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一个单字,都能听见他语气里带着非同寻常的紧张。
病房瞬间安静。
祝深站在钟衡的背后,看着他熟悉的背影,心有些沉重。
【从前就有一个喜欢得……】
被掩盖的剩下的话是什么呢?
祝深边想边走进病房。
这一进病房才发现这里远比他想得热闹还要热闹。
何萱虽半躺在病床上,但一脸盛气凌人,根本不像个病号。
杨莎气势则弱了很多,我见犹怜地站在床边,见钟衡来了,晃了晃身边的钟玉言:“阿衡深深来了?玉言快叫人啊。”
“哥哥、哥夫好。”小女孩经她这么一提醒,只好开口叫人。
杨莎身后的杨锦绣也轻轻喊:“阿衡哥哥、二哥夫。”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门口。
被堵在最里面的小护士一下子和看到救星一样,眼睛都亮了,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她哪敢管啊。
见两人来了,何萱登时便气焰更盛:“阿衡深深,你们来得正好,快把这些人给我清出去,耽误我养病。”
杨莎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姐姐这样说我真的很伤心。其实我是好意,你大可不必这样误会我。”
说着说着,竟还淌下了泪来。
何萱掀起一个嘲讽的笑,指向门口:“没什么误会,给我出去。”
杨莎低下头,竟真牵着钟玉言往门口走去——却不是出去,而是走到钟衡身边,柔声道:“阿衡……”
这一开口,又是清泪两行。
何萱见杨莎这样手段,马上也下了床,走到钟衡身边,叫道:“阿衡!”
一时间,钟衡竟被几个女人团团围住。
祝深轻轻一笑,从钟衡身后走进房内,坐在了沙发上,静静观戏。
钟衡脸色不善。
这倒是很稀奇的事情了,钟衡平日里不苟言笑又不近女色,何时被这么些个女人包围过呢?
“怎么回事?”
钟衡嗓音低沉,疲惫开口。
杨莎刚要说话,却被何萱盖过:“她们啊,打主意都打到你的头上了!”
杨莎一脸委屈:“姐姐,你误会我了。”
悄悄一碰钟玉言的手,钟玉言便开始哭了。
杨锦绣轻声哄:“没事的,不哭,不哭。”
祝深朝她颔首一笑,杨锦绣立即低下头,不敢回应。
何萱一脸看不惯道:“你这个二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要她侄女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怂恿我向你提议让我住在桃源,这不是把人当傻子么?”
钟衡看向杨莎。
杨莎抹着眼泪道:“锦绣是个乖巧的孩子,我当时生病也是锦绣照顾的,我就想着能不能帮一帮萱姐,没想到她竟然误会了我……”杨莎哽声说:“至于去桃源,我更没有这样打算过。”
何萱瞪她:“你没有打算过?那是谁跟我说‘桃源这个时节景色一定很美’问我有没有去过,还怂恿我去小住?杨莎,你可别把我当傻子。”
“萱姐,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我很佩服你,真的,并不是谁都有勇气和小二十岁的男人结婚的。”
一句话,彻底激怒何萱。
何萱当即便跳脚,指着杨莎道:“你卖身给了钟家又不是我卖身给了钟家,你不敢再结婚我还不敢吗?”
杨莎也变了脸色,极力保持着面上的平和,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很佩服你,希望能喝上你的喜酒。”
这一脚便踩到了何萱的痛处,只听她大喊:“给我滚出去!!!”
钟衡越过几人的肩头缝隙,朝沙发上的祝深看了一眼,见后者含笑望他,面色更加阴沉了。
祝深望见他难得一见的窘迫,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无声问他:“要我帮忙吗?”
钟衡皱眉。
“求我。”
钟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算你欠我的。”
看见祝深的唇语,钟衡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祝深“噗哧”一笑,起身走了过来:“妈妈消消气。”
祝深一扯,将何萱隔开,战局就被搅乱了。
何萱终于懂得示弱,对祝深道:“深深听到了吗,她们居然敢打阿衡的主意。我听说这个杨锦绣还是阿衡的助理,两个人天天|朝夕相处,你可要提防着点。”
钟衡开口警告:“妈。”
何萱一怵,拉着祝深便往回圆:“虽然我们阿衡行正坐端,可万一非有些乱七八糟的人诱惑他,那也很难说。”
钟衡:“……”
祝深轻轻看了杨锦绣一眼:“是这样么?”
