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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一(近代现代)——谢朝夕

时间:2020-06-24 08:45:02  作者:谢朝夕
  室内暗得很,按亮了灯, 打算开窗透透气, 一拉开窗帘,没想到天都已经黑透了。想是想起了什么,祝深忙跑去天台画画。
  花期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幅画需得尽快完成。
  初初上了层颜色,尚算满意。能自如运用色彩的感觉实在久违, 这样鲜丽的颜色, 仿佛绽开在了他的指尖。
  正画着, 手机忽然震动了,本来没打算接, 可一瞥见屏幕上跳闪的来电显示时,祝深愣了愣。
  实在是巧了,他今天还在犹豫要不要给薄梁打一通电话,没想到对方竟打电话过来了。
  其实在祝深的记忆里, 并没有收到几通薄梁的电话。
  如果有, 那也应该不是为他而来的。
  薄梁的心思藏得深,不然祝深也不会那样晚才知道原来薄梁早就对姜遗情根深种了。
  “喂?”他接通了电话, 定定地说道:“薄梁。”
  那边轻轻地应了一声,嗓音温醇,像是三月的风, 拂在人的心头:“在忙吗?”
  一晃神,祝深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
  薄梁总是这样温柔, 好像他对谁都很温柔,所以会错意的应该大有人在, 总归不差他这一个吧。
  依稀记得在薄梁众多追求者中,偏他声势惊人,惊天动地,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喜欢他,上学放学围追堵拦,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强人所难。
  一群发小同学看好戏,起哄的围观的不计其数,薄梁留他三分面子,摇头对他说:“别闹了。”
  也是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三字不是无奈宠溺,而是冷淡疏离。
  只怪当年他太蠢,又太过于自信,非得摔得头破血流才知畏手畏脚。
  “喂?祝深?”薄梁轻声开口,止住了祝深乱跑的思绪。
  “嗯,”祝深应了一声:“我在画画。”
  “是什么画啊?”
  在祝深的印象中,自己声势浩大地同他表完白以后,两人就没再用朋友的气氛聊过天了。
  朋友的气氛该是怎样的?
  ——是有来有往,是有去有回,是我愿意听你说废话。
  祝深当时怎么就笃定薄梁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呢?恬不知耻大张旗鼓地明恋了他那么久,可其实,只有在他提起姜遗的时候薄梁的目光才会落在他身上。
  垂眸看着画布,祝深说:“一幅很重要的画。”
  语气很轻,轻得就像是在炫耀。
  其实他也可以说是桃花图,这样也许更加直观,可“重要”二字却不假思索直接从嘴边吐出了。
  祝深的手指轻轻抵住唇,已是覆水难收。
  薄梁笑了一声。
  祝深觉得他这一声笑好似堪破了什么玄机,皱着眉头搁下画笔,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幼稚又可笑。
  薄梁又低笑一声,对他说:“真好。”
  也没说是哪里好。
  祝深知这人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于是问:“找我有什么事?”
  “等你忙完这阵吧。”薄梁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凝重,“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不用猜,也知道和谁有关了。
  薄梁这次孑然一人回国,服从父母安排,和兄长一起接管公司,他按部就班地过着本属于他的生活。好像十九岁的荒唐,只是青春期叛逆的延长线而已。
  所以很多人心中都隐隐有了猜测,暗想姜遗是不是已经和薄梁分开了?
  可今日听到薄梁这么一说,祝深却觉得他对姜遗的感情一定是很深的吧。
  只怪自己当年喜欢得太过盲目,掩住了眼耳口鼻,什么都不管不理了。
  “嗯,我可以帮你一个忙,”祝深眼睛一转,眼里忽地闪起了狡黠的光:“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时候,钟衡为什么要和你打架?”
