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深笑着望他一眼:“那我就给您这个面子。”
钟衡沉沉地“嗯”了一声,合上了报表,望向窗外,以拳抵唇,却是轻轻地笑了。
阿文在前头想着方姨的叮嘱,忽然大喊一声:“先生要看电影吗!”
白痴。他暗骂自己。
助攻哪有助这种直球的,他真是一个猪。
钟衡看向他。
阿文咬了咬牙,已顾不上丢脸不丢脸了:“今天的!爱情片!很好看!”
祝深“嗤”地笑出了声,对钟衡道:“他的意思是让你别安排他加班了,他今晚得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钟衡问得直击心灵:“是吗?”
阿文此时骑虎难下,想想方姨的叮嘱,猛把头点:“是!”
“那就去。”
阿文不解,事到如今怎么就成了这个走向了呢?
“可我……票买多了!”
可以退啊。
祝深与钟衡对望一眼,任谁都没有将这句话给说出来。
“给我吧。”两人同时开口,却又齐齐别过头,不禁想对方要票是准备约谁。
善于打直球的阿文消除了两人的胡思乱想:“一人一张!一人一张!”
说完,一脚刹车踩到公司门口:“先生,祝少,到了。”
任务完成。
祝深下车,与钟衡挥手:“中午见。”
钟衡点头,望着他的身影走进了对面的凌霄画室,突然问一旁正傻笑的阿文:“在……哪个影院?”
冷不防被这么一问,阿文哪答得上来,他票还没买呢。
“我现在就去买!”
顿了顿,钟衡止住他,拿出了手机:“我来吧。”
阿文站在原地,看了看走进钟氏大楼的钟衡,又看了看走进对面大楼的祝深,忽然相信方姨说的话是真的了。
他真蠢。现在才发现。
祝深刚一走进凌霄画室,就被一水儿的小朋友围住了,“老师”“老师”地叫个不停,看得他傻了眼。
祝深虽富盛名,从前当着几万人的面上台领奖也毫不怯场,却没想到今日,折在了一帮十岁大的小萝卜头的手里。
画室负责的老师走了出来,四十来岁,保养得宜。祝深如见救星般朝她笑笑,她与祝深点了点头后,拨开了学生们,又往祝深怀里送了一大捧花,热泪盈眶声情并茂道:“祝老师!我叫韩思思!我是您的迷妹!这里!都是您的迷弟迷妹!”
小孩子们瞬间立正,小胸脯挺得直直的,齐声说:“嗯!”
祝深捧花抚额,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来到这儿了?
吴绪说这个凌霄画室是培养新生代小画家的,来这儿学画的人都是豁出了命来喜欢油画的,个个家底还很丰厚,是愿意把油画当成自己的终生事业的。七月滟城有一个青少年油画大赛,画室相当重视,便想请祝深过去帮忙给指导指导。
祝深见吴绪说得这样情真意切,想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他打死也没想到这里培养的新生代小画家最小能小到五岁。
五岁,这还是玩票的年纪啊!拿什么豁出命去喜欢?
吴绪现在骗人连草稿都不打了。
他礼貌地对韩思思笑了一笑,腾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准备质问吴绪,却见吴绪率先发消息过来了——
[虽然这个画室的平均年龄比较低,但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呢?加油,祝老师!滟城油画大赛,舍他们其谁?]
祝深回道:“你很好。”
吴绪装死遁了。
“祝老师!”又是一声哀切呼唤,祝深为难地朝身旁看去。
只听韩思思感动地道:“真是没想到您会光临,吴绪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都高兴疯了呀。这些孩子们啊,能得您一点半点的指导就已经受益无穷了,谢谢您肯来!”
祝深放下了花,对她说:“哪有您说得这么邪乎,那我们开始上课吧,不介意的话我先检查检查速写的基本功可以么?”
韩思思催促着小孩们道:“快去画室坐好!”
小孩们你牵我,我牵你,高高兴兴地跑回了画室。
祝深看到有个小孩没有动,缩在前台怯怯地打量着祝深,欲言又止的样子,祝深便走去问:“怎么了?”