杨锦绣忙低头道:“二哥夫,上一次实在是误会,我不知道提到展眉姐姐会让你那么不开心,对不起啊。”
何萱疑惑:“‘展眉姐姐’又是哪一个?阿衡你不要在外面乱来啊。”
钟衡开口:“妈,你该去做检查了。”
“做什么检……”何萱一见钟衡脸色,便会意了:“对对,我要去做检查了。”
等何萱离开病房时,几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钟衡看向杨锦绣:“二婶想要她照顾我妈?”
杨莎殷切地朝钟衡看去:“毕竟锦绣是个乖巧的孩子,也很懂得讨长辈欢心,我想她一定能照顾好萱姐的。”
“不必了。”钟衡拒绝道:“她讨不了我妈欢心。”
杨锦绣眼中立即蓄满了眼泪:“阿衡哥哥……”
祝深适时挽住了钟衡的手:“那谁能讨得了你妈的欢心?”
钟衡看他一眼,声音无奈又宠溺:“明知故问。”
祝深明知道自己是在帮他做戏,却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钟衡又对杨莎说道:“二婶在我还在霓城度假时安排她进我的办公室实习,但实习也该有个限期,我看就到今日为止好了。”
杨莎面色一白。
杨锦绣喃喃道:“阿衡哥哥……”
“你该叫我钟衡。”
祝深抬眼看着钟衡的侧脸,刀刻一样的面孔,拒绝人时是这样不留情面不留余地,他不由得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随即,面上再次勾笑,他这是在为谁叹息啊?
祝深朝杨莎轻轻点头,配合钟衡唱起了白脸:“我和阿衡该去看看妈妈了,就不留几位午饭了,实在抱歉。”
杨莎想了想,只好说:“今天实在是打扰了,希望你们能帮我劝劝萱姐。”
“应该的。”祝深笑说,“误会罢了。”
直到目送着几人出了病房,进了电梯,祝深才渐渐松开了钟衡的手。
钟衡抿紧的唇,就像是一条线。
“问题解决了。”祝深再次坐到了沙发上,翘起了一只脚,看向钟衡,懒洋洋地问他:“你该怎么谢我?”
第33章
钟衡朝前走了两步, 足尖抵在沙发腿时停了下来,然后便见到他低下头,凝望着祝深, 漆黑的眸子里好像盛着一夜璀璨星光。
祝深嘴角的笑意未减, 食指轻轻地在沙发扶手上点着,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可心里却暗笑自己多想。
转头一看阳光明媚的窗外,哪里来的什么星天。
“问你呢。”祝深轻轻晃了下足尖,脚背蜻蜓点水般地擦过钟衡的腿, “该怎么谢我?”
一瞬间西裤的布料被轻压着蹭了一下, 钟衡神色不变, 低沉地开口:“你想要我怎么谢?”
祝深歪着头,却做出一副认认真真思考的样子。
怎么谢?
食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于是室内只能听见“哒哒”的声音。
这个人,看似薄情,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总习惯将事情埋在心里。
心里不知道有多软。
祝深突然想要挖一挖。
从前的钟衡……又会是怎样的呢?
【从前就有一个喜欢得……】
那句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喜欢得要死?喜欢得不行?喜欢得想把全世界都拱手相让的人?
——会是谁?
蓦地, 祝深皱起了眉头, 只见他直起背,仰着脑袋, 看向钟衡:“你从前……”
话音未落,就见何萱大咧咧地推门走了进来。当她看到两人挨得那样近,不由得捂住了眼睛:“哎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们继续!别管我!”
祝深:“……”
钟衡:“……”
实在也不能怪何萱, 只因从门外看,两人的距离有些微妙。
一人坐在沙发上, 仰脸对着另一人的裤缝。
任谁看了不得遐想连篇?