  顿了几秒,薄梁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他从前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笑,而是一声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祝深呵住:“喂。”
  好半天,那边终于止住了笑,但声音里仍有驱不散的笑意:“为什么不问问你的丈夫呢?怎么说当年我也是受害者啊。”
  祝深心想我丈夫才不会告诉我呢。
  闷油瓶子一个,嘴巴严得很。
  “有些事情,该用心去看啊。”
  想了想,薄梁又低低补充了一句,“没有什么伪装是□□无缝的。”只是祝深挂电话太早,没有听见这句低语。
  挂了电话很久,祝深仰头望着浩瀚的星天,都在回味着薄梁的这句话。
  ……
  接下来的几天,祝深都在完成这幅“重要的画”。
  晚上的灵感总是最多的。
  四面的风都朝他奔涌,祝深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风衣,站在了天台画着油画。
  风扬衣角,星光摇曳在漆黑的天幕,月华向雪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祝深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柔光。
  黑的是夜,亮的是他。
  只有他。
  钟衡最近还在忙那个能源项目,大会小会开得不断,祝深想着等他忙过这阵,自己的画就该画好了。
  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喜欢。
  其实长这么大,他也只画油画送给过薄梁而已,只是毫无意外全被拒收了。他那时骄傲,就连追人也是骄傲的。薄梁不收他的画,他就将那些画全都砸烂了。
  那时他全身都是锋芒,性格还未被磨砺得圆滑,不知道该如何去取悦一个人,只知道傻兮兮地捧出一颗真心,如果你不要,那我就扔掉。
  最后是姜遗替他将油画捧回,说帮他另想办法,总有东西能够打动薄梁。
  姜遗鼓励他重燃希望,却又熄灭了而他所有希望。
  在薄梁和姜遗离开以后,祝深把那些画一把火给烧了,好像连带着他的青春也被烧死了。
  原来薄梁不是不喜欢油画,而是不喜欢他。
  祝深涂完最后一层,满意地审视了一下画上的内容,忽然听见底下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按理,已经夜深,是不该出现这样的声音的。
  祝深稍稍垂眸瞥了一眼,看到大门之外路灯之下,有一对重叠的身影。
  像是依依惜别,像是缠绵不舍。
  祝深一怔,直起了脊梁,紧盯着楼下。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认出是谁了。
  想起杂志上的那八个字,让他不由得自嘲一笑。
  相识甚早,情分深远。
  其实那天从会议室回来以后,祝深搜过程展眉的名字。
  他们是Y大校友公认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有他们的帖子总能架起高楼。
  祝深觉得发这帖子的人实在是无聊,可还是一字不漏地全部看完。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钟衡上来时,画布已经被祝深摘下放回了。画架上又新粘起了一张画纸,上面随意涂鸦着两个交叠的身影,又被颜料遮盖住。
  十六七岁做过的蠢事,他不可以再做了。祝深暗暗提醒自己。
  钟衡走到了祝深身边,手中还握着一杯牛奶,没有出言打扰他。
  牛奶凉了他能再倒一杯,再到十杯,可独处的这一晚,这十几年来却屈指可数。
  钟衡朝着风的方向站定了,想要为他挡一挡夜来的凉风,可祝深却说:“你挡到我了。”
  钟衡只好脱下了身上的黑色外套,压到了祝深的肩头,低声对他说道:“披上,风大。”
  “再大的风我也见过。”虽是这样说,可祝深却没有把他的外套还给他。
  钟衡就这样静默地看着祝深作画。
  从前还在卓尔念书的时候,钟衡也这样看过祝深作画。
  那时祝深在台上比赛,题目是温暖的回忆。那场比赛兴许是祝深从小到大所参加的比赛中最没有含金量的一个,可他画着的却是钟衡最喜欢的一幅画。
  那是一个背影,画上的那人穿着卓尔的白衣蓝裤的校服,直直地立在了窗户边,推开了半扇窗,凝望着一盆白色风信子。
  那副画看上去很细腻,光影运用得极其巧妙,素雅的颜色并不显得单薄,每一处色彩都是祝深内心的折射。
  镜头总是垂爱美人的,无疑,祝深是台上最耀眼的那一个。
  钟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心中好像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绽开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场比赛看完。因为何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
  何萱来找他,无非是问他要钱。
  钟家给她的赡养费也算不少了,可何萱生活奢靡,挥金如土,很快就用完了。如意山上不得,可卓尔她还是能进来的,于是在她手头紧的时候就会想起有钟衡这么个儿子来了。
  钟家只会保障钟衡基本的衣食住行,不知是否是主人授意,往往分到佣人房的时候,早就被其他佣人给克扣光了。只有方姨心善,还会偷偷照顾他。
  所以钟衡只得通过申请奖学金和课外兼职来让自己过得不那么艰难。
  何萱来的时候,钟衡忽然觉得自己连抬头仰望都不配了,她是那样硬生生又恶狠狠地将自己拽落至地。
  钟衡拒绝了她,她则破口大骂,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全往他们那边看,就连台上也有不少人坐不住了,伸头望去。
  钟衡只得拉走了何萱,最后一眼往屏幕上看时,祝深已经在给那人的背影上色了。
  何萱推他一把:“看什么看?他还能画你吗?”