小孩十岁左右,瘦瘦小小的,与别的小孩看起来很不一样。祝深知道,凌霄画室开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想必来这学画的孩子家里也非富即贵,可这小孩脸上脏兮兮的,手抓着半截炭笔,将一双手搞得黑糊糊的,身上的衣服染着五颜六色的颜料,一双鞋也早就印出了不同颜色,看上去倒不像在这里学画的孩子。
“阿包,”韩思思忙催促道:“赶紧去画室做准备啊。”
然而这个被叫做“阿包”的孩子却站在原地,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祝深,不知怎的,祝深竟然想到了钟衡。
“他怎么了?”祝深问韩思思。
韩思思摸摸阿包的头,“他啊,平常最崇拜的画家就是您,您的照片还被他贴在了他的画架上。但他性格很内向,平常也不爱说话,请您多担待着点儿。”
祝深点了点头,朝里面走:“走啦,去画画了。”
阿包马上跟上了祝深的脚步。
直到中午,孩子们把速写画完才下了课。
祝深粗略地看了一眼,这里面的人功底参差不齐,想来还得因材施教。瞧他现在都为人师表了,若是Moeen知道了,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感叹了。
祝深虽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过来上课,可面对画室里这一张张用心描摹的画纸,却还是想着要尽他所能好好地教教这些孩子,就像当年Moeen教导他一样。
正看着,韩思思敲门问:“祝老师,您和我们吃饭吗?”
“不了,你们吃吧。”祝深急忙朝外走,险些忘记了和钟衡的约。
韩思思见祝深步履匆匆,像是明白了什么,毕竟啊,对面可是钟氏呢,她也不再好强留。
行至门口,祝深突然顿住,对韩思思说:“阿包的功底很扎实,是一个好苗子。”
韩思思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怎么了?”祝深问。
等祝深跑到了对面,拿出手机一看,已经一点钟了,不知道钟衡是否还在等他。
可刚一进钟氏,却见前台边那宽大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见他进来,微微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视线便粘住了他。
祝深气喘吁吁:“我来迟了。”
“不迟。”钟衡淡道:“我刚下来。”
“你等我啊。”
钟衡稍稍别开了脸,看见他手中的一捧鲜花问:“是谁……送给你的。”
百合花还掐着水儿,捧在手中阵阵幽香。
“画室。”祝深将花递给了他,拈起了花中的卡片:“说来,这花你也占一半,是沾了我的光。”
钟衡接过了花束不由得一愣,待他偏头看见祝深手中拿着写着“祝祝老师与钟先生百年好合”的祝福时,抿唇一笑,摁下了电梯。
“是。替我谢过他们。”
目光柔和,声音温柔,哪像挨饿等了一个小时人的人。
二十楼。食堂。
两人一黑一白,中间一束白色百合,看上去实在惹眼得紧。
步之所及,员工们交头接耳,掀起巨大的八卦热潮。
钟衡步履如常,却在祝深挽住他的手时,脚步一顿,花都险些没拿稳。
“走啊,阿衡学长。”祝深凑在他身边轻轻道,唇齿翕合,耳畔好似夹着一阵惑人的风。
听着这称呼,钟衡心中有些无奈,可这无奈,却又裹上了层甜蜜的糖浆,他甘之如饴。
钟氏财大气粗,食堂也高级,用钟衡的卡刷了几碟菜,都是他爱吃的。祝深便玩笑说:“是不是我昨晚与你们食堂师傅托梦了。”
耳朵尖的王秘书,闻言摇头轻笑。
不是您给食堂师傅托梦了,是钟总叫我给他们打电话。
钟衡将那束花紧紧抱在怀中,面上挂着隐蔽的笑意。
祝深见他不动,便说:“把花放下啊,你是想喂花吃饭吗?”
钟衡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的他,好像真失态了。
将花放到一边,钟衡又替他盛了碗汤,问他:“上午怎么样?”