祝深挠着脖子站了起来,钟衡也扶着墙壁轻咳一声, 直到走出医院,两人的目光都没有汇拢到一处去过。
上了车,祝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李经夏。
钟家和宋家有个非常重要的项目在合作,本该是长子接手,可钟衡却力排众议指名要次子负责,于是坐了多年冷板凳的次子一下就走进了大家视野。
而那次子,就是阿鲁了。
李经夏便攒了个局,当了回和事佬,询问祝深能否带钟衡去出尘,一起聚一聚,权当是为从前的误会赔罪了。
祝深有些意外,问钟衡:“你指了阿鲁负责项目?”
钟衡目不斜视,轻道了一声:“嗯。”
祝深说:“他们想请你去出尘喝一杯做赔罪,当然了,你要是没有时间也可以——”
“我有时间。”
“啊?”
“我有时间。”
祝深便对电话道:“一会儿过来。”
李经夏明显松了口气,欢快地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祝深仍有些意外,问钟衡:“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帮阿鲁?我以为你会很讨厌他,毕竟……”祝深皱着眉,没往下说。
毕竟从前他叫人将你打成那样啊。
钟衡微微抬眼,看着视镜里祝深精致的小半张脸,轻轻地摇了摇头。
左胸还在沉闷发痛,似乎是在提醒他七年前的自己有多惶恐。
他不愿意回想那个时候他顶着一身伤,是怎样拼命奔跑,才跑到机场的。呼啸而过的风刀子,都好像是在凌迟着他的心。听着广播里的航班信息,心头的惶然愈演愈烈。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很害怕。
他清楚祝深的个性,在那个节骨眼出国,大抵是存了不愿意再回来的心思了。他没办法挽留,却连送别都险些被耽误。
顾不上疼痛,或者说那些疼与见不到祝深来说都不值得一提。
见到了祝深,拥抱了他,那就足够了。
他从来也不是贪心的人。
钟衡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只听他沉声说:“在商言商,阿鲁的哥哥之前合作过,不是很愉快。”
一句话,掩下了心头涌起的情绪。
祝深撑着脸对他说,“你还真是一个商人。”
他还以为是为自己呢。
脸真大啊祝深。
年少的错误不能再犯了,他也不是万人迷,谁稍微对他好些就都得是喜欢他么?
好笑。
见祝深不说话了,钟衡问他:“刚刚杨锦绣说和你有误会,是什么误会?”
“不过是女孩子玩弄是非而已,现在想想,还挺无聊的。”
钟衡瞬间想到会议室那天,杨锦绣对他说祝深觉得无聊就先回去了,一个猜测隐隐萦绕心头,不禁问:“所以在公司那天,你以为我打发你走?”
祝深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说:“是啊。”
“我永远不可能打发你走。”
祝深一滞,脸虽没转过来,可明净的车窗却映出了他的笑。
顿了顿,他说:“哦?”
平淡的音节,语调需得夸张一些,才能掩盖住心中的欢喜。
“钟衡。”祝深突然对他说:“我想了想,你刚刚怎么能把问题交给我呢?”
“嗯?”
“怎么谢人,还要我来教你么?”
钟衡的唇也轻轻上扬:“那我想一想。”
祝深点头:“就该你来想。”
片刻无言,出尘到了。
这是钟衡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接醉鬼回家。
但其实,从前周末的时候,他路过出尘很多次,这里是祝深和他发小的根据地,于是他就在想,能不能碰上祝深呢?
有时候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即便你都已经守株待兔这么久了,可他偏偏一次都没让你等到过。
李经夏和阿鲁在大厅等着,见两人从车上下来,不由得提步走到了门口。
李经夏手肘杵杵阿鲁,阿鲁便红着脸梗着脖子走到了钟衡面前,“谢、谢谢你……”
李经夏在后面小声提醒:“道——歉。”
阿鲁猛地一弯腰,大声喊:“对不起!”
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
李经夏踹了他一脚:“你这个憨批……”
阿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尴尬地搓了搓手,却又不知该放哪,可好在,钟衡不与他计较,祝深盯着众人的注视,轻道:“进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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