  钟衡低下了头。
  是。
  那绝不会是他。
  可人总免不了对自己抱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后来,祝深被校报采访时,公开表示这画是为薄梁而作,钟衡才把自己那颗跃动着的希望给捏碎。
  只是最可笑的是薄梁没有收下祝深那幅《风信子的背影》,钟衡却把那张校报小心翼翼折叠好,放进了他的秘密箱里。
  他的秘密,永远只与一个人有关。
  思绪拉回到现在,祝深的草图将将画完了,一瞥钟衡还在自己边上站着,手上还拿着一杯牛奶。
  “给我的?”
  钟衡摇头:“冷了。”
  祝深却夺过了杯子,仰头往自己嘴里灌,迎面而来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微微有些乱。
  钟衡再次站到了风口,沉默地为他挡着风。
  喝完了牛奶,祝深歪头将钟衡打量着。钟衡一身黑色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的身后浮动着星辰与轻云,而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深邃的眼眸却比这幽暗的夜晚好看太多。
  好看的夜晚总是不知觉使人沉沦,祝深别开了头,眼睛定在了自己的草图上。
  钟衡却是笑了,祝深牛奶喝得太急,唇峰之上还印着淡淡的奶白色。
  祝深被钟衡这样看着,再忍不住了,皱眉问他:“我听说你以前有个白月光?”
  钟衡的笑容一僵,呼吸一滞,嘴唇翕合,面上看去仍然镇静,一声闷雷却炸在了心底。
  等啊等。
  只听他哑声说:“是。”
  祝深握紧了牛奶杯,指节甚至泛着白,“挺好。”
  是与别人的相识甚早,是与别人的情分深远。
  钟衡凝望着他,眸中满是深情:“是挺好。”
  “我要睡觉了!”说完这么一句,祝深就气冲冲地朝楼下跑去。
  钟衡有些意外,刚要说话,祝深已经冲下了楼。
  于是他只得走到画架边,偷看一眼祝深的画作——
  深绿浅绿揉成一团,铺满了整张纸。
  这是……
  抽象派新画法吗?
  钟衡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祝深的画他又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草,我觉得我可能要被绿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衡衡:我又要报个班恶补抽象派油画了,他到底画的是什么啊……
  *
  谢谢蓝二哥哥的肥宅水和地雷~
 
 
第36章 
  之后祝深就再没上过天台了。
  将那幅桃花送裱以后, 他每天就窝在阁楼的画室里不出去了。
  四方小小的天地,闷着一颗寂静燃烧的心,在斑斓的色彩里, 有什么正被他一点一点浇熄。
  钟衡也忙得很, 报纸的财经版天天都是他的新闻。
  用饭的时候,方姨状似无意问祝深要不要看报纸,祝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方姨立马摊到财经版的那面递给祝深, 什么话也不说, 转身就去厨房忙活了。
  ——大概这就算是两人五月份为数不多的交集吧。
  天渐渐热了, 祝深不大愿意出门,架不住祝老爷子天天打电话催。
  老爷子也甚是可爱, 从不直说想他,找的理由都让人忍俊不禁。
  周末,祝深就要去给老爷子的爱宠小狮子过生日。
  毕竟也是个十岁的整寿,老爷子还煞有其事地发了请柬。
  本以为不过只是给宠物过生日, 不算太隆重, 只打算应付了事。可祝深上门才知,原来小狮子的整寿排场宏大, 就连远在国外能抽出时间的堂姐也赶来了。
  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祝深这才知道,其实哪里是要给宠物过生日, 不过是寂寞的老人想见见孙子孙女罢了。
  祝深带了老爷子爱喝的茶叶,亲昵地拉着老爷子的手说:“爷爷我来啦。”又低头对欢快跳舞的小狮子说:“哈喽, 想我了么?”
  老爷子瞪他一眼,“阿衡呢?”
  其实祝深没有叫钟衡来。
  天台那晚以后, 祝深不知为何,总怕对着钟衡。
  脑子里有太多分辨不明的事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挖掘的是否还有意义。
  他不知道的太多了,就连这闷在画室的两个星期,心情从未有过的失落,也都说不上原因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算想对症下药,也不知症结在何处。
  “他忙。”祝深说。
  老爷子皱眉。
  还以为老爷子会纠结一会儿钟衡的行踪,他都已经准备好怎样沉稳而平静地回答不让老爷子起疑心了。没想到老爷子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说:“今天你有口福了,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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