“挺好的。”祝深笑着摇头说:“我没想到居然是教一帮小萝卜头画画,一个个奶声奶气地叫我‘祝老师’,改天带你去瞧瞧。”
钟衡眼中似盈起了光亮,低低一笑:“好。”
“有个孩子和你有点像。”祝深说。
“像我?”钟衡愣住了。
像他有什么好。
祝深说不上来,只说:“就是感觉有点像,不过他才十岁,我不知道你十岁是什么样的。”
钟衡小声说:“你知道。”
“啊?”祝深皱眉,没听清。
钟衡摇头。
祝深继续说:“他很有天分,但我听画室的老师说他家境不是很好,母亲一个人打几份工才勉强供他来这里学画。”顿了一顿,祝深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说:“母亲们总是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钟衡沉默地为他添菜,共情着他的悲伤。
而此刻,公司的BBS早就已经炸了,二十楼一时间围上来了不少人,远的近的,纷纷伸长了脖子打量着他们。
毕竟这对夫夫合框可太少见了,两人自结婚起便是滟城的一大新闻,婚后又有那么多波折,此时一起在公司食堂吃饭,看着两人这眉来眼去的样子,恨不得当场便卖新闻给各大媒体。
别造谣了,他俩好着呢!
祝深看着涌上来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绕着他和钟衡转,自己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却又笑问钟衡:“顶着这么多双视线吃饭的感觉怎么样?”
钟衡环顾了一下四周,众人纷纷将头给低了下去。
只听他说:“你不喜欢,明天我叫他们——”
“我喜欢。”祝深打断他,想了想,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欲盖弥彰道:“这也……没什么不好。”
钟衡抿了口汤,含着笑。
祝深吃完了,钟衡还没吃完,顺手从路边自助书架上摸了本杂志,打发打发时间。
哪知这一翻,又看到了钟衡与程展眉的专访。
祝深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从头看到了尾,面色越来越沉。
记者用词也颇旖|旎了些,什么金童玉女,什么才子佳人,什么天造地设云云。那么会写怎么不去晋x文学城写缠绵悱恻故事,当个商刊的财经记者实在有些屈才了。
阖上了杂志,也不等钟衡吃完了,祝深皮笑肉不笑道:“我得回去上课了。”
钟衡忙起身说:“我送你。”
祝深撂下了杂志:“不必。”
钟衡见祝深独自一人走进电梯,眉头皱了皱,拿起祝深翻阅过的杂志,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一番,忽然把秘书叫了过来。
“明天起,食堂的书架上放美术相关的杂志吧。”
王秘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再把祝深的画集和专访杂志也给放……”钟衡突然顿住了,他重新说道:“只放美术相关的杂志。”
祝深不能被别人看了去。
王秘书看了眼一身黑色,手捧百合的总裁,重重地点头:“是!我马上就去办!”
拨开食堂外探头探脑的人,王秘书将钟总的指令执行得风风火火。
关系好的员工,问他:“干嘛去啊王秘书?”
王秘书笑眯眯问他:“你知道什么事情是必然发生无法阻挡吗?”
周围一圈资历浅的将头摇成拨浪鼓。
王秘书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咱们总裁追他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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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下午两点开课, 祝深回去时时间尚早,还有半个钟头。
以为孩子们会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将他上午布置的作业给画完,可他估错了, 伸头往画室里看了眼, 里头空荡寂静。前台的老师便解释说这些孩子向来都是踩着点由家里送过来,家庭条件优越的,是舍不得让他们受这份辛苦的。
祝深默了一会儿,重新走进画室。
这才发现画室最偏远的角落,其实坐着一个人。
阿包拿着铅笔认认真真地画着桌上的果盘静物。
他画得很认真, 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就连祝深进来都没有发觉。直至祝深走近了, 伸手指着一处光影,对他说:“这里, 你再好好看看。”
阿包一愣,手一颤,铅笔摔到了地上,笔芯摔断了。
他马上弯腰去够, 祝深却轻轻摁住了他, 蹲下身,给他捡起了笔:“你怎么不回家啊。”
“家里没有人。”阿包小声说, 怯生生地朝祝深伸出了左手。
祝深却未将笔还给他。
阿包面露疑惑。
“断了。”祝深说。
只见他拿了把小刀,坐在了阿包身旁慢条斯理地削着笔,道:“原来你会说话。”
阿包将头低了下去。
“不用紧张。”将削好的铅笔递还给了阿包, 祝深说:“我又不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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