝深的眼神,自嘲般开口:“你想追谁?”
祝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不想再追了。”
钟衡一怔,听见祝深的声音里莫名多了几分悲伤,他突然有些慌张。
祝深丢了颗糖放进嘴里,贪婪地吮吸着带着桃味的蜜意。从前喜欢一场,让他伤筋动骨,现如今他满心疲惫,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从容大方,可心里却是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漂泊到哪个方向了,可当从前的旗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已经确定自己实在是没有力气追